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松语文学 > 玄幻魔法 >重生世家贵妻最新章节 > 重生世家贵妻TXT下载
错误举报

30.第 30 章

  许尤站在湖畔,双手负于身后, 听见动静, 看了过来。见来人是沈慈, 方才因人闯入领地而微皱的眉渐渐舒缓。

  沈慈走了过去,停在他背后。

  子时刚过, 万籁俱寂,太守府亦空空荡荡,若一无人。

  许尤的心绪,沈慈自忖能猜到两分。有父兄在, 便如有天,他只需要在其下受其庇护,随心所欲, 如此而已。

  太守府如今也算是一朝变了天,虽然难以与沈家的妻离子散相比,但高处不胜寒,近君之位,如履薄冰, 后果未必会更好。

  关于这件事,沈慈作为外人,许尤不讲, 她自不好询问太多,但之前在赵夫人身旁, 也朦朦胧胧听了个大概, 知道了是有人要拿许安的离开大做文章, 对付许府。

  方才赵夫人那句“仲林,一切都要靠你了”还不时在她耳际回响。赵夫人虽已尽量坚强了,但于外事恐怕有心无力,不靠许尤,又能靠谁?

  偏偏这个东山侯确实不是善茬。沈慈上辈子对他的记忆不多,但也知道,他曾经做过坑杀降俘这样的恶事,看来是不在意后世史书如何写自己,又或者早已胸有成竹,认为自己有能力抹去。

  沈慈张了张口,想告诉他,小心东山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话显得多此一举,许尤自然知道许府如今的境况,此刻不睡,想也是在忧心此事。

  她遂转了话头,问道:“三爷在这里看什么?”

  她走近之前,已然看见这里有个久驻不动的人影,虽然不知他究竟在此处站了多久,但右肩的衣裳上已凝有露水,显而易见了。

  许尤没有回头,道:“望月。”

  沈慈就也抬头望向那顶高高悬于头顶的皓月,一时间想到桥林的母亲和弟弟,西边的父亲和兄长,眼角也突然变得润润的,见他如此,更是心酸,只好柔声安慰:“一切都会过去的。”

  许尤忽然笑了一声。

  轻轻瞥过去,还可以看见少女努力思索要如何开口的样子。

  此时的他,虽然比平时脆弱,但也不需要一个女子来安慰他什么。她又能如何安慰呢?其间的内情,甚至只有他和他的堂兄知道,父亲还未醒,无法告诉他,其余人也如同赵夫人一样,认为是父亲得位太久,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想要拔之而后快而已。

  只有他知道,其实此事未必有这么严重,但因涉及到大嫂,丑恶难言,他不想说出口而已。

  解决方法也不是没有,今日堂兄过来,正说了此事。他此刻徘徊,也只是还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这么做。

  上辈子,他入了东山侯这张网,只落得个早亡的下场,壮志雄心无一实现。好不容易这辈子远离了,难道真要又一脚踏进去?

  世间可有这样愚蠢之人?

  许尤看向沈慈。

  其实她不顾路途遥远,赶到柳安告诉他的那一刹那,他产生了一种将她留于自己身边的淡淡情愫。他主动离开了桥林,尚且未能斩断二人的联系,总有冥冥中注定的感觉。

  只是,如果自己真下定决心,用还犹豫的这个法子来解许府的困局,也就意味着前路未卜,死生无定,那么就不应当留她,耽误她日后的生活。

  何况

  许尤想到了那日秦显告诉他的话。

  “上次,我前去秦家,遇到了秦显,他说,你的父亲是因为缴不出余粮,被官府逼迫至死的?”

  他状若无意地问。

  沈慈愣了愣,并不知道他曾经还来找过自己。只是,他这么问,倒叫她有些尴尬。这件事虽然是假的,但秦显并没有撒谎。她和母亲为了远离官家,自打来了桥林,就是这么对外人说的,他突然这么问,倒也不好反驳,权衡了轻重之后,只道:“确实是这样。不过我并不知道你曾经来找过我。”

  “无妨,只是小事。”

  既然这件事是真的,许尤便也明白了沈慈母亲若有若无的敌意从何而来了,恐怕是不愿意与自己这个官家子弟过多接触而已。

  许尤回身,走到沈慈身旁,二人并立而站。

  “上次你还说,你是安平郡人。可曾想过要回去?待这边事情解决,我可以派人送你们回家。”

  沈慈觑了他一眼,感叹着这人记性还真不错。不过随口这么一提,他还真记住了。

  她摇了摇头,认真地道:“不回去了,父亲死后,家里已经没人了,回去也只剩萧瑟的空屋。现在我和母亲只想在桥林县好好地生活下去,将弟弟抚育成人,别的都不敢奢求。”

  许尤闻言,慢慢地点头,看来连这最后一件事,也无法为她做了。

  沈慈回味他刚才说的话,捕捉到了讯息,问道:“你的言下之意是已经有了解决此事的法子?”

  许尤回神,点头,面色平静。

  沈慈道:“既如此,三爷何故月夜独徘徊?得到了解决的法子是好事,却不见你有激动或喜悦之色。”

  许尤看她一眼,道:“虽能解决,却也不是什么妥当良方,我又为何要高兴?”

  “既不妥当,又能解决,我倒是能理解一二,不过三爷既然有了法子,又不满意,不如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几分。”

  沈慈自以为不了解情形,让她提解决之道或许不能,但既然他已有法子,自己不笨,应该能有所裨益,加上他方才还表示要送自己回家,心里感动,便也想帮他分担一二。

  谁知许尤想也没想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不用。”

  沈慈不由埋怨:“你拒绝得也太快了吧,这般不相信我?”

  许尤摇摇头,笑了:“你一个女子,能帮我什么忙,我要是真告诉你,恐怕你听得脑袋都要大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沈慈瞪眼看他,“我要是真这么没用,岂能十日就赶到柳安,把消息传于你?”

  说着,神情倔强起来,很不服气。

  许尤又摇了摇头:“我何尝说你没用,只是,你帮不上太多忙,这是男子的事”片刻后,又道,“罢了,说与你也无妨。”

  二人坐到湖畔的石凳上,许尤遂讲述了部分今日和堂兄的谈话内容,以及自己的打算,依旧隐瞒了关于大嫂元秋娘的事。

  许尤道:“你可知道了?我本不欲出仕东山侯,这也是我前往桥林县的原因。只是事已至此,只有这么做才能掩盖大哥的事,让人相信我许家确实没有不忠之心。”

  今日许绍的意思便是,东山侯听闻此消息,还能惬意外出,郊游踏青,其中定有隐含寓意,似是在等许家人的表态,如何表态才能让东山侯满意呢?自然是决不能承认许安前往南边的事,只能继续瞒着,说将他送往了乡下养病。卫乾想让父亲怀疑许家的忠心,那么许尤以弟代兄,出仕东山侯,模糊关注的焦点,便能堵住他这张嘴。

  许绍也并非胡乱给的这法子。

  钱丞相是许尤的恩师,曾多次在东山侯面前举荐他,东山侯对许尤应也有期盼,否则不至于多次派人前往太守府说服他。

  东山侯今日到南郊登东山,俯瞰整个柳安城,从旁就只有钱丞相一人,其中含义呼之欲出。

  沈慈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愿意为他做事?”

  许尤一笑。

  沈慈明白了。

  许尤与她不同,她活过一世,知道东山侯其人如何,自然对他厌恶,许尤不知道,却也不愿意出仕他,说明他定然有自己的打算,如今这样一来,恐怕他的满腔抱负都无法实现了。

  许尤好整以暇地看她,笑问:“我如你所愿告诉了你,那么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沈慈尴尬地笑了笑,这件事情确实超出了她的解决范围。

  她虽然是将军的女儿,却也只是闺阁小姐,以往在家里,也是不问外事的,就连母亲都说她娇滴滴懒洋洋,是后来糟了难,到了东边,才不得不坚强起来,应付世事。说是世事,却也不过是柴米油盐的事,以及被东家占了的便宜去讨回来,在西家吃了的亏下一次记得牢牢的,再也不犯。这样的朝堂之事,她压根不敢随意给见解。

  她能做解语花,却做不了活诸葛。

  许尤看见她这神情,更是好笑了,一瞬间心情也轻松下来,还挑了挑眉,轻轻地发出一声:“嗯?”

  沈慈的脸顿时红了。

  许尤轻笑道:“还要与我辩吗?”

  沈慈忙摇头:“不辩了,不辩了,我知道自己愚钝了。”

  许尤低低笑着,月色照在他的脸上,沈慈却分明瞧见一闪而过的无奈与愁闷。

  她顿时严肃起来,片刻后试着宽慰他:“为国尽忠,为家尽孝。既难两全,三爷的决定又何尝不对?来日方长,三爷又如何知道未来会怎样?堂堂男儿,纵然一时不能遂意,若有耐心,也定然有等到转机的那一日。我想,三爷应当是有耐心的人。”

  许尤道:“你倒是了解我。”

  “非是了解三爷,只是对您有信心。”

  她无比真心实意地说道。

  许尤的笑意慢慢地收拢,片刻后化归于无。

  沈慈先是不解,紧接着又微微一笑,想表现得更加真诚。

  忽然,一阵黑色袭来,有片刻的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沈慈发现,许尤竟捏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他的怀里。

  沈慈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等了一小会儿,才小心地回过头去,看向许尤,想知道他怎么了。

  许尤一只手箍在沈慈腰间,入目处是她脖颈间细腻的皮肤,月色下更显白嫩颇觉心痒难耐,闭了闭眼,定神。

  这么近的距离,能感到她连呼吸都谨慎起来,紧紧绷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方才他因她言语而触动感慨,一时失了控,就这样将她拉了过来

  可是这样的行为与登徒子又有何区别?许尤心里深深厌弃了一回自己。

  但他不得不惊惧地发现,自己竟生出了迟疑的心情,不愿让触手可及的温暖离开自己。

  沈慈待得很别扭,小声道:“你做什么?”

  身后没有回应。

  沈慈愈发紧张起来,急急地道:“你不要这样,这样不好!”

  许尤慢慢直起身,离她更远,但手上的劲却没有放松。

  沈慈又大着胆子瞄过去,见许尤目光压根不在她身上,表情略纠结,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后,才低低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来日方长,先解燃眉之急。夜深了,回去吧。”

  他松手,起身,温暖的感觉骤时消失。

  翌日一早,许尤亲自装帧好前些时日太守府所得的前朝画圣所作的一幅江山图,着郑炳尽快送去东山侯府邸。

  郑炳接过画,颇有些不是滋味,此事个中缘由他是知晓的,因此更加愤愤不平,三爷此举,绝非出自本心,一时间神情复杂,久久不动。

  最终,还是在许尤再三催促下,才慢吞吞地踱出了门。

  许尤目送郑炳背影离去,收拾一番后出房门,前往主院为父侍疾。

  江山图送到侯府之时,东山侯卫遒刚刚同钱与真用完早膳。

  昨天白日,二人共登东山,傍晚,卫遒则在府邸设宴,招待了钱与真一家,更留他宿在侯府,以示恩宠。

  钱与真是少帝朝的丞相,少帝染疾去世后,曾有人提出,立少帝的从弟为君,钱与真独独不肯,言天命已绝,孤儿寡妇,终究平不得国政。一场宫变后,满朝文武,十不遗五。无君无臣,大梁已名存实亡。钱与真遂将少帝的从弟交与益阳侯抚养,孤身来到柳安城,多年来,不过做些教导后生的事情。但他毕竟是先朝老臣,素有名望,卫遒尊敬他,更盼着得他助力,有朝一日取得这天下。

  卫遒将这幅江山图展开,细细观摩品鉴,口中不时逸出喟叹声。

  这幅图乃前朝画圣所作,遗失已久,没想到竟被许简找到,观九州江山尽在其中,气势磅礴,巍峨澎湃,令人遐想无穷。

  卫遒抚掌大笑:“先生料事如神,本侯这次是信了。许尤的举动尽在先生的掌握之中。”

  早在两三年,钱与真就不时向他举荐这个学生,说他尤善骑射兵法,虽则还年轻,却值得委以重任,假以时日,一定能发挥奇效。

  卫遒亦想,不过是卖钱与真一个面子,遂对许尤热情笼络。哪想,这毛头小儿竟还眼高于项,对他不理不睬,今年更甚,直接躲到桥林县去了。卫遒心里难免不悦。

  昨日,世子卫乾进见,告诉了他许安的事,更添油加醋一番,直指许简一家有异心。他虽不屑世子如此夸大其词,却也想借此机会好好整治许府,没想被钱与真拦了下来。

  他当时道:“许安平庸之辈,何须惦念。倒是许尤,说不定这次就如了侯爷的意呢?”

  此刻,卫遒抚摸着面前有些古旧的江山图,神情激动,双眼泛着红光,良久后,转过头看向钱与真:“先生如何知道许尤此次愿意代兄表忠?难道先生真懂得占卜之术?”

  钱与真摸摸胡子道:“世间岂有真正的神机妙算?我不过是略懂人心而已。许安此事可大可小,可轻可重,全在侯爷一念之间,许府满门命皆悬于侯爷之手,许尤自然辨得清轻重,他可不是个只顾自己的浪荡之人。何况,许简对侯爷之心,侯爷理应清楚,许安如此忤逆于父,昨日许简已然气急攻心,昏迷不醒,许尤是个孝子,为父为家,恐怕此次都不容许府有闪失。”

  他犹记得,当年许简突生疾病,大夫素手无策,唯有一神医几年前出没柳安城,成功治愈过数人,只是这神医后来不见踪迹,听人说居住在柳安以东明华山顶。明华山高可入云,当时又正是数九寒冬,河流结冰,山道被阻,想要上山几乎是不可能。

  谁知许尤偏就做到了。

  那年他才不过十四岁,领着一匹马,带着干粮,悄无声息离开了柳安,又在半月以后悄无声息地回来,身边跟着那个传说中的神医。他回来之时,衣裳已然破烂,想是攀登不容易,是艰难顶着风霜前行。

  而那神医更是慨叹不已,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跪在门口苦苦求他下山。眼见少年快要冻死过去,他无奈,只好抄起自己的药箱,裹上厚厚的衣裳,勉强前来这一趟。

  卫遒笑笑:“只是不知既是这样的孝子,怎么偏偏不肯听命与我?”

  钱与真悠悠地道:“侯爷大人大量,怎能与小儿计较?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叛逆,自我,侯爷多给他机会,他自然知道谁才是真命天子。”

  卫遒哈哈又笑:“别的我都不在意,我只在意他是否能助我得天下。钱先生,要是他不如你所说的这样有本事,我可是不饶你啊!”

  笑声陡然变得阴冷。

  钱与真漫不经心点头:“我何时看走眼过?侯爷,咱们等着瞧?”

  卫遒但笑不语。

  今日的太守府与昨日相比,少了几分喧哗。

  众人沉稳了下来,有条不紊忙着自己应当做的事。

  沈慈昨夜回房后,很晚才睡着,今日醒来,天已大亮。

  她虽是外人,此等氛围下,也不由紧张肃穆,匆匆洗漱后,来到了主院。

  没想到许尤很早就来了,还与几位大夫商讨过了他父亲的病情。

  赵夫人告诉沈慈,大夫倒是很乐观,觉得过不了两日就可以醒过来,只是难免伤了元气,日后恐不能做重活c担难事。

  赵夫人精神极好,说到大夫的话,更是神采奕奕,仿佛已看到丈夫醒过来的模样。沈慈心里也为他们高兴,不住地微笑着。

  几乎一整日,沈慈都没能见到许尤,他不是忙着吩咐这个婢女,就是忙着接待外面赶来探望病情的客人,再不然就待在父亲的屋子里。

  她觉得,他还挺有担当的。

  话虽是如此,心中也很疑惑,不知他昨晚那样用力地拉过自己,是不是因为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断了?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作为被“轻薄”的那一方,沈慈觉得自己有理由向他讨要一个说法,但她想,即使太守的情况稳定了,人醒过来了,甚至府里的危机解除了,她也不会问出口,她可拉不下这个脸。

  更重要的是,她快要回桥林了。

  如母亲所说,通完消息就及早赶回去,不要停留,沈慈却觉得自己做不到这样,即使不能待到完全度过危机,但如今太守仍是昏迷着,她若是离开,倒显得冷心冷肠了。不过,依照赵夫人的意思,过两日许太守真的醒了过来,她那时大概就可以告辞离开了。

  果然,第三日大清早,主院就传来了好消息,许太守终于醒了过来,虽然还只能躺在床上,神智却已经恢复了清明,也能够与旁人交谈了。

  众人大喜。

  又过了一日,午后,沈慈前往许尤的院子找秦显,却不见踪迹。

  不只是今日,前两日也是如此,明明他是陪着过来的那个,却似乎比她更为忙碌,早出晚归,对这柳安城着了迷似的。

  沈慈略一思索,便猜到他应当是找程叡去了,叹口气,索性由他去,两兄弟的事总得自己解决,只是眼下快要离开了,却依旧找不着人,难免有些生气。

  她慢吞吞晃了一圈,也没瞧见许尤的身影,料想他应当仍在主院,就也回了自己的屋子,准备收拾包袱,早些辞行。

  这时候,赵夫人身边的丫鬟荷云来了,说赵夫人请她过去,沈慈想着,应当要提前和赵夫人说一声,遂放下手中的行李,先跟着荷云过去。

  途中恰好与许尤相遇。

  今日他换上了一件如朝服般极正式的衣裳,完全不似在桥林县时的书生模样,看上去神采奕奕,甚至给人隐隐的压迫之感。

  沈慈还没想好要不要唤他,许尤却先看见她了,脚步滞了片刻,想起了那晚月色下的事情。

  那样的月色,如果不是家中正遭遇着这样的事情,应当是极惬意的。事实上,因为她的突然出现,他更加觉得月色撩人。

  突然将她拉入怀中,事后想起,既后悔却又不悔。后悔的是,此举轻浮,他自己也不喜,更何况他已打定了主意,前头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一个人去赴即可,若娶她为妻,恐怕只是害了她的一生,一旦他遭遇不测,她又如何?

  她的庶妹湘君便是如此。丈夫于一年前战死,宁姨娘就只这一个女儿,怜惜她,硬是将她从婆家接了回来。若说起来,并不曾听说湘君与她的夫婿关系有多好,但即使如此,她这一年来也总是郁郁寡欢,少见笑容,可见死别阴影,不是能随便走出的。

  不悔的是,他知道这段时日过后,她将回桥林,从此分别,未必有再见的机会,那么,冲动了一把便也冲动了。何况,那晚他踌躇不定,确实是少见的脆弱之时,而她那句“堂堂男儿,纵然一时不能遂意,若有耐心,也定然有等到转机的那一日”给了他无限慰藉,甚至正是因为这句话,他才在失神之下,扣住了她的手腕,拉了过来。

  再回神,沈慈已走到他跟前。

  许尤向她略一点头,道:“这几日辛苦你了。我正要外出,你若需要什么,尽可以告诉我的母亲。”

  母亲这几日对她态度改观,他也看在眼里。

  沈慈笑道:“并没有什么需要的,夫人正唤我过去呢。我想,过去之后,也正好向夫人辞行。对了,我这时候走,你不会怪我吧?”

  许尤愣了一瞬,但很快笑了:“怎么会?你特意前来传递消息,让我提前有了准备,是许家的恩人。这几日也一直陪伴我的母亲,我感激还来不及,如今回去倒也正好,离家太久,想必你的母亲也想念你了。”

  沈慈笑着点头。

  许尤轻声道:“何日走?我送你。”

  沈慈道:“过两日吧。”

  二人短短交谈几句,便就此分别。

  沈慈走出视线之外,许尤才转身,继续朝前走。

  他今日前去的地方,正是东山侯的府邸。

  前几日,他已差郑炳送了一幅稀世珍宝江山图过去,其间含义不言而喻。当时,他无法亲自前往,一来是因为父亲昏迷,他走不开,二来,也是他对东山侯做出的姿态,他许尤也绝不是可以轻慢之人,因此在父亲醒来后,又迟了一日,才不疾不徐地去了侯府。

  父亲虽是朔阳太守,但这座侯府他来得并不多,侯爷的几个儿子虽与他年纪相当,但志趣不同,自小便不亲厚,只有卫述稍近一些,但他前些年性子较阴郁,鲜与人相合,因此来往也并不多。

  他跟着下人蜿蜒而行,行至一间书房。

  书房内,卫遒正与钱与真下棋,二人神态自得,若无俗事牵怀。

  许尤进内,朝卫遒拱手行礼,道:“侯爷。”

  卫遒片刻后抬起头,看向许尤,笑笑:“仲林来了。听闻近日你家中颇不宁静,不知现在如何了?”

  许尤恭敬地道:“蒙侯爷牵挂,兄长身体不适,前些时日在家休养,仍不得好转,无奈之下,最近将他送往了乡下休养,希望在青山绿水中,得天地滋养,能尽快好起来。父亲因操劳公事,精力不济,以致昏厥,侯爷虽未亲来抚慰,却遣了大公子前来,许尤心下感激,难以言表。”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卫遒声音恍若自天际而来,有些飘忽不定,“你父亲事我多年,我与许氏一族两相成全,若无你父亲多年来鞠躬尽瘁,为我治好朔阳这一方天地,我也不是今日的我,这一点,本侯也铭感于心呐!”

  “侯爷言重了。”许尤淡淡地道。

  “哦,对了,”卫遒看向他,“仲林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许尤闻言抬头,定定地望向二人。

  面前的人笑容扎眼,但他却如若不见,目光坚毅,不卑不亢道:“今日许尤前来,不自量力,想要为侯爷陈说一二。”

  “哦?说什么?”

  “我听闻,侯爷最近听从了谋士的建议,打算先北上攻阳陵,再向下对云阳左右夹攻,不知是否有此事?”

  卫遒颔首。

  许尤道:“此不可。”

  “如何不可?”

  “阳陵临近北狄,常受其侵犯,先夺阳陵不过自增其扰,左右疲于奔命,并不划算。况阳陵离侯爷主治之地较远,临近阳陵的县郡人少地稀,一旦远入,兵卒粮草必定难以为继,只怕阳陵拿不下,士卒性命先不保。”

  卫遒道:“你知道,别人自也知道。只是相较于云阳兵强马壮,守备森严,阳陵却易攻难守,所任命的将士也并非最善战之人,似更有把握拿下。我与其将士卒尽数填于云阳的沟壑之中,何不让他们去拼一把,拿下阳陵?”

  许尤神情微微一动,紧接着躬身继续陈述。

  沈慈到了赵夫人的院子里,发现此处不只有赵夫人一人,宁姨娘和金姨娘也侯在一旁,独独少了那位年轻貌美的吴姨娘。

  她来不及疑惑,宁姨娘就一把拉起了她的手,轻轻摸了摸,很是满意地道:“这次的事情,多亏了沈家小娘子热情相助,否则仲林也不至于这么快拿出对策来。”

  沈慈也不知许尤究竟对她们说了什么,但看起来似乎将他能不费吹灰之力拿出应对之策都归之于她前来得及时了,让他不至于不经意便沦为了砧板上的鱼肉。

  她知道自己才没那么大的作用呢,不由微微红了脸,有些羞赧。

  赵夫人也笑道:“可不是,这丫头是咱们许家的恩人呢。”

  沈慈越听越觉羞涩,三位夫人简直将她夸上天了,让她无所适从。

  金姨娘也笑道:“沈姑娘长得美,心也美,说起来容易,真能做到的女子,可是不多见呢!”

  沈慈简直想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了。

  赵夫人对宁姨娘使了个眼神,宁姨娘目光微转,笑着道:“听夫人说,沈姑娘也确实掉了一块玉,被仲林给捡到了,还说是块好玉呢,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瞻仰瞻仰?”

  沈慈一喜,观赏玉也不错,总比不住地称赞她好,遂忙不迭将玉解下,递给宁姨娘。

  宁姨娘左摸摸右瞅瞅,又特意拿到屋外阳光下瞧了瞧,回来后笑着道:“是块好玉呢!是只有沈姑娘一人才有吗?”

  沈慈如实作答:“不是的,我的弟弟也有这块玉,父亲当年给了我们每人一枚。”

  宁姨娘笑笑:“孩子人手一枚,都刻着‘沈’字,此意甚好,使人不忘家c不忘祖。夫人觉得呢?”

  赵夫人走上前,接过玉又看了看,道:“确实如此。我倒是觉得许家的六个孩子也可以这样做,日后让他们的子孙也传下去,这样能将一家人聚在一起。”

  几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过了好一会儿,关于玉的话题总算结束了,气氛也安静了下来,沈慈见状,遂直接朝赵夫人禀道:“夫人,沈慈这次过来,也是来向夫人辞行的。”

  “哦?”

  赵夫人有些反应不及,怔在原地。

  沈慈走后,赵夫人面色恢复如常,问宁姨娘道:“如何?那玉看清楚了吗?”

  宁姨娘无奈点点头。

  “看得再清楚不过了,那样上等的良玉岂是农家能拥有的?恐怕不吃不喝也就能雕琢出一枚而已。”

  今日赵夫人唤沈慈过来,元是别有用意。

  沈慈此行的目的澄清,一开始让她颇为愧疚,自己那日过于多疑,待这位小娘子实在算不上友好。

  这几日,沈慈一直陪在她们身旁,虽然不多言语,但看得出来是个乖巧的孩子,儿子似乎对她不一般,有时进进出出,目光也会不自觉落在她身上,只她自己还不知道呢!

  可赵夫人眼尖,瞧见了。

  丈夫如今也醒过来了,长子那边,许尤再三安慰她,说定然不会让家中陷入困境,一切交给他就好,她就也安心了,心想着要不在事情结束后,让儿子将这沈慈收了房,也算是成全了他。

  谁知突然间想起她那枚玉,心里起了疑惑。

  若她是农户的女儿,怎会拥有这么好的玉?而且并不是捡来的,家中姊妹人手一枚。

  若她不是,那她是谁?为什么要撒谎?

  这乱世,有许多家道中落的富人,也有抱上高枝夜暴富的穷人,赵夫人能理解各人有各人的苦衷,或许隐瞒了不少内情,但一下子就不愿意了,这样的女子经历世事多,心眼儿往往也多,虽不说一定是坏心,但留在身边总是不放心。

  赵夫人苦笑了一声,道:“我倒是想成全仲林,但也只能就此作罢了。”

  宁姨娘安慰道:“我看这小娘子也没有什么留恋的意思,急着来辞行回家呢。你也别非要牵什么线,何况现在这线也牵不得,就这么算了吧,仲林的缘分还在后头。”

  赵夫人点点头,此事便这么算了。

  晚上,侯府派人来传消息,说侯爷今日留许尤在府内谈事,恐怕还要宿于侯府,暂时不回来了。

  赵夫人点点头,一切愿交给儿子去处理。

  那人继续说,许尤还交待让赵夫人挑些礼物给沈慈和秦显。

  赵夫人一愣,应下了,打发了那人走后,心里却隐隐不安。

  莫不是儿子自己要向她开口了吧?

  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