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五十章 向死而求（3）
灵兽？什么灵兽？莲重也试过努力地睁眼看，太疼了，不断流出来的血泪模糊了视线，灵兽转瞬即逝。
呼日达说，这病闭眼休息过几日就会好，若坚持睁眼视物，这双眼睛可能就保不住了。
浩帝为儿子密密地扎上布条，自己背着儿子行路。
莲重趴在宽厚的背上，感受到父亲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帝父，你累不累？我可以自己下来走的，你已经背了我三天了，让我下来你休息一会吧。”
浩帝已经颇有些气喘，也不拒绝，放下莲重。“你下来跟着我，慢慢走，不要急。这片雪山好像跟五年前不一样了，居然这么多天都听不见鹏鸟鸣。五年前我们就是听着鹏鸣找到圣山所在，这路真是已经认不出了。”
莲重不能视物，耳里听着父亲众人的焦虑，不知如何是好。随从队伍里有汉子唱起悠长尖锐的长调，雪原中格外清晰、摄人心魂。
“这是神山人族的调子，祈求青达鲁山神庇佑的。”雅铛祭司见莲重听得呆滞，轻声告诉他这曲子的来历。
“药伯伯，我还听到了蛇的声音，嘶嘶，嘶嘶，就在我们附近。”
雅铛眯着眼远望，这是个避风的石穴，若是洞穴深处真的藏有蟒蛇，免不了死伤。雪山多巨蛇、毒蛇也是神山人族早就知道的事，一路以来都细心避开蛇窝，不想莲重却听见了蛇嘶鸣声。
浩帝亲自带着呼日达的族人排查一番，着实不见蛇往来或藏身的痕迹。
“想是我迷糊了听岔了。”莲重扯出一丝笑来安慰众人。
“蛇惧火，外围帝卫和族人都随身携带火种，见蛇、见险即擦火，众人需非常警惕！”浩帝下令。
莲重虽然如此安慰，可是看不见的人听觉比往常灵敏许多，这嘶嘶叫声非常清晰，绝不是臆想，并且不论他们是在山坳中避风还是沿山脊缓步而行，这嘶鸣声都如影随形。莲重拉着父亲边走边听，这嘶鸣声似乎是从脚底传来的，脚底是厚厚密密的雪，莫非有蛇能在学下行走存活？
莲重不敢说，既是不相信自己，又是不想众人焦虑，连日不见鹏鸟踪迹已经令大家疲惫了，还不知要在雪山中盘桓多久，不能令大家草木皆兵，消耗心力。
日头慢慢西沉，呼日达带着族人挖了雪屋，给大家安歇。雪屋内壁挂着皮袄、草毯，莲重便将蒙眼的布条拆下。
“药伯伯，有没有什么蛇是能在雪下活着的？“
“圣灵之光笼罩一切，冰雪中也许有活着的东西，但是蛇恐怕不行，在冰雪之中它们是活不了的。“雅铛祭司想了想，又问：”你又听见蛇叫声？“
莲重虚心地摇摇头。
“现在听不见了，我先睡了。“他紧紧挨着帝父，靠着雪坑壁闭上眼睛。
嘶嘶。
嘶嘶。
闭上眼睛又听见了，莲重睁开眼环视四周，只有紧挨挨地靠着的人，雪屋壁有个窄小的洞口，呼呼地灌着冷风，丝毫不见蛇的影踪。
他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凝神听了会，又失去了嘶鸣声。他闭上眼继续睡。
嘶嘶。
嘶嘶。
莲重闭眼就能听见规律的嘶鸣声，低沉沙哑，这个声音和周围男人酣眠的声音交织在一处，分外明显。
原来真的只有自己在闭眼或被蒙眼的情况下才能听见蛇的声音。那么，它一定只为自己存在。
莲重蹑手蹑脚地爬过身边的帝卫，若是平时他一定会吵醒他人，偏今夜帝卫们睡得死死，竟无一人有反应，连睡眠极浅的浩帝都没有被吵醒。
一定是灵兽。
爬出雪屋，莲重裹紧布衫，蒙住自己的眼睛。
嘶嘶。
莲重顺着声音摸索着走了百来步，声音越来越响，又走了数十步，他终于忍不住扯开布衫，睁开眼睛。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风雪俱寂，厚厚的积雪里冒出微微的金色荧光，一条长不过腿的小蛇散发着金光从雪中爬出，清冷的光闪烁着。金黑条纹的小蛇不过拇指粗细，昂着头看着莲重，头颈向右后方摆动两次。
随我来。
莲重咬紧牙关，快步跟随。虽然不知道蛇的来历，也不知道会去向光明或黑暗，是生机还是死亡，他还是跟上了。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嘶鸣，从积雪中爬出的金蛇，足以说明这是莲重的必经之路，此时不去，明日、后日、下个月他也得去。他是被选择的人。
金蛇带着莲重向西行了七八百步，在巨石之间竟有一个极隐蔽的洞口，仅容得孩童钻入。莲重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自己挤进洞穴中，靠着金蛇的微光，在窄小道路中向下爬了半刻钟，地洞终于开阔起来，耳旁听得流水叮咚之声。
又走了数十步，金蛇停下。
眼前这片开阔地虽黑暗，但头：“帝父，我找到了神药，你跟我来，只有你跟我来好不好？”
“这里是青达鲁雪山，不是玩耍的地方。”浩帝也并不当回事。
“阿父，信我，只有儿子听到了蛇鸣，也只有儿子知道药在哪，药不在鹏鸟身上，儿子已经找到了。”身高不过及父胸的少年，浑身上下充满着坚定。
浩帝沉吟片刻，悄悄避开众人，跟着儿子走了。
天大亮起来，莲重凭感觉辨认路径，找到夜间曾进入的洞口。
“你怎么找到圣山的？这就是本帝遇见鹏鸟的地方！”浩帝大惊失色，印象中高耸的圣山竟矮小了许多，但他不会认错，只是没想到这些日子兜兜转转，竟然就在圣山周围打转，就是找不到此处。
“总之，我们到了这里。”莲重指着昨夜爬进去的洞口。
“这洞口窄小，底下却是空旷得很，长有神草，藤野枝蔓俱有汁水。儿子得了启示，只要挤出新鲜的汁水给父亲饮用，顷刻便好。”
浩帝狐疑地探查着洞口，想把洞口开大些，却毫无下手的地方，身边也不曾带着趁手的家伙。
“你得的启示是什么样的？如何得的？”
“帝父，咱们父子一脉相承，你如何得的这病，儿子就如何得的启示。这是血里带来的。”莲重拍拍腰上的水囊，对父亲说：“帝父，我下去取药，水囊取满了我就递上来给你，你要快快喝了，我好再取，应当能取二三回。”
浩帝没在多言，只是在洞口为儿子燃起火光照路，又嘱咐小心谨慎，一有异动立刻回头。
“帝父，我很高兴。”这是莲重下洞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天很快就亮了，已经能看见太阳了，雪屋里沉睡的族人们应该也陆陆续续地醒了。浩帝在洞口守着，听不见一点声响，他定定不动，手把着骨刀，随时准备出手。
大约过了两刻钟，洞口深处传来动静。
“帝父，帝父，快接着，哎……快接着。”
莲重的声音颇有些气喘，浩帝在洞口外只能看见儿子的脑袋和右手，他送出了一个七八分鼓的水囊。
浩帝依儿子的要求接过水囊，一口气喝干了，有一分甜，又有一分腥。
“你可有受伤？要点什么？”浩帝把喝空了的水囊递回去，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这么冷的雪山，这草木汁液居然不凉。
莲重接过水囊又下去了。
又过了一刻钟，莲重递上五分满的水囊。“帝父，你快喝，快喝，喝了它。”
“我马上喝，你慢慢出来。”听着儿子声音里的疲惫和虚弱，想来费了许多力气来碾挤汁液，浩帝又是一口气喝干。
“果然是神药，我现在浑身舒畅，说不出来的有劲。你快上来，我们这就回北地去！哈哈哈……”浩帝伸手去够莲重，拉拽着儿子出洞。
莲重浑身是血，面色如雪。
浩帝失声大吼，掏出胸口的骨哨吹响。
“帝父，你的病是夙世因缘，世间，无药。我……吃了肉芝，就是药，我的血就是药。帝父，我很高兴。”莲重靠着巨石虚弱地说。
“别说话了。太冷了。你是我最喜欢的儿子，是要接我帝号的儿子，绝不能死。你老父我宁可病死，被鹏鸟打死也不愿意用儿子来换命。伤口在哪里？帝卫怎么还不到！”浩帝颤抖着双手隔着一重又一重的衣衫一寸寸地摸着莲重的身体。
“帝父，你是浩帝，是天，是地，是圣山。我很，高兴……”
“莲重，儿子……”浩帝终于在儿子的左手手肘处看到了伤口，伤口泛白，已无血可留。他真恨自己，虎毒不食子，苍面族的浩帝，万载基业由他起的枭雄居然喝干了幼子的血。
空空的水囊在莲重干裂发白的唇边滴不出一点血，浩帝割开手心向昏过去的莲重喂血。只可惜，莲重已经昏迷得无法吞咽，身体冰凉，在这雪域之上，早已没了生机。
帝卫和呼日达等人终于闻声而来。
太迟了，莲重已经没了进出的气，浩帝冷冷地抱着儿子冰凉的身体，瞪着帝卫们。
“浩帝，咱们来迟了，小帝子怎么样，伤在哪？“呼日达拉着神山医者要给莲重包扎。
“浩帝也受伤了！“
浩帝瞪着呼日达，一掌打过去，正中脖子。呼日达迷糊地坐倒在积雪上。
“把雅铛叫来。“
呼日达懵了，倒爬着退开。
“把雅铛叫来。“浩帝环视帝卫。
当雅铛一脚深一脚浅，连跑带爬地到浩帝身边时，莲重的身体已经彻底凉了。
“你把我父子骗来雪山，现在他死了，你有办法令他复生吗。“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雅铛七分惊，三分慌，前夜还冒着热气的少年已经凉透。这下，彻底没了指望，这个聪明热血的少年既是族中未来的帝，也是他悉心教导的弟子。
雅铛定了定神。
“莲重已经死了。我没想到会这样，浩帝……“
“你不是教他哄骗我来雪山吗？一言一语，难道不是你教的吗？现在，我的儿子死了，你快让他活过来！“横眉竖目。
“浩帝，你还有很多儿子，但苍面族只有你一个帝，悲痛过后必须得清醒，你还有很多儿子还有女儿、孙子。“雅铛恪尽一个大祭司的职守。
“我只有莲重一个儿子，我只认这个儿子！“浩帝揸出两指，洞穿雅铛的眼窝。
“你不配有眼睛。“
环伺的众人跪的跪，坐的坐，帝卫们攥紧了手中刀斧，不知是浩帝发病了还是发怒了。
“我的儿子死了，你们谁能让他复生，我就把帝号相让！“
一片沉寂。
“呼日达？神山的灵药呢，快拿出来！“
“浩帝……没有药能让小帝子复生啊……浩帝……“
一个没了指望的人在雪地上平放自己的儿子，踹开捂着眼睛翻滚的祭司，走到人群中。
“我再说一次，能让我儿复生者，即可为帝！享全族衣食供养！“
仍旧无人回应。
“没有人说？“浩帝左右开弓，拧断身边两人的脖子，两个人如干枯的树枝一样发出脆响栽倒在雪中。
“没有人说？是啊，没有人说……“浩帝红了眼，徒手杀戮，说话间又扭断了身边五六人的脖子，帝卫和呼日达的族人慌乱之下四下逃窜。
“我的莲重死了……“
浩帝觉得自己奔腾了一生的热血凉了，面对鹏鸟的无畏也消失了，愧疚、怨恨、绝望涌上心头。为帝十数载，打下一个帝国，却落得如此下场，怪病缠身，部族分裂，群臣失和，唯一寄有厚望的幼子为自己丧命。
眼前逃窜的勇士帝卫，哪个不是自己亲自教养？一群叛变的狼崽子。
他爬到莲重的身边，为死去的儿子拂去面上的霜花。
“莲重，让帝父再抱抱你。抱抱你。“他右手持斧割下自己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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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我迷糊了听岔了。”莲重扯出一丝笑来安慰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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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数十步，金蛇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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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洞口窄小，底下却是空旷得很，长有神草，藤野枝蔓俱有汁水。儿子得了启示，只要挤出新鲜的汁水给父亲饮用，顷刻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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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父，咱们父子一脉相承，你如何得的这病，儿子就如何得的启示。这是血里带来的。”莲重拍拍腰上的水囊，对父亲说：“帝父，我下去取药，水囊取满了我就递上来给你，你要快快喝了，我好再取，应当能取二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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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快就亮了，已经能看见太阳了，雪屋里沉睡的族人们应该也陆陆续续地醒了。浩帝在洞口守着，听不见一点声响，他定定不动，手把着骨刀，随时准备出手。
大约过了两刻钟，洞口深处传来动静。
“帝父，帝父，快接着，哎……快接着。”
莲重的声音颇有些气喘，浩帝在洞口外只能看见儿子的脑袋和右手，他送出了一个七八分鼓的水囊。
浩帝依儿子的要求接过水囊，一口气喝干了，有一分甜，又有一分腥。
“你可有受伤？要点什么？”浩帝把喝空了的水囊递回去，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这么冷的雪山，这草木汁液居然不凉。
莲重接过水囊又下去了。
又过了一刻钟，莲重递上五分满的水囊。“帝父，你快喝，快喝，喝了它。”
“我马上喝，你慢慢出来。”听着儿子声音里的疲惫和虚弱，想来费了许多力气来碾挤汁液，浩帝又是一口气喝干。
“果然是神药，我现在浑身舒畅，说不出来的有劲。你快上来，我们这就回北地去！哈哈哈……”浩帝伸手去够莲重，拉拽着儿子出洞。
莲重浑身是血，面色如雪。
浩帝失声大吼，掏出胸口的骨哨吹响。
“帝父，你的病是夙世因缘，世间，无药。我……吃了肉芝，就是药，我的血就是药。帝父，我很高兴。”莲重靠着巨石虚弱地说。
“别说话了。太冷了。你是我最喜欢的儿子，是要接我帝号的儿子，绝不能死。你老父我宁可病死，被鹏鸟打死也不愿意用儿子来换命。伤口在哪里？帝卫怎么还不到！”浩帝颤抖着双手隔着一重又一重的衣衫一寸寸地摸着莲重的身体。
“帝父，你是浩帝，是天，是地，是圣山。我很，高兴……”
“莲重，儿子……”浩帝终于在儿子的左手手肘处看到了伤口，伤口泛白，已无血可留。他真恨自己，虎毒不食子，苍面族的浩帝，万载基业由他起的枭雄居然喝干了幼子的血。
空空的水囊在莲重干裂发白的唇边滴不出一点血，浩帝割开手心向昏过去的莲重喂血。只可惜，莲重已经昏迷得无法吞咽，身体冰凉，在这雪域之上，早已没了生机。
帝卫和呼日达等人终于闻声而来。
太迟了，莲重已经没了进出的气，浩帝冷冷地抱着儿子冰凉的身体，瞪着帝卫们。
“浩帝，咱们来迟了，小帝子怎么样，伤在哪？“呼日达拉着神山医者要给莲重包扎。
“浩帝也受伤了！“
浩帝瞪着呼日达，一掌打过去，正中脖子。呼日达迷糊地坐倒在积雪上。
“把雅铛叫来。“
呼日达懵了，倒爬着退开。
“把雅铛叫来。“浩帝环视帝卫。
当雅铛一脚深一脚浅，连跑带爬地到浩帝身边时，莲重的身体已经彻底凉了。
“你把我父子骗来雪山，现在他死了，你有办法令他复生吗。“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雅铛七分惊，三分慌，前夜还冒着热气的少年已经凉透。这下，彻底没了指望，这个聪明热血的少年既是族中未来的帝，也是他悉心教导的弟子。
雅铛定了定神。
“莲重已经死了。我没想到会这样，浩帝……“
“你不是教他哄骗我来雪山吗？一言一语，难道不是你教的吗？现在，我的儿子死了，你快让他活过来！“横眉竖目。
“浩帝，你还有很多儿子，但苍面族只有你一个帝，悲痛过后必须得清醒，你还有很多儿子还有女儿、孙子。“雅铛恪尽一个大祭司的职守。
“我只有莲重一个儿子，我只认这个儿子！“浩帝揸出两指，洞穿雅铛的眼窝。
“你不配有眼睛。“
环伺的众人跪的跪，坐的坐，帝卫们攥紧了手中刀斧，不知是浩帝发病了还是发怒了。
“我的儿子死了，你们谁能让他复生，我就把帝号相让！“
一片沉寂。
“呼日达？神山的灵药呢，快拿出来！“
“浩帝……没有药能让小帝子复生啊……浩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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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说？“浩帝左右开弓，拧断身边两人的脖子，两个人如干枯的树枝一样发出脆响栽倒在雪中。
“没有人说？是啊，没有人说……“浩帝红了眼，徒手杀戮，说话间又扭断了身边五六人的脖子，帝卫和呼日达的族人慌乱之下四下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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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逃窜的勇士帝卫，哪个不是自己亲自教养？一群叛变的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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