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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陈褚言沉默挺拔的身影踏着门外的沥青进来时, 赵觅祯刚刚喝过了半碗甜汤。苏青色的幔帐半拦半散才床帘前,将赵觅祯的身子遮去大半。

  他来的急, 高高蹙起的眉在见到她时不由消弭了许多。陈褚言熟稔着在她的床前坐下,将幔帐拢上去,他一低头, 就看到了赵觅祯微微惊讶的神色。

  陈褚言笑道“祯儿不想看见我。”

  赵觅祯见了他,哪里有不高兴的, 只不过想到他这两日都未登门, 一时小孩子性子发作, 撅着嘴偏过头道“是陈大人不想看到我才对。”

  三分打趣七分埋怨的语气。

  陈褚言眉眼弯弯,眼眸里如黑曜闪烁, 他微微抿唇, 同她解释“你也知道我去忙什么了, 若真要怪我,我可会伤心的。”

  赵觅祯也没真和他生气,闻言便不由坐住了身子,问道“林府现在如何”

  陈褚言道“该斩首的, 都斩首了。余下的人等, 已经流放。”

  陈褚言说到这里, 声音有些低沉。他眼尾微微颤了颤, 恍惚间就是那日赵觅祯头破血流倒在菩萨神像前的模样。

  斩首对于恶人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惩罚。陈褚言当日眼眸赤红, 还是被姚景澄给拦了下来。

  现在身份不同, 做事不能莽撞, 偏是这样,他最不甘心。

  他甚想提刀架上那女人的脖子。

  内心扭曲而阴暗的想法在那两日如蟒蛇般盘踞萦绕,他不敢去承阳王府看一眼赵觅祯,他似乎心中有愧,一遍一遍抓住主审此案的大臣苦熬。

  他不是个好人,他也能想办法让林府陪葬。

  可他现在有了赵觅祯,他不为自己,也想为她积德。

  赵觅祯偏过头,乌发柔顺的贴在胸前,她有些看不懂陈褚言眼底里复杂的神色,只知道他现在心有余怒。赵觅祯扬唇一笑,抬指在他的脸颊上戳了戳“陈大人,事情尘埃落定,还在不高兴什么”

  陈褚言眼底里的沉沉雾霭慢慢拨开,他轻笑,反手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当然不高兴,你还未嫁给我,我怎么高兴的起来”

  咦,这个幼稚鬼。

  虽说小定已放,但婚期却定在明年。赵懿之说,婚姻大事马虎不得,柳氏也说,要准备的东西事无巨细,且又是嫡女出嫁,自然要紧着,是以还安慰了一下陈褚言。

  岳父岳母说话,陈褚言自然受着。

  不高兴自然是有的。

  一想起两人的婚事,赵觅祯便如抹了蜜一般,忍不住扬起脸颊上的笑意,她强忍了忍,才道“也不知道皇爷爷给伯爷灌了什么迷魂药,强撑了十几年的事情,竟然就这样轻易的许诺了。这世子之位也稳固了下来,只怕你在府里日子不好过吧。”

  陈褚言扬眉,淡淡道“无所谓。”

  府里自然闹翻了天。

  六月二十一,皇帝召肃毅伯入宫,三番五次暗示了下肃毅伯的家事。肃毅伯内里清醒,面上装糊涂。

  皇帝便怒了,直言若是他心中藏私,便降了他的爵,滚出临安城。

  天子一怒,没有不怕的。肃毅伯这才慌张起来,连忙求皇上恕罪,口中一连蹦出十几条理由来,怕陈褚言年轻,心浮气躁等等等等。

  可皇帝没了耐心,直言让他滚。皇帝就差没指着肃毅伯的鼻子骂,就因为你们家出了这么出息的儿子,这爵位才没有降爵继承的可能,现在若世子之位还不是他的,他也能马上让肃毅伯回家养老去。

  是以,肃毅伯才连夜写好了奏折,也不顾家里人大哭大闹,以陈褚言袭世子之位为由,保住了整个肃毅伯府。

  那位肃毅伯夫人差点半夜掐死陈褚言。

  她苦苦守了二十几年的位置,还未小心翼翼将她心仪之人推上去,便被陈褚言给抢了。

  那位胆小如鼠的庶子,虽活在伯夫人的厚爱之下,却也活在陈褚言的阴影之下,因此在知道陈褚言袭了世子时,竟然松了一口气。

  不是怒其不争,而是无能为力。

  且嫡子继承,本就是正统。

  赵觅祯听着陈褚言淡漠的转述,乐的不可开支,她笑道“你家太太可真有意思。”

  陈褚言见她笑的如此开心,也忍不住勾唇一笑,抬手抚了抚她的发“她也能叫有意思”

  赵觅祯收起插科打诨的笑意,终于正经了几分,支支吾吾问道“其实我早就想问了,这位伯夫人行为如此反常,难道你弟弟”

  “不是。”

  陈褚言淡笑着打断了她犹犹豫豫的话。

  赵觅祯微微一愣,脱口而出道“那她图什么呀”

  傻子才会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推到爵位上去。就算她再不喜欢陈褚言,以后也得靠陈褚言养老吧

  难道亲生儿子会靠不住

  陈褚言微微垂眸,声音轻飘,口中的话残忍又淡漠“她生下我时,是夜里,大出血。听说当时差点母子两个都会没命,但她撑了过来。乳母说太太当时一日见不到我就大哭大闹,不肯吃饭,也不肯休息,非得我再身边才行。可后来,那个人就变成了我二弟。”

  赵觅祯心底的诧异渐渐扩散“为何如此”

  “庶弟晚我三日出生,且幼儿,相貌都差不多,她分不清楚谁是谁,也是情理之中。”

  赵觅祯震惊不已,下意识抬手捂住了长大了的嘴巴。

  “当年那个设计了一切的姨娘,已经在十年前投井自尽了。”陈褚言眼如寒星,没有半分情绪,他淡淡一笑,道,“而那位整日做梦的太太,还以为我不是她亲生儿子呢。”

  赵觅祯被惊的说不出来话。那些不合情理的事情在现在终于找到了源头,那个在她心底打转的结也终于解开。

  原来不过是一场误会。

  但赵觅祯不解,竟然是误会,又为何不将一切都讲清楚呢

  赵觅祯眼底的疑惑太过直白,陈褚言忍俊不禁,笑道“她于我而言,只是一个并不相熟的伯夫人罢了。”

  赵觅祯怔怔的看着陈褚言,从他的脸上确实找不到与那位刻薄的伯夫人有半分相似的地方,唯有刚刚陈褚言说话时,眼底里残忍与无畏才使得赵觅祯想起那位大胆而又嚣张的伯夫人。

  “那伯爷呢伯爷是为何”赵觅祯一知半解,“老太太也被骗了”

  陈褚言哭笑不得“我爹不喜我。因为我不受控制,老太太不喜我,是因为我非长子所出,却又不得不依靠,太太在家里是强权,老太太会如何想是以常常做事惹人生气。”

  譬如之前那位陆姑娘,可见一斑。

  一家子控制欲都到了。

  赵觅祯不寒而栗,她戏谑道“那陈大人也嫁不得了。陈大人不受控制,祯儿管不了了,可怎么办”

  陈褚言低眉一笑,身子往前倾了倾,在赵觅祯的肩膀上蹭了蹭“只有你管得了我。”

  他声音低敛眷恋,还有浓浓的撒娇意味,赵觅祯脸颊烧红,身子瑟缩了下,低声道“快起来,丫鬟们都在外面呢。一会儿该看见了。”

  陈褚言勾唇一笑,依依不舍的起身“祯儿嫌我。”

  “”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觉这人是这样不要脸的

  赵觅祯眼含秋波,瞪了他一眼,扭过头不理他了。

  陈褚言失笑,耐心的放下身段又是哄又是笑,还趁机抱了个香软玉嫩,两人在屋子里蜜里调油,气氛也不似之前的尴尬。

  对于陈褚言家里那些烂摊子时,赵觅祯倒没有那闲心去管。尤其是在知道了真相之后,更对那位伯夫人少了怜悯与同情。

  十年前,面对真相她选择不相信。老天爷给了她机会,她却当陈褚言是嫉妒。

  可赵觅祯实在无法从陈褚言的脸上找寻到半分的失落。

  由此她也真的信了。陈褚言是真不在意这个家。

  八月底,宫里传来韶安公主与骠骑大将军之长子小傅将军定了亲。

  在院子里绣花的赵觅祯差点没被手指给戳破。

  安安分分当吃瓜群众的赵觅欢倒是十分淡然“早就听说韶安姑姑有了心仪之人,想不到速度还不如长姐。”

  “”

  赵觅祯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

  赵觅露也是惊讶不已,忙拉着雁风问“傅家世代从武,公主居然也瞧得上且做了驸马,只怕有碍官途,那小将军也愿意”

  傅家是这两年在战场里厮杀出来的新贵,原老傅家常年在镇江,名不见经传,后来南境遇敌,他们也主动请缨。

  后来是跟着赵懿之班师回朝。

  这样的新贵,定然不愿意尚主的。赵觅露这番推测也有些道理。

  雁风轻笑,默不作声的打了马虎眼“奴婢哪里懂得这些”

  赵觅祯震惊了片刻,也就淡然了。

  倒是三日后的宫宴上,韶安见赵觅祯都不来问问她,还有些不乐意了“你之前不还是挺好奇的吗怎的现在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就不管我了。”

  赵觅祯心底默默腹诽,她便知道韶安会主动给她讲,哪里需要她问

  原来韶安公主与那位小傅将军是一见钟情。

  韶安性子活泼顽劣,又正直善良。常年喜欢偷溜出宫,和几个狐朋狗友行侠仗义。

  结果不慎翻船,栽进了阴沟里。偷偷摸摸的迎春楼喝酒时,看到恶霸调戏姑娘,义不容辞挺身而出,结果才知道,人家是钱色交易。

  通常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应当由自己的侍卫出来处理了。

  她一个公主,难道要和这种人道歉

  可那日不知为何,楼下的侍卫迟迟没有上来,身边的狐朋狗友常年躲在这位公主的身后,一见那恶霸公子面露凶相,便吓得缩着脖子不出声了。

  于是韶安在差点被收拾之际,那位打马路过的小傅将军从天而降,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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