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8.第28章
原来于述阳决定带上周雁儿时，便已经想好要借她之口帮自己减轻罪责。他带着周雁儿跪在尹云舟面前，口口声声说彩绣镇因河水不洁，爆发了瘟疫，他们出发那天，镇中居民已经死了六成有余，唯少数青壮年勉力支撑。
山中魔物被他描述得恐怖至极，大约有三头六臂c劈山分海之能，修为远在他和尹君汋之上，且生性残暴，经常顺河道进入镇中捉人为食。他们到达彩绣镇时，正赶上魔物发狂，大肆杀戮，虽知凭二人之力没有胜算，但仍是奋起阻拦，与魔物大战了两天两夜。
没想到上天庇佑，竟真让他们战胜了魔物，如此已是不易，再保护镇中居民安然无恙，实在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他二人拼死，也只救出了一人。至于在镇中耽搁的时间，都是在为死去的居民立冢安葬呢。
尹云舟全程闭着眼睛打坐，听完讲述，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于述阳立即信誓旦旦道：“弟子所言非虚，不信您问问我身边这位姑娘。”
他拍打周雁儿的肩膀，想令她有样学样，“证实”自己的说法，可周雁儿只是缩在原地发抖。她做亏心事，已经得到了报应，现在万万不敢再乱说话，于述阳拍她，她一个劲儿点头，出声却是百般不愿。
于述阳无声骂了一句“废物”，想着还有什么没利用。他想到从山中起出的那柄剑，也许能描述成稀有的宝物献给尹云舟，但又马上否定这个想法。
云衿宗教导子弟，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同一处地界若同时出现宝器与修为高深的活物，人与兽类皆算，要么后者是前者的主人，要么前者将后者驯化为自己的守护灵，不存在同时栖身的情况。宝器的守护灵不会作恶，被妖魔利用的宝器则不一定。
这种教条如今看来已经落后了，但历代峰主都这样传授弟子，于述阳不可能去质疑。他在刚刚的讲述中忘记带上那剑，如今再说，便是自相矛盾，再者，他没参与战斗，剑的情况只是听尹君汋随口说了一句，自己也拿不准。无奈之下，只能把那剑说成是一块废铁，在山中捡到的。
无意间帮了尹君汋，令他不用上交重暝剑。
尹云舟看着于述阳沉吟片刻，全然不问他话中真假，只下达了去后山思过两月的命令。于述阳长舒了一口气，叩谢师尊后离开。
至于周雁儿，本就不可能留在云衿宗，既无灵根，又是“瘟疫”的幸存者，给了她一点盘缠，打发下山了。
尹君汋听闻此事后，内心并无波澜。在他思过期间，颢邈宗二人驱使灵禽送来了书信，一只黑翅膀c白肚皮的信天翁，站在门前眯着眼睛等他，短尾巴长身体，憨态可掬的模样，是修士之间传递信件的首选。
信天翁看到他，懒洋洋地扑棱几下翅膀，将信抖在地上。尹君汋拿了信仔细阅读，其中提起清时的状况，道：“我宗前辈亲自为他疗伤，待你看到此处，应当已经大好了，尹道友不必担心”。尹君汋悬了两个多月的心，终于放下。
信中还写到彩绣镇，肖宵与顾之行将那里的惨状向师尊禀报，他们的师尊名为严既明，是个正直仁厚之人，当即差遣宗中十几名弟子去往彩绣镇，将横死之人妥善安葬，房屋废墟也简单清理了。西边那座山确已坍塌，洵娘和那汉子的尸体应被掩埋在土石之下，无处寻觅了。
尹君汋研好磨，在宣纸上写好中规中矩的问候，想叮嘱清时几句，可他没关心过别人，不知怎么开口，写坏了几张纸后，无奈放弃。
信天翁听说没有回信，便扇动翅膀要走，尹君汋注意到它脖子上挂了一朵大红色的花。这种灵禽中的雌性素来爱美，没什么奇怪，可他多看了两眼，这只信天翁居然生气了，扑棱着翅膀冲他高声鸣叫，好似谁家小孩儿斗气，指着别人说“看什么看！”。叫完又低头啄花，想把花扯下来，可惜脖子太短喙太长，怎么也碰不到。
最后这鸟用翅膀挡脸，一副害臊的样子，转身飞走了。
尹君汋本有些奇怪，突然想到什么，放松地大笑两声。
如此一来，还剩下最后一件事，便是江兮堂托他带给慕芷的信。
在后山，慕芷来去匆忙，他没想起来这事，如今再去寻，发现慕芷也领到任务，下山去了。这封皱巴巴的信，在尹君汋手里滞留了两个半月，才送到慕芷手中。
光看江兮堂交信的动作，尹君汋便猜到他对慕芷很有好感，却没想到，两人原本就是一对恋人。慕芷看到信的瞬间便红了眼眶，平日端庄柔和的女子，难得露出些小女儿情态，捧着信娇嗔道：“这么久才这一封，我还以为你陷在哪处，把我给忘了。”
江兮堂曾在彩绣镇河道边，拿出一枚翠色玉牌擦拭，动作小心而珍视。此时，慕芷又从衣领中牵出一枚形状相同的玉牌，显然与江兮堂那枚是一对儿。她捧在手中，细细观看，神色与前者如出一辙。尹君汋想到这二人相同的神情，心中微动，勾起了别样的情绪。
慕芷逝去眼角的水珠，道：“劳烦师弟，让你见笑了，你还未成年，大抵不明白师姐为何如此失态吧。”
她感慨良多，尹君汋只听进一两句，脑中忽然出现那一片翻飞的嫩绿色衣角，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他都未看清那少年的面容，身高体型也是大致的感受，却已经在心里勾勒出了许多细节，等着下次见面逐个探究。
不知少年两个半月以来，是否也如此。
彩绣镇除妖任务尘埃落定，于述阳说山里捡到的剑是废铁，那剑还真配合他的说法，沉寂了许久，剑身感受不到丁点灵气，之前耀武扬威的灵兽也一声不吭，成功躲过了尹云舟的法眼。
尹君汋就当它是普通的铁剑，每日练习招式。如此又过了两月，他打坐之时，剑身突然微微震动，发出沉沉的响声。
半晌，一声长鸣由他的神识中发出：“啊——”
情绪不太对，不像是威严的鸣叫，倒像是打哈欠？
灵兽耿直得很，不仅打了个冗长的大哈欠，末了还咂咂嘴，看来睡得很好。它在尹君汋神识中懒洋洋道：“小子，这是哪儿？”
尹君汋睁开眼，答：“云衿宗。”
灵兽不屑地哼声：“什么无名小宗？老子风云叱咤时，这地儿的祖宗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是，那都几千年前的事情了。
神兽又道：“欸，我问你，现在是什么世道？”
什么世道？没什么特别的，就那样，况且他又不知道几千年前世道如何。尹君汋不知怎么回答，索性不答。
“哎哟小子，心气儿很高啊，我问话竟敢不回答。”
剑身抖动加剧，嗡嗡作响，似乎承受了极大的怒火，一股纯正的灵气从剑中溢出，伴随灵兽的怒吼，这回不是传音到尹君汋神识中，而是直接吼出声：“既如此，便让你瞧瞧老子的厉害！”
宝剑骤然发出红光，光团稠密涌动，渐渐凝成实质，灵兽的真身便要携着巨大的威压现形。在彩绣镇西边的山中，清时曾称呼重暝剑中封印的灵兽为“那只鸟”，现在看来，果然是一只鸟，光团向两边扯开，末端呈锥形，正是那鸟的两只翅膀，细长的脖颈同时伸出，正要高声鸣叫。
尹君汋姿势不变，冷静道：“你这样会把宗里的人全部招来。”
大鸟伸懒腰的动作猛地顿住，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停了一会儿，身形迅速缩小，空气中涌动的强大力量也随之被压抑。尹君汋看着它越来越小，遮天蔽日的气势也越来越弱，最后缩成一人来高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高度刚好比他站立时要高那么一点点。
这鸟通体赤红，两只翅膀极大，舒展开来比身体长了好几倍，一身羽毛层叠厚重，如烈火一般，头顶c颈部与长长的尾巴上掺有一些金色，使它更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除开羽毛，它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便是它的眼睛，每只眼眶中均有双目，乌黑的四颗瞳仁，看上去颇为妖异。
上古诞生的瑞兽，重明鸟。
“怎么样，看到老子有多厉害了吗？”
大鸟逼近尹君汋，用四个眼珠瞅他，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多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尹君汋上下打量它，眉毛一挑：“鸡？”
“你说什么？！无知的黄口小儿，敢侮辱本尊？你你刚才是不是骂我来着？啄死你信不信！我这嘴豺狼虎豹都害怕的！”
重明鸟在尹君汋身边跳脚，刀尖一般锋利的喙在他脸旁，威胁感满满。尹君汋不为所动，他算准了这家伙不想招来人，不然不会装死数月。五宝之一现世，是修仙界一件天大的事，必然引起一场争夺，自古有灵识的宝器都盼明主，而不是被人争来抢去。
此处用路语的话说，就像一只家养的小宠物，有一两个主人就行了，天天换主人，一定会懵逼的。
更何况，这鸟似乎忘了，他是它的主人。
尹君汋接受了重暝剑的传承，自然知道该怎样驱使和压制，他催动灵力，静静地注视着重明鸟。
重明鸟嘴上不服气地威胁，但气焰稍有减弱。它诞生于上古，天生拥有和渡劫成功的修士不相上下的修为，若有人想强行与它结契，它可以当场叫那人付出代价，可是没想到这小子趁它不备，居然成功了。
没错，是趁它不备，它不承认其他理由。
既已成功，任二者修为差距再大，都有不容忽视的牵制。
浑身赤红的大鸟与主人对峙片刻，默默退开，窝在一旁休息：“行了行了，不吵了，老子累了不是因为你压制住我了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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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魔物被他描述得恐怖至极，大约有三头六臂c劈山分海之能，修为远在他和尹君汋之上，且生性残暴，经常顺河道进入镇中捉人为食。他们到达彩绣镇时，正赶上魔物发狂，大肆杀戮，虽知凭二人之力没有胜算，但仍是奋起阻拦，与魔物大战了两天两夜。
没想到上天庇佑，竟真让他们战胜了魔物，如此已是不易，再保护镇中居民安然无恙，实在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他二人拼死，也只救出了一人。至于在镇中耽搁的时间，都是在为死去的居民立冢安葬呢。
尹云舟全程闭着眼睛打坐，听完讲述，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于述阳立即信誓旦旦道：“弟子所言非虚，不信您问问我身边这位姑娘。”
他拍打周雁儿的肩膀，想令她有样学样，“证实”自己的说法，可周雁儿只是缩在原地发抖。她做亏心事，已经得到了报应，现在万万不敢再乱说话，于述阳拍她，她一个劲儿点头，出声却是百般不愿。
于述阳无声骂了一句“废物”，想着还有什么没利用。他想到从山中起出的那柄剑，也许能描述成稀有的宝物献给尹云舟，但又马上否定这个想法。
云衿宗教导子弟，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同一处地界若同时出现宝器与修为高深的活物，人与兽类皆算，要么后者是前者的主人，要么前者将后者驯化为自己的守护灵，不存在同时栖身的情况。宝器的守护灵不会作恶，被妖魔利用的宝器则不一定。
这种教条如今看来已经落后了，但历代峰主都这样传授弟子，于述阳不可能去质疑。他在刚刚的讲述中忘记带上那剑，如今再说，便是自相矛盾，再者，他没参与战斗，剑的情况只是听尹君汋随口说了一句，自己也拿不准。无奈之下，只能把那剑说成是一块废铁，在山中捡到的。
无意间帮了尹君汋，令他不用上交重暝剑。
尹云舟看着于述阳沉吟片刻，全然不问他话中真假，只下达了去后山思过两月的命令。于述阳长舒了一口气，叩谢师尊后离开。
至于周雁儿，本就不可能留在云衿宗，既无灵根，又是“瘟疫”的幸存者，给了她一点盘缠，打发下山了。
尹君汋听闻此事后，内心并无波澜。在他思过期间，颢邈宗二人驱使灵禽送来了书信，一只黑翅膀c白肚皮的信天翁，站在门前眯着眼睛等他，短尾巴长身体，憨态可掬的模样，是修士之间传递信件的首选。
信天翁看到他，懒洋洋地扑棱几下翅膀，将信抖在地上。尹君汋拿了信仔细阅读，其中提起清时的状况，道：“我宗前辈亲自为他疗伤，待你看到此处，应当已经大好了，尹道友不必担心”。尹君汋悬了两个多月的心，终于放下。
信中还写到彩绣镇，肖宵与顾之行将那里的惨状向师尊禀报，他们的师尊名为严既明，是个正直仁厚之人，当即差遣宗中十几名弟子去往彩绣镇，将横死之人妥善安葬，房屋废墟也简单清理了。西边那座山确已坍塌，洵娘和那汉子的尸体应被掩埋在土石之下，无处寻觅了。
尹君汋研好磨，在宣纸上写好中规中矩的问候，想叮嘱清时几句，可他没关心过别人，不知怎么开口，写坏了几张纸后，无奈放弃。
信天翁听说没有回信，便扇动翅膀要走，尹君汋注意到它脖子上挂了一朵大红色的花。这种灵禽中的雌性素来爱美，没什么奇怪，可他多看了两眼，这只信天翁居然生气了，扑棱着翅膀冲他高声鸣叫，好似谁家小孩儿斗气，指着别人说“看什么看！”。叫完又低头啄花，想把花扯下来，可惜脖子太短喙太长，怎么也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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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山，慕芷来去匆忙，他没想起来这事，如今再去寻，发现慕芷也领到任务，下山去了。这封皱巴巴的信，在尹君汋手里滞留了两个半月，才送到慕芷手中。
光看江兮堂交信的动作，尹君汋便猜到他对慕芷很有好感，却没想到，两人原本就是一对恋人。慕芷看到信的瞬间便红了眼眶，平日端庄柔和的女子，难得露出些小女儿情态，捧着信娇嗔道：“这么久才这一封，我还以为你陷在哪处，把我给忘了。”
江兮堂曾在彩绣镇河道边，拿出一枚翠色玉牌擦拭，动作小心而珍视。此时，慕芷又从衣领中牵出一枚形状相同的玉牌，显然与江兮堂那枚是一对儿。她捧在手中，细细观看，神色与前者如出一辙。尹君汋想到这二人相同的神情，心中微动，勾起了别样的情绪。
慕芷逝去眼角的水珠，道：“劳烦师弟，让你见笑了，你还未成年，大抵不明白师姐为何如此失态吧。”
她感慨良多，尹君汋只听进一两句，脑中忽然出现那一片翻飞的嫩绿色衣角，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他都未看清那少年的面容，身高体型也是大致的感受，却已经在心里勾勒出了许多细节，等着下次见面逐个探究。
不知少年两个半月以来，是否也如此。
彩绣镇除妖任务尘埃落定，于述阳说山里捡到的剑是废铁，那剑还真配合他的说法，沉寂了许久，剑身感受不到丁点灵气，之前耀武扬威的灵兽也一声不吭，成功躲过了尹云舟的法眼。
尹君汋就当它是普通的铁剑，每日练习招式。如此又过了两月，他打坐之时，剑身突然微微震动，发出沉沉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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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兽耿直得很，不仅打了个冗长的大哈欠，末了还咂咂嘴，看来睡得很好。它在尹君汋神识中懒洋洋道：“小子，这是哪儿？”
尹君汋睁开眼，答：“云衿宗。”
灵兽不屑地哼声：“什么无名小宗？老子风云叱咤时，这地儿的祖宗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是，那都几千年前的事情了。
神兽又道：“欸，我问你，现在是什么世道？”
什么世道？没什么特别的，就那样，况且他又不知道几千年前世道如何。尹君汋不知怎么回答，索性不答。
“哎哟小子，心气儿很高啊，我问话竟敢不回答。”
剑身抖动加剧，嗡嗡作响，似乎承受了极大的怒火，一股纯正的灵气从剑中溢出，伴随灵兽的怒吼，这回不是传音到尹君汋神识中，而是直接吼出声：“既如此，便让你瞧瞧老子的厉害！”
宝剑骤然发出红光，光团稠密涌动，渐渐凝成实质，灵兽的真身便要携着巨大的威压现形。在彩绣镇西边的山中，清时曾称呼重暝剑中封印的灵兽为“那只鸟”，现在看来，果然是一只鸟，光团向两边扯开，末端呈锥形，正是那鸟的两只翅膀，细长的脖颈同时伸出，正要高声鸣叫。
尹君汋姿势不变，冷静道：“你这样会把宗里的人全部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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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鸟通体赤红，两只翅膀极大，舒展开来比身体长了好几倍，一身羽毛层叠厚重，如烈火一般，头顶c颈部与长长的尾巴上掺有一些金色，使它更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除开羽毛，它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便是它的眼睛，每只眼眶中均有双目，乌黑的四颗瞳仁，看上去颇为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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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鸟嘴上不服气地威胁，但气焰稍有减弱。它诞生于上古，天生拥有和渡劫成功的修士不相上下的修为，若有人想强行与它结契，它可以当场叫那人付出代价，可是没想到这小子趁它不备，居然成功了。
没错，是趁它不备，它不承认其他理由。
既已成功，任二者修为差距再大，都有不容忽视的牵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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