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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5

  乌黑的长发被细细梳理一遭, 边梳边听得全福人在念叨喜词, 然小冉的心神全被脸上的痛楚吸去。

  那些妇人其一正拿着红线帮她绞面。那妇人动作利索力道也不大控制, 绒细的毛儿都被绞起, 生疼得紧, 让她不住倒吸气, 朦胧睡意全消散了去。

  那妇人不为所动,手下力道不变,“且忍忍, 不这般脸上的细毛绞不干净,到时候抹粉不好看。”

  她都如砧上鱼肉了, 还能说什么, 只能生生挨住。不单脸在捣弄, 手脚指甲也被人拉着在折腾。那些妇人委实称职,指甲的边边起角都被修理齐整,而后用凤仙花汁仔细往指甲上涂抹,原本粉嫩被红艳的颜色掩盖住,甚符今日喜庆。

  待得这些都侍弄好了, 那些妇人开始给小冉穿嫁衣抹脂粉。

  小冉昨夜毫无睡意, 不过方眯上眼,就被挖了起来, 精神不大济,那妇人见她眼皮耷拉, 眼下泛青, 不由道“可是高兴得几宿睡不着觉眼下都泛青了, 待会可得抹多点粉,不然遮不去,不好看。”

  最后一句是对一旁的黑瘦妇人说的。那妇人应下,拿着脂粉过来往小冉面上抹。

  年下时兴的新嫁娘妆,以嫩白为最好看,然农女们时常帮忙家里,肤色都较为黝黑,故而这脂粉总是会抹得厚厚的,渐渐的也形成一股风潮。

  这黑瘦妇人甚是不客气地涂了厚厚一层,叫小冉颇觉不自在地动了动。那黑瘦妇人帮她抹均匀脂粉,又帮她点了嘴唇。弄好这些后,众人又帮她戴上凤冠,穿上嫁衣绣鞋。

  待得所有都弄好,天已开始亮了。

  莫母瞧着穿戴齐整的闺女,暗红了眼眶。她转身,遮掩住自己的情绪,那些妇人也是识趣,捣腾完都出了屋,把地留给这对母女。

  莫母微抬起头,把泪逼回去,说了几句后,自去厨房将备好的饭菜端进小冉的屋,又去将住在他们屋里的莫小雨叫醒,母女三人坐一块吃送嫁饭。

  小冉心思一直在跑,试图去勾勒婚后的日子,但她发现,自己压根想象不出来,散出去的神绪难却再集中,整个人仿如在无边的空白里游荡。

  找不着边,无处可安放。

  她愣愣地拿着筷子,迟迟不下夹,莫母也无甚心思吃饭,就着话题,叮嘱了几句为人媳的话,眼眶也暗暗红了,“日后去到顾家,万不可再像在家这般随意。伺候好丈夫公婆,别叫人说了去”

  “嗯。”小冉听一半溜一半,低低应了声,眼眶发红,隐见泪花。

  莫小雨在旁听着,眼睛不住往两人身上扫,不明白这明明是喜事,为何娘和大姐却不见喜庆,难得的对着一桌丰盛的饭菜也没什么胃口吃。

  一顿饭才吃了点,便听得王媒婆的声传来。她叫嚷,说吉时快到了,让莫家人快些准备,不然待会新郎官来,可就赶不及。

  见小冉她们还在吃送嫁饭,又出声催促,莫母忙将饭菜收了。

  王媒婆招呼那些装扮的妇人来给小冉盖上红盖头,她趁着新郎官未来的档,给小冉说了些等下坐轿拜堂需要注意的事项,及,一些洞房的事。

  到底是多年媒婆厚脸皮,说起这等事来脸不红心不跳,言语颇为大胆,惹得莫母还暗拍了她一下。

  小冉思绪浑噩,全然没有听见,神色平静木然,幸亏有红盖头遮住。

  不多会,便听得喜庆的唢呐鞭炮声传来,莫家人招呼儿郎将嫁妆抬上,吉时一到,莫文华便进屋将小冉背上轿子。

  坐到轿上那一瞬间,小冉的泪再忍不住,垂落下来。她捏紧手中的苹果,闭上了眼。

  王媒婆示意莫母哭嫁,轿子便在喧嚣中从莫家往顾家抬。

  顾子安骑在棕红色的大马上,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张扬的喜服衬得他精神奕奕,这会面上含着笑,眉眼透着满足,俊朗似君子。

  陈溪村不少凑热闹的人瞧着他,暗暗啧赞。

  这顾家儿郎,委实俊。

  顾家那头,早有人准备好在等着。花轿一到,便有一堆人迎出来,顾子安按俗礼踢了轿门,才将小冉给背出来。

  他的大手温热有力,紧紧握着她手臂,那一瞬将小冉吓得苹果都差点掉了,她回神,忙将苹果拿好。

  只觉身子一轻,被人背起,一双大掌托在她的大腿上,温热有力,透着盖头的下摆,她瞧见了男人宽阔的背。

  一瞬,她想到了上世的婚事。

  这已数不清是第几回想起。

  现实与浮梦,在眼前交杂,让她分辨不清这到底是真的,还只是一场记忆。

  红色,在她眼中散开,将她的世界染了艳意,勾走了她全部思绪。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拜的堂,更不知外边是何等热闹情况。她捏着苹果,呆呆坐在新房里,不动不吭声,仿佛是个木头娃娃一般。

  直到,红盖头被人掀开。

  满眼的红,突然被抽走,小冉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眼睫轻颤。她回神,后知后觉地抬头,一瞬对上顾子安的黑眸。

  那双黑眸,亮得很,透着滚炙暗涌的欲望,多似前世那些美好时光,唯独,唯独却少了她最熟悉的温柔。

  是啊,这不是前世了,面前这个人,更不是她熟悉的那个顾子安。

  小冉心冷了一分,总算彻彻底底回了神。

  来月不见,顾子安俊朗面上的青涩稚嫩彻底褪去,添了几分阳刚坚毅。红色的喜服衬得人挺拔有神,男儿味初显。

  果真同重活一世,只有她还如前世一般无长进。小冉嘲讽地轻笑声,面上的脂粉跟着洒落些。

  顾子安轻轻蹙起眉头,眸子冷了一分,有些难受得轻挪开视线。

  说句实话,小冉现在,很丑。

  因她暗落了几次泪,面上的脂粉早被冲得不均匀了,比起前世那白得似毙亡一般的白妆,现今的她似将那面粉糊在脸上一样,更叫人觉着恶心。

  “去洗把脸吧,桌上有吃的。”顾子安别着头道,似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体内那股狂热,佯装若无其事。

  总算,总算又让人回到自己身边了。一时,觉着她的大花脸也没那么叫他难受了。

  小冉摸摸脸,大概知晓是因何故了。她抿紧唇,没搭腔,自己将凤冠给卸下来。

  这凤冠,是顾子安备的,大抵是为了面上好看,上头的花鸟饰是用掺着金弄的,分量颇足。前头不觉有什么,这会摘下来,便觉脖子发酸有些难受。

  她不由伸手捏捏。

  顾子安视线悄悄回转,见状,手暗动了动,下意识想过去帮她锤捏,但视线往上扫瞧见小冉的冷脸,这念头立马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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