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1
他们来得早, 这会镇上人尚少, 摊铺都未开起几家, 稍显冷清。
莫文华熟门熟路地引着他们往大牛的铁铺去。大牛已开门, 正在摆拿打铁器具等物，莫文华帮莫父将大坛子放下，才走过去招呼，“师傅。”
“来啦。”大牛应声, 抬头便见站在门口的莫父与小冉, “哟，阿叔也来了啊。快进来坐吧。”
“诶。”莫父应了声，接过闺女手中的坛子，“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些小玩意，想着既来镇上了, 便顺道带些来给大牛师傅尝尝新味。”
亏得莫母想得周到，临出门前给他们多拎了一小坛鱼干，不然这会几人可不得干巴巴地对视尬笑。
“怎地这般客气。”大牛将鱼干收下，招呼莫文华去给莫父小冉拿凳子, 恰阿豪拎着馒头从外头回来, 大牛顺势道“要不在我这一并用了早饭吧。”
说着支唤阿豪再去买多些回来。莫父推脱不
掉, 只能携闺女一同坐下同他们用早饭。
大牛的家在镇边，故而离店铺还有段距离，她娘一般都只送晚午饭来, 早饭都是另买的吃食。
用过早饭, 隔壁的酒楼也开了门铺。莫文华去探寻, 不大会便带了个人过来。
那人长得黑瘦，笑起来一口白牙尤为显眼，听得莫文华介绍，他笑眯眯地招呼，“阿叔你好，阿姐你好。”
正是陈平。两人应下，他指着边上的大坛子，又问，“那便是阿姐做的鱼干了吧”
“对。”小冉笑笑，客气地应道。
“阿姐的手艺真是不错。”陈平嘴甜地赞了她番，小冉被夸得心花怒放，笑弯了眉眼。
陈平跟他们又说了几句，突然拍拍大腿，“哎呀，我师傅该来了，我先把鱼干搬过去，待会再来，就先不跟你们说了啊。”
“嗯好。”
“我来帮你。”莫父说着，搭手与他一块将鱼干从后门扛到隔壁酒家去。小冉站在门口等他们，眼神无意地向四周探望，心里计较着，一会把莫父拉到哪块去探情况。
先前走那么几趟，铁铺附近的摊铺情况，她都瞧了个大概，就剩街尾那边的没看
正想着当头，街尾那头，远远地走来一路人，隐隐听得马车载着重物轮子轱辘转动的声音传来。
小冉好奇地探头过去，只见得前边的镖旗飘扬，上边绣着“平安镖局”四字，边上花纹繁复延展开，颇为气派。
小冉歪歪头，正预再看一下，却听得陈平唤她，“阿姐。”
“诶。”小冉转身，“你们放好了”
陈平“对啊。阿叔说你们要去逛逛，趁着时候还早，不若我带你们去走走吧，我对这带熟悉得很。”
“你们店铺都开门了，你不用去帮忙吗”小冉问。
“不打紧，左右现在没什么人，我没什么活可干。”陈平笑嘻嘻道。
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让小冉暗皱眉，面上却不显，“这样啊”
“对啊。”陈平边说着，边越过小冉往前走，“这个时候摊铺差不多都开了，咱们走吧。”
小冉轻咬下唇，看了莫父一眼，莫父道，“走吧。”
小冉点头，伸手拉着他，一块往前走，却见前边的陈平停住了脚步，“平安镖局的镖队来了。我们让让，一会再过吧。”
六匹骡子拉着载货的车子往前走，每辆车上边都插着平安镖局的旗帜，车边则有五个镖师跟护着。他们身形高壮，面色严肃，腰上扣着剑，姿态威武。
小冉抬头，却在里边瞧见了抹熟悉的身影。
与旁边着劲装的人不同，他着身灰色长袍，上边绣着繁复的花纹，瞧着与镖旗上的花纹倒是一致，只是简略了许多，看模样大抵是镖局的衣裳。
他似消瘦了许多，脸颊微微下陷，下巴附近冒着淡淡的青色。小冉一顿，心微微揪起。
他他这段时日也过得不好吗为何瞧着这般疲惫
原先瞧向前边的人，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一般，突然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一瞬对上，小冉清楚地看见，顾子安眼里的疲惫与沉戾。
竟意外让人觉着威严凶狠。
小冉一怔。
顾子安也是一个怔愣，待得反应过来，嘴唇紧紧抿起，再不看她，随着镖队离去。
小冉嘴唇暗咬，眼里浮起泪花。
前世，他从未这般无视过她。
如今，当真变了。而一切，却皆是由她自己造成的怪得了谁。她心情沉重，难过到想掉泪。
她吸吸鼻子，试图把酸意压下去。
莫父自是也瞧见了顾子安的视线。
他未见过人，无法将人与妻子媒婆嘴中的顾子安对上号，只觉这年轻人气度不凡，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陈平看着父女俩都盯着镖队离去的方向，以为他们是被这场景震撼到了，不由拉出自己所知给他们解释道“这是平安镖局的镖队。这平安镖局，是咱们镇上名头最响的镖局，几十年的老招牌了，听说啊，镇上还没开始划区的时候，镖局就建了，那店铺就在街尾。”
“方才那穿灰色衣裳的人，据说是他们镖局新来的，叫顾子安。那也是个人物，不过才来半月光景，便当上了小管事，近段时日老是能瞧见他押镖。怕是再过一年半载，就能成为镖局大主管了吧。”他感叹地啧了声，眼带艳羡。
那镖局可不好进，他初初来时也去试了回，被拒了后，才找着门路拜了现今的师傅，进了如今的酒楼混闲饭。
“倒是个会门道的。”莫父听着，也不由感叹了句。
小冉却是全然愣住。
镖局的小管事上世顾子安哪里做过这个，甚至她都未曾听他提及过这话题。这算是怎么回事
她皱起眉头，觉着事情，全然偏离的原先的轨道，便是她有多一世记忆在，似乎也无济于事。
这让她很是焦虑。
尤其是方才顾子安的态度
“可不就是。”陈平有补说了几句，才带着父女俩去逛。
小冉被方才的事岔去心思，哪里还有精神去探那些，态度有些敷衍，莫父察觉到，问，“怎么了”
“没。”小冉摇头，“就是觉着有些累了。”
到底是女娃娃，这还没开始就觉着累了。莫父不好说她什么，只能自己打起精神来观察，偶见到小冉说的那些店铺，探听得更是格外详细。
两个大老爷们说到起兴处，便带着一块往前走，一来二去倒将小冉给甩到了身后。小冉乐得清闲，一个人开始胡乱琢磨。
顾子安那态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在生气小半月前的事吗若真是这般，那到时她若应了亲事，他会不会也甩脸子给她看他小冉不住乱想。
如今的顾子安，真的叫她太陌生了，全然猜不透心思。仿佛前世十几年的夫妻，是作假的一般。
想到这，心揪疼得厉害。
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角，轻轻扯了下，稚嫩的童声响起，“姐姐。”
小冉顺势看去，是个可爱的女孩，五六岁的模样，笑起来还能看见拔掉的牙齿未长全，说，“姐姐，有个哥哥让我偷偷告诉你，他小半月前允诺的事，唔一定有做到，让你别害怕，再好好想想对，好好想想。”
她说话有些漏风。到底是半大孩子，这么长的一段话走过来，已记得不大全，说起来磕磕绊绊的。
不过小冉却能听明白了，沉重的心情一瞬松快不少。
她笑笑，“谢谢你，我知晓了。”
小女孩完成交托的任务，笑着往回跑，小冉看着，只见她一溜跑进巷子里，再不见身影。
她握紧手，回转身去看，莫父跟陈平已走得很前，她连忙小疾步赶上，脑里不住想。
半个月前允诺的事小冉仔细回想。他半个月前哪有允什么诺
不过，他这番举动，倒让她感受到了一丝熟悉感。她嘴角微微扬起，将心思压下，预着回家再慢慢琢磨。
她不知道，那小女孩一溜进巷里，便撞到一人身上。她后退几步，看是交托自己的哥哥，立马笑起来，“哥哥，我已经把你说的话全说给那个姐姐听了。”
说完，紧紧盯着顾子安手上的冰糖葫芦。
顾子安自是看到了，他笑笑，把冰糖葫芦递给小女孩，转身大步离去。至于镖队，这会功夫，已走出镇，不过好在，他脚程快，不大会功夫便追上了。
小冉不晓，她跟上莫父，一起随他去探看情况。陈平发觉他们父女似有旁的意思，陪着走了段路，试探问道“阿叔对这些摊铺似乎挺上心的。可是也要出来支摊啊”
莫父客气笑笑，“还说不上，说不上呢。倒是你呀，见识颇广啊，哪里都知晓一二呢。”
这话带了几分夸赞。
陈平面上的笑意浓了一分，“没啥没啥，不过是待久了，知晓的比你们多些罢了。”
不再多问。不过，到底是不耐了，又陪着逛了会，借口酒楼的事，让莫父他们自己逛。父女俩笑着应下，自去再逛。
走走停停，倒是将北跃陈齐两个区的情况都了结了个大概，小冉还乘机说了不少劝导的话。
莫父思索一轮，心下已有了决定，又见天色已不早，便与闺女往回走，他们与莫文华打过招呼后，自坐牛车回了。
到家时，已过了午饭时辰，莫母都将饭菜收起来了。她见着人，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饭菜在锅里，你们去吃啊。”
“好。”两人应下，自去厨房。都饿得紧了，吃得倒是快，不大会功夫便都吃饱。
小冉自去洗刷碗筷，莫父则回了屋。方坐下，莫母便关切道“如何啊”
莫父掏出兜里的一串钱，“这是卖得的四十五文钱，你收好。”
莫母接过，面上带出笑，“三文一斤竟也愿意买，这师傅心是真的大。”
她边说着，边去数那铜板。莫父道“我今个儿去逛了圈，却如冉儿所说，有些摊铺卖得都是很寻常的家常玩意，瞧起来，生意倒是可以。我仔细留意了下，未见有卖鱼干的，倒是个新口味，我觉着约莫能成。”
这话的意思，便是同意支摊的事了。
莫母闻言，不解她话茬，快速点完那串钱，见数目无状，又仔细收好后才道我知晓你的意思了。你预着摆在哪”
“我仔细思索过了，你独个跟闺女去，怕是不大妥当。我预着前半个月跟你一块去，左右这田里的活计搁这半月也无甚碍。届时与边上的摊铺混了熟，我便回来忙活，剩下的半月你便去。日后也是这般，每月一半时日与你去，不必连续一块，几时空闲便几时去。”
“至于支摊的地，我预着摆在铁铺边上，那个区人流大，又是多卖吃食的，不怕没人帮衬，且阿华靠着近，有事也可照应一番。”
莫父细细道。
莫母仔细思索，觉得他说得周全，点头，“既你觉着可行，那便这般吧。只是，咱们把这摊摆人家门口，是不是不大好”
莫母没跟着去，以为莫父说的这边上是在铁铺旁边。听着话尾的小冉眼一亮，“爹娘，你们在说什么呀”
她走进来，眼睛在莫父莫母之间扫梭，满脸期待。莫母嗔了她句，“能说什么呀，不就是在说支摊的事。”
“爹娘，你们同意了”小冉喜上眉梢。
“还好意思说，这还没说什么呢就总是被你叨，耳朵都快长茧子了，要是不同意，你还不得把人磨死。”莫母没好气啐了句。
前回莫母态度坚定，小冉不敢明说，这回给了希望，倒叫她肆无忌惮起来。
小冉赖着脸皮坐到莫母身边，撒娇了几句，才捡起方才的话继续问，“那方才你们是在讨论什么呀”
“说这摊支哪里好。你爹说想摆在铁铺边上，我说会不会碍到人家。”莫母道。
“噢不会啊，铁铺边上有许多小摊摆着上去呢，我们寻个没人的地不就可以了。”说着，小冉还细细给莫母解释那镇上是如何的。
并非莫母没去过镇上不识路，只是以前一心念着去买这样或那样，又因兜里无甚银钱，从来都不敢多瞧旁的，哪还能记仔细那些情况。
三人就着支摊的事，又细细商量了别的，一番下来，将所想的情况都提了，这事，便这般定下来了。
小冉开心，“那我明日就拉三弟幺妹去抓鱼摸虾，弄多些回来，到时候做几个口味的出来。”
“嗯。样式多，也能引得多些客来。”莫父赞同道。
“那我把虾干蟹油膏也一块弄了。”小冉道。
“嗯。”
他们又说了一番，莫母突然道“我觉着，像陈平师傅那般心大的人不多，咱们定价卖三文，怕是会把人吓跑。”
小冉咬唇，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前世的事，她道“我觉得可以这般，头几日，咱们降降价，待得名声打出去了，再慢慢提回来，你们觉着如何”
据说，前世那家生意兴隆的小零嘴店铺，便是靠着这个法子，在镇上立下了足。那会，她也是听顾子安随意提一嘴，这会再想来，似乎可行。
“你升了价，谁还会再来不也一样，不是长久计，不妥。不若我们干脆定价低些好了。”莫母道。
“娘，若是那些人尝着滋味好，打出了名声，咱们还愁卖不出去吗左右多少文都是卖，何不试试，万一有人愿意，咱们还多赚了呢。”小冉笑劝到。
莫母一琢磨也是这个理，才应下。三人又说了几句，这个话题才算作罢。小冉回屋，直接躺在床上，兴奋的情绪在体内激荡。
太棒了。
折腾了这么久，总算达成了所想。这次，定不会似让陈安鱼帮忙摆卖时，那般叫人失望。小冉心里觉着自信。
她就着摆摊的事，越想越美，越想就越开心，激动得都偷笑出了声。
若是有了银钱，许多问题都不再成问题了。到时候，首要的事便是在镇上买间店铺，有了店铺，那些大户人家便会起兴致来瞧瞧，这一来二去的，还怕搭不上那些大户么。
而到了那步，单几味鱼干虾干是撑不起来的了，她会把她的鸡爪鸭爪等物添进去。那样多了选项，这银钱自然也会跟着多起来了。
到时候，说不准还能攒够钱另外起间大瓦房。他们家的屋子，现下凑合着过还成，但若二弟三弟成了亲，未免会逼仄些，到时挣了钱，这里可要紧着先弄。
毕竟二弟也快到说亲年纪了。还有，等二弟学完手艺出来，或许可以再另外帮他买间店铺开铁铺，就跟大牛这样
她想得乐呵，精神全然松懈下来，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你说，我怀的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女人面容柔和地摸着肚子，轻声问着边上的丈夫。怀孕使她体态丰盈不少，甚至脚已开始水肿，惯来小巧瓷白的脚儿不复先前美态。
“是男是女都成，娘亲也不会说什么的，她早便想抱孙儿了。”男人道。
女人稍觉安心，突觉肚子一痛，她神色紧张地拉住男人的手，“阿安，我好像要生了，肚子好痛。”
男人闻言，紧张地抱起她，放到床上，然后自己去寻产婆。女人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羊水也开始破掉，待产婆赶来时，床已经被羊水漫湿一大块，渗着些许鲜红的血丝。
产婆“哎呀”一声，忙将男人赶出去，让他去烧水备剪刀等物。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小冉被满目的鲜红吓到，一瞬惊醒，她直起身，脸色苍白，额头冒着细细的汗。
她惊魂未定，看了眼窗外，见尚未到做饭时辰，又慢慢躺了回去。
她第三个孩子，因为是早产，最终没保住。而她，因为大出血耗伤本体，产后恶露不收，终是耗死了这条命。
若是他们有银钱在手，断不会如此。小冉眉眼染哀，突然想起上一回顾子安说的一句话，“我会努力挣钱，不再让上世的事重演的。”
他今日说的承诺，该不会便是这个吧
小冉呼吸一窒，思绪似不受控制般，胡乱延展。
该不会，他便是因此，才寻着门道到镖局做活吧而后，因着操劳，才会消瘦得那么厉害
想到这，小冉整颗心似被人紧紧篡住一般，疼得她眼里冒起泪花。
心中的天秤，又开始往他那边倾倒。
若是她的鱼干能挣着钱，上世的悲剧，该不会再重演了，她，或许可以
她深吸口气，已隐隐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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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莫父应了声，接过闺女手中的坛子，“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些小玩意，想着既来镇上了, 便顺道带些来给大牛师傅尝尝新味。”
亏得莫母想得周到，临出门前给他们多拎了一小坛鱼干，不然这会几人可不得干巴巴地对视尬笑。
“怎地这般客气。”大牛将鱼干收下，招呼莫文华去给莫父小冉拿凳子, 恰阿豪拎着馒头从外头回来, 大牛顺势道“要不在我这一并用了早饭吧。”
说着支唤阿豪再去买多些回来。莫父推脱不
掉, 只能携闺女一同坐下同他们用早饭。
大牛的家在镇边，故而离店铺还有段距离，她娘一般都只送晚午饭来, 早饭都是另买的吃食。
用过早饭, 隔壁的酒楼也开了门铺。莫文华去探寻, 不大会便带了个人过来。
那人长得黑瘦，笑起来一口白牙尤为显眼，听得莫文华介绍，他笑眯眯地招呼，“阿叔你好，阿姐你好。”
正是陈平。两人应下，他指着边上的大坛子，又问，“那便是阿姐做的鱼干了吧”
“对。”小冉笑笑，客气地应道。
“阿姐的手艺真是不错。”陈平嘴甜地赞了她番，小冉被夸得心花怒放，笑弯了眉眼。
陈平跟他们又说了几句，突然拍拍大腿，“哎呀，我师傅该来了，我先把鱼干搬过去，待会再来，就先不跟你们说了啊。”
“嗯好。”
“我来帮你。”莫父说着，搭手与他一块将鱼干从后门扛到隔壁酒家去。小冉站在门口等他们，眼神无意地向四周探望，心里计较着，一会把莫父拉到哪块去探情况。
先前走那么几趟，铁铺附近的摊铺情况，她都瞧了个大概，就剩街尾那边的没看
正想着当头，街尾那头，远远地走来一路人，隐隐听得马车载着重物轮子轱辘转动的声音传来。
小冉好奇地探头过去，只见得前边的镖旗飘扬，上边绣着“平安镖局”四字，边上花纹繁复延展开，颇为气派。
小冉歪歪头，正预再看一下，却听得陈平唤她，“阿姐。”
“诶。”小冉转身，“你们放好了”
陈平“对啊。阿叔说你们要去逛逛，趁着时候还早，不若我带你们去走走吧，我对这带熟悉得很。”
“你们店铺都开门了，你不用去帮忙吗”小冉问。
“不打紧，左右现在没什么人，我没什么活可干。”陈平笑嘻嘻道。
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让小冉暗皱眉，面上却不显，“这样啊”
“对啊。”陈平边说着，边越过小冉往前走，“这个时候摊铺差不多都开了，咱们走吧。”
小冉轻咬下唇，看了莫父一眼，莫父道，“走吧。”
小冉点头，伸手拉着他，一块往前走，却见前边的陈平停住了脚步，“平安镖局的镖队来了。我们让让，一会再过吧。”
六匹骡子拉着载货的车子往前走，每辆车上边都插着平安镖局的旗帜，车边则有五个镖师跟护着。他们身形高壮，面色严肃，腰上扣着剑，姿态威武。
小冉抬头，却在里边瞧见了抹熟悉的身影。
与旁边着劲装的人不同，他着身灰色长袍，上边绣着繁复的花纹，瞧着与镖旗上的花纹倒是一致，只是简略了许多，看模样大抵是镖局的衣裳。
他似消瘦了许多，脸颊微微下陷，下巴附近冒着淡淡的青色。小冉一顿，心微微揪起。
他他这段时日也过得不好吗为何瞧着这般疲惫
原先瞧向前边的人，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一般，突然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一瞬对上，小冉清楚地看见，顾子安眼里的疲惫与沉戾。
竟意外让人觉着威严凶狠。
小冉一怔。
顾子安也是一个怔愣，待得反应过来，嘴唇紧紧抿起，再不看她，随着镖队离去。
小冉嘴唇暗咬，眼里浮起泪花。
前世，他从未这般无视过她。
如今，当真变了。而一切，却皆是由她自己造成的怪得了谁。她心情沉重，难过到想掉泪。
她吸吸鼻子，试图把酸意压下去。
莫父自是也瞧见了顾子安的视线。
他未见过人，无法将人与妻子媒婆嘴中的顾子安对上号，只觉这年轻人气度不凡，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陈平看着父女俩都盯着镖队离去的方向，以为他们是被这场景震撼到了，不由拉出自己所知给他们解释道“这是平安镖局的镖队。这平安镖局，是咱们镇上名头最响的镖局，几十年的老招牌了，听说啊，镇上还没开始划区的时候，镖局就建了，那店铺就在街尾。”
“方才那穿灰色衣裳的人，据说是他们镖局新来的，叫顾子安。那也是个人物，不过才来半月光景，便当上了小管事，近段时日老是能瞧见他押镖。怕是再过一年半载，就能成为镖局大主管了吧。”他感叹地啧了声，眼带艳羡。
那镖局可不好进，他初初来时也去试了回，被拒了后，才找着门路拜了现今的师傅，进了如今的酒楼混闲饭。
“倒是个会门道的。”莫父听着，也不由感叹了句。
小冉却是全然愣住。
镖局的小管事上世顾子安哪里做过这个，甚至她都未曾听他提及过这话题。这算是怎么回事
她皱起眉头，觉着事情，全然偏离的原先的轨道，便是她有多一世记忆在，似乎也无济于事。
这让她很是焦虑。
尤其是方才顾子安的态度
“可不就是。”陈平有补说了几句，才带着父女俩去逛。
小冉被方才的事岔去心思，哪里还有精神去探那些，态度有些敷衍，莫父察觉到，问，“怎么了”
“没。”小冉摇头，“就是觉着有些累了。”
到底是女娃娃，这还没开始就觉着累了。莫父不好说她什么，只能自己打起精神来观察，偶见到小冉说的那些店铺，探听得更是格外详细。
两个大老爷们说到起兴处，便带着一块往前走，一来二去倒将小冉给甩到了身后。小冉乐得清闲，一个人开始胡乱琢磨。
顾子安那态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在生气小半月前的事吗若真是这般，那到时她若应了亲事，他会不会也甩脸子给她看他小冉不住乱想。
如今的顾子安，真的叫她太陌生了，全然猜不透心思。仿佛前世十几年的夫妻，是作假的一般。
想到这，心揪疼得厉害。
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角，轻轻扯了下，稚嫩的童声响起，“姐姐。”
小冉顺势看去，是个可爱的女孩，五六岁的模样，笑起来还能看见拔掉的牙齿未长全，说，“姐姐，有个哥哥让我偷偷告诉你，他小半月前允诺的事，唔一定有做到，让你别害怕，再好好想想对，好好想想。”
她说话有些漏风。到底是半大孩子，这么长的一段话走过来，已记得不大全，说起来磕磕绊绊的。
不过小冉却能听明白了，沉重的心情一瞬松快不少。
她笑笑，“谢谢你，我知晓了。”
小女孩完成交托的任务，笑着往回跑，小冉看着，只见她一溜跑进巷子里，再不见身影。
她握紧手，回转身去看，莫父跟陈平已走得很前，她连忙小疾步赶上，脑里不住想。
半个月前允诺的事小冉仔细回想。他半个月前哪有允什么诺
不过，他这番举动，倒让她感受到了一丝熟悉感。她嘴角微微扬起，将心思压下，预着回家再慢慢琢磨。
她不知道，那小女孩一溜进巷里，便撞到一人身上。她后退几步，看是交托自己的哥哥，立马笑起来，“哥哥，我已经把你说的话全说给那个姐姐听了。”
说完，紧紧盯着顾子安手上的冰糖葫芦。
顾子安自是看到了，他笑笑，把冰糖葫芦递给小女孩，转身大步离去。至于镖队，这会功夫，已走出镇，不过好在，他脚程快，不大会功夫便追上了。
小冉不晓，她跟上莫父，一起随他去探看情况。陈平发觉他们父女似有旁的意思，陪着走了段路，试探问道“阿叔对这些摊铺似乎挺上心的。可是也要出来支摊啊”
莫父客气笑笑，“还说不上，说不上呢。倒是你呀，见识颇广啊，哪里都知晓一二呢。”
这话带了几分夸赞。
陈平面上的笑意浓了一分，“没啥没啥，不过是待久了，知晓的比你们多些罢了。”
不再多问。不过，到底是不耐了，又陪着逛了会，借口酒楼的事，让莫父他们自己逛。父女俩笑着应下，自去再逛。
走走停停，倒是将北跃陈齐两个区的情况都了结了个大概，小冉还乘机说了不少劝导的话。
莫父思索一轮，心下已有了决定，又见天色已不早，便与闺女往回走，他们与莫文华打过招呼后，自坐牛车回了。
到家时，已过了午饭时辰，莫母都将饭菜收起来了。她见着人，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饭菜在锅里，你们去吃啊。”
“好。”两人应下，自去厨房。都饿得紧了，吃得倒是快，不大会功夫便都吃饱。
小冉自去洗刷碗筷，莫父则回了屋。方坐下，莫母便关切道“如何啊”
莫父掏出兜里的一串钱，“这是卖得的四十五文钱，你收好。”
莫母接过，面上带出笑，“三文一斤竟也愿意买，这师傅心是真的大。”
她边说着，边去数那铜板。莫父道“我今个儿去逛了圈，却如冉儿所说，有些摊铺卖得都是很寻常的家常玩意，瞧起来，生意倒是可以。我仔细留意了下，未见有卖鱼干的，倒是个新口味，我觉着约莫能成。”
这话的意思，便是同意支摊的事了。
莫母闻言，不解她话茬，快速点完那串钱，见数目无状，又仔细收好后才道我知晓你的意思了。你预着摆在哪”
“我仔细思索过了，你独个跟闺女去，怕是不大妥当。我预着前半个月跟你一块去，左右这田里的活计搁这半月也无甚碍。届时与边上的摊铺混了熟，我便回来忙活，剩下的半月你便去。日后也是这般，每月一半时日与你去，不必连续一块，几时空闲便几时去。”
“至于支摊的地，我预着摆在铁铺边上，那个区人流大，又是多卖吃食的，不怕没人帮衬，且阿华靠着近，有事也可照应一番。”
莫父细细道。
莫母仔细思索，觉得他说得周全，点头，“既你觉着可行，那便这般吧。只是，咱们把这摊摆人家门口，是不是不大好”
莫母没跟着去，以为莫父说的这边上是在铁铺旁边。听着话尾的小冉眼一亮，“爹娘，你们在说什么呀”
她走进来，眼睛在莫父莫母之间扫梭，满脸期待。莫母嗔了她句，“能说什么呀，不就是在说支摊的事。”
“爹娘，你们同意了”小冉喜上眉梢。
“还好意思说，这还没说什么呢就总是被你叨，耳朵都快长茧子了，要是不同意，你还不得把人磨死。”莫母没好气啐了句。
前回莫母态度坚定，小冉不敢明说，这回给了希望，倒叫她肆无忌惮起来。
小冉赖着脸皮坐到莫母身边，撒娇了几句，才捡起方才的话继续问，“那方才你们是在讨论什么呀”
“说这摊支哪里好。你爹说想摆在铁铺边上，我说会不会碍到人家。”莫母道。
“噢不会啊，铁铺边上有许多小摊摆着上去呢，我们寻个没人的地不就可以了。”说着，小冉还细细给莫母解释那镇上是如何的。
并非莫母没去过镇上不识路，只是以前一心念着去买这样或那样，又因兜里无甚银钱，从来都不敢多瞧旁的，哪还能记仔细那些情况。
三人就着支摊的事，又细细商量了别的，一番下来，将所想的情况都提了，这事，便这般定下来了。
小冉开心，“那我明日就拉三弟幺妹去抓鱼摸虾，弄多些回来，到时候做几个口味的出来。”
“嗯。样式多，也能引得多些客来。”莫父赞同道。
“那我把虾干蟹油膏也一块弄了。”小冉道。
“嗯。”
他们又说了一番，莫母突然道“我觉着，像陈平师傅那般心大的人不多，咱们定价卖三文，怕是会把人吓跑。”
小冉咬唇，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前世的事，她道“我觉得可以这般，头几日，咱们降降价，待得名声打出去了，再慢慢提回来，你们觉着如何”
据说，前世那家生意兴隆的小零嘴店铺，便是靠着这个法子，在镇上立下了足。那会，她也是听顾子安随意提一嘴，这会再想来，似乎可行。
“你升了价，谁还会再来不也一样，不是长久计，不妥。不若我们干脆定价低些好了。”莫母道。
“娘，若是那些人尝着滋味好，打出了名声，咱们还愁卖不出去吗左右多少文都是卖，何不试试，万一有人愿意，咱们还多赚了呢。”小冉笑劝到。
莫母一琢磨也是这个理，才应下。三人又说了几句，这个话题才算作罢。小冉回屋，直接躺在床上，兴奋的情绪在体内激荡。
太棒了。
折腾了这么久，总算达成了所想。这次，定不会似让陈安鱼帮忙摆卖时，那般叫人失望。小冉心里觉着自信。
她就着摆摊的事，越想越美，越想就越开心，激动得都偷笑出了声。
若是有了银钱，许多问题都不再成问题了。到时候，首要的事便是在镇上买间店铺，有了店铺，那些大户人家便会起兴致来瞧瞧，这一来二去的，还怕搭不上那些大户么。
而到了那步，单几味鱼干虾干是撑不起来的了，她会把她的鸡爪鸭爪等物添进去。那样多了选项，这银钱自然也会跟着多起来了。
到时候，说不准还能攒够钱另外起间大瓦房。他们家的屋子，现下凑合着过还成，但若二弟三弟成了亲，未免会逼仄些，到时挣了钱，这里可要紧着先弄。
毕竟二弟也快到说亲年纪了。还有，等二弟学完手艺出来，或许可以再另外帮他买间店铺开铁铺，就跟大牛这样
她想得乐呵，精神全然松懈下来，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你说，我怀的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女人面容柔和地摸着肚子，轻声问着边上的丈夫。怀孕使她体态丰盈不少，甚至脚已开始水肿，惯来小巧瓷白的脚儿不复先前美态。
“是男是女都成，娘亲也不会说什么的，她早便想抱孙儿了。”男人道。
女人稍觉安心，突觉肚子一痛，她神色紧张地拉住男人的手，“阿安，我好像要生了，肚子好痛。”
男人闻言，紧张地抱起她，放到床上，然后自己去寻产婆。女人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羊水也开始破掉，待产婆赶来时，床已经被羊水漫湿一大块，渗着些许鲜红的血丝。
产婆“哎呀”一声，忙将男人赶出去，让他去烧水备剪刀等物。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小冉被满目的鲜红吓到，一瞬惊醒，她直起身，脸色苍白，额头冒着细细的汗。
她惊魂未定，看了眼窗外，见尚未到做饭时辰，又慢慢躺了回去。
她第三个孩子，因为是早产，最终没保住。而她，因为大出血耗伤本体，产后恶露不收，终是耗死了这条命。
若是他们有银钱在手，断不会如此。小冉眉眼染哀，突然想起上一回顾子安说的一句话，“我会努力挣钱，不再让上世的事重演的。”
他今日说的承诺，该不会便是这个吧
小冉呼吸一窒，思绪似不受控制般，胡乱延展。
该不会，他便是因此，才寻着门道到镖局做活吧而后，因着操劳，才会消瘦得那么厉害
想到这，小冉整颗心似被人紧紧篡住一般，疼得她眼里冒起泪花。
心中的天秤，又开始往他那边倾倒。
若是她的鱼干能挣着钱，上世的悲剧，该不会再重演了，她，或许可以
她深吸口气，已隐隐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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