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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如月篇(二)

  关于苏如月,还有谁能比她更清楚自己的命运呢?

  在她看来,娘亲大约是其中一个,她记得娘亲撒手人寰时看着自己,闭眼叹息道:“家道中落,父母双失,你将来若不懂得为自己筹谋,这张脸只会害了你”

  那时,她只有五岁,连筹谋二字的意思都不知道,哪里懂什么未来。等安葬完娘亲,她被伯父接到家中抚养,生活那样美好,这句飘零之语便被她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很久以后,她在缅乡血迹斑斑的床上醒来,看着满目疮痍的自己,求死而不可得。

  有人说,一个人被什么吸引,就注定要被什么毁灭。对苏如月来说,被父母牵着,蹦蹦跳跳的孩子总能吸引她,后来她反应过来,她想要一个家。小时候,她觉得段伯父的家就是自己的家,但乳娘说她是许了婆家的,夫君的家才是她真正的家。

  所以,她想要自己的家,生个孩子,和夫君一起好好疼爱他。

  她为此等了许久,准备了许久,直到十八岁那年,失踪三年的未婚夫君捎来一纸手信,她打开,掉出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从那一刻起,她的终途就已经确定。送信的老婆子看着她,口中笑着“这样的眉眼真是难得一见”,她盯着信封听到这句赞美,没看到对方眼睛里掩盖不住的贪婪。

  邹阳的女子都是在娘家等着夫君来接的,但是苏如月不是,她是先迈出那一步的人,伯父为此大发雷霆,她感到不安又骄傲。

  从邹阳出发后,她走了许久,从和煦的初夏走到阴沉的深秋,从繁华的邹阳走到荒凉的缅乡,她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有那么多种代步工具,马车c牛车c挑夫还有那么多要穿过的森林和河流。当路越来越荒凉的时候,她经常看到盗匪在光天化日之下冲出来,每到那时,老婆子都熟门熟路的迎上去打点和攀谈,她本能的觉得害怕,然后她会拿出那封手信,看到上面一字一句,上写着她若不来,他就再无活路。

  她壮着胆子没有退缩,看着老婆子将自己的盘缠一点点送出去,直到所有积蓄花费过半,终于在冬天之前见到了她的夫君,他那么瘦弱沧桑,还在被病痛折磨,往日的意气风发丝毫不见。她心疼得哭起来,还未回过神来,剩余的盘缠就被等候多时的“药铺”老板一抢而空。

  她看着镇上满目的疮痍,忍受着或明或暗的肆意目光,轻轻说着:“跟我回去吧。”

  她的夫君点点头:“等冬天过去,我的病好点,路也好走点。”

  她便留下来,将脸涂脏做些粗活,省下所有的钱给他买“药”,缅乡,她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真有与世隔绝之地,真有如行尸走肉般的活人,他们合在一起就是缅乡。

  那段时间,她只埋头干活,并不言语。只是冬天还未过完,她已经发现“夫君”与三年前早已不是同一人,他的壮志早已不在,每天只在赌坊转悠,他的病也不是病,只是早已经离不开褐色的药丸。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听着他一遍遍说着会改,却在春天快来时偷走她极力积攒的路费。当她看着他在街角的污水里傻笑时,又一次流下泪来。

  “跟我回去吧。”她说。

  她的夫君摇摇头:“没有钱怎么走,强盗会要了我们的命。”

  她低下头,想到那个婆子与盗匪攀谈的样子,没有说话。

  她的夫君显然并不打算赚钱,他那被毒药掏空的筋骨走出镇子都费力,她意识到什么,哭了许久,终于洗干净脸,跟着那个老婆子走进镇上最大的赌坊。

  一夜之间,月娘的美貌和她的歌声一起传遍了整个缅乡。

  赌坊的老爷看着她,慈父一般伸过手来,她躲开了,她看着他和颜悦色的表情,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我可以等。”他留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那天开始,月娘在缅乡无人敢欺,她坚持着只是唱歌,深居简出,从不多言。只是钱突然就多了起来,她和夫君二人也得以从破败的棚屋搬到窗明几净的楼中,至少不用再担心夜半有意无意的闯入者。她的夫君又恢复了往日的意气风发,除了愈加瘦弱,神色已经如当年初见的样子。

  事情似乎在好转,只是他们没有成亲,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她也总是勉强的避开,“段伯父交代一定要等他亲自证婚。”她说,这是真话,某个意义上也是假话,只是她看着夫君偶尔流露的阴沉目光,内心歉疚而恐惧。

  越来越多的人为月娘而来,那些银子却流进她夫君的手中,又从那手中散到大大小小的赌坊和药铺里去了,当一个夏天过去,她再一次发现自己的积蓄不翼而飞时,心里终于泛起冰凉的寒意。

  她唱一晚不过得十金,她的夫君却已经喜欢上了另一种黑色的药丸,名为“极乐”,一颗就要五金。

  她愈加沉默,偶尔,她无意识的吹着那只短笛,她不知道小少爷是否真的听得见,但她确实可以在这短短的笛音里回忆起邹阳明媚的午后。

  多想回去啊,在邹阳的阳光下随心所欲的晒着太阳。

  后来,她决定一个人走,她把细碎的银子一点点藏在花盆中,可是路费还未攒够,赌坊的老爷却不愿意再等了,他在星夜里上门,展开手中账册。

  利滚利,她的夫君偷偷欠下了上万两银子。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她看着夫君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心里升起悲哀的感觉,又被她狠狠压了下去。赌坊的打手越走越近,她拿起匕首抵着自己的喉咙,“你们再敢走一步,我就死在这里。”

  这时,她的夫君药瘾犯了,他难受起来,看不到压抑沉默的气氛,只看到她手中的匕首,爬过来说着一起死,却一把夺走她手里的刀缩到墙角。

  “我想要极乐我只是想要极乐”他看着赌坊的老爷,像一条狗摇尾乞怜。

  她无法置信的看着他,再无反抗之力,那一晚,她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里,看着她的夫君在角落里咀嚼着“极乐”,手舞足蹈的陷入癫狂。天亮了,她醒来,看到他跪在床前,磕头如捣蒜。

  “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对你好的”他一遍遍说着,额头嗑出血来,她只觉得一阵阵臭味,从那血里飘了出来。

  走不了了,她隐约知道。赌坊的老爷在那个夜里夺走了她的身体,然后把“极乐”塞进了她的口中,那天午后,她终于知道她夫君的感受了——早晨醒来时,她只想一死了之,中午时药瘾发作,她全心渴求的只剩下“极乐”,她渐渐难受起来,看着她的夫君带着意味不明的喜悦,递过来一颗黑色的药丸。

  她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跟我回去吧”她看着药丸,抬头乞求道。

  她的夫君哈哈一笑,“为何要回去,只有这里才有极乐。”

  万蚁啃食的痛楚从周身传来,她却觉得不及心痛的十之一二,她也哈哈笑起来,笑出了眼泪,朝墙上一头撞去。

  这张脸会害了你

  娘亲的话仿佛说在上一辈子,像一句应验了才会被想起的咒语。

  她醒过来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赌坊的老爷坐在不远处看着她,慈父一般说道:“生命可贵,不要再任性了。”她流下泪来,求他放自己走,他神色不变,转身走了。

  那之后的半个月,她被绑在床上,“极乐”被按时塞进她口里,半个月后,他真的要放她走了,她却恍惚着跪下来,口中念念有词,除了“极乐”再无他物。

  赌坊的月娘又回来了,她的歌声依旧动人,只是脸色偶尔苍白如鬼,人们很快知道,她现在唱一晚只为了一颗“极乐”。

  可是她一天需要三颗。

  赌坊的老爷照旧喜欢她,却并不打算独享她,一个又一个男人被他带过来,她含着“极乐”,感觉自己被一堆又一堆的泥埋进越来越深的黑暗里,她渐渐地也癫狂起来,一年以后,她唱不了歌了,药瘾发了还咬人,咬的贵重客人多了就被扔出来。

  那时,她已经没有了“夫君”,毕竟在数不清的男人里,他只是其中一个而已,可是他不知何时开始以拥有者自居,他害怕回到棚屋里,就将她绑起来,坐在门外收钱,看着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人进来又出去。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在那极短暂的清明里,她一遍遍的求他让自己死。他抱着她,摇头晃脑的哄着,“你若是死了,这个家就散了”他说,“再过一段时间,春暖花开了我们就回去好吗?”

  这样的话听多了,她便鹦鹉学舌一般的每天念,念多了,她的夫君便打她,骂她破鞋。

  又一年,她被卖给新来的什么首领,那时她已经不在乎了,她早已不觉得自己是人,她依稀听到有人说首领喜欢打人,越漂亮的打得越厉害,她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看着夫君拿着银票傻笑,就跟着傻笑起来。

  一个月以后,苏如月死了,死的时候身上无一处完好,她被人用血淋淋的布包着扔回家中,她的夫君刚吃完“药”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她却从深渊般的黑暗里醒过来,看到被洗劫一空的屋子,堕入极端的寒冷中。

  突然,那根恍若隔世的短笛掉在她不远处,邹阳的风景一瞬间闪过她的脑海,她爬过去,抓住短笛送到嘴边,她一吹,血从笛孔里喷出来,她突然觉得有趣,笑着停止了呼吸。

  该回去了她想着。

  但是她不知道,那一晚她的夫君醒来,愣愣的看着“她”站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妩媚的笑意,轻轻说着“夫君,跟我回去吧”,然后朝他扑了上去。

  她也不知道,那一晚,千里之外的邹阳,一个青年从噩梦中醒来,看着突然遍布血痕的短笛颤抖不止,他奔到屋外,看到一处偏院汹涌的大火蔓延过来,红着眼睛冲了进去。

  那里曾经是苏如月的住所,段家少爷吩咐每日洒扫,静候她随时归来。

  关于苏如月的故事,除了苏如月没有人知道。

  段十六年满十六时,一场大火将整个段府烧得一干二净,他在千里之外醒过来,看着远处妖气弥漫的缅乡,只觉得自己坠进了炼狱。

  他在夜色中走过去,穿过满目的尸山与血海,听到熟悉的邹阳小调。看到红衣女妖坐在高高的尸山上,眉眼弯弯的冲他笑着,她身后的天边,惊雷如波涛滚滚而来。

  苏如月离开邹阳的十年后,她坐在邹阳段府新的廊檐下,摘下头上的面纱,有些茫然的张望一圈,看着眼前的青年,轻轻说道:“困”

  说着,她不等段十六走过来,就倚着廊柱睡着了,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十五六岁的天真与甜美一览无余。

  段十六走上前去,将她抱起来放进屋里柔软的床上,静静看了片刻,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柔声说道:“一切坏的事物都将远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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