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愿以此身疗其苦（2）
浩帝真真切切地病了，他尽量封锁了消息，却封锁不住病情。
“守南帝女，这是……新近从山南来的男女，你挑挑若有合眼的就留下。”管事的往莲屋带了七八个年轻男女，让守南挑选浩帝的近侍。
浩帝病了，从神山回来就病了，五年过去了也没好起来。说不准是十来天还是二十多天，他就会犯病，每次犯病头就如针扎鸟啄一样细细密密地疼痛，每次犯病杀一人即止，这几年来重伤、即死之人近百人，都是浩帝的近侍和帝卫。
这么频密地死人，浩帝不得不令人源源地补充近侍。帝卫和近侍甫被认可就会被严令禁制，并且被喂食浩帝专享的灵蜜果，这是神山族人呼日达带来的种子，长出的果实很少却甜蜜非常，叫人上瘾，三五日不食就会抓心挠肝，浑身发痒。
用这样的方式，浩帝豢养了一批不得不对他忠心耿耿的年轻人。
“守南帝女，这一两年来我带了不少男女来，浩帝莫非青春壮健？不然哪用得了这么多近侍呐？若是浩帝还行的话，我有两个女孩儿，正年轻，模样也清秀，一看就能生孩子，过几天我回山南把她们姊妹带来……“管事的阿姆是从山南来的，忽然受命带年轻男女来拜见帝女，候选近侍，守南挑选了两男两女后本已将她遣出，她却守在门口巴巴地探听。
“浩帝还用不得几个侍从吗？少打听莲屋里的事。浩帝身边的女人多了，你那两个女孩还是趁早去挑男人吧。“守南冷冷地打发了管事的。
女孩儿，守南自己也是个女孩儿的母亲，若是自己的芷荷要跟浩帝这样的男人？守南想着身上就打了个激灵，太危险了！
芷荷五岁就被送去族屋学习，自浩帝生病之后守南再也没怀过孩子，每日活得战战兢兢。
浩帝不犯病的时候也是阴郁寡言，只管派出一队一队的精壮勇士往北去开疆拓土，自己却半步也不曾离开过北地。
勇士们带回了异域的物产，也带去了一批批的男女，可耕种的耕种，可牧猎的牧猎。按理说，族中的囤粮物资应该越来越多，苍面族却还是过得紧巴巴，得多少就吃用多少，近几年每逢秋祭后分派物资，一半都归入浩帝的帝仓，浩帝和他的勇武们实在耗费颇多。
浩帝的病在长老中也成了一个神秘的话题，雅铛祭司判定这是因为浩帝承接的圣意太多，人的身体通神始终会受损伤，加之年轻时毫不顾忌地征战，在雪山又伤及身体的根本，这病根也就翻上台面了。虽然雅铛祭司说得有几分道理，但不定期隐秘发作的头痛和莲屋悄悄处理的尸体，实在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长老们背后的猜想、族中的传闻，莲屋里的浩帝怎么会不知道？刚开始还令帝卫严密监控，到后来也无可奈何，听得腻烦了。
现在唯一能让浩帝笑笑的就是小莲重了。
失去了几个儿子的浩帝现在最疼爱莲重，这个五岁出头的男孩身形纤细，毛发稀疏，高额头长面庞，弯弯眉眼里有一对浓黑有神的瞳仁。
莲重的模样虽然普通，难得的是脾气老成，一心一意地体贴自己的父亲。
每逢浩帝发病，若莲重在附近，近侍和帝卫都会第一时间将莲重抱离，牢牢看管在小屋内，再来控制浩帝。是的，他身边的人也试图控制住浩帝，给他灌进各种止痛药草，希望他的头疼会自然结束，可惜从未成功过。他发病时的力量实在过大，且发病毫无征兆，没等人控制住他，他就已经杀了某个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守南不止一次地打听过浩帝与大鹏鸟在雪山发生过什么，他与大鹏鸟之间是否有隐秘的联系，才让他几年来饱受折磨。
浩帝自己也想知道怎么回事，他也与雅铛祭司密谈过。
“大鹏鸟是极其珍稀的鸟王，我阿父年轻的时候见过鹏鸟族，鹏鸟族毁了我阿父的部族，他们才来到苍面族生活。莫非是鹏鸟记仇，能分辨出我是仇人之子，才屡次来啄杀我？
可是当初在雪山又是鹏鸟救了我，因为旧仇的话它不是就该在雪山杀了我吗？
而且，我总有种感觉，我跟它很熟悉，纠缠不清。“
雅铛做了祭司也有二十年了，听过见过的圣事不可谓少，独独对鹏族知之甚少，更对浩帝的遭遇毫无头绪。
“鹏族孤傲强大，近乎神族，当年与你父族的一战我也曾听说过，浩帝这病未必与当年旧事有关。鹏虽然稀少，但也不是只有一支一族，浩帝的遭遇只怕另有玄机。要是那大旃檀还活着就好了。”
初听见大旃檀这三个字，浩帝还有点模糊，很快他就记起来了，心里有点不痛快。
“多少年前就死了的人有什么好提的。”
雅铛却不以为然，“大旃檀有个奇妙的异能，能听懂兽语，也懂很多异兽的事，可惜死得太早，我不曾向他学习过。不然你这病我也能想出点办法。试了这么多药，既不能止疼也不能断绝你的幻想，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浩帝的生死。”
“连你也没有办法吗？非得是那个人才能治？”
“浩帝，我们人族能做的事一向有限，你遇到的是近乎神的鹏鸟，是几十代人都没见识过的鹏鸟，我们只能求圣灵帮助，或者，我们再去一次神山，去找到你遇到的鹏鸟。万物相生相克，那雪山能养出鹏鸟这样的神兽，也自然生着克制它们的东西。”
雅铛非常认真，浩帝却很不满意，端起了帝王的架子。
“去哪里也要看本帝的腿，你是大祭司，好好想想怎么给本帝用药吧。”浩帝是恐惧吗？有两三分吧，更多的是不受控制、被支配的愤怒和不甘，太多的成功成就了一个帝字，也耽误了一个枭雄。
“浩，你若不去，谁去也没有用，什么药也没用。”雅铛对着浩帝的背影极其认真地说，浩自然听见了，却不想再回答。
美人青丝，英雄迟暮，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那段东征西讨，斩熊杀豹的日子不再属于浩帝了，而今膝下并无成年子嗣，堪用的儿子都已死去，一地五六七八岁的儿子还需要他的庇护。
心里不得不发虚。尤其担忧莲重，这个幼子想成为继承人还有一段路要走。
对浩而言，脖颈后的绯红莲花胎记对他英武勇猛的刚硬形象有所损伤，他总不想让人看见那处胎记，用靛青描上，但是有个儿子带着跟他相似的胎记，何其神也。这么多孩子无一遗传了他的胎记，只有莲重。
部族里男女交往向来自由，与浩帝相好过的女人甚多，那些挺着肚子来找浩帝的女人很多，谁不想为自己的孩儿找个有权有势的父亲？浩帝几乎不拒绝这些女人，他认下这些儿子，为自己做勇士储备，但要说真的认这些孩子做亲生骨血，他心里还是有点芥蒂的。除了守南的母亲青梅竹马，一生矢志不渝，他敬重感佩，其余的女人他还真不放心。
唯有莲重，带着和他相似的胎记而来，一见面就彻底征服了他，赢得他心中那个继承人之位。
他偶尔抱着莲重，与他说话。
“你出生就没了阿姆，虽则少喝了几口奶，但是没半点女子的温吞样，是好孩儿。不过你也太瘦了，男子没点力量不成样，将来还指望你担大任呢。”
莲重四肢颀长，天生不足瘦弱了些，话也不多。他对自己独特的身份早有察觉，兄弟八九人，独他随父亲和长姊住在莲屋，长姊偶尔阴阳怪气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特殊。
一个五岁有余的男孩若是早慧，应当不满足于玩耍取乐、安于受宠。
浩帝又犯病了，莲重照例被看守在他房内，不许出门。
雅铛祭司来过之后，奶阿姆自去忙事，莲重就摸到了浩帝所在的阁楼。
“守南阿姊，我新捏的陶碗好看吗？送给帝父好不好？莲重想见帝父。”
守南在浩帝的房门口守着，把莲重往外推，“小莲重，帝父头疼，没心思同你玩。”
“头疼？那莲重去叫药伯伯回来。”
“不用了，你去玩吧。”
莲重抱着守南的腿哭了起来。“守南阿姊，帝父是不是生我的气？帝父是不是不肯见莲重？莲重做了什么错事？阿姊告诉我，莲重一定听话。“
守南心里正烦躁，浩帝又犯病重伤了一个帝卫，刚服了迷草汁睡下，挟起莲重就向外走，并无解释也无安慰。莲重收了哭态，忽然认真起来。
“阿姊你别怕，莲重会保护帝父，也保护阿姊的。我会乖乖的，让我看帝父一眼好吗？“
守南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一个五岁小儿能懂什么呢？无非是闹着撒娇罢了，虽则是个没阿姆的可怜孩子，可此刻着实没心情搭理他。
“阿姊，莲重一定乖乖的，就看一眼，求你了，求你了。”
“只一眼，你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只看一眼就好了，不然不让你见帝父了。”
莲重捂着嘴重重点头。
守南抱着幼弟掀开门帘，莲重在守南的怀里看见躺着的父亲，一脸疲惫，身上还带着来不及清理的血迹。
“看过了，帝父需要休息，你不要吵，出去玩吧。“守南把莲重抱下阁楼。
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浩帝还在睡梦中，梦里下了雨，湿润润的落在脸上，一下，两下。他睁开眼睛，熹微晨光里看见了一块湿布，拿着湿布的一双小手正在给自己擦拭脖子。他赫然做起，小手的主人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进来的！“浩帝看着眼前的小儿子，入夜之后向来有帝卫守卫在门口，无令不允人入内。
莲重站起来揉揉屁股。“我求他们让我进来的，帝父生病了，一定很热，莲重想给帝父擦擦，凉快了就能好得快点了。“
莲重走近父亲。“帝父很难受吧，莲重来照顾帝父，以后每天莲重都给帝父擦身子打扇子，看着帝父吃掉所有的饭食，帝父就不会生病了。“
和女人照顾孩子的天性不同，男人和女人繁衍后代，往往不是出于爱孩子，更多是为了生存延续，争取足够多的生存机会。浩帝这样的人物更是把儿子当作自己的武器，自己的手和脚，爱和关怀对他来说像是夜里盛开的鲜花，美则美，却全然无用，何须白费功夫。十多个孩子，他几乎没付出过爱抚和温柔，只给予过霸道的教学和严苛的管束，包括这个幼子。
忽然间，一个粉嫩孩子用孩子的理解来照顾自己，浩帝有点不知所措。
作为一个王者，他应该惩罚这种自作主张擅闯卧房的行为；作为一个英雄，对擦身、打扇、吃饭这种事并不以为意；作为一个父亲，他该赞善孩子的心意并婉拒，毕竟莲重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
黎明时分还没完全清醒的浩心里复杂，选择了作为与莲重平等的一个生命体，接受了来自一个血亲生命的无条件的爱。
“好，以后我就靠你照顾了。“
他轻轻地抱住了莲重。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守南帝女，这是……新近从山南来的男女，你挑挑若有合眼的就留下。”管事的往莲屋带了七八个年轻男女，让守南挑选浩帝的近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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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频密地死人，浩帝不得不令人源源地补充近侍。帝卫和近侍甫被认可就会被严令禁制，并且被喂食浩帝专享的灵蜜果，这是神山族人呼日达带来的种子，长出的果实很少却甜蜜非常，叫人上瘾，三五日不食就会抓心挠肝，浑身发痒。
用这样的方式，浩帝豢养了一批不得不对他忠心耿耿的年轻人。
“守南帝女，这一两年来我带了不少男女来，浩帝莫非青春壮健？不然哪用得了这么多近侍呐？若是浩帝还行的话，我有两个女孩儿，正年轻，模样也清秀，一看就能生孩子，过几天我回山南把她们姊妹带来……“管事的阿姆是从山南来的，忽然受命带年轻男女来拜见帝女，候选近侍，守南挑选了两男两女后本已将她遣出，她却守在门口巴巴地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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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帝，我们人族能做的事一向有限，你遇到的是近乎神的鹏鸟，是几十代人都没见识过的鹏鸟，我们只能求圣灵帮助，或者，我们再去一次神山，去找到你遇到的鹏鸟。万物相生相克，那雪山能养出鹏鸟这样的神兽，也自然生着克制它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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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你若不去，谁去也没有用，什么药也没用。”雅铛对着浩帝的背影极其认真地说，浩自然听见了，却不想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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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族里男女交往向来自由，与浩帝相好过的女人甚多，那些挺着肚子来找浩帝的女人很多，谁不想为自己的孩儿找个有权有势的父亲？浩帝几乎不拒绝这些女人，他认下这些儿子，为自己做勇士储备，但要说真的认这些孩子做亲生骨血，他心里还是有点芥蒂的。除了守南的母亲青梅竹马，一生矢志不渝，他敬重感佩，其余的女人他还真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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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生就没了阿姆，虽则少喝了几口奶，但是没半点女子的温吞样，是好孩儿。不过你也太瘦了，男子没点力量不成样，将来还指望你担大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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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南阿姊，我新捏的陶碗好看吗？送给帝父好不好？莲重想见帝父。”
守南在浩帝的房门口守着，把莲重往外推，“小莲重，帝父头疼，没心思同你玩。”
“头疼？那莲重去叫药伯伯回来。”
“不用了，你去玩吧。”
莲重抱着守南的腿哭了起来。“守南阿姊，帝父是不是生我的气？帝父是不是不肯见莲重？莲重做了什么错事？阿姊告诉我，莲重一定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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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浩帝还在睡梦中，梦里下了雨，湿润润的落在脸上，一下，两下。他睁开眼睛，熹微晨光里看见了一块湿布，拿着湿布的一双小手正在给自己擦拭脖子。他赫然做起，小手的主人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进来的！“浩帝看着眼前的小儿子，入夜之后向来有帝卫守卫在门口，无令不允人入内。
莲重站起来揉揉屁股。“我求他们让我进来的，帝父生病了，一定很热，莲重想给帝父擦擦，凉快了就能好得快点了。“
莲重走近父亲。“帝父很难受吧，莲重来照顾帝父，以后每天莲重都给帝父擦身子打扇子，看着帝父吃掉所有的饭食，帝父就不会生病了。“
和女人照顾孩子的天性不同，男人和女人繁衍后代，往往不是出于爱孩子，更多是为了生存延续，争取足够多的生存机会。浩帝这样的人物更是把儿子当作自己的武器，自己的手和脚，爱和关怀对他来说像是夜里盛开的鲜花，美则美，却全然无用，何须白费功夫。十多个孩子，他几乎没付出过爱抚和温柔，只给予过霸道的教学和严苛的管束，包括这个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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