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如月篇（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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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年前，邹阳的少年状元段家十六郎，偶然看到一个人在夕阳下舞剑，被其雄浑优美的姿态震撼，写下一首舞阳诗赋，后来被当时的军都尉大人看见，十分喜欢，某一次与花魁喝酒时竟直接谱成了曲子，广为传唱。
四百年后的今天，邹阳最好的花魁歌姬，依然会在某个壮丽的夕阳时分，放下女子柔美如水的姿态，献上这首磅礴凄美的曲子。
一如此时。
夕阳下，离日落寺不过两条街的炫音阁在红霞下挑梁如飞鸟，段十六只身一人，赴这场杀乐之宴，言笑晏晏间，看汀露抱着琵琶，从秋夜静谧，到千军万马，再到杀伐哀叹，伴着高亢的女声吟唱，一首舞阳诗赋，磅礴哀凉至极。一旁的老鸨迎来送往时，知道段十六为杀人案而来，又看到他如玉般的脸，坐在旁边从头陪到尾，等到一曲结束时，忍不住连连哀叹。
“汀露卖身十数年，好不容易要赎身了，结果遇到这样的事情…哎…”
“妈妈如何这样说？”
“第一个遇害的那位王公子，原本是要为汀露赎身的…汀露也很喜欢他，结果…王公子连赎身的当票都拟好了，只等过两日的好日子就来接她…”妈妈哭了一声，哀泣道：“啊…整整一万两啊…”
段十六轻轻笑着，看来老鸨这两行眼泪，其中一行是为银子而哭。他看见汀露换了衣衫过来，霓虹般颜色，只有脸上是白的。
“段先生…”她轻轻说着，淡泊瘦弱的样子，和刚才那个弹着沙场征战的女子仿佛是两个人。
“汀露姑娘技艺高超，段某从不知道，舞阳诗赋有如此磅礴的气势。”
“先生过奖了，只是汀露还是很害怕…”
汀露原本打算在案子告破之前，都不再弹奏舞阳诗赋，此时见段十六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就有些后怕，“先生近日，还请一定多加小心，奴家…奴家真的害怕…”她低声说着，有些颤抖的声音被一旁的伴奏乐师淹没得几乎要听不见。
“姑娘不用担心，时候不早了，段某先行告辞了。”
说着，段十六从座位上站起来，汀露和老鸨亦步亦趋的将他送出来，临出门了，他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便笑了笑，让两位留步，慢悠悠晃了出来。
------
一出来，白泽刚好从对角拐过来，四目相接时，段十六一闪神，笑道：“妖王陛下是准备转职当侍卫么？”
白泽笑着看他走近，什么也没说，段十六便笑着看了他两眼，领着他慢悠悠往家里走去。
夜幕已临，华灯初上，窄窄的青石板两侧，灯笼与灯光透出一段一段的光，微醺一般朦朦胧胧。月亮在云层后躲着，或明或暗的月光从云层里氤氲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让这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更显得静谧，没有尽头。
一个卖果子的老农在准备收摊，几个桃子泛着诱人的红光，段十六睡了许久，如今看到水蜜桃，口水都要流下来，二话不说将那些桃子买下，用荷叶包着，拎在老农自己穿的草绳网兜里，像一个人间最常见的归家男人，给孩子买一点饭后的零嘴。
白泽看着他为几个桃子就高兴得眯起来的眼睛，难得没有取笑他，与他并排走着，月光照过来，又看他白里衣、绿袍子，整个人在夜色下似有微微萤光，又笑了笑。
气氛实在太好，段十六忍不住开了口，轻轻柔柔的语调，目的明确的拒绝：“大人准备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嗯？”
“在下的伤已经好了。”
“这么无情，”白泽笑道：“那么多公文，一开始你估计会有很多疑问，我可以指导指导你。”
“…在下说了，不敢染指妖界的事务。”
“没关系，都不是大事。”
白泽说着，一双眼睛比月亮还要清澈，又遥远。
段十六沉默下来，无意识的走得更慢了些，看着月亮一点点爬高了，这才想起桃子还没吃到。
急急忙忙到了家，看见小武摊在廊檐上呼呼大睡，香得不行。小武此前天天担心，今天终于看到段十六出来，安下心来之后，从早上睡到了现在，段十六看着秋日局之后变成六七岁的小武，这么四肢摊着，肚子一起一伏，更显得稚嫩，忍不住把桃子晃过去，看着他闻到味道，吸了吸鼻子。
察觉到他回来，小武忽的爬起来，段十六笑眯眯的把桃子给他，看他兴高采烈的去洗，又把苏如月召出来，让她在院子里赏月，自己端茶沏茶，一派悠闲。
等小武摆上桃子，段十六放下茶杯，拿起桃子咬一口，终于一眯眼睛，说道：“好吃。”
苏如月眼睛亮亮的跑过来，流着口水问道：“啊…邹阳的水蜜桃啊…我什么时候可以吃呀？”
“过一阵子，”段十六点点头：“要不给你找个无名尸体，让你借尸还魂如何？”
“才不要…”苏如月撇撇嘴，挪开了一点，继续在廊檐下晃腿，羡慕的看着小武抱着桃子咬得满脸汁水。
白泽闲闲的坐在一旁，一会喝茶一会喝酒，倒也惬意。
如果从空中俯瞰，此时的段府院子里，一派阖家欢乐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破风而至，像夜色中最隐蔽的利刃，无声无息朝段十六刺去，他轻轻唤了一声，众人才反应过来。
小武没有看到那黑影，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看到段十六一手拿着桃子，半躺在白泽怀里，眨着眼睛，十分无辜的样子，他眼前一寸，一把黑色利剑被白泽捏在手指间，瞬间化作黑雾消散掉。小武咽下一口口水，有点回不过神来。
白泽一手抱着段十六，看到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桃子，原来是刚才那一下发生得太快，被搂过去的时候，他还维持着把桃子送进嘴里的姿势，这一躺下来，手臂依然那么愣着，举起的桃子就刚好送到了白泽嘴边。
那桃子被咬了一半，粉红的肉水汪汪的，粉红的汁水顺着他的手指流到手心，又从手心蜿蜒着流到了手臂上，白泽目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便低头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小武目瞪口呆，看着白泽接下他完全没有发现的暗剑，还未说话，又目瞪口呆的看着白泽咬了一口桃子，几乎石化在那里，一旁的苏如月，脸瞬间就红了。
段十六愣了许久，慢慢坐起来，将桃子直接递给白泽，拿起一个新的边吃边说：“曲子是真好听，只是没想到也真的能杀人。”
小武有些紧张的看着他，苏如月也煞白了脸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段十六安抚的摆摆手，将白天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舞阳诗赋这首词，当年我写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危险啊。”
苏如月不知道他当年写这首词的事情，有些神往又遗憾，急忙问道：“可是一首词怎会变成杀人的曲子？少爷到底是看到什么写出来的？”
“我看到一个人在舞剑，”段十六轻轻说道，“邹阳城外的无青峰，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去那里，有一天，我看到一个男人在悬崖下的湖边舞剑，夕阳照在他身上，很好看。”
“…然后呢？”
“然后他看见我了，我们聊了两句，”段十六今天听曲子的时候，就已经想起来，如今也不愿多说，只是叹了一声，说道：“等我走的时候，回头看到他从无青峰上跳下来了。”
苏如月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段十六看着他，喝下一口茶笑道：“嗯，他舞完剑，与我说完话，就跳崖自尽了。”
一时间，庭院里寂静无言。
“那…”苏如月担心得眉头纠在一起，有些不太明白的问道：“莫非是这个人现在来找少爷了？”
“应该不是，”段十六笑了笑，说道：“似乎并非针对我来的。”
“可是怎么看都很危险…”苏如月说着，看着白泽，想到他刚才的身手，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突然想起刚才的情景，心里便有些沉闷。
白泽看着段十六吃桃子，笑着问道：“你猜还会来吗？”
段十六眨眨眼，并不看他：“不会，我刚才特地撤了结界，重新支起来就好，再说也没有多危险。”他浅笑着说完，慢悠悠起身走开，小武手忙脚乱的放下手里的杯子，和苏如月一起跟了上去。
没多久，一道透明的光从上空一闪而过，白泽靠着廊檐柱子，不紧不慢的喝了两杯茶，走到段十六房间门口，看到房门开着，小武睡得香甜，段十六正好给他盖上被子，看到他，便起身走到门外，笑着说道：“大人找不到房间吗？”
虽然笑着，但白泽听到他的语气，知道他心情不好，说起来，段十六对他的称呼完全看心情，心情好的时候，你我亲近得很，但凡有一分别的，“大人”“陛下”叫起来，也顺口得很。
仿佛知道自己叫什么，白泽都会接着。
白泽看着他在月光下有些冰冷的眼神，心里有某种预感，却不知道该不该问，段十六是人类没错，但是狠起来，连他看着都心惊肉跳的，明明受伤的时候那么乖顺…这么想着，他一伸手将段十六抱进怀里，明显感觉到对方僵硬了一下，便说道：“别动，我看看你的伤。”
段十六就任他抱着，感觉到他的妖气一点点渗进身体里，“…也不用这样看，”他说着，却不知道该如何推开他，他原本心情就不好，刚才白泽低头咬那个桃子的时候，心里又莫名的有点痛，却不知道为什么。
“舞阳诗赋那个人的死，和你有关系吗？”白泽突然轻轻问道，段十六沉默着，没有回答，他便明白了，取笑道：“难怪心情不好。”
“…陛下明察。”
白泽轻笑，妖气退了出去，却没有松开他，他瞥到段十六微微敞开的衣领里，露出一小片符纸的痕迹，那里面包着苏如月的红骨，便说道：“你对苏如月，可从来都是又体贴又耐心的。”
段十六一愣，不明白怎么突然跑出来这句话，他看着白泽的目光，撇开脸说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我就在想什么，”白泽笑着，一点点贴过去，将他的脸掰过来，“我想你只看着我，身心都只有我，其他所有人，一丝一毫都不许占我的地方。”
“你…”段十六听着，几乎难以置信，想说自己没想这个，又有些说不出口，他看着白泽，半晌，突然一笑：“陛下，儿女情长这样的事情，不适合我。”
“呵，我也觉得。”白泽点点头，看见他在月光下的脸，凑过去吻他，段十六好似忘了自己的话，轻哼一声，顺从的张开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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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年前，邹阳的少年状元段家十六郎，偶然看到一个人在夕阳下舞剑，被其雄浑优美的姿态震撼，写下一首舞阳诗赋，后来被当时的军都尉大人看见，十分喜欢，某一次与花魁喝酒时竟直接谱成了曲子，广为传唱。
四百年后的今天，邹阳最好的花魁歌姬，依然会在某个壮丽的夕阳时分，放下女子柔美如水的姿态，献上这首磅礴凄美的曲子。
一如此时。
夕阳下，离日落寺不过两条街的炫音阁在红霞下挑梁如飞鸟，段十六只身一人，赴这场杀乐之宴，言笑晏晏间，看汀露抱着琵琶，从秋夜静谧，到千军万马，再到杀伐哀叹，伴着高亢的女声吟唱，一首舞阳诗赋，磅礴哀凉至极。一旁的老鸨迎来送往时，知道段十六为杀人案而来，又看到他如玉般的脸，坐在旁边从头陪到尾，等到一曲结束时，忍不住连连哀叹。
“汀露卖身十数年，好不容易要赎身了，结果遇到这样的事情…哎…”
“妈妈如何这样说？”
“第一个遇害的那位王公子，原本是要为汀露赎身的…汀露也很喜欢他，结果…王公子连赎身的当票都拟好了，只等过两日的好日子就来接她…”妈妈哭了一声，哀泣道：“啊…整整一万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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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先生…”她轻轻说着，淡泊瘦弱的样子，和刚才那个弹着沙场征战的女子仿佛是两个人。
“汀露姑娘技艺高超，段某从不知道，舞阳诗赋有如此磅礴的气势。”
“先生过奖了，只是汀露还是很害怕…”
汀露原本打算在案子告破之前，都不再弹奏舞阳诗赋，此时见段十六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就有些后怕，“先生近日，还请一定多加小心，奴家…奴家真的害怕…”她低声说着，有些颤抖的声音被一旁的伴奏乐师淹没得几乎要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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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一手抱着段十六，看到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桃子，原来是刚才那一下发生得太快，被搂过去的时候，他还维持着把桃子送进嘴里的姿势，这一躺下来，手臂依然那么愣着，举起的桃子就刚好送到了白泽嘴边。
那桃子被咬了一半，粉红的肉水汪汪的，粉红的汁水顺着他的手指流到手心，又从手心蜿蜒着流到了手臂上，白泽目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便低头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小武目瞪口呆，看着白泽接下他完全没有发现的暗剑，还未说话，又目瞪口呆的看着白泽咬了一口桃子，几乎石化在那里，一旁的苏如月，脸瞬间就红了。
段十六愣了许久，慢慢坐起来，将桃子直接递给白泽，拿起一个新的边吃边说：“曲子是真好听，只是没想到也真的能杀人。”
小武有些紧张的看着他，苏如月也煞白了脸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段十六安抚的摆摆手，将白天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舞阳诗赋这首词，当年我写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危险啊。”
苏如月不知道他当年写这首词的事情，有些神往又遗憾，急忙问道：“可是一首词怎会变成杀人的曲子？少爷到底是看到什么写出来的？”
“我看到一个人在舞剑，”段十六轻轻说道，“邹阳城外的无青峰，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去那里，有一天，我看到一个男人在悬崖下的湖边舞剑，夕阳照在他身上，很好看。”
“…然后呢？”
“然后他看见我了，我们聊了两句，”段十六今天听曲子的时候，就已经想起来，如今也不愿多说，只是叹了一声，说道：“等我走的时候，回头看到他从无青峰上跳下来了。”
苏如月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段十六看着他，喝下一口茶笑道：“嗯，他舞完剑，与我说完话，就跳崖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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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苏如月担心得眉头纠在一起，有些不太明白的问道：“莫非是这个人现在来找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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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怎么看都很危险…”苏如月说着，看着白泽，想到他刚才的身手，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突然想起刚才的情景，心里便有些沉闷。
白泽看着段十六吃桃子，笑着问道：“你猜还会来吗？”
段十六眨眨眼，并不看他：“不会，我刚才特地撤了结界，重新支起来就好，再说也没有多危险。”他浅笑着说完，慢悠悠起身走开，小武手忙脚乱的放下手里的杯子，和苏如月一起跟了上去。
没多久，一道透明的光从上空一闪而过，白泽靠着廊檐柱子，不紧不慢的喝了两杯茶，走到段十六房间门口，看到房门开着，小武睡得香甜，段十六正好给他盖上被子，看到他，便起身走到门外，笑着说道：“大人找不到房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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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诗赋那个人的死，和你有关系吗？”白泽突然轻轻问道，段十六沉默着，没有回答，他便明白了，取笑道：“难怪心情不好。”
“…陛下明察。”
白泽轻笑，妖气退了出去，却没有松开他，他瞥到段十六微微敞开的衣领里，露出一小片符纸的痕迹，那里面包着苏如月的红骨，便说道：“你对苏如月，可从来都是又体贴又耐心的。”
段十六一愣，不明白怎么突然跑出来这句话，他看着白泽的目光，撇开脸说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我就在想什么，”白泽笑着，一点点贴过去，将他的脸掰过来，“我想你只看着我，身心都只有我，其他所有人，一丝一毫都不许占我的地方。”
“你…”段十六听着，几乎难以置信，想说自己没想这个，又有些说不出口，他看着白泽，半晌，突然一笑：“陛下，儿女情长这样的事情，不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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