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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青铃急匆匆地跑下山,一路绊了不知多少跤,磕地鼻青脸肿,又险些摔下山崖丢了小命。焦头烂额时幸在城门附近遇得宋将语。

  她将江旭阳的话一字不差地交代了,可奈何城内无车马可用,两人一口气奔出两里地,才在路边的驿站牵了两匹马。

  “我走官路追,你从东边半里的小路寻。天黑时,不管找得到找不到,都在泉州城下见”青铃看一眼天色,焦急道。青城去泉州只有两条道,一条大路,是青砖管道,一条是小路,隐蔽在山间。她怕错过墨如一行,提出兵分两路的法子。

  宋将语拦住急忙要上马的青铃,“等等,我们两个再不能走散了。”她走到岔路口,一辨,回过头来道“我们走管道。”

  青铃不信,“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城门口我们过来的时候,有两处水洼,洼中泥泞。你看那管道上铺的青石上,有多道车轮碾过时的留下的泥巴。路边的杂草也弯的弯,折的折,明显就是被车轸挤过的。而那小路却什么都没有。”

  宋将语道,三两步上鞍,“小路不好走,路面坑洼,他们人多,马车吃不起。往官路追”她这般说着,便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青铃一时有些发愣,恍惚间只觉得对方是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手持兵符号令三军的战神无双,似乎只要她在,刀山火海都无所畏惧,敌临城下皆可胜利。

  她一咬牙,一夹,也调转马头奔官道而走。

  与此同时,四辆马车穿过林子正奔西北方向急驶。

  男童们到底年幼无知,没什么心机,遇到新奇的,就忘了方才的不愉快。刚出了城,小土就勾着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小孩挤在窗口,叽叽喳喳的,一时见到什么新奇的景色什么新鲜的人,都要七嘴八舌地论一番。

  阿长自上车后便觉胸口发闷,只独自皱眉倚在车壁上歇息。众小孩子咋咋呼呼,扰地他越发头疼,实在忍不住了,他一把扯住弟弟的衣领将其揪了回来,低声嘱咐道“在外多行一步多说一句,都要小心谨慎,你忘了我昨晚和你说的了”

  长兄如父。小土只好扁嘴软软地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坐回原位。

  小土挨着阿长坐下,可虽勉强收住了人,心却跟着围在窗子前大呼小叫的孩子们走了,他偷偷瞄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哥哥,朝那些欢快的孩子投以艳羡的目光。

  还没羡慕几刻钟,身边人一动,惊地小土连忙坐直,等了半晌也没听见严厉的教训,偷偷看过去,阿长仍闭着眼,方才只是拢了拢衣袍,侧身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小土松了口气,目光无头苍蝇似地乱撞,却忽然注意到斜对面缩在角落里,裹紧了红服,把头埋在两臂之间不住颤抖的少年。

  少年满头大汗,看上去热地厉害,可又像是置身寒窖般不停打哆嗦,唤他都没反应,只是瑟瑟地将红色的衣袍尽数圈在身上。

  “诶那个人他,他好像,好像快死了。”小土有些怕,胀红了脸,急地话都说不利索。他拉拉阿长的衣袖,指着窝在角落里闭眼喘息的墨如。

  阿长应声睁开眼,顺着小土指着的方向望过去。却是之前那个挨打的傻子。这傻子早上挨了一顿揍后,就一直半死不活,方才路上歇了回,大家都下车方便,恁他无反应。不会真的

  他忍了腹腔中翻江倒海的呕吐感和不适感,挪过去关心道:“你没事吧”

  墨如不答。阿长伸手摸他脖子,少年一个激灵,缩地更紧,他形似疯癫,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着什么。

  阿长皱眉,盯着自己的手。少年体温烫手地厉害。他想起那年冬月小土生病的时候,大雪的天,天地和人心都冷地吓人,他抱着弟弟绵软的身体干熬了几个日夜才勉强躲过一劫这傻子,无亲无故,异土他乡,也真是可怜。

  “他在喊什么”小土不知何时也凑过来,问。

  阿长皱着眉,支起耳朵,半晌才道:“好像,是,连,城”他随即肯定道,“连城。”可他又更不明白了,这什么城,是这傻子家乡的名字么

  他还要再听,可傻子口中来来回回就这两个字,也听不出别的有用的。他于是拍窗喊停,车轱辘还在嘎吱作响,隔了半晌只有拉长了的女人声音徐徐传来,“怎么了”

  阿长撩起帘子探出身。

  驾车的是秦妈子,妇人两手抖着马鞭专心致志地赶路,也不看他。他和这秦妈子相处也有半个来月了,妇人算照顾他们这群小屁孩,比看上去更好说话些,阿长搓搓衣摆道“车里有人病了,停下歇歇,过会儿再走吧”

  他有些忐忑,可想着也全然是合理的需求,就不自觉地挺直了胸膛,秦妈子回过头抿唇望着他。

  小土一直打量着墨如,他瞧着那红色的衣料做工精致,比他自己身上这件好着不知去哪儿了,大为羡慕,手这边摸摸那边摸摸,忽见阿长悻悻地坐回来,忙问如何了。

  阿长不答,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给墨如罩着。大抵是对这人起了同情之心,想这傻子又病又痴实在是可怜见的,他自己再难受也好生宽慰着墨如,“你再忍忍,他们说进了泉州城,就给你找大夫看病。”

  他这话说罢自己又叹了口气。此去泉州闯荡,将来未卜,同行一路也是缘分,是该相互照顾。车轱辘滚过砖石,马车摇摇晃晃,小土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卧在他怀里,阿长望着薄纱帘子上的鹅黄色流苏,忽然开口唱起一首童谣。

  那是幼时祖母教给他的,当地的孩子们口口相传,田野里,春风中,日光里,到处飘扬着熟悉的曲调。他曾经唱着这首四字童谣走过无数阡陌小路,阳关大道,然后也将唱着这首歌踏上未知的征途。

  阿长唱歌的时候,墨如正陷在梦境里。

  梦里有恢弘气派的大殿和屏息凝神的侍婢,他抬头远望,看着大雪洋洋洒洒落在高墙黄瓦之上,远处金檐高啄,耳边宫铃铮铮。

  “阿檀。”

  “阿檀。”

  似乎有人在唤他。

  人影憧憧,远处身着艳服的绝美女子朝他招手,他奔过去笑嘻嘻地撒娇,那声阿娘还不曾脱出口,下一刻却被扯入深窟,冰水劈头盖脸地淹没了他,恍若毒针加身万箭穿心,刺地他喘不来气。

  他挣扎着,呼喊着。

  “救我”

  “救我”

  他猛然睁开眼,却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是泪。

  阿长注意到他的异样,晃晃他的手臂,“你醒了”

  墨如茫然,一双眼睛空洞地盯着前方。

  阿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马车继续往前跑。

  汴京

  苏郁下了马车,一路往府中堂来,刚过抄手游廊,就见卫书容恭恭敬敬地立在角门那儿,垂手低头候着。他的眉眼本生的不错,可因脸上疤痕的缘故,便是青天白日也要带着面罩,配着墨色的劲装,整个人像是从黑夜中走出来的般。

  侍奉成贵妃在祠堂烧香礼佛三日有余,又一路舟车劳顿,此时的苏郁早已提不起半分兴致,懒懒挥手免了礼数。

  卫书容便跟着他往内庭走,照例通报府内上下一应事宜。秦王虽声名在外,且战功赫赫,但因常年不在汴京,比不上其他府邸请折高奏,要阅的不过是些开支用度和人员出入记录,这些小事自然又劳不得苏郁亲自过问,于是卫书容只捡些要紧的说。

  “日前,长汀莫家庄遣人送来一对凤尾玉如意,乃稀世珍宝,举世无双,似有意与殿下交好。”

  苏郁挑眉,语调淡淡的,“你收了”

  卫书容敛声道“属下不敢,莫家所图非正道,且居心叵测。殿下自不必理他。”

  苏郁颔首。半晌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仔细问道“本王在宫中听闻汴京连日来发生几件血案,至今未曾告破,其中不乏朝中要员的亲属。据言死者尸身可怖,不似人为,闹得满城风雨,民心惶惶,可确有其事”

  卫书容并不着急,一一道来,“早先头例,乃城西李家的二公子,丢了一夜,发现的时候栽在水井里,膛肚破开,满腹蚂蟥,两眼大睁,死不瞑目。第二件就是王大人的小妾,披头散发,大张着双臂双腿像是在等候什么般,双目被挖,眼角渗血,浑身上下皆是抓伤的血条,身子已经僵了。这第三件,说来也是平道无奇,是春香馆的老鸨,被人发现吊死在堂上,是夜里没的,可丫头们却说一早还见过,因此添了三分诡异。”

  “确实奇怪。”说罢苏郁又冷笑一声,眉宇间也凝起三分寒意,“不过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事在人为,有人在装神弄鬼罢了。”

  卫书容低头说是。

  前面隐隐传来舞剑弄响之声,转过假山,却见唐瑛仇立在万叶丛中舞剑。他一袭青衣,目光凌厉,手中银光闪烁,动作行云流水,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却几乎招招制敌。见苏郁与卫书容往这边走来,停手作揖。

  “殿下肯回来,想来成贵妃娘娘的心病也解了。”唐瑛仇迎上来笑道。

  苏郁冷声道,淡漠地仿佛没有温度,“阿檀也玩累了,自然回到他该去地方,成贵妃近些时候,一定好眠。”

  卫书容垂着眼睑,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瑛仇的声音忽然扯着他的思绪回来,“听闻过几日便是盛京秋试,皇上很是重视,世家弟子也皆紧锣密鼓地准备,那李二公子原是热选,本来前途无量,年纪轻轻却命丧黄泉,也是唏嘘。”

  “唐三公子十三岁夺魁,盛京秋试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也实在是瞧不大上眼吧”苏郁笑言,“可见你口中说的前途无量,也不过是恭维的虚词罢了。”

  唐瑛仇摇头笑,“在下如何得殿下的高赞,却也是比不得七殿下的,才试将举,竟也舍得离开汴京,想来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了。”

  苏允离开汴京了何时的事

  苏郁面上的笑容一滞,眼刀落到卫书容身上。

  唐瑛仇察言观色,弯起眼眸,意味深长地扫了卫书容一眼,“怎么,书容兄不曾与殿下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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