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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朝堂——广通城

  满以为相问会提出何等要求的李纲沉默了片刻,“只是一封信如此简单?你相问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方才行了那般大礼,这信的内容,恐怕要用石破天惊来形容吧?”

  相问正襟危坐,拱手肃然道:“我相问自问并无半点私心,全因此事关乎国计民生,故不得不拜请老大人。数遍朝堂之上,也就老大人您门生遍布天下,却又不以之为助力,当得谦谦君子之名。”

  “莫要给我这糟老头子戴高帽了,说吧,你堂堂一品大理寺卿,不顾身份向我这无品无级的人行拜礼也要写的一封信,老夫很是好奇啊!”李纲摆摆手,示意相问快些说出他如此作为的原因。

  相问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晚辈,需要老大人给广通镇守府的监军谏议大夫写一封信,告知他,严密注意广通镇守使的动向,还有,搜集广通镇守府历年来的钱粮报表,辎重损耗情况,以及军队调动次数,历次的调拨人数,还有……”

  “…………够了!!”躺在床上的李纲越听脸色越阴沉,本来就发黑的脸到最后彻底变成了紫黑色,嘴唇直打哆嗦。听到相问还要说出其他的要求,干脆一声大喝打断了相问的话,伸出不断颤抖着的手指向相问,恨声道:“竖……!竖子!……竖子,吼咳咳!”

  说到最后,过于激动的情绪牵动了心肺,本就因天火入体而当众昏厥的李纲,如今又升起心火,当即便按捺不住,撕声咳嗽起来。

  相问大急,连忙呼唤李府仆人去唤郎中,自己手忙脚乱的又是给李纲递水,又是抚背。好不容易让李纲的咳嗽声缓了下来。

  “伸手!”刚刚缓过来的李纲拍掉相问为他抚背的手,恶狠狠的说道。

  “啊?!”相问惊愕的张大了嘴巴,紧接着想起了什么,那张充满错愕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苦笑。“老大人,这……晚辈非是您的学生……”

  “让你伸就伸!哪来的废话!老夫不是你先生怎么啦?!如此泼皮行径!人人得而教之!!今天老夫就替你先生教教你,何为君子坦荡荡!”李纲气冲冲的说道,为人师表数十年,他眼里早已容不得沙子。

  相问只得老老实实的伸出了左手,李纲手向身后一伸,不知从哪里抓出一把戒尺。“可知错在何处?”拿着戒尺,李纲仿佛瞬间就变了一个人,之前还病恹恹的垂暮老人,现在却气场强大,面对当朝一品大员,就好像真的在教训犯错的学生一样。

  相问低眉顺眼,只是老老实实的伸着手,并不搭话。“哼!”李纲见状怒哼一声,“啪!”一声清脆的竹板声,戒尺就抽到了相问的手上,白皙的手掌立马出现了一道红痕。“这一板,惩你不记教诲!忘先贤训诫!”“啪!”又一声,戒尺再次抽到相问手上,相问嘴角抽搐了一下,手却依然伸着,连位置也没变。“这一板,惩你身为国朝显宦,不以身作则!”“啪!”“这一板,惩你……!”

  李白氏带着郎中急匆匆赶到卧房门前的时候,听到的便是屋内李纲的咆哮与一声接一声的清脆竹板声。向身后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会意,请郎中去了厢房暂时歇息。李白氏又等了一会儿,听李纲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便对着屋内喊道:“老爷,妾身给您找了个郎中,先给您把把脉吧?”

  屋里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李纲的声音传出来:“不用了,吾方才按古书上泄心火之方试了一下,感觉好多了!你且让那郎中回去吧。”

  “噗嗤!”李白氏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连忙掩嘴对着门内虚蹲一礼,回声道:“听您的,妾身这便去了。”说完,李白氏嘴角含着笑转身离开了。

  屋内,李纲经过方才一番发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睨了相问一眼,李纲没好气的开口道:“汝有什么原因,现在可以说了!”

  将左手笼进袖子里,虚握了两下,伴随着阵阵疼痛与肿胀的感觉,“下手真黑!”相问腹诽道。还是恭敬的答道:“老大人是知道晚辈曾在辽东担任过观察使一职的,那晚辈就不赘述前因了。前不久,晚辈在辽东的下属差人送来些东西,晚辈细细看过了,又找了专人核实,证实确有其事。”

  “哦?辽东的人,和广通城有关?”李纲奇道。“不错,去年冬至,在河北道邢州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苦主是当地有名的员外,所以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刑部下派捕头与当地衙门交替调查,均得出强人破门求财的定论。”

  相问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语句,接着说道:“然而一个月前,家中来了一个信使,自称是广通镇守府下缉事司主簿的家仆,他家主人有万分要紧的东西给我。”说着,相问从袖中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这只是其中一段,不过要刑部立铁案足矣了。”

  说着,相问将手中的纸递给了李纲。拿过纸张细看,李纲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不用看全部,纸上的“**”、“镇守府”几个字眼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这个所谓的主簿,是你昔日下属?他区区七品官,是如何得知此等秘闻的?”李纲紧盯着相问的双眼问道。

  “缉事司隶属于广通镇守府下,负责安保缉盗。主簿虽然官职小,但所有大小案件的笔录都要交由他负责。今年早些时候,广通城发生一起严重斗殴,其中一方当场死亡。行凶者被带回缉事司审问时,为活命抖出去年收取酬金杀害邢州一户人家的事。那个买凶之人,蒙着脸,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但这个接活的人在东北边军中待过,他说那声音,他记得清楚,是广通镇守使麾下左偏将的声音,左偏将因为被刀砍中过脖子,嗓子被割开一个口子,说话时会漏风,那种声音,不会出现第二个。”

  “主簿深感事情重大,自己知道如此隐秘,恐有大祸,于是派自家亲信仆人携案犯笔录秘密入京拜谒于我……”

  “将这件事捅给你听,然后好把自己从中摘出去?”李纲嗤笑一声,“想不到精明如相问,也有为别人背黑锅的一天啊。”

  相问听了却并不羞恼,正色道:“为国朝除害,为百姓还一片朗朗青天,本就是我辈职责所在。大理寺自百年前从先晋文祖手中诞生以来,历朝历代都以明察秋毫,正大光明为榜为碑的,谈不上背什么黑锅。”

  李纲听了并未意外,似是早就知道了相问的回答。他一生嫉恶如仇,若相问是奸恶油滑之徒,他是断断不会与他多说半句的。

  “那你先前那些要求,都是为查清此案了?区区一介偏将,大理寺要动他还是很容易的嘛,何须劳动广通监军谏议?”李纲如此说道,“莫非这里面还有隐情?”

  “这件案子表面上是广通偏将因为某些原因**,但是冥冥中仿佛有个人在跟我说,这件事绝没有如此简单。我命人查过,偏将本人与死者并未有什么旧怨,若硬要说交集,这名河北员外,曾经是广通建城时的一个主要的原料供应商,后来因此致富,就回老家了。所以我认为,左偏将的后面,还有更大的阴谋,甚至,席卷了整个广通镇守府……”晚风忽起,吹动门窗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李纲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久久的沉吟不语。许久,才一字一句的向相问问道:“你有几分把握?”相问一拱手,道:“三分,若您能说动广通镇守府监军谏议大夫米颖,晚辈就有七分把握。”

  “……好!你相问果然包天之胆!也罢,老夫就舍命陪你一回,若结果真如你所说,老夫就是以自毁长城之名臭在史册上,也甘心了!!”

  李纲说罢,伸手示意相问扶他起身。披上锦袍,在相问的搀扶下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在桌上铺开一卷纸,用平日里最爱的镇纸压住一头,一旁的相问连忙将灯芯挑得亮了一些,又在墨砚里加上清水,拿起墨锭开始缓缓研磨起来,不一会儿,砚里就积满了墨汁。

  李纲看着相问亲自动手为自己研墨,忽的笑了起来,“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显贵的一封密信了。”“比起这封信本身的价值,我更关心它起到的作用。”相问如是说到。

  此时的两个人,一个当朝大学士,桃李满天下;一个一品大理寺卿,位高权重。他们在这个仲夏之夜写的这封密信,将在不久之后通过特殊渠道送到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辽东广通城的米颖手中,而现在,包括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这封信,到底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怎样的改变……

  李纲酝酿了一下,提笔写道:“米颖吾徒,自汝入仕以来,音信渐少,思及往日束发求学之情境,甚是想念,吾……”相问静静地在旁侍立着,不断的研墨,加水。一张纸写完了,又是一张……时间悄悄闪过,不知不觉间,已经星月满天。

  搁下笔,李纲将最后的一张纸上的墨迹轻轻吹干,而后连同其余纸张一同装入一个特制的信封之中,封上火漆,递给了相问。

  相问接过信封,收入袖中,再次郑重的向李纲拜了一礼,李纲摆摆手,“罢了,老夫不过是看在江山社稷的份上才帮你做如此下作之事,没什么好拜的,休要再羞辱老夫了!”

  相问闻言直起身来,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道:“时间不早了,怕是等会儿禁军要禁城了,老大人,晚辈这就走了。”李纲挥手示意相问离去。

  独自坐了一会儿,李纲颤巍巍的起身,扶着桌子躺回了床上,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屋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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