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五章 议盟
叶星凡这次极短的露面堪称惊艳，引得江湖中人赞叹的同时，也引来了无穷的麻烦。
人人都想争睹这位名闻江湖的“凌云大少”的真面目，尤其是那些平日里爱作奸犯科的江湖浑人，更是要借机认认自己的“天敌”。
虽然都知道若非十恶不赦，落在这位星少手中多半不至于丢掉性命，但一顿狠揍还是能躲就躲罢。
叶星凡一直很喜欢笑，但是今天他却实在笑不出来，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脑子里数百个名字更是一个也没记住。
替早已烂醉如泥的叶秋客送走最后一批不懂事的人出了御剑大殿，他才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喔好样的！哈哈”
此时不知何事躺在走廊横栏上的杨乘风才坐起身子。
叶星凡看着跟软泥一样的杨乘风，不耐道：“嚎什么？有屁就放。”
杨乘风：“今天亲眼目睹一只猴子变成猪，难道不值得鼓掌！”
叶星凡道：“看来有的人是找到腰带栓裤子。双手都可以空出来鼓掌了？”
杨乘风瞬间一脸的猪肝色，张口骂道：“那也比有的人色迷心窍的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凭的什么放那姑娘离开！”
“我自有道理。”叶星凡虽然面带微笑，心中却暗暗自问，自己究竟凭的是什么。
就这样当着一个父亲，放走了在他眼前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
这同那些仗势欺人的有什么分别，也难怪一向正直的杨乘风会看不过去。
若是今日换了其他人，说不定杨乘风当场就已经翻脸了。
“哼，放虎归山四个字你知道怎么写吗？你怎么就肯定那狗屁‘勾魂使者’一定和你一样蠢！”杨乘风猛然起身，瞪着眼道。
叶星凡奇道：“勾魂使者？”
随即才恍然道：“别担心，勾魂使者一定会出现的。”
杨乘风道：“我也看到你那一拍已经在她身上动了手脚，却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狗皮膏药！”
叶星凡道：“不愧是酒鬼，喝了三坛还没醉，眼睛够毒。”
杨乘风拿出酒葫芦灌下一大口，才道：“别乱来。华山派不好惹。”
叶星凡淡淡道：“我不怕。”
杨乘风道：“你自然不怕，我不过是想提醒你，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比起我们遇到的各路牛鬼蛇神都麻烦的多。”
叶星凡点头道：“这我明白。”
杨乘风笑道：“不过！好在再难缠也是你的事，明天我要在我那张楠木大床上好好睡上一天。恕不奉陪了！”
“你觉得你的轻功比我如何？”叶星凡忽然问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杨乘风此刻的心情似乎好多了，笑道：“差不多吧。”
叶星凡瞪眼道：“嗯？”
杨乘风满不在乎道：“哎呀，差一点儿！”
叶星凡道撇了撇嘴表情有些无奈。
杨乘风推了叶星凡一把，骂道：“你不就那点逃命的功夫，显摆个屁啊？”
叶星凡道：“那你想不想学学我这逃命的功夫？”
“怎么你难道肯把凌云山庄的轻功心法给我！”杨乘风眼睛一亮。
“用不着的。你想，如果有一个武功和你差不多的人要杀你，你能跑多快。”
“你当我是你啊，就知道跑？跟他正面干！看谁先完蛋！”
“呃好样的！那若是这个高手带着帮手呢。”
“笑话！我杨乘风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汉！好汉是不吃眼前亏的！”
“呵呵，那要是带了一群帮手呢。”
“那我相信连狗都追不上我。”
“要是这些人还练就一套足以困死江湖顶尖高手的剑阵呢。”
“那连你都别想追上我！”
“好极了！两日后我给你这个机会！”叶星凡这次竟然没有生气。
“真的？嗯？嘿嘿，想让你爹给你擦屁股？”杨乘风面露笑容。
“你不是想超过我么？”
杨乘风嘿嘿一笑，指着脚下道：“我是想比你快，但方向可不是朝着下面！你猴精猴精的咱也不笨，别对我有什么想法！”
“但我的轻功就是这么玩出来的。怎么样，跟着玩玩？”叶星凡笑道。
“不玩”
“真不玩？”
“打死都不玩！”
叶星凡负着双手慢慢弯下腰，盯着坐在回廊上的杨乘风很久，渐渐嘴角微微一弯。
杨乘风愣愣看着他笑，表情却要哭了。
挣扎片刻终于满是委屈道：“哎！你这孙子每次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真的太他妈欠揍了。玩！谁不玩谁是王八蛋！”
看样子如果拒绝，这叶星凡肯定又憋着要使坏。
“星少！乘风兄！”爽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时殷皓轩的身影才从大殿另一端走出。
叶星凡和杨乘风二人对望一眼快步迎上去，对方的身份实在是怠慢不得。
叶星凡微笑道：“真没想到风雪山庄有挪移乾坤的奇妙功夫，不然我这脑袋可就要开花了。”
看到叶星凡的笑容，殷皓轩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己在别人地盘上捅了篓子，还差点连累主人丧命。
“不不不，还好之前我交了你这个朋友，不然我铁定丧生在岳孤云剑下了，该是在下谢谢星少舍命相救。”
杨乘风笑道：“鬼才知道。即使不是朋友，我看他也改不掉狗拿耗子的臭毛病。”
叶星凡道：“殷兄当面，你说话就不能好听些？”
“行，你改不了吃屎。”杨乘风灌了口酒才道。
殷皓轩忍不住笑道：“杨兄，星少侠风江湖皆知，在下自然早有耳闻。”
叶星凡道：“既然你承认我们是朋友，便无需如此客气。”
殷皓轩面露喜色，重重点头道：“好。在下一直没有什么朋友，今天一下就认识了两位名满江湖的好朋友，实在欢喜。”
杨乘风暗自惊疑：“这天下第一山庄的少庄主倒是老实，却不知这老实中有几分是真，若是扮猪吃老虎那此人城府未免可怕了些。”
“实不相瞒，小弟此番前来，却是想代表鄙庄同贵庄结盟联手！”
殷皓轩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因为这句话实在非同小可。
叶星凡虽然早就猜到风雪山庄近日会派人来表达善意，却根本没想到对方竟是直接要同凌云山庄结盟。
这无疑是一个改变江湖格局的动作，对双方而言稍不留神便是伤筋动骨，就连一向不正经的杨乘风也立刻肃然道：“我先回避。”
“不必。”也不知他是说的“不必”还是“不避”。
叶星凡平淡的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
“猴子你！”
听到这句话，即便早已是过命交情的杨乘风，心中也不由升起一丝感动。
殷皓轩跟着一愣，随即微笑道：“不错，凌云山庄同旭阳镖局本就可说一家，杨兄自然无需回避。”
叶星凡道：“殷兄想必清楚此事关系重大，我也不再多言。我只想要一个理由。”
殷皓轩道：“想必近日贵庄已经有所警觉，有人不安分，动静还不小。”
叶星凡点点头道：“如果只是小动作，我保证殷兄今天门都别想进来。”
如果只是小动作，叶星凡第一个就该怀疑是风雪山庄在搞鬼。
以叶秋客直来直去有仇必报的性格，今天就算是殷啸云亲自来恐怕也得吃闭门羹。
叶星凡语气不快，是以为风雪山庄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却没有提前示警。
这让叶星凡很难相信风雪山庄的立场和诚意。
“我们风雪山庄也是七天前才收到的消息。”殷皓轩有些尴尬。
“即便如此，风雪山庄也不至于主动来要求结盟吧。”叶星凡道。
“不瞒两位兄长，一月前小弟也曾遇刺。”
殷皓轩拉起右手的衣袖，右手手臂一条像蜈蚣一般的狭长的伤口超过了七寸。
杨乘风凑近身仔细看了半天，奇道：“什么兵器！不是刀伤，也不像剑伤。”
殷皓轩道：“其余信息，未征得家父首肯小弟实在不便透露。但是希望两位兄长相信小弟的诚意。”
叶星凡轻揉着眉梢，沉默不语。
“结盟联手谁联谁手？”杨乘风喝了口酒，淡淡问道。
别人倾心以对，自己就会掏心掏肺，这是杨乘风为人的原则。
既然叶星凡如此关乎山庄存亡的事都选择相信自己，杨乘风自然也要摆明立场，替自己的好友考虑。
一些叶星凡不便出口的话，就由自己来当这个恶人。
杨乘风看似是个酒鬼，实则心如明镜，一句话直接问到了点子上。
结盟便须同进同退，那么双方谁来决定进退才是关键所在。
殷皓轩又忍不住尴尬起来，站在他的立场上自然应该是风雪山庄为主。
但看叶星凡和杨乘风的样子，这个结果显然不可能。
叶星凡道：“殷兄回去可以告诉令尊，结盟一事我们两家都需要慎重考虑。但若是风雪山庄有难，不论其余，叶星凡随叫随到。”
“我负责给叶星凡收尸！”杨乘风跟着道。
殷皓轩愣愣出神，因为得到这两人的承诺，和他们此行想要得到的几乎已相差无几。
这才是行走江湖应有的义气，真正当得起一个“侠”字。
殷皓轩暗自佩服，口中却不敢做出同样的承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最近山庄事务繁重，虽然小弟万分不愿但还是只能跟二位兄长告辞。”殷皓轩叹了口气道。
叶星凡扬手道：“多住几天，咱俩也好试试你的‘风雪狂刀’！”
殷皓轩道：“不敢！凌云山庄的绝世剑术小弟心仪已久，只是来时家父早定下了归期，小弟不敢擅专。”
杨乘风不耐道：“两个都是少主人，却就是不说人话。”
殷皓轩一笑道：“其实我只是舍不得你家如此丰富的藏酒。不像我家，休想找到一星半点。”
杨乘风笑道：“早该这么说真话了，狐狸露出尾巴了。”
殷皓轩闻此言竟有些脸红，倒让叶星凡和杨乘风暗自诧异。
杨乘风啧啧叹道：“同为少主人，为何有的人脸皮就那么厚呢。”
叶星凡走到杨乘风身旁，悄声道：“这句话你最少后悔三个月。”
“既然如此，我这个大财主怎能让殷兄入宝山空回！随我来。”
叶星凡一声长笑，人已大步而去。
二人只有愣愣跟着叶星凡走。
等来到叶星凡的房门前，叶星凡径直而入时，杨乘风才愣神道：“该不会是要别冲动猴子”
说完，人已赶忙追了进去。
书柜的小格子里还有一个铁盒子，叶星凡拿出钥匙打开了铁盒子。
叶星凡每开一把锁，杨乘风的脸色便黑一分。
当叶星凡快步而出时，手中已捧着一个湛蓝色的瓷瓶。
殷皓轩茫然道：“这是？”
叶星凡道：“这瓶百果酿是六年前张影灏偷来的，保存的很好。”
殷皓轩愕然道：“琴魔张影灏？”
叶星凡道：“不错。你也知道他么”
殷皓轩道：“江湖上想不知道他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是想不到如此人物居然会会偷。”
叶星凡道：“这百果酒一滴入喉便满口留香，堪称酒国极品。我每次忍不住的时候却都只舍得喝一小杯。还有小半瓶，今天就送给你吧，省着点喝。”
殷皓轩犹豫片刻，肃然道：“此物既是盗来，在下不可领受。”
杨乘风第一次对眼前这个少庄主有了些许敬意。
他自己就是个地道的酒鬼。
作为一个酒鬼他当然知道这样的酒的诱惑力。虽然殷皓轩有了片刻犹豫，却更见真性情。
叶星凡微笑道：“说是盗来，其实倒也有些说法。因为当年他偷的是我家的酒窖！”
当年不到二十岁的男子便可悄然出入凌云山庄，虽说有叶星凡这“内奸”的功劳，但也足以让殷皓轩对这个同龄男子有了一丝神往。
杨乘风怒道：“你小子，我求了你四年五年了你都舍不得给我，今天说送就送出去了？”
殷皓轩本已释怀正待伸手去接，听杨乘风这么说，只好道：“既然是这样，君子不夺人所爱”
杨乘风手一挥道：“你小子真不识逗！拿去！这酒珍贵，所以他把剩下的半瓶分成了三份。一份他自己喝，剩下两份现在给了你一份，他房间里应该还有一小半瓶才对。他以为他老子我不知道。”
叶星凡苦笑道：“这世道真就怕出内奸。”
殷皓轩笑道：“原来如此。风兄厚赠，小弟却之不恭。”
叶星凡白了杨乘风一眼道：“其实有人比谁都聪明，动动嘴皮子就把人情挪到他那去了。”
杨乘风豪气一笑道：“咱俩还用这么客气。”
殷皓轩却好像没有听到二人斗嘴，只是丛袖中拿出条白丝绢将酒瓶子包好。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看上去生怕损伤半点。
杨乘风见他将酒壶左一层右一层的包裹着，心中已笑翻了天，面上却强忍着，只是面上抖动的肌肉却无法掩饰他的笑意。
殷皓轩重而重之的贴身收好，才抱拳道：“小弟定会细心保存，不负兄长。“
叶星凡听到对方如此诚意之语，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也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弟无极风雪劲已经到了第五层，风雪狂刀也即将大成。不知半年之约兄长可准备好？”
或许叶星凡这一随意的动作让几乎没有朋友的殷皓轩感受到了友情的珍贵，激动之下竟如此毫无保留。
本来带着笑容的叶星凡杨乘风齐刷刷呆住了。
谁也没想到殷皓轩会当面问及此事。他甚至没有想起自己和殷皓轩或许还有这么一场决斗。
争夺天下第一。
此事对于双方而言本就是秘密之极的，虽然叶星凡对此事十分反感，却也知道这是自己必须面对的。
只是没想到殷皓轩不但自暴实力，还毫无心机的问了出来。
“这个殷皓轩，今天真是不让人省心。”杨乘风轻轻摇头。
叶星凡和殷皓轩对视片刻，才道：“半年之后未必由我出战。”
殷皓轩淡淡一笑，叶星凡的回答有所保留也无可厚非，暗自责怪自己太过唐突。
可叶星凡跟着却道：“若由我出战你可不能大意，凌云神功虽未大成，你的风雪狂刀也未必冻得住我。而我自创的凌云神剑诀一共七十二式，每式又有十余种可用变化。这套剑法虽是根据凌云山庄的现有剑术演化而来，但无论出剑位置c运剑法门早已大变，具体答案你不妨从《易经》中去找寻。若是不熟悉这些基本方位，就算贵派身法丝毫不弱于我，一开始未尽全力，恐怕之后也只能疲于奔命，难有转圜的余地。”
殷皓轩本来问出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太过失礼。
他非常清楚自己实力，今日自己若尽全力，岳孤云未必接得住自己百招。
而今日叶星凡的表现除了身法称绝之外，功力却不知深浅。又见叶星凡与自己真心相交适才出言提醒。但话出口时却已经后悔了。两大世家的名誉之战，岂能如此儿戏。
可他没想到的是叶星凡不但坦然说出，而且还如此详尽。
杨乘风摇头道：“猴子，你疯了？”
叶星凡道：“既然殷兄当我们是朋友，我们又岂可妄语相欺。况且若是只听了这番话便让我的凌云神剑诀无用武之地，那只能说我自创这套剑法贻笑大方。”
这番话下来，殷皓轩真正有了自己不如叶星凡的挫败感。
“少主!天色不早了，请即刻起行。”
外面远远传来黑白无常兄弟的声音。
殷皓轩抱拳道：“两位兄长，此次无论结果如何，你们永远是我的朋友。”
杨乘风道：“不！”
殷皓轩笑容略显僵硬道：“难道你不想交我这朋友？”
杨乘风明白他的意思，收起笑容郑重道：“你给我听清楚，到时你若为了这半壶酒而手下留情，我杨乘风可不屑认你这个朋友。”
叶星凡微笑道：“这一次醉猫的说的话也是我的意思。”
殷皓轩展颜道：“好！大丈夫当如是！否则这场比武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咱俩一人十坛子看谁先倒下。”
杨乘风笑道：“看来我旭阳镖局少不得也要争一争了？”
叶星凡道：“若你真可以喝下十坛那也不用比了，风雪山庄自然是天下第一的。”
殷皓轩道：“好，也不理父亲他老人家同意不同意，我做主了。无论输赢，比武之后就在我山庄内好好大醉三天。谁也不许走！”
杨乘风连忙道：“到时候肯定到。”
叶星凡道：“人家请你了吗？”
杨乘风道：“一次不要脸就换来三天的免费佳酿，如此就算做做恶客又有何不可”
殷皓轩笑道：“像兄长这样的恶客那是谁都求之不得的。小弟今日就此别过。”
叶星凡和杨乘风一抱拳道：“请！”
殷皓轩刚走出两步，突然回头道：“两位兄长千万小心！那女子答应的太痛快了些。”
叶星凡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殷皓轩也是一笑道：“看来兄长心里已有打算，倒是小弟多虑了。”
说罢，和黑白无常躬身一礼，飘然而去。
杨乘风脸上肌肉抽动着，殷皓轩走远了，终于仰天大笑起来。
叶星凡感到奇怪，跟着笑问道：“你笑什么。”
杨乘风道：“那么多年了，你刚才抱拳说‘请’的样子才觉得你他妈终于有点大人的样了。没办法，君子当前，任谁都不好意思露出小人嘴脸。”
叶星凡只是看这殷皓轩的背影道：“此人大智若愚并不简单。不过单凭他回头这句话，我那瓶酒便不算所托非人了。”
一句话，一个动作，抑或一个眼神可以让朋友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
但同样也可以使陌生人甚至对手成为朋友。
往往真正看清人性，判断敌友不在大是大非，而在看似不起眼却能直抵人心的细微之处。
“有的人可得小心点喽。那招“挪移乾坤”还不知是为谁准备的呦。”
叶星凡淡淡一笑。
他当然早已经看出，殷皓轩“挪移乾坤”这招就是为了克制凌云山庄的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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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想争睹这位名闻江湖的“凌云大少”的真面目，尤其是那些平日里爱作奸犯科的江湖浑人，更是要借机认认自己的“天敌”。
虽然都知道若非十恶不赦，落在这位星少手中多半不至于丢掉性命，但一顿狠揍还是能躲就躲罢。
叶星凡一直很喜欢笑，但是今天他却实在笑不出来，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脑子里数百个名字更是一个也没记住。
替早已烂醉如泥的叶秋客送走最后一批不懂事的人出了御剑大殿，他才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喔好样的！哈哈”
此时不知何事躺在走廊横栏上的杨乘风才坐起身子。
叶星凡看着跟软泥一样的杨乘风，不耐道：“嚎什么？有屁就放。”
杨乘风：“今天亲眼目睹一只猴子变成猪，难道不值得鼓掌！”
叶星凡道：“看来有的人是找到腰带栓裤子。双手都可以空出来鼓掌了？”
杨乘风瞬间一脸的猪肝色，张口骂道：“那也比有的人色迷心窍的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凭的什么放那姑娘离开！”
“我自有道理。”叶星凡虽然面带微笑，心中却暗暗自问，自己究竟凭的是什么。
就这样当着一个父亲，放走了在他眼前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
这同那些仗势欺人的有什么分别，也难怪一向正直的杨乘风会看不过去。
若是今日换了其他人，说不定杨乘风当场就已经翻脸了。
“哼，放虎归山四个字你知道怎么写吗？你怎么就肯定那狗屁‘勾魂使者’一定和你一样蠢！”杨乘风猛然起身，瞪着眼道。
叶星凡奇道：“勾魂使者？”
随即才恍然道：“别担心，勾魂使者一定会出现的。”
杨乘风道：“我也看到你那一拍已经在她身上动了手脚，却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狗皮膏药！”
叶星凡道：“不愧是酒鬼，喝了三坛还没醉，眼睛够毒。”
杨乘风拿出酒葫芦灌下一大口，才道：“别乱来。华山派不好惹。”
叶星凡淡淡道：“我不怕。”
杨乘风道：“你自然不怕，我不过是想提醒你，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比起我们遇到的各路牛鬼蛇神都麻烦的多。”
叶星凡点头道：“这我明白。”
杨乘风笑道：“不过！好在再难缠也是你的事，明天我要在我那张楠木大床上好好睡上一天。恕不奉陪了！”
“你觉得你的轻功比我如何？”叶星凡忽然问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杨乘风此刻的心情似乎好多了，笑道：“差不多吧。”
叶星凡瞪眼道：“嗯？”
杨乘风满不在乎道：“哎呀，差一点儿！”
叶星凡道撇了撇嘴表情有些无奈。
杨乘风推了叶星凡一把，骂道：“你不就那点逃命的功夫，显摆个屁啊？”
叶星凡道：“那你想不想学学我这逃命的功夫？”
“怎么你难道肯把凌云山庄的轻功心法给我！”杨乘风眼睛一亮。
“用不着的。你想，如果有一个武功和你差不多的人要杀你，你能跑多快。”
“你当我是你啊，就知道跑？跟他正面干！看谁先完蛋！”
“呃好样的！那若是这个高手带着帮手呢。”
“笑话！我杨乘风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汉！好汉是不吃眼前亏的！”
“呵呵，那要是带了一群帮手呢。”
“那我相信连狗都追不上我。”
“要是这些人还练就一套足以困死江湖顶尖高手的剑阵呢。”
“那连你都别想追上我！”
“好极了！两日后我给你这个机会！”叶星凡这次竟然没有生气。
“真的？嗯？嘿嘿，想让你爹给你擦屁股？”杨乘风面露笑容。
“你不是想超过我么？”
杨乘风嘿嘿一笑，指着脚下道：“我是想比你快，但方向可不是朝着下面！你猴精猴精的咱也不笨，别对我有什么想法！”
“但我的轻功就是这么玩出来的。怎么样，跟着玩玩？”叶星凡笑道。
“不玩”
“真不玩？”
“打死都不玩！”
叶星凡负着双手慢慢弯下腰，盯着坐在回廊上的杨乘风很久，渐渐嘴角微微一弯。
杨乘风愣愣看着他笑，表情却要哭了。
挣扎片刻终于满是委屈道：“哎！你这孙子每次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真的太他妈欠揍了。玩！谁不玩谁是王八蛋！”
看样子如果拒绝，这叶星凡肯定又憋着要使坏。
“星少！乘风兄！”爽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时殷皓轩的身影才从大殿另一端走出。
叶星凡和杨乘风二人对望一眼快步迎上去，对方的身份实在是怠慢不得。
叶星凡微笑道：“真没想到风雪山庄有挪移乾坤的奇妙功夫，不然我这脑袋可就要开花了。”
看到叶星凡的笑容，殷皓轩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己在别人地盘上捅了篓子，还差点连累主人丧命。
“不不不，还好之前我交了你这个朋友，不然我铁定丧生在岳孤云剑下了，该是在下谢谢星少舍命相救。”
杨乘风笑道：“鬼才知道。即使不是朋友，我看他也改不掉狗拿耗子的臭毛病。”
叶星凡道：“殷兄当面，你说话就不能好听些？”
“行，你改不了吃屎。”杨乘风灌了口酒才道。
殷皓轩忍不住笑道：“杨兄，星少侠风江湖皆知，在下自然早有耳闻。”
叶星凡道：“既然你承认我们是朋友，便无需如此客气。”
殷皓轩面露喜色，重重点头道：“好。在下一直没有什么朋友，今天一下就认识了两位名满江湖的好朋友，实在欢喜。”
杨乘风暗自惊疑：“这天下第一山庄的少庄主倒是老实，却不知这老实中有几分是真，若是扮猪吃老虎那此人城府未免可怕了些。”
“实不相瞒，小弟此番前来，却是想代表鄙庄同贵庄结盟联手！”
殷皓轩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因为这句话实在非同小可。
叶星凡虽然早就猜到风雪山庄近日会派人来表达善意，却根本没想到对方竟是直接要同凌云山庄结盟。
这无疑是一个改变江湖格局的动作，对双方而言稍不留神便是伤筋动骨，就连一向不正经的杨乘风也立刻肃然道：“我先回避。”
“不必。”也不知他是说的“不必”还是“不避”。
叶星凡平淡的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
“猴子你！”
听到这句话，即便早已是过命交情的杨乘风，心中也不由升起一丝感动。
殷皓轩跟着一愣，随即微笑道：“不错，凌云山庄同旭阳镖局本就可说一家，杨兄自然无需回避。”
叶星凡道：“殷兄想必清楚此事关系重大，我也不再多言。我只想要一个理由。”
殷皓轩道：“想必近日贵庄已经有所警觉，有人不安分，动静还不小。”
叶星凡点点头道：“如果只是小动作，我保证殷兄今天门都别想进来。”
如果只是小动作，叶星凡第一个就该怀疑是风雪山庄在搞鬼。
以叶秋客直来直去有仇必报的性格，今天就算是殷啸云亲自来恐怕也得吃闭门羹。
叶星凡语气不快，是以为风雪山庄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却没有提前示警。
这让叶星凡很难相信风雪山庄的立场和诚意。
“我们风雪山庄也是七天前才收到的消息。”殷皓轩有些尴尬。
“即便如此，风雪山庄也不至于主动来要求结盟吧。”叶星凡道。
“不瞒两位兄长，一月前小弟也曾遇刺。”
殷皓轩拉起右手的衣袖，右手手臂一条像蜈蚣一般的狭长的伤口超过了七寸。
杨乘风凑近身仔细看了半天，奇道：“什么兵器！不是刀伤，也不像剑伤。”
殷皓轩道：“其余信息，未征得家父首肯小弟实在不便透露。但是希望两位兄长相信小弟的诚意。”
叶星凡轻揉着眉梢，沉默不语。
“结盟联手谁联谁手？”杨乘风喝了口酒，淡淡问道。
别人倾心以对，自己就会掏心掏肺，这是杨乘风为人的原则。
既然叶星凡如此关乎山庄存亡的事都选择相信自己，杨乘风自然也要摆明立场，替自己的好友考虑。
一些叶星凡不便出口的话，就由自己来当这个恶人。
杨乘风看似是个酒鬼，实则心如明镜，一句话直接问到了点子上。
结盟便须同进同退，那么双方谁来决定进退才是关键所在。
殷皓轩又忍不住尴尬起来，站在他的立场上自然应该是风雪山庄为主。
但看叶星凡和杨乘风的样子，这个结果显然不可能。
叶星凡道：“殷兄回去可以告诉令尊，结盟一事我们两家都需要慎重考虑。但若是风雪山庄有难，不论其余，叶星凡随叫随到。”
“我负责给叶星凡收尸！”杨乘风跟着道。
殷皓轩愣愣出神，因为得到这两人的承诺，和他们此行想要得到的几乎已相差无几。
这才是行走江湖应有的义气，真正当得起一个“侠”字。
殷皓轩暗自佩服，口中却不敢做出同样的承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最近山庄事务繁重，虽然小弟万分不愿但还是只能跟二位兄长告辞。”殷皓轩叹了口气道。
叶星凡扬手道：“多住几天，咱俩也好试试你的‘风雪狂刀’！”
殷皓轩道：“不敢！凌云山庄的绝世剑术小弟心仪已久，只是来时家父早定下了归期，小弟不敢擅专。”
杨乘风不耐道：“两个都是少主人，却就是不说人话。”
殷皓轩一笑道：“其实我只是舍不得你家如此丰富的藏酒。不像我家，休想找到一星半点。”
杨乘风笑道：“早该这么说真话了，狐狸露出尾巴了。”
殷皓轩闻此言竟有些脸红，倒让叶星凡和杨乘风暗自诧异。
杨乘风啧啧叹道：“同为少主人，为何有的人脸皮就那么厚呢。”
叶星凡走到杨乘风身旁，悄声道：“这句话你最少后悔三个月。”
“既然如此，我这个大财主怎能让殷兄入宝山空回！随我来。”
叶星凡一声长笑，人已大步而去。
二人只有愣愣跟着叶星凡走。
等来到叶星凡的房门前，叶星凡径直而入时，杨乘风才愣神道：“该不会是要别冲动猴子”
说完，人已赶忙追了进去。
书柜的小格子里还有一个铁盒子，叶星凡拿出钥匙打开了铁盒子。
叶星凡每开一把锁，杨乘风的脸色便黑一分。
当叶星凡快步而出时，手中已捧着一个湛蓝色的瓷瓶。
殷皓轩茫然道：“这是？”
叶星凡道：“这瓶百果酿是六年前张影灏偷来的，保存的很好。”
殷皓轩愕然道：“琴魔张影灏？”
叶星凡道：“不错。你也知道他么”
殷皓轩道：“江湖上想不知道他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是想不到如此人物居然会会偷。”
叶星凡道：“这百果酒一滴入喉便满口留香，堪称酒国极品。我每次忍不住的时候却都只舍得喝一小杯。还有小半瓶，今天就送给你吧，省着点喝。”
殷皓轩犹豫片刻，肃然道：“此物既是盗来，在下不可领受。”
杨乘风第一次对眼前这个少庄主有了些许敬意。
他自己就是个地道的酒鬼。
作为一个酒鬼他当然知道这样的酒的诱惑力。虽然殷皓轩有了片刻犹豫，却更见真性情。
叶星凡微笑道：“说是盗来，其实倒也有些说法。因为当年他偷的是我家的酒窖！”
当年不到二十岁的男子便可悄然出入凌云山庄，虽说有叶星凡这“内奸”的功劳，但也足以让殷皓轩对这个同龄男子有了一丝神往。
杨乘风怒道：“你小子，我求了你四年五年了你都舍不得给我，今天说送就送出去了？”
殷皓轩本已释怀正待伸手去接，听杨乘风这么说，只好道：“既然是这样，君子不夺人所爱”
杨乘风手一挥道：“你小子真不识逗！拿去！这酒珍贵，所以他把剩下的半瓶分成了三份。一份他自己喝，剩下两份现在给了你一份，他房间里应该还有一小半瓶才对。他以为他老子我不知道。”
叶星凡苦笑道：“这世道真就怕出内奸。”
殷皓轩笑道：“原来如此。风兄厚赠，小弟却之不恭。”
叶星凡白了杨乘风一眼道：“其实有人比谁都聪明，动动嘴皮子就把人情挪到他那去了。”
杨乘风豪气一笑道：“咱俩还用这么客气。”
殷皓轩却好像没有听到二人斗嘴，只是丛袖中拿出条白丝绢将酒瓶子包好。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看上去生怕损伤半点。
杨乘风见他将酒壶左一层右一层的包裹着，心中已笑翻了天，面上却强忍着，只是面上抖动的肌肉却无法掩饰他的笑意。
殷皓轩重而重之的贴身收好，才抱拳道：“小弟定会细心保存，不负兄长。“
叶星凡听到对方如此诚意之语，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也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弟无极风雪劲已经到了第五层，风雪狂刀也即将大成。不知半年之约兄长可准备好？”
或许叶星凡这一随意的动作让几乎没有朋友的殷皓轩感受到了友情的珍贵，激动之下竟如此毫无保留。
本来带着笑容的叶星凡杨乘风齐刷刷呆住了。
谁也没想到殷皓轩会当面问及此事。他甚至没有想起自己和殷皓轩或许还有这么一场决斗。
争夺天下第一。
此事对于双方而言本就是秘密之极的，虽然叶星凡对此事十分反感，却也知道这是自己必须面对的。
只是没想到殷皓轩不但自暴实力，还毫无心机的问了出来。
“这个殷皓轩，今天真是不让人省心。”杨乘风轻轻摇头。
叶星凡和殷皓轩对视片刻，才道：“半年之后未必由我出战。”
殷皓轩淡淡一笑，叶星凡的回答有所保留也无可厚非，暗自责怪自己太过唐突。
可叶星凡跟着却道：“若由我出战你可不能大意，凌云神功虽未大成，你的风雪狂刀也未必冻得住我。而我自创的凌云神剑诀一共七十二式，每式又有十余种可用变化。这套剑法虽是根据凌云山庄的现有剑术演化而来，但无论出剑位置c运剑法门早已大变，具体答案你不妨从《易经》中去找寻。若是不熟悉这些基本方位，就算贵派身法丝毫不弱于我，一开始未尽全力，恐怕之后也只能疲于奔命，难有转圜的余地。”
殷皓轩本来问出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太过失礼。
他非常清楚自己实力，今日自己若尽全力，岳孤云未必接得住自己百招。
而今日叶星凡的表现除了身法称绝之外，功力却不知深浅。又见叶星凡与自己真心相交适才出言提醒。但话出口时却已经后悔了。两大世家的名誉之战，岂能如此儿戏。
可他没想到的是叶星凡不但坦然说出，而且还如此详尽。
杨乘风摇头道：“猴子，你疯了？”
叶星凡道：“既然殷兄当我们是朋友，我们又岂可妄语相欺。况且若是只听了这番话便让我的凌云神剑诀无用武之地，那只能说我自创这套剑法贻笑大方。”
这番话下来，殷皓轩真正有了自己不如叶星凡的挫败感。
“少主!天色不早了，请即刻起行。”
外面远远传来黑白无常兄弟的声音。
殷皓轩抱拳道：“两位兄长，此次无论结果如何，你们永远是我的朋友。”
杨乘风道：“不！”
殷皓轩笑容略显僵硬道：“难道你不想交我这朋友？”
杨乘风明白他的意思，收起笑容郑重道：“你给我听清楚，到时你若为了这半壶酒而手下留情，我杨乘风可不屑认你这个朋友。”
叶星凡微笑道：“这一次醉猫的说的话也是我的意思。”
殷皓轩展颜道：“好！大丈夫当如是！否则这场比武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咱俩一人十坛子看谁先倒下。”
杨乘风笑道：“看来我旭阳镖局少不得也要争一争了？”
叶星凡道：“若你真可以喝下十坛那也不用比了，风雪山庄自然是天下第一的。”
殷皓轩道：“好，也不理父亲他老人家同意不同意，我做主了。无论输赢，比武之后就在我山庄内好好大醉三天。谁也不许走！”
杨乘风连忙道：“到时候肯定到。”
叶星凡道：“人家请你了吗？”
杨乘风道：“一次不要脸就换来三天的免费佳酿，如此就算做做恶客又有何不可”
殷皓轩笑道：“像兄长这样的恶客那是谁都求之不得的。小弟今日就此别过。”
叶星凡和杨乘风一抱拳道：“请！”
殷皓轩刚走出两步，突然回头道：“两位兄长千万小心！那女子答应的太痛快了些。”
叶星凡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殷皓轩也是一笑道：“看来兄长心里已有打算，倒是小弟多虑了。”
说罢，和黑白无常躬身一礼，飘然而去。
杨乘风脸上肌肉抽动着，殷皓轩走远了，终于仰天大笑起来。
叶星凡感到奇怪，跟着笑问道：“你笑什么。”
杨乘风道：“那么多年了，你刚才抱拳说‘请’的样子才觉得你他妈终于有点大人的样了。没办法，君子当前，任谁都不好意思露出小人嘴脸。”
叶星凡只是看这殷皓轩的背影道：“此人大智若愚并不简单。不过单凭他回头这句话，我那瓶酒便不算所托非人了。”
一句话，一个动作，抑或一个眼神可以让朋友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
但同样也可以使陌生人甚至对手成为朋友。
往往真正看清人性，判断敌友不在大是大非，而在看似不起眼却能直抵人心的细微之处。
“有的人可得小心点喽。那招“挪移乾坤”还不知是为谁准备的呦。”
叶星凡淡淡一笑。
他当然早已经看出，殷皓轩“挪移乾坤”这招就是为了克制凌云山庄的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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