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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1.幽禁

  “公主,颜侍卫来了。”

  他随着那个宫娥站定,朝着眼前那个影子附身行礼,“臣颜珏见过公主。”

  他以为公主深夜相约是为说些什么私情话语,会盛装而来,却不料眼前此人一身小内侍打扮,只是那璀璨眼睛流转尽是女儿娇态,一眼便能瞧出她是女子,且低眉不展愁绪重重,像极了一个娇美小太监遇上难办之事一筹莫展的模样,见他被领进来才强打精神,闪着她的大眼睛抬了抬手,“颜侍卫不必多礼,起来吧。”

  她根本没有心思在他身上,在这小空间里晃荡了几圈后,犹豫再三便一把站到他跟前,用命令的口气说,“我要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他心中一叹,大概是这公主在深宫久住,难免闷得慌想出去走走,而皇帝在长公主巫蛊事件后就一直禁足着这位永宁公主,想是借着自己与她的关系,要求自己带她出宫罢了,但也不好直接回绝了她,便笑劝,“如今已是深夜,公主若想外出去玩,大可等明日去求请圣上,换上男装,去长安城中晃荡,日落时分回来即可。”

  “不,我要去你们侍卫营那边,那边有个拘禁院不是吗?”

  他恍然明白,侍卫营后面便是拘禁院,是幽禁犯事皇族之地,前不久长公主就被拘禁于此,永宁与长公主感情深厚,但自长公主出事后,永宁便一直被禁足在寝宫内,无法探望亲人,无奈才出此下策。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带公主去时,永宁却稚嫩地用着威胁语气说,“你若不带我去,我就揭发你深夜入内宫一事,让父皇把你送进宫当太监。”

  好!真是个好计策。

  他失笑。

  在永宁的“威逼”之下,他带着她到了拘禁院,见到了那位被拘禁于此的长公主。秋夜凉风瑟瑟,卷过落败高树以及华贵锦绣袍角,永宁显然很是慌张,紧紧跟在他后面,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他的衣袖,不敢太亲近也不敢太落后,那双极为璀璨如玉的眼睛左右扫着周围,担心哪一个不长眼的东西认出自己来,坏了自己的计划。

  他直着腰,大步迈在前头,听到身后那个紧跟着自己的小碎步声音不禁就笑了,“公主殿下,如今三更已过,巡逻宫城的侍卫早已换防,短时间不会有人从这条路经过的,你不必慌张。”

  “胡话,我何处慌张了?”努力强着嘴,“只是风凉衣薄才抖的手,休要多说,快些带我去罢。”

  说到最后竟变了恳求语气,只是那之间藏着皇族不肯低声下气的高贵,他敛住眼眸,那摇曳在黑暗中的银杏树哗哗作响,他放慢脚步让她跟上。

  “公主”

  “叫我永宁!”话未说完就被这声柔和的威胁打断,“不要叫我公主,你继续说。”

  “为何今日才想着去探望拘禁院那人呢?”

  “之前被父皇禁足寝宫,我知父皇深意,原是不愿我卷进那些朝堂是非中,我也不愿他为难便老实待在宫中,只是前些天得了消息说拘禁院那人染疾,思索再三便找了你,想着你好歹是父皇身边的侍卫,即使在宫中来回走动也不会惹人怀疑,故才换了内侍服饰候着你你不会出卖我把此时告知父皇吧?”

  他摇头,“不会,臣蒙公主信任,何况探望亲属原是人之常情,拘禁院是是非之地,而公主甘愿为情义趟进这是非之中,至情至性者也。”

  “你不用夸我,你们都是一样的。”

  “我们?”他又问,“是谁?”

  “整日说些溜须拍马言语想以此晋升的人啊,我见得多了”

  他无奈笑了,抬头已到拘禁院,院前有两个内侍把守着,都与他相熟的,说了两句就放了进去。原本这拘禁院拘着的皇族都是犯了大事的,但好歹是皇室,若运气好些的能走出这拘禁院大门也不是不可能,看守内侍也不愿得罪里面的祖宗,也乐于送他这个人情,“四更后就要出来了。”

  他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多谢。”

  拘禁院不似大明宫其他宫殿,没有主殿偏殿,倒与侍卫营布局相似,是专供多人生活之地,分开东南西本四个院子,月色下院子利索干净,两人一路进来也没有见有什么灯火,领着他们进来的内侍指着前方那栋建筑,“此处便是。”

  永宁已经放开拽着他衣袖的手,顺着内侍手指方向急着就走了过去,他朝着内侍拱手拜谢后就跟了过去,他见到了建德寺中那位明媚多姿的长公主,如今病容满面,又因多了变故,从长公主府钟鸣鼎食到拘禁院幽禁生活难免让这妇人多了愁容,她身边有两三个侍候的人,见永宁推门进来都慌忙起身来相让,他就在门口止了步。

  他一直站在门外守着,只听得房内妇人哭声,直至四更公主才红着眼睛擦拭着眼泪出来,“你进来”见他在那呆着,就上前一把拉了进去,屏风后幽幽传来声音,“颜侍卫,应该叫你珏儿才对,往后若娶了永宁要好生待她,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当年盛时门前鞍马流动,如今昏灯病体只这孩子一人来,难得她有这份心,当年她母妃殁时将她托付于我,如今我深陷这囹圄,再也无法顾及她了,这大明宫内所有人都想方设法得到自己的东西,没有人会全心全意护着永宁的,天家无情这句话倒是贴切,珏儿近前来。”

  在侧宫娥唤了他一声,“颜侍卫请近前些。”

  他跪着往前走了几步,屏风后那个声音继续说着,“建德寺巫蛊一事是他人诬陷,目的是打击东宫,你如此聪慧应也知道其中原委,今日我与你说这些并非让你为我做什么,只是那些人迟早会算计到永宁身上的你赶紧立功,向圣上求请赐婚吧,永宁嫁到镇国公府才是最安全的。”

  “是。”他转头去看站在外边漫不经心想着事情的永宁,朝着屏风附身拜,“望您好生保重身体,往后需要臣之处尽管派人吩咐。”

  他自是以为护送公主来回就行,竟想不到还有这一番“托孤”,听着长公主话语中的意思,建德寺巫蛊案件应该与舒王府脱不了干系,若真是舒王为打击东宫设下的圈套,那长公主且不是十分冤枉了吗?皇帝是被蒙在鼓里还是将错就错?

  “你在想什么?”永宁见他若有所思地走在夜里,也不理睬自己,有些生气,“方才你进房内,长公主与你说了些什么?”

  他长叹一气,“说公主您怕黑,让臣送你回寝宫时不要走得太快。”

  “胡说。”她为了证明自己,加快了脚步走到前面去,“我才不怕黑。”

  “既然公主不怕黑,那臣就回侍卫营了,说起来臣也是困极,回去定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站住!别走,快送我回去。”

  他解下了外袍给永宁披上,想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往后就是与眼前这个女子过一生了的,难免就生出护全之意,加上今日永宁冒险见落难的长公主,让他也佩服三分,内侍服饰原本就不是什么上等布料缝制,永宁娇弱千金之躯怎禁得住这深秋夜凉,“臣与公主玩笑呢,臣不会走,臣这就送公主回宫。”

  “我的母妃也是死在今日这样的夜里,吹着很大的风。”

  他惊讶永宁突然说出来的话,这可是皇室秘闻,他一个臣子又怎能听闻,“四更过后巡逻禁军就要过来了。”

  永宁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两声不再说下去,肩上那温厚衣物让她放低防线,以为眼前此人值得说起当年之事,但看到他义正言辞地提醒着自己,她明白了,他们不是亲人。

  他微眯眼看着永宁的背影,就这逮着谁就和谁说心事的单纯心性真是要她改改才行,他来长安也有一段时日,何况当时也让江复调查过这将要成为自己妻子的永宁公主,何尝不知当年永宁母妃的事,永宁的母妃是容婕妤,是突厥皇室献给先皇的一个美人,当时先皇怀疑容婕妤是突厥送过来的细作,便赏给了不经事的太子,刚开始很是得宠,可后来东宫爆发了“巫蛊事件”,容婕妤被牵扯其中,皇帝秘密赐死,那年永宁才七八岁,是安史战乱时的事。

  这其中必然大有故事,只是永宁幼小就失去亲人,孤零零在这皇宫内生存着,即便有皇帝的宠爱,那也只是皇帝施恩,而非父女情义,难怪心肠刚硬如江越都不忍拒绝她的请求帮她传信。

  他送永宁回到寝宫后才回了侍卫营,永宁最后那句“谢谢”还萦绕在耳,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妹妹颜容,也是一个爱哭鬼,遇到难事就会哭着来找他求他帮解决,但如今那个爱哭鬼却嫁人了,而自己寄回去的信一直没有回音。

  他不曾忘记韩载道那坚决的脸,是对建德巫蛊案件不明却不得不上报的愤怒,是对这法度不公的怨恨,长公主那倔强中带着颓败的语气也流转在耳边,以及永宁柔弱无助背影都闪动在他眼帘他从床上坐起身来,使劲摇着脑袋想把这一切都晃出体内,这是皇家的事,他来长安不是为了掺和这些的。

  可世间是非对错总要有个说法吧!

  朝阳如火,他踏着斑驳晨光走进宣政殿,他换了周晋武的班,那时皇帝下朝回来依然在御案前批复着奏疏,窦文场c霍仙鸣这些近身内侍频频提醒皇帝龙体为重,可皇帝并没有要搁笔休息之意,窦文场无奈,只好给刚换班上来的他使眼色,让他像个法子让皇帝去休息。

  他看向一旁挂在玉璧上的大唐地形图,走上前去给皇帝递了一杯茶水,撅噘嘴说,“皇上,臣发现了一件怪事。”

  皇帝没有转头,漫不经心问:“什么怪事?”

  他指了指眼前那幅地形图继续说,“臣发现这地形图像一只正在啄食的鸡。”

  皇帝抬头眯着眼睛去看那幅图,“胡说,朕的天下怎会像一只牲畜。”

  他趁着皇帝晃神时将皇帝手边的奏疏收到一边,眼睛却一直看着那幅图,“皇上您见过鸡吗?就是那种两只脚一张嘴的。”

  皇帝不由得笑了起来,语气却还是假装威严,“你不也两只脚一张嘴?”

  他又突然看到什么似的,“皇上,经您这么一说,臣觉得这不是一只鸡,而是一只展翅正待高飞的雄鹰,目光如炬,睥睨高空,志向高天下。”

  皇帝问:“那朕问问这只雄鹰有多少个爪子?目光如炬那个目光是何种颜色?”见他回答不出来,便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笔,“想借机把朕心思吸引至别处,是想劝朕休息是吧?窦文场这老东西,自己倒是不来碰这刺头罢了,把这些东西都收了罢,颜珏你跟朕到御园里走走。”

  “皇上还是到暖阁内休息罢。”

  “朕如今不困。”

  说着就踏出了宣政殿直往内宫而去。

  皇帝走在前端看着那巍峨宫城,回身问道,“颜珏,昨日晚间诸臣议事,你也全程听了,对于成德之事有何想法?”

  他想着该如何回答皇帝的问题,皇帝却让他如实说,想着自己好歹也是皇帝的靖清卫了,也算是心腹,便直说:“成德一事意在让皇上进退两难,不允准则致乱,允准则开先例,往后藩镇遗祸更甚,两者皆有后果,只是皇上作出决定之前,要先明白所要为何。”

  “朕要的是靖清河朔!”

  “皇上心中已有答案”

  “颜珏你很聪明,对于削藩一事,可有什么看法?”

  他回:“昨日杨炎大人与李晟将军所言皆有道理,只是各自顾及,想法自然不同。臣来长安之前,舅父静江王到北疆与父亲相商削藩一事,臣父与李晟将军担忧相似,忧在北疆,恐他国趁着削藩内乱而骚扰边境,更担心河朔与他国勾结乱我帝都,削藩定是要削的,边境守卫也要周全。”

  皇帝摇头说,“你这话说了等于白说,朕何尝不知?朕是要你说说能落到实处的办法。”

  他心思一转,“臣以前并未参与朝事,不甚通懂这些。”

  “噢,不懂?那也罢了,难得走进这园子里看看,不说这些事了,”皇帝说:“听闻昨晚你带永宁去了拘禁院?”

  皇帝说这句话时是笑着的,那语气却迫使他不得不跪下,“臣知罪。不应擅入内宫与公主相见。”

  “你实在胆大妄为,就不怕朕处罚你吗?你向来谨慎,如今你的身份不仅仅是镇国公府的公子,永宁胡闹你应该劝着,竟陪着她一同胡闹。”

  那是胡闹吗?他不觉得那是胡闹,而在皇帝眼中,去拘禁院看望亲人是违禁,是胡闹,是应该被制止的事情。

  他只觉膝盖下的地板分外凉沁。

  “臣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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