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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预言中的王子②

  泰温公爵不苟言笑, 但颜值还是可以的。乔安娜又是出了名的大美人, 继承了二人基因的瑟曦年纪虽小, 已经是一个美萝莉了, 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假以时日,她必定能长成一个不输其母的美女。

  泰温期盼能让自己的血液与坦格利安龙家血脉结合,荣耀、权势, 都能有了。父亲有这样的愿望, 瑟曦很清楚,试问哪个少女没有做过嫁入王家成为王后的梦呢,而且那位国王既年轻又漂亮,学士和诸侯贵族们都说, 他的前途光明无限。

  没有人敢强行夺过西境大小姐的锋芒, 论美貌、家世、健康,瑟曦是最有可能成为王后的人选。而她也期待极了, 稚嫩的金发大小姐仰望着上方的年轻国王,坦格利安家族非人的美貌在他身上体现得近乎淋漓尽致。

  她已经能看见自己戴上王冠站在他身旁的那一天了。

  她“砰砰砰”的剧烈心跳被唢呐的第一个音符给打断, 当那心跳声再次激烈起来时, 意味已然截然不同。

  因为他演奏的不是乐曲, 而是夺人情怀的死之丧钟啊

  章珎非常庆幸自己没有在漫长的生命中把生命活进狗肚子里, 多掌握一项技能真不是坏事。要说的话,这个大招只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吹多了两腮会酸疼, 毕竟他不是专业唢呐演奏家, 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伴着余音散去, 一切变得索然无味。

  遭受了雷加陛下友情魔音攻击的在宴中人一脸苍白地出了这道门。

  160

  不愧是能从满月吹到头七的神器唢呐,效果就是立竿见影。章珎满意地收起乐器来,心情大好。

  如果他一直不结婚,百年之后,由谁来坐这个王位,章珎不是很担心。坦格利安家族又不是死得只剩伊里斯一家三口,更何况,现在蕾拉王太后又怀孕了。

  伊里斯受伤后,七国诸侯都将头忠诚地转向了雷加的方向,维斯特洛的权力也渐渐流入了章珎的手心。伊里斯的日子不太好过,因为新王对他没有什么正面的感情,所以伊里斯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酗酒是别想了,暴力是别想了,像以前那样沾花惹草祸害良家妇女更是做梦,雷加那张俊俏的脸一沉下来,伊里斯就要倒霉。自此以后,伊里斯不得不按照雷加给他安排的生活节奏过日子,至少明面上,伊里斯很老实。但伊里斯终究还是蕾拉王太后的丈夫,只要他没有使用暴力,而且蕾拉王太后不反对,章珎也拦不了别人的夫妻生活。

  所以蕾拉王太后又怀了。

  蕾拉王太后遵循传统习俗,怀孕前三个月没有声张,除了侍女、检测出她有孕的学士、被章珎封口的伊里斯外,只有章珎知道这件事。

  章珎原来想,王位传给别的坦格利安王族也不错,得知蕾拉王太后有孕的消息后,他的想法就变了。

  蕾拉王太后腹中的孩子尚未出生,已经被祂的大哥悄悄定为了未来的王储。

  王太后曾有过多次流产的历史,现在也三十多岁了,为保住这个孩子和母体,章珎几乎把王宫内所有学士都放到蕾拉的身边,以便时刻观察。

  这座世界相当特别,它的季节并不像别的世界那样,一年四季,季季分明。在这里,夏天有多长,冬天就有多长。几年之前,夏天长达三年,伊里斯继位十周年的时候,冬季降临,维斯特洛大陆进入了为期三年的漫长冬季。

  三年隆冬,整个大陆的农业生产都陷入停滞,考虑到人们的生活情况,严苛的冬季也不适合加冕的时节。三年之内,章珎一直和首相琼恩艾林一起调节税收,赈济受害群众,也为安抚人心,一直在四处奔忙。冬季到来之前,雷加还是十五岁的少年,经过一冬的考验,他个子又长高了,同时两颊也削瘦下来,让蕾拉王后非常心疼。

  现在已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雷加顺利加冕,时隔多年,她又再次有孕,一切就像七神赠送的礼物一般。

  蕾拉王太后轻抚着腹部,熔银似的瀑布长发委至地毯上,一种满足般的光辉映在她的眸子里。女人看起来就像希腊神话中的月神一般出尘美丽。

  “我已经等不及给祂起名字了。”蕾拉微笑着说。

  “我也很期待。”章珎温声道。

  蕾拉声音轻柔道“你来给祂起名字吧。”

  章珎没有推辞,更有命名权的伊里斯被母子二人默契地甩到了脑后,他想了想,“如果是女孩,就叫丹妮莉丝。”这个名字来自一百年前的坦格利安公主,她嫁给多恩的亲王,结束了多恩和坦格利安家多年的战争,那也是一个仁慈善良的女性,为多恩带去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如果是男孩,就叫杰赫里斯。”

  这个名字不是取自蕾拉王太后的父亲杰赫里斯二世,而是更久远之前的贤王,为人所称颂怀念的杰赫里斯一世。

  蕾拉王太后暂时还不知道章珎的打算,此时一心以为这个名字只是单纯的为了纪念自己的父亲。她眼神有些恍惚,想起了那个苍白的男人,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也想取这个名字。”

  章珎略侧过头,同笑“是吗,那可太好了。”

  母子二人又闲谈了一会儿,章珎这才离开。虽然章珎已经做了不少,但眼下仍有些烦人的事。据闻王家狩猎区御林内近来有一些匪徒出没,滋扰劫掠,而暮谷镇的丹尼斯伯爵也向王室提出了诸多不合理的要求。

  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越是此等小事,最是磨人。

  负责守卫国王安全的御林铁卫在门外久候多时,领头者正是拂晓神剑亚瑟戴恩。匪徒作乱之事,亚瑟戴恩也有所耳闻,他主动向章珎请缨剿匪,章珎想了想,摇头道“不,暂时不用急。该你上场的时候,我不会忘记你的。”

  国王与亚瑟戴恩一路走,一路谈。现在正是春日,褪去冰雪和阴云,君临城一片春光明媚,远远望去,矗立高丘的红堡好像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绯色晕光。潮头浪打,黑水湾的海水由远及近,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蓝色。

  在这样的美景下,就连看人,也比寻常要悦目两三分。

  然后,章珎就看到了瑟曦。

  这位小姐真的是倔强。

  雷加一世面色不动,心里在默默地遗憾今天出门竟然没有让人带上那把唢呐。

  瑟曦一头金发像流淌的黄金,碧眼如翠,她的确漂亮,完全是一个活生生的玩偶娃娃。放到现代,那张脸绝对能够登上各大杂志的画报,小小年纪就能靠刷脸吃饭。

  这么可爱的女孩,俏生生地站在面前,几乎没有男人能够不对她心生爱怜。

  想必泰温公爵对自己的女儿也很有信心吧。

  章珎缓缓眨眨眼,温和客气地和迎上来的瑟曦打了几声招呼,顺道拒绝了瑟曦的数个好意。

  听读书会,他没空;

  看小诗,他没时间。

  不管怎样,就是不陪这个某方面过度早熟的小姑娘玩儿。

  章珎寥寥数语,打发了不禁面露失望的瑟曦,望着小小少女远去的背影,沉默不语。和老实正直的亚瑟戴恩不同,同为御林铁卫的奥斯威尔河安是一个相当幽默的人,他开口笑道“兰尼斯特的狮子是迫不及待地想拥有一顶王后的宝冠嘛。”

  这样揶揄一个大诸侯家的小姐是件不太恰当的事,亚瑟戴恩克制地看了奥斯威尔一眼,奥斯威尔马上闭嘴。章珎回头,向这些亲近的御林铁卫笑道“这顶宝冠绝对不会属于兰尼斯特。”

  瑟曦的美貌和家世都担得起王后之名,但她的眼神太不正了。泰温对权势的渴望与阴鸷执着,乔安娜的娇媚与风情,融合在她身上,恰好生成一只有毒的美人蝎。

  不够智慧,过早成熟。

  王后不仅是国王的伴侣,她还是王国的女主人,需要承担责任。如维桑尼亚王后,她不费一兵一卒,就为坦格利安拿下了地势最为险峻难攻的鹰巢城,帮助丈夫征服者伊耿夺得了政府战争的最后胜利,还主持建造了红堡,力主创建了沿用至今的御林铁卫制度。如亚莉珊王后,她废除了不合理的初夜权,打击了铁群岛的盐妾制度。她们都是非常杰出的女性。

  而瑟曦恕他直言,瑟曦没有理想哦,如果“嫁给国王”算是理想的话,算他说错了对别人也没有善意与同情,这个女孩年纪虽小,却有一种天然的残忍气质。

  美貌算什么,一般来说,靠美貌笼络国王的女人可不是王后,顶多是国王的情妇。

  章珎新时代洁身自好优秀青年,连老婆都不会找,怎么可能找情妇呢。

  泰温公爵聪明一世,自己的宝贝女儿反倒走了这样的歪路,也不知道他若察觉到这一点,会做何想。

  说到泰温,章珎忽然有些想知道他们家近来怎么样了。

  伊里斯言语失礼后,泰温一家回到凯岩城,次年大雪纷飞,乔安娜夫人难产,生下了一个畸形的侏儒儿。这个孩子的诞生差点要了乔安娜的命,所幸之前蕾拉和雷加得知她有孕,为了补偿,给凯岩城送了几个布拉佛斯而来的医生,乔安娜产后施救及时,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但这次难产,给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泰温用尽力量给她养着,乔安娜的身体也还是回不到之前的状态了。

  而那个侏儒儿得到了泰温的极度仇视,这个孩子生来畸形,简直是打了力求完美死要面子的泰温的脸,更别说他的诞生让乔安娜受了这等大罪。泰温连名字都没想给那个侏儒儿起,还是产床上痛得浑身是汗的乔安娜不忍,流着泪给这个孩子起名“提利昂”。

  历史上,多位凯岩之王都叫这个名字。最不受泰温待见的孩子,得到了这个名字,乔安娜作为母亲,一腔柔情足够感人了。

  泰温恨不得把这个孩子立地淹死,终究还是没动手,只是把他放得远远的,让佣人照顾着。乔安娜虽然想给他一点温柔,奈何身体太差,实在顾不上看护刚出生的幼儿。

  这个孩子被一家之主仇恨,但同时,他也得到了泰温和瑟曦之外所有兰尼斯特家人的怜悯。泰温的弟弟妹妹相当怜惜这个注定什么也得不到的小家伙,以吉娜、吉利安为甚。

  提利昂现在已经快四岁了,因为双腿畸形,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重心不稳,左右晃荡。但他还是快活地迈着脚步在走着。

  因为前方,他最喜欢的叔叔吉利安兰尼斯特拿着一条魔龙的木雕玩具在等他。

  泰温认为,只有乔安娜才是兰尼斯特的阳光,这是不对的。吉利安也是。

  他是泰温最小的弟弟,论年龄,他只比雷加大四岁。不像长兄泰温、二哥凯冯、三哥提盖特,这几个人各有各的苦大仇深,吉利安活泼,开朗,幽默风趣,他看得很开,比任何一个兰尼斯特贵族都要平易近人。

  提利昂摇摇晃晃地走到吉利安近前,吉利安就欢笑着作势往后一退,畸形的兰尼斯特小狮子“哇哇”地喊叫一声,咧开嘴欢乐地扑到叔叔怀里。

  “我捉到你了,吉利安叔叔。”提利昂抱着吉利安的胳膊呀呀地说。

  吉利安顺势抱起侄子,把手中的木雕玩具给了他。叔侄两正玩儿得高兴,泰温便回来了,他本想和幼弟聊一聊,转眼就看着吉利安怀中的提利昂,脸蓦地一沉,一句话不说,转身便走了。

  提利昂一脸懵懂,年幼的他只知道父亲不喜欢他,待他苛刻,却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吉利安安抚了面露失望的小侄子,又玩儿了一会儿,才和依依不舍的提利昂分开。

  他的三哥提盖特就在拱门那里站着,看见了泰温黑脸的全过程。等吉利安过来,兄弟两人一起前去凯岩城议事厅的路上,提盖特才说“大哥不喜欢你和提利昂在一起。”

  吉利安混不当回事,笑笑“只是我吗。如果提利昂不是乔安娜生的,又沾着兰尼斯特的姓,他巴不得提利昂被所有人孤立呢。”

  提盖特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吉利安叹气,这和他阳光的外形不太相合,“但出生的条件不是我们能选择的。”提盖特默然不语,吉利安又道,“提利昂很聪明,比詹姆和瑟曦都有头脑,你能想象这么小的孩子,已经能把多恩征服记完整地讲下来了。我认为他会是个优秀的兰尼斯特,即便他身体残缺,但是大哥并不认可这一点。”

  “甚至还和你生气了。”提盖特想起那次吉利安不知死活地和泰温说了这句话,结果泰温瞪了吉利安一眼,刺得吉利安一整天不得安宁,便不由笑了出来。

  “就是这回事。”吉利安哈哈一笑。两兄弟笑够了,提盖特又道“我估计,大哥这次找你,还是为了那件事。”

  不外乎是升官发财一类罢了,吉利安道“我还是想去外海,出海冒险,造访一下九大自由城邦,看看瓦雷利亚的废墟,也许运气好,能在废墟里找到几把瓦雷利亚宝剑呢。”

  “大哥不会喜欢的,太危险了。”提盖特淡淡道。

  一时半会儿,泰温的确不太可能同意,吉利安皱眉沉默。

  泰温是兰尼斯特家的人杰,兄弟姐妹还年幼的时候,兰尼斯特家已经在崩溃没落的边缘了。是兄长泰温用铁腕手段挽救了兰尼斯特,并在二十岁的时候成为国王之手,将兰尼斯特的权势推到了新高峰。

  太过出色的哥哥,几乎成了众位兄弟无法超越的阴影。无论提盖特怎么做,他也无法做得比泰温更好。

  二哥凯冯很认命,主动选择成为泰温的副手,辅佐泰温。幼弟吉利安与兄长们不一样,他早在一开始,就失去了对权势地位的兴趣,比起苦钻牛角尖,他更愿意做自己。

  就像吉利安说的那样,出生不是人所能选择决定的,但未来的命可以。

  亚瑟戴恩带领一部分都城守备队出发,很快便将御林中的匪徒剿灭干净了。暮谷镇的丹尼斯伯爵仍然在向国王提各种要求,并且拒绝向王国交纳税赋,这是向国王权威的挑衅,但目前为止,年轻的国王依然没有对丹尼斯伯爵做出任何反应。

  蕾拉王太后很担心小国王现在的处境。

  权力是不能被挑衅的,举个比较近的例子,泰温公爵的父亲,老凯岩城公爵,活着的时候就是一个过分大度好脾气的人,他的宽容的让步没有换来别人的尊重。兰尼斯特素来奉行“有债必还”,但在这位老公爵掌权的时候,许多下级贵族故意向他借贷却绝不偿还,封臣们和各领主们都骑到了兰尼斯特狮子的头上,大肆薅狮子毛。权威一旦被挑战而不做出回应,很快就会有人以为此人可欺,一窝吸血的蚂蟥会闻着鲜血的味道,蜂拥而至。

  雷加会不会还太年轻了,琼恩艾林是不是不如泰温杀伐果断呢蕾拉面露忧愁,手中的银杯里盛着她爱喝的薄荷茶,现在的她却不怎么能喝得下。

  章珎意识到王太后的担心,怕她多想,累到自己,转头开口,笑盈盈地和王太后讲了讲近来市井间的趣事。他讲述生动,人间百态也的确很有趣,蕾拉噗嗤一笑,笑着笑着,她忽然皱起眉头,随即脸色就变了。

  银杯掉在地上,翻倒的液体弄脏了她华贵的裙摆。

  十月怀胎,蕾拉要生了。

  王太后的卧室内外顿时忙了起来,侍女们、学士们、从布拉佛斯请来的医生们,步履匆匆,来来去去。章珎在产房里什么也做不上,只能拿上一本书,在外堂等候音讯。

  生产不像拉肚子,十几二十分钟内是解决不了的。这一番折腾足足花去了六个小时的时间,直到深夜,蕾拉王太后才生下一对孩子来。

  章珎看着那被布包着的两个皱巴巴的小肉球,复杂道“两个”

  什么情况,之前诊断过那么多次,学士们没有一次提起过蕾拉怀的是双胞胎啊。

  国王这么一问,学士和医生也都紧张起来。

  蕾拉的身体比较虚,这两个体格偏小的孩子也不像别人家的新生儿那么健壮有精神,孕期的时候他们已经尽可能地诊察过了,当时看起来的确是普通的单胎。

  真的没人能想到会是两个啊

  学士们吞吞吐吐,把能想到的可能性都说了一遍,章珎略听了听,就不再把这件事放心上了。双胞胎就双胞胎吧,正好能把他之前想的两个名字都用上。

  还好是一男一女,如果两个都是男孩,还得再现想一个名字。

  就是兄妹两的健康状况看起来不是很好,后面的照顾得让人好好花心思了。

  蕾拉王太后的寝居内外,一群人都在为王太后的平安与两个新生儿的降生而庆祝。事都了得差不多了,伊里斯这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赶来。

  “生了生了”伊里斯猴急猴急地探过头,看章珎面前的两个孩子。章珎笑了笑,略侧开身体,好让他能看得清楚一点。

  这还真是个妙人。蕾拉生产前后折腾这么久,他都没有出现,直到孩子确认落地了,他才冒出来,明明一直就在宫里,也不知道之前都是在装什么死呢。

  伊里斯神清气爽,精神焕发,往日略为混沌的紫色双眼也明亮了起来。坦格利安家没怎么出过双胞胎,之前泰温和乔安娜生出瑟曦詹姆这对漂亮可爱的龙凤胎时,他嫉羡了好久。

  “要告诉七国的所有人,王太后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和小王子。”

  伊里斯这么说道。

  章珎轻轻扫了他一眼,父子二人一对视,俄而又心思各异地错开。雷加国王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哭累了正在睡觉的小家伙身上,语气微妙道“说得正是呢。”

  王家喜滋滋地庆祝了两位王室新成员的诞生,这期间四海平静,只有暮谷镇一直在倔强地和王室唱反调。但王室始终没有对此做出过任何反应,七国上下,众说纷纭。

  干得出逼宫这种事的雷加,绝对不会是任人骑在头上而不吱声的人物。大家都摸不清楚这位新国王有什么打算。和那位突然发了癫的暮谷镇伯爵不同,七国贵族里,最不缺的就是人精,大家都在静观其变,留意事件最后的发展。

  章珎就像是遗忘了暮谷镇一样,每日平淡地做着自己应做的事。刚刚出生的弟弟妹妹都有点病理性黄疸的症状,不多留心点可不行。

  自蕾拉王太后有孕之后,国王和学士们的联系比以往更紧密了,他甚至还亲自写信,和学城直接联系。学城,位于旧镇,这里培养了七国上下所有的学士,几乎汇聚了世界上一切知识和智慧。

  知识是值得敬重的。

  人却未必。

  章珎和学城通过几封信之后,便不再主动与那里进行联系。他召集了属于王家的所有学士,关上门,开始琢磨一个东西。

  这个时代的领主,进有精兵,退有坚堡。他们筑造了高大厚实的城墙,坚固的防御工事,一个可靠的城堡,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个领主的依仗。七国上下,许多领主都对自家的城堡有这种自豪感,漫长的岁月,坚定不可动摇的统治,让他们的家族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把自己的堡垒造得更高,更大。

  这种自信,让章珎想起赫伦堡。那曾是七国中最大的城堡,它的主人曾经宣称这是一个不可攻破的要塞。后来呢,征服者伊耿带着他的魔龙来了,龙焰几乎把这座城堡烧至熔化,那位傲慢的主人在高塔上被烧焦成灰。

  坦格利安的魔龙一度让诸侯们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但当坦格利安接连失去自己的龙以后,时光流转,显然已经有些人将那种堡垒不存家园俱灭的恐惧遗忘到了脑后。

  人可真是不长记性的坏东西。

  城堡有什么,他见过许许多多的城堡,不被时代所需要,甚至成为了主人的累赘,不得不荒废在无人的原野上。在现代社会,至今仍在使用的城堡,早就已经失去了防卫的职能,单纯地作为建筑被人所使用着。

  是什么让城堡失去战争据点的价值

  是炸弹。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道理放之四海皆准。谁知道丹尼斯伯爵发了什么疯,竟然会挑这种时候来挑衅他。章珎这次一点也不稀罕废话,坦格利安王家军的车马拉着二十门大炮,径直开到了暮谷镇前。镇民和领主达克林家族够着脖子,纳闷地看着那些笨重的黑色筒管。

  隔那么远就不动了,你们这是要干嘛

  这支军队的人数并不多,如果要用来征讨暮谷镇,似乎太少了些,让丹尼斯伯爵有些发愁的事,这些人站得好像有点远,据他手下的骑士观察,站在城墙上,暮谷镇的弓箭射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丹尼斯伯爵更幽怨了,如果这些家伙能站得再近点就好了,看他怎么把他们统统扎成马蜂窝。

  暮谷镇还是有不少能让人吃些亏的精兵强将,如果不是暮谷镇伯爵生怕有诈,死活闭门不出,真的对抗起来的话,情况其实不算特别乐观。但那些坦格利安军好像完全无所畏惧。他们调整了那金属黑筒的仰角,一位小队长手举一面小旗,对准暮谷镇的城墙。

  那位小队长近似嘶吼一般,大声喊道“预备”

  各人迅速各就各位。

  “瞄准”

  仰角最后进行调整。

  “以七义,以我王雷加坦格利安一世的名义”小队长声嘶力竭地吼道,“炸他娘的”

  第一发炮弹打中城墙时,所有暮谷镇的人都听见了那惊雷一般炸耳的巨响,一阵震颤之后,巨石砌成的墙砖炸裂了,蓬飞的石雾夹杂着碎石飞向四面八方。望热闹的人们愣了愣,突然尖叫着跑开,奔向各自的家中,或离城墙越远越好。

  坦格利安果然是疯狂的,天生的恐怖玩家,没有了龙,他们还能捣鼓出这样的东西去惩罚敌人。

  坦格利安的王家军们只将目标对准暮谷镇引以为傲的厚实城墙,并毫不留情地将它彻底加以破坏,如果可以,力求粉碎。

  暮谷镇曾经对自己所在之险要,引以为傲,因为城堡的后方,是一处悬崖。按照传统的战争方式,这是一个易守难攻之地,不用担心背后受敌。

  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它的优势就变成了要命的劣势。只要坦格利安还有炮弹,暮谷镇的骑兵和武士就无法正面迎敌。

  因为坦格利安的炮火太密集了,威力还大,而暮谷镇的战马们畏惧硝烟和爆炸的巨响,不敢上前。

  前面的城墙已经快被坦格利安的炸弹给打塌了,如果现在坦格利安的王家军一口气推过来,丹尼斯伯爵一家逃都没法儿逃。

  后门一开,外面就是悬崖,高耸的山崖下礁石狰狞,海浪凶猛,难道要一家老小手牵手一起跳海吗

  等不到丹尼斯伯爵选择自尽保存颜面,一支坦格利安的骑兵就在无畏的巴利斯坦塞尔弥带领下打了过来。听到自己妻子的惊恐尖叫声,丹尼斯伯爵想象如果自己没有站出来消弭国王的怒火,不敢自杀的爱妻可能会遭遇怎样悲惨的下场,他眼睛用力一闭,空着双手,绝望地走了出来。

  想多了。

  章珎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暴行,这次征讨暮谷镇之前,也再三和军士们发过命令,只动犯事者,不动无辜人。丹尼斯的妻子是唆使丹尼斯搞事的犯人,牢狱之灾她是免不了了,但是再怎么样,有章珎的命令在,她也不会遭遇那些奇奇怪怪的事。

  不管怎么说,丹尼斯乖乖束手就擒,也很不错了。

  平叛暮谷镇,王军零伤亡。

  丹尼斯的妻子和丹尼斯一起,被剥夺了姓氏和贵族身份,关在囚车里,跑遍七国,以示威慑。

  雷加没有吃亏,蕾拉王太后很高兴,彼时杰赫里斯和丹妮莉丝已经熬过了幼儿最脆弱的时期,正在乳母怀中接受哺乳。蕾拉王太后的宫中,依照国王的命令,对小孩呼吸道不好的花卉通通撤了,只摆着新鲜的水果,用馥郁的果香点缀空气。

  蕾拉恢复得很好,做王太后的日子比做王后时要省心多了,她撑着额头,微笑着和章珎说话。在她的身边,有一对年轻的兄妹,弟弟站在一旁,姐姐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

  这对姐弟来自多恩,姐姐是多恩公主伊莉亚,弟弟是多恩亲王奥伯伦。两人从遥远的多恩来到维斯特洛的彼端,本是为了给姐姐寻找一门合适的亲事,但转了一圈,他们也没有什么收获。因为伊莉亚身体很差,国王和王太后商量过后,便邀请这对姐弟在红堡住下,好让伊莉亚休养,一住就住到了现在。

  伊莉亚虽然是为了结亲才来到维斯特洛,又住在红堡,常常能看到国王,但非常奇妙的是,她和国王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国王铁杆钢铁直男一枚,还是心如铁石怎么也不肯开窍的那种,一点也不会给少女绮思的机会。再加上姐控奥伯伦曾经参加过国王的宴会,亲耳听过国王演奏的夺命神曲,他回来后大肆宣扬,添油加醋,把那乐器和乐曲的恐怖之处夸张地说了一通,伊莉亚难得哈哈一笑,以后再看到国王,真的就什么想法都没了

  他们之间客气而疏离。可以是主与客,是王与臣,唯独不可能是那种脸红心跳的恋爱关系。

  这挺好的,章珎很满意,也悄悄希望像瑟曦那样的小姑娘能够和伊莉亚学学。

  几人聊了一会儿,便聊到了风息堡即将举行比武大会一事。比武大会是盛事,贵族们几乎都要前去参与。在比武大会上,能够汇聚维斯特洛大陆上所有的贵族姓氏。

  章珎这次也会去,还要带上多恩小亲王奥伯伦。

  此番出行,章珎将服务国王的王室前勤和后勤集合起来,早早放了过去。自己则和奥伯伦以及七位御林铁卫一起,慢悠悠地准备赶往风息堡。

  一路上阳光正好,一行人都换了衣服,打扮成普通旅者的样子。章珎兜着风帽,遮掩一头醒目的坦格利安银发。边前行,他边观察普通百姓的实际生活情况。

  原本的路程,算得上岁月静好,行至一处乡下酒馆时,几人才变了脸色。

  到处都能看到,这里遭到破坏的痕迹。痕迹很新,桌椅的断裂处木质很白,触感还很湿润,酒水潺潺地从破掉的酒桶中流淌出来,润湿地面,被掀倒的饭菜也还很新鲜。就连那个浑身狼藉奄奄一息的女孩,和躺在她不远处,望着受辱的女儿,至死仍一脸不甘与痛心的老父亲的尸体

  章珎眼睛一垂,御林铁卫马上就牵好马,奥斯威尔留意了路上的痕迹,迅速找出了那伙人离开的方向。一行人快马加鞭,在河岸旁找到了那些人的行踪。

  他们正把一个女孩的双手高高吊着,轮番侮辱。章珎不善武力,但他身边的人全是高手,就连年轻的奥伯伦亲王,也堪称身手不凡。

  御林铁卫和亲王上去冲杀时,章珎从马背上取下自己的披风,把那个女孩放下来,小心地给她盖上。她还活着,但是眼神已经失去了焦距,章珎盘腿坐在她身旁,撑着下巴,沉默不语。

  单个御林铁卫也许只能一个打五个,但七个人一旦联起手,加上动作异常敏捷毒辣的奥伯伦,战绩就很可观了。

  被章珎一行人打断了“好事”的人连露败相,恼火不已。混乱中,章珎隐隐约约从叫嚣的他们口中听到了“兰尼斯特”一词。

  国王微微侧过头,亚瑟戴恩和巴利斯坦等人便突然感到一阵重压。和兰尼斯特有关系又如何,现在在这里的那个人才是关键。

  做歹事的人中,有一个显得格外的强,有蛮力,高且壮。他双手持武器,一把扛开巴利斯坦的突刺,怒吼道“我是格雷果克里冈爵士,你们准备好死前祈祷了吗”

  “格雷果克里冈”亚瑟戴恩和巴利斯坦对视一眼,“你是魔山”

  章珎头也不回地问“魔山是谁。”

  “兰尼斯特的封臣,克里冈一族的族长。”情报周全的奥斯威尔说,“也是兰尼斯特的得力走狗。”

  “是么。”国王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

  这不起眼的回应仿佛是另一种命令,御林铁卫再次进入进攻状态。魔山搞不懂这些战斗力如此凶悍的人都是从哪里而来,他怒道“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把这些人的头盖骨砸得稀巴烂之前,他也许会仁慈的呼唤上一两声。

  亚瑟戴恩等人没有回答,那个一直坐一边不曾参战的人开口道“御林铁卫。”

  魔山一顿。

  御林铁卫,负责保护国王的白袍子,如果这些人是御林铁卫的话,那么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头熔银似的头发和标志性的紫色眼睛。

  风息堡的比武大会,最终还是没能去成。格雷果克里冈虽强,强不过有拂晓神剑一称的亚瑟戴恩。他被制服,带到君临城。几乎是在风息堡比武大会举行的同时,君临城也开始了对魔山的审判。

  他的罪行不需要罗织,只要随口问一问,就能从民间的许多受害者那里得到回复。屠杀、强奸,魔山所犯下的罪不胜枚举。很快,就在君临城被砍了头,尸体连着裁判状一同被送回凯岩城,与魔山渐渐腐败的尸身一同回来的,还有被王家送出王城的兰尼斯特家大小姐瑟曦。

  因为克里冈犯下的罪被国王发现,连带着凯岩城兰尼斯特也跟着吃了不少挂落。

  但无论是章珎也好,还是泰温也好,他们都很清楚一件事。

  七国诸侯势大,哪怕国王真的有心发作兰尼斯特,现有的条件下,也绝不可能伤到兰尼斯特家要命的筋骨。真要硬碰硬,兰尼斯特也不是什么好啃的软骨头。

  等王家的威抖够了,最后还不是要拉拢兰尼斯特泰温平静地等待着,这是惯例,国王如果理智,回过神来一定会安抚兰尼斯特。只是不知道这个拉拢会应在谁身上,他凯冯提盖特瑟曦詹姆

  可国王来凯岩城看了一圈,只召走了他最小最不懂政治的弟弟,吉利安。

  凯岩城这么大,兰尼斯特家的狮子多得就像老鼠。那么多人里,只有吉利安的眼神和众人不同。从凯岩城返回君临的路上,章珎找机会和吉利安说了几次话,不着痕迹,反复了摸了几次吉利安的底,这才放心地告诉他,等国王卫队回到君临城,大家都休息整备好之后,再让吉利安进到红堡里,他还有些话想和吉利安说。

  吉利安走进红堡的议事厅,这里的规模比凯岩城,要大上许多。烛火在摇曳,国王雷加一世背着手,正在看墙上的织锦地图,御林铁卫和鹫巢堡伯爵琼恩克林顿都在这里。

  房间里静悄悄的,显得他的脚步声格外明显。

  国王听见他的脚步声了,回头一望,不待吉利安行礼,嘴角便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你来了”

  这个时代里,很多男性贵族都留着长发,松松地披散下来。雷加也是长发,但他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在脑后精神地绑成高高一束。他一边笑,一边走过来,像是一尊移动的洁白大理石神像一样。

  雷加招招手,议事厅内的所有人都按他的吩咐坐了下来,众人围着一个圆桌,开始讲话。吉利安敏感地留意到,在座的人都很年轻,没有一个是五十以上的老者。

  国王想说什么呢。

  年轻的国王很快就解答了众人的疑惑。

  今日的维斯特洛大陆,被几个大诸侯所分割着。名义上,国王是七国共主,各地诸侯领主们只是自镇一方,代行王事。然而诸侯们的权利太大了,军权,财政权,地方行政权,全都在诸侯的手上。公侯伯子男,无论等级高低,本质上都是手握三权的诸侯,因此,七国实际上是被分成了更多细小而分散的部分。

  因为分散,每年七国交纳给王室的税赋其实很少,这点其实也没什么。让他在意的是诸侯们手上的军权。

  有兵有权,就容易有斗争。坦格利安开国快三百年了,在这个统一的大环境下,各级诸侯间大大小小的反叛、攻伐,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这个时代的私兵哪儿有什么道德,烧杀抢掠,掳掠,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做的吗脱了战甲,回到乡间,个个都是老实农民,一旦披上各家族的徽纹,他们的野兽行动就能得到世俗暧昧的允可。

  更不要说,因为权力的集中,一个领主就是一个地方上的实际皇帝。只要领主有意遮蔽,甚至是领主自己有意,抓一个无辜的乡间少女强奸、轮奸、抑或是灭一个小农民小酒馆老板满门,又有什么困难。

  你看那魔山,他的家族完全被血雾笼罩着,他的父亲、妹妹、两任无辜的妻子、仆人、他领地上的人民,那么多人死于非命,那么多女性死于强暴。谁来管了他的上级领主兰尼斯特家有说过他一声吗

  早在一百多年前,亚莉珊王后就下令废除了初夜权这种陋俗,然而到现在,北境的安柏家族至今还有人在悄悄地行使着他作为领主的这一权利。北境之王难道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吗

  波顿家族行私刑,背地里用剥皮这一酷刑来惩罚所有落在他们手中的囚徒,又有谁制止过他们了

  这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吃人的时代,权力的横行,带来了底层百姓的灾难。这才是一个刑不上士大夫的时代,他们把残忍称为权力,视他们的一切暴行为应有。

  这些家伙是用人民的血肉豢养出来的怪物。

  贵妇们华丽的珠宝,昂贵的衣料,贵族老爷们丰盈的仓库,奢华的美食。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因为他们是贵族,就自动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贵妇们的珠宝,来自淘金者的血汗。她们衣物上精美的绣花,是绣娘熬瞎的眼睛和指尖的血珠。老爷们金灿灿的积蓄,是一个子一个子,细细地从那些衣不蔽体的平民身上梳下来的。他们每顿有鱼有肉,为他们肉食的人却三餐都在吃粗糙的黑麦面包。

  富贵和权力不是荣耀,应该是责任。享用了这一切,应该谦虚,感恩。然而又有几个人认清自己所拥有的这一切来自何处

  魔山弄出的那些破事,被章珎这么说出来。身为兰尼斯特家族的一员,吉利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全是羞出来的。

  琼恩克林顿则不然,克林顿家和别的家族比起来,已经是家风清正了,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他秉承了父辈的迂腐正直,还有一份略不合现实的高尚。像这样的人,几乎天然地崇拜着高尚,鄙视着卑鄙。他近乎虔诚地看着年轻的国王,询问道“请告诉我,您的梦想是什么。”

  您的权杖目标所指,就是我征讨的方向。

  “施王政,”章珎指节敲着桌面,平声道,“收权,行推恩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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