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回家 新年
——
午夜12点。
凛冽的寒风刮过凄迷的大街。
顾北夜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了ktv的大门。
他站在灯火阑珊的街头，望着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发呆。
直到。
“嘀——！”
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汽笛。
翔叔摇下车窗，肃穆地说：“夫人病了，想见你。”
车窗外闪过霓虹，行人面色匆匆。
顾北夜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冷清的眸子静静地望着窗外。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夏若青，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对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孩产生了莫名的兴趣，谈不上喜欢，可是至少不那么讨厌，甚至有一丝好奇了。
ktv的陈老板让他用工资抵债，言外之意是他必须在这家ktv多干三个月，才赔得起被夏若青撞碎在地上的那个青花瓷瓶。
深夜12点了，顾北夜才出现在“穹人间”ktv的大门外。这让在此恭候他多时的翔叔略微松了一口气。
翔叔把顾北夜带回顾家的别墅时，四周已经夜深人静了。
可是豪宅里的灯火还是亮堂堂的。
谢思羽其实是非常非常疼爱她这个儿子的，其情之切甚至难以形诸言语。
儿子已经半年多没有回家了。她实在是想他想得厉害了，才费劲千辛万苦的把他找了回来。
顾北夜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别墅的大门，一看到自己的妈妈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等他，自知翔叔骗了他，男孩一扭头，转身往外走。
“顾北夜！”谢思羽站起身，急急呼唤。
男孩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块寒冷的冰雕，听而不闻，径直往外走。
谢思羽情急之下，两步并作三步，上前拽住他一只手臂。
男孩的脚步这才停下来，却没有回头。
看着他。
谢思羽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半响后，她神情复杂地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多住几天吧！”
一旁的翔叔也幽幽地劝道：“是啊！好歹也见顾先生一面啊！他一直很挂念你。”
男孩慢慢地闭下眼睛，唇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咬牙忍住了。
二楼的走廊上弥漫着橘黄色的灯光。
顾北夜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他和衣躺在自己的大床上。
卧室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地板和家俱都一尘不染。虽然谢思羽从不让保姆替儿子收拾房间，但儿子的这间卧室和他自己的穿扮一样，总是整整齐齐的，清静高洁。这种生活上的讲究倒是挺合她这个母亲的心意。
十分钟后。
谢思羽走进了儿子的卧室。
她的身影刚刚出现。
顾北夜猝然坐起了身子，还是那副谢绝打扰c充满敌意的冷淡表情。
谢思羽本想把儿子叫到书房里去谈，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她把儿子放在沙发上的背包往旁边挪了挪，将就着坐了下来。
“在外面游逛了这些天，有什么收获？”她和蔼地问，唇角绷着一缕不自然的笑纹。
“收获挺多的，钱真的不好赚。”儿子拿起床头柜上的一瓶矿泉水，仰着头咕嘟嘟地喝了两口。
“除了打架斗殴，你还有什么业余爱好？”
“只要你不反对，我什么都能干。”这是儿子的回答。
谢思羽沉默下去，不知后面的话该如何开口。倒是儿子问：“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和儿子说话，谢思羽的口气照例是缓慢的高兴的，充满慈爱的。她说：“快过年了，不要老是在外面跑了，天气那么冷，在家里多好啊！？是不是？”
顾北夜身子一倒，气恼地仰面躺在床上。
谢思羽微微一笑，平静地说：“你看你都瘦了，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顾北夜鄙夷地笑，目光有些冰冷，不是因为对方说的这句话，而是因为对方说这句话时脸上那异乎寻常的温和慈祥。
然后，他开口回答：“不关你的事。”
谢思羽的眼底闪出一丝无措的忧伤，顿了顿，她慢慢地点了下头，说：“明天公司有一个跨年酒会，我和你爸爸想带你一起去，介绍一些朋友给你认识，对了，叶朗清也会去的！”
妈妈话里的意思是明白无误的，但顾北夜不知是因为天真的本性还是故意装傻，无动于衷地答道：“没问题，但是我不知道我会在酒会上干出什么事儿来，你们不怕的话，我就去。”
这句话是很具有杀伤力的。
谢思羽自然而然的回想起了一年前那可怕的一幕。
愣了许久，想了半天，不知该怎么再把话说得更明白，她今天必须拿到儿子的一个明确的态度，于是，她不得不露骨地追问了一句：“你你到底要怎样，啊？”
顾北夜气得转过身去，背对着母亲。
——
腊月末梢，夏若青回到舅舅家过年。
今天是大扫除的日子。
若青和表哥夏若白两个人去夏家的老屋子打扫卫生。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拆洗屋子里的一些旧的被套床单。表哥为了省事，专门将家里的全自动洗衣机搬了过来。
庭院里闪耀着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
若青一边洗一边同表哥聊天，表哥趴在晾衣绳上的棉被上夸张地抽鼻子：“太阳好香啊，好大的太阳香啊。”
若青知道表哥又在嘲笑自己，因为她太喜欢晒被子，但表哥总觉得晒过的被子太过燥热。若青把甩干水的衣刷飞过去，正打中他的头，夏若白仰头哈哈大笑，若青也跟着笑起来。
很久没有这样大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若青是被香喷喷的饭菜熏醒的，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门被开了条缝，一只乌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远远地望着床上的她。
若青心里一惊，腾地坐起身来，才想起昨晚上看书看得太晚了，忘了锁门就直接睡下了，连衣服都没脱。
若白虎头虎脑的趴在门口，笑眯眯地问：“睡醒了吗？吃饭了。”
若青定了下神，道：“好，你关上门，我起床。”
夏若白乖乖地应了一声，关门出去，模模糊糊听到他说：“妈，我来摆碗筷。”
若青盯了一眼床头的小闹钟，已经八点多了。
洗浴间就在卧室里，若青从床上窜下去，在屋里喊：“不用等我了，你们先吃吧。”一边洗潄。
等到若青洗漱完毕，一边绑起头发，一边开门走出去，她看到舅舅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表哥手舞足蹈地跳起来：“大小姐出来了，可以开饭咯。”
若青挠了挠脖子，心里很别扭，她在舅舅的招呼下走到餐桌前坐下。
“我早就饿了！”表哥冲着若青咧嘴一笑，将筷子递给了她，起身给大伙儿盛饭。
这时，舅妈汪沛菡念念叨叨的从小女儿的房间走出来。
“若蓝这死丫头，一大清早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不管她了我！”
若青闻声抬头，看到舅妈懊恼沮丧的脸。
舅舅似乎习以为常，坐姿端正，不动声色地看报纸。
“妈，她都那么大人了，你操那么多心干嘛？”若白咂咂嘴，没好气地嘀咕。
“算了，咱们不管她了，吃饭吧！”汪沛菡叹息一声，忧心忡忡地摆摆手。
若青知道，表妹昨晚上根本没有回家。
到了中午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若青伸手推开窗户，一阵凉嗖嗖的冷风夹杂着细密的雨丝卷进来。
望着雨空，若青的唇角忍不住上翘，有一丝神往。
好绚丽的雨花，就像一个个美丽的精灵，跳动在女孩的心弦上，她慢慢地抬起手，迎接着细长的雨滴，掌心的温度感受着那一丝薄弱的凉意。
客厅里，表哥大声喊：“若青，来，我们一起贴对联吧。”
“好！”女孩微微一笑，屁颠屁颠地跑出去。
——
临近年底，各大集团的跨年酒会一向是商业界翘首企盼的焦点。
酒会热闹归热闹，顾北夜一身黑色西装，站在热络的人群里，却显得格格不入。而他的母亲谢思羽当然是今晚比较瞩目的一个，高雅别致的晚礼服，谈笑风生的脸上丝毫看不到刚才车里握着儿子双手时阴晴不定的表情。
站在台下，听完了集团董事长顾长河的新年贺词，顾北夜心不在焉的和几个陌生人碰了碰杯，又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欣赏了会儿夜景，然后就准备开溜了。
刚走到大厅门口，他的母亲叫住了他。
顾北夜站住脚步，回过头来。
谢思羽远远地微笑，快步走到儿子面前，问：“你这是要去哪里呀？”从她喜悦镇定的神情可以她对儿子今晚中规中矩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
儿子一甩头，漠然道：“我出去透透气！”
“妈陪你一起去吧！”谢思羽笑容满面，心情分外好。
顾北夜一惊，忙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了。”
谢思羽愣住，目光迟缓地看着他，似乎在害怕什么。
“你不会又要——？”她真怕儿子一去不回。
“你放心，我会回来的。”儿子一仰头，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冷漠的表情里透出一丝捉摸不透的邪气。
儿子走了后，谢思羽嘶嘶地吸口气，忧心忡忡的回到了灯火璀璨的宴会大厅，一抬头看到叶朗清迎面走来，便急急上前拉住他道：“北夜出去了，你跟着他吧！他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叶朗清振振眉，放下手里的酒杯，郑重其事地笑着点点头。
“行，阿姨，你放心吧！我这就去。”
二话不说，抓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男孩颔首致意，快步追了出去。
——
他的眼睛还是时好时坏，有时突然就看不见了，但是只要他咬住牙挺过那一阵剧痛，很快就会没事了。
黑暗和光明像两个淘气的孩子，在他的世界里来回穿梭。
晚风轻轻掀动他的衣角，飒飒作响。
手机里传来一个男子苍郁的冷笑声。
“好，我们在老地方见！”
顾北夜眉眼萧瑟，慢慢合上了手机。
他茫然的伫立在灯火璀璨的十字路口。
这时，叶朗清清从后面追上来。
他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白色的衬衫在波光粼粼的夜幕下发出潇潇洒洒的光芒。
“喂——！”他喊一声，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双手叉腰。
“你怎么出来了？”顾北夜面无表情。
对方却绕过他的提问，眯起眼帘，疑惑地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见一个老朋友！”顾北夜别过脸，回答得很隐晦。
“老朋友——？”叶朗清眼神波动，细细地思量了一番，大惊道：“你又想去赌！”
顾北夜沉吟不语，似乎是默认了。
“顾北夜——！”对方双手一摊，难以置信的冲他大吼，“你不是说——你不是说你不会再赌了吗？你忘了上一次的事了，你不要命了。”叶朗清气到极点，几乎是口不择言。
顾北夜慢慢闭下眼睛，一动不动的站着。
正因为他想活下去，所以他才决定再去赌一次。
“你缺钱吗？”叶朗清摇摇头，实在找不出什么别的理由，失控地叫喊：“你缺钱的话为什么不跟伯父伯母说——他们是你的父母，夏芷晴都死了一年了，你还不肯原谅他们？为什么？”
“够了——！”顾北夜猝然甩过头，咆哮着打断他，“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叶朗清脸色苍白，慢慢张了张嘴，忽然低低的笑一声。
“你恨她？”他心里悲愤，眼底却泛起一丝古怪的微笑，“你也恨你的父母，甚至恨你自己。顾北夜，人生错过太多，还要重复下去吗？”
顾北夜勾了勾下巴，嘴角忽然紧紧抿住，一味的孤苦。
叶朗清知道劝不动他。
“你从小就是这样，对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太过执着。既然你要去，我不会拦你，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顾北夜冷冷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径直往前走去。
“等一下。”叶朗清定了定神，似是有些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如果他们真的敢动你，必要时，我就请高姐出面帮忙。”
顾北夜无意识的怔了怔。
叶朗清叹息一声，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次是你命大，恰好被一个女孩给救了，这一次你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沧廖的夜幕下。
两个年轻人相对而立，不言而喻。
——
举国欢庆的大年夜，家家户户灯火通明。
夏家的屋子里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亮闪闪的厨房里叮里当啷一阵阵忙碌的乱响。
夏若青和舅妈表哥坐在一起包饺子。
舅舅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看电视。
窗外，天色向晚，越来越黑。
舅妈瞟一眼外面，忍不住在耳旁唠叨：“若蓝这死丫头，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表哥夏若白咂咂嘴，摇晃一下脑袋，没有说话。
若青眨眨眼睛，面色担忧，包饺子的手动作不由得慢下来。
几分钟后，面片擀完了。
舅妈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用抹布擦了擦手，火急火燎的往外面走去。
“大晚上的，不行，我得出去找找她！”
沙发上的舅舅抬起眼睛瞟了舅妈一眼，不动声色，继续看他的电视。
舅妈看他没动静，气得冷哼一声，走到门口，准备换鞋出去了。
这时。
“妈——！”夏若白无可奈何的从厨房里走出来，“你别去了，还是我出去找吧！”
舅妈愣了愣。
若青解下围裙，也跟了出来。
“表哥，我跟你一起去。”
“好——！”若白笑了笑，答应得很爽快。
出门的时候。
舅妈在身后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别在外面逗留太晚了。”
“好——！”
风风火火的下了楼之后。
站在小区门外的两个人却傻了眼。
这么晚了，上哪儿找去啊？也不知道若蓝现在身在何处。
幸亏表哥反应快，“诶，我这儿有若蓝朋友的电话，我打电话问问。”
连打了好几通电话后。
表哥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了表妹‘可能’的下落。
两人走到路边，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匆匆的赶往那家歌舞厅。
——
夜幕深沉，晚风寂寥。
出租车停在了火爆焰歌舞厅的大门口。
夏若青下车后，不加思索的，正准备往里冲，却被表哥一把拽住。
他说：“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看看。”
若青回头，不解地望着他。
表哥的神情有些复杂，动了动嘴，却没有再说什么，叹息一声，只身往里面走去。
五分钟后。
等候在外面的若青看到表哥出来了，便快步跑上前去，焦急地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表哥闷闷地摇头：“已经走了。”
“什么？”若青瞪大眼睛。
“舞厅里的柜台小姐说若蓝在半个小时前，被一个叫龙浩的男子带走了。”
“带走了？”若青低声喃喃，“那他们去哪儿了？”
表哥抿抿嘴，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名片。
上面印着一个陌生的名字：龙浩。
手指轻轻一弹，抬起头，“但愿这个名片能帮我们找到他们。”表哥眼神一闪，大步流星的往路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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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12点。
凛冽的寒风刮过凄迷的大街。
顾北夜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了ktv的大门。
他站在灯火阑珊的街头，望着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发呆。
直到。
“嘀——！”
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汽笛。
翔叔摇下车窗，肃穆地说：“夫人病了，想见你。”
车窗外闪过霓虹，行人面色匆匆。
顾北夜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冷清的眸子静静地望着窗外。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夏若青，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对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孩产生了莫名的兴趣，谈不上喜欢，可是至少不那么讨厌，甚至有一丝好奇了。
ktv的陈老板让他用工资抵债，言外之意是他必须在这家ktv多干三个月，才赔得起被夏若青撞碎在地上的那个青花瓷瓶。
深夜12点了，顾北夜才出现在“穹人间”ktv的大门外。这让在此恭候他多时的翔叔略微松了一口气。
翔叔把顾北夜带回顾家的别墅时，四周已经夜深人静了。
可是豪宅里的灯火还是亮堂堂的。
谢思羽其实是非常非常疼爱她这个儿子的，其情之切甚至难以形诸言语。
儿子已经半年多没有回家了。她实在是想他想得厉害了，才费劲千辛万苦的把他找了回来。
顾北夜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别墅的大门，一看到自己的妈妈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等他，自知翔叔骗了他，男孩一扭头，转身往外走。
“顾北夜！”谢思羽站起身，急急呼唤。
男孩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块寒冷的冰雕，听而不闻，径直往外走。
谢思羽情急之下，两步并作三步，上前拽住他一只手臂。
男孩的脚步这才停下来，却没有回头。
看着他。
谢思羽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半响后，她神情复杂地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多住几天吧！”
一旁的翔叔也幽幽地劝道：“是啊！好歹也见顾先生一面啊！他一直很挂念你。”
男孩慢慢地闭下眼睛，唇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咬牙忍住了。
二楼的走廊上弥漫着橘黄色的灯光。
顾北夜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他和衣躺在自己的大床上。
卧室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地板和家俱都一尘不染。虽然谢思羽从不让保姆替儿子收拾房间，但儿子的这间卧室和他自己的穿扮一样，总是整整齐齐的，清静高洁。这种生活上的讲究倒是挺合她这个母亲的心意。
十分钟后。
谢思羽走进了儿子的卧室。
她的身影刚刚出现。
顾北夜猝然坐起了身子，还是那副谢绝打扰c充满敌意的冷淡表情。
谢思羽本想把儿子叫到书房里去谈，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她把儿子放在沙发上的背包往旁边挪了挪，将就着坐了下来。
“在外面游逛了这些天，有什么收获？”她和蔼地问，唇角绷着一缕不自然的笑纹。
“收获挺多的，钱真的不好赚。”儿子拿起床头柜上的一瓶矿泉水，仰着头咕嘟嘟地喝了两口。
“除了打架斗殴，你还有什么业余爱好？”
“只要你不反对，我什么都能干。”这是儿子的回答。
谢思羽沉默下去，不知后面的话该如何开口。倒是儿子问：“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和儿子说话，谢思羽的口气照例是缓慢的高兴的，充满慈爱的。她说：“快过年了，不要老是在外面跑了，天气那么冷，在家里多好啊！？是不是？”
顾北夜身子一倒，气恼地仰面躺在床上。
谢思羽微微一笑，平静地说：“你看你都瘦了，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顾北夜鄙夷地笑，目光有些冰冷，不是因为对方说的这句话，而是因为对方说这句话时脸上那异乎寻常的温和慈祥。
然后，他开口回答：“不关你的事。”
谢思羽的眼底闪出一丝无措的忧伤，顿了顿，她慢慢地点了下头，说：“明天公司有一个跨年酒会，我和你爸爸想带你一起去，介绍一些朋友给你认识，对了，叶朗清也会去的！”
妈妈话里的意思是明白无误的，但顾北夜不知是因为天真的本性还是故意装傻，无动于衷地答道：“没问题，但是我不知道我会在酒会上干出什么事儿来，你们不怕的话，我就去。”
这句话是很具有杀伤力的。
谢思羽自然而然的回想起了一年前那可怕的一幕。
愣了许久，想了半天，不知该怎么再把话说得更明白，她今天必须拿到儿子的一个明确的态度，于是，她不得不露骨地追问了一句：“你你到底要怎样，啊？”
顾北夜气得转过身去，背对着母亲。
——
腊月末梢，夏若青回到舅舅家过年。
今天是大扫除的日子。
若青和表哥夏若白两个人去夏家的老屋子打扫卫生。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拆洗屋子里的一些旧的被套床单。表哥为了省事，专门将家里的全自动洗衣机搬了过来。
庭院里闪耀着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
若青一边洗一边同表哥聊天，表哥趴在晾衣绳上的棉被上夸张地抽鼻子：“太阳好香啊，好大的太阳香啊。”
若青知道表哥又在嘲笑自己，因为她太喜欢晒被子，但表哥总觉得晒过的被子太过燥热。若青把甩干水的衣刷飞过去，正打中他的头，夏若白仰头哈哈大笑，若青也跟着笑起来。
很久没有这样大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若青是被香喷喷的饭菜熏醒的，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门被开了条缝，一只乌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远远地望着床上的她。
若青心里一惊，腾地坐起身来，才想起昨晚上看书看得太晚了，忘了锁门就直接睡下了，连衣服都没脱。
若白虎头虎脑的趴在门口，笑眯眯地问：“睡醒了吗？吃饭了。”
若青定了下神，道：“好，你关上门，我起床。”
夏若白乖乖地应了一声，关门出去，模模糊糊听到他说：“妈，我来摆碗筷。”
若青盯了一眼床头的小闹钟，已经八点多了。
洗浴间就在卧室里，若青从床上窜下去，在屋里喊：“不用等我了，你们先吃吧。”一边洗潄。
等到若青洗漱完毕，一边绑起头发，一边开门走出去，她看到舅舅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表哥手舞足蹈地跳起来：“大小姐出来了，可以开饭咯。”
若青挠了挠脖子，心里很别扭，她在舅舅的招呼下走到餐桌前坐下。
“我早就饿了！”表哥冲着若青咧嘴一笑，将筷子递给了她，起身给大伙儿盛饭。
这时，舅妈汪沛菡念念叨叨的从小女儿的房间走出来。
“若蓝这死丫头，一大清早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不管她了我！”
若青闻声抬头，看到舅妈懊恼沮丧的脸。
舅舅似乎习以为常，坐姿端正，不动声色地看报纸。
“妈，她都那么大人了，你操那么多心干嘛？”若白咂咂嘴，没好气地嘀咕。
“算了，咱们不管她了，吃饭吧！”汪沛菡叹息一声，忧心忡忡地摆摆手。
若青知道，表妹昨晚上根本没有回家。
到了中午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若青伸手推开窗户，一阵凉嗖嗖的冷风夹杂着细密的雨丝卷进来。
望着雨空，若青的唇角忍不住上翘，有一丝神往。
好绚丽的雨花，就像一个个美丽的精灵，跳动在女孩的心弦上，她慢慢地抬起手，迎接着细长的雨滴，掌心的温度感受着那一丝薄弱的凉意。
客厅里，表哥大声喊：“若青，来，我们一起贴对联吧。”
“好！”女孩微微一笑，屁颠屁颠地跑出去。
——
临近年底，各大集团的跨年酒会一向是商业界翘首企盼的焦点。
酒会热闹归热闹，顾北夜一身黑色西装，站在热络的人群里，却显得格格不入。而他的母亲谢思羽当然是今晚比较瞩目的一个，高雅别致的晚礼服，谈笑风生的脸上丝毫看不到刚才车里握着儿子双手时阴晴不定的表情。
站在台下，听完了集团董事长顾长河的新年贺词，顾北夜心不在焉的和几个陌生人碰了碰杯，又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欣赏了会儿夜景，然后就准备开溜了。
刚走到大厅门口，他的母亲叫住了他。
顾北夜站住脚步，回过头来。
谢思羽远远地微笑，快步走到儿子面前，问：“你这是要去哪里呀？”从她喜悦镇定的神情可以她对儿子今晚中规中矩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
儿子一甩头，漠然道：“我出去透透气！”
“妈陪你一起去吧！”谢思羽笑容满面，心情分外好。
顾北夜一惊，忙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了。”
谢思羽愣住，目光迟缓地看着他，似乎在害怕什么。
“你不会又要——？”她真怕儿子一去不回。
“你放心，我会回来的。”儿子一仰头，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冷漠的表情里透出一丝捉摸不透的邪气。
儿子走了后，谢思羽嘶嘶地吸口气，忧心忡忡的回到了灯火璀璨的宴会大厅，一抬头看到叶朗清迎面走来，便急急上前拉住他道：“北夜出去了，你跟着他吧！他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叶朗清振振眉，放下手里的酒杯，郑重其事地笑着点点头。
“行，阿姨，你放心吧！我这就去。”
二话不说，抓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男孩颔首致意，快步追了出去。
——
他的眼睛还是时好时坏，有时突然就看不见了，但是只要他咬住牙挺过那一阵剧痛，很快就会没事了。
黑暗和光明像两个淘气的孩子，在他的世界里来回穿梭。
晚风轻轻掀动他的衣角，飒飒作响。
手机里传来一个男子苍郁的冷笑声。
“好，我们在老地方见！”
顾北夜眉眼萧瑟，慢慢合上了手机。
他茫然的伫立在灯火璀璨的十字路口。
这时，叶朗清清从后面追上来。
他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白色的衬衫在波光粼粼的夜幕下发出潇潇洒洒的光芒。
“喂——！”他喊一声，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双手叉腰。
“你怎么出来了？”顾北夜面无表情。
对方却绕过他的提问，眯起眼帘，疑惑地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见一个老朋友！”顾北夜别过脸，回答得很隐晦。
“老朋友——？”叶朗清眼神波动，细细地思量了一番，大惊道：“你又想去赌！”
顾北夜沉吟不语，似乎是默认了。
“顾北夜——！”对方双手一摊，难以置信的冲他大吼，“你不是说——你不是说你不会再赌了吗？你忘了上一次的事了，你不要命了。”叶朗清气到极点，几乎是口不择言。
顾北夜慢慢闭下眼睛，一动不动的站着。
正因为他想活下去，所以他才决定再去赌一次。
“你缺钱吗？”叶朗清摇摇头，实在找不出什么别的理由，失控地叫喊：“你缺钱的话为什么不跟伯父伯母说——他们是你的父母，夏芷晴都死了一年了，你还不肯原谅他们？为什么？”
“够了——！”顾北夜猝然甩过头，咆哮着打断他，“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叶朗清脸色苍白，慢慢张了张嘴，忽然低低的笑一声。
“你恨她？”他心里悲愤，眼底却泛起一丝古怪的微笑，“你也恨你的父母，甚至恨你自己。顾北夜，人生错过太多，还要重复下去吗？”
顾北夜勾了勾下巴，嘴角忽然紧紧抿住，一味的孤苦。
叶朗清知道劝不动他。
“你从小就是这样，对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太过执着。既然你要去，我不会拦你，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顾北夜冷冷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径直往前走去。
“等一下。”叶朗清定了定神，似是有些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如果他们真的敢动你，必要时，我就请高姐出面帮忙。”
顾北夜无意识的怔了怔。
叶朗清叹息一声，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次是你命大，恰好被一个女孩给救了，这一次你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沧廖的夜幕下。
两个年轻人相对而立，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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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国欢庆的大年夜，家家户户灯火通明。
夏家的屋子里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亮闪闪的厨房里叮里当啷一阵阵忙碌的乱响。
夏若青和舅妈表哥坐在一起包饺子。
舅舅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看电视。
窗外，天色向晚，越来越黑。
舅妈瞟一眼外面，忍不住在耳旁唠叨：“若蓝这死丫头，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表哥夏若白咂咂嘴，摇晃一下脑袋，没有说话。
若青眨眨眼睛，面色担忧，包饺子的手动作不由得慢下来。
几分钟后，面片擀完了。
舅妈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用抹布擦了擦手，火急火燎的往外面走去。
“大晚上的，不行，我得出去找找她！”
沙发上的舅舅抬起眼睛瞟了舅妈一眼，不动声色，继续看他的电视。
舅妈看他没动静，气得冷哼一声，走到门口，准备换鞋出去了。
这时。
“妈——！”夏若白无可奈何的从厨房里走出来，“你别去了，还是我出去找吧！”
舅妈愣了愣。
若青解下围裙，也跟了出来。
“表哥，我跟你一起去。”
“好——！”若白笑了笑，答应得很爽快。
出门的时候。
舅妈在身后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别在外面逗留太晚了。”
“好——！”
风风火火的下了楼之后。
站在小区门外的两个人却傻了眼。
这么晚了，上哪儿找去啊？也不知道若蓝现在身在何处。
幸亏表哥反应快，“诶，我这儿有若蓝朋友的电话，我打电话问问。”
连打了好几通电话后。
表哥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了表妹‘可能’的下落。
两人走到路边，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匆匆的赶往那家歌舞厅。
——
夜幕深沉，晚风寂寥。
出租车停在了火爆焰歌舞厅的大门口。
夏若青下车后，不加思索的，正准备往里冲，却被表哥一把拽住。
他说：“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看看。”
若青回头，不解地望着他。
表哥的神情有些复杂，动了动嘴，却没有再说什么，叹息一声，只身往里面走去。
五分钟后。
等候在外面的若青看到表哥出来了，便快步跑上前去，焦急地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表哥闷闷地摇头：“已经走了。”
“什么？”若青瞪大眼睛。
“舞厅里的柜台小姐说若蓝在半个小时前，被一个叫龙浩的男子带走了。”
“带走了？”若青低声喃喃，“那他们去哪儿了？”
表哥抿抿嘴，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名片。
上面印着一个陌生的名字：龙浩。
手指轻轻一弹，抬起头，“但愿这个名片能帮我们找到他们。”表哥眼神一闪，大步流星的往路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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