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 坦白
江楚进公司的时候，午休时间还没有结束，办公区域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孙沐荷的办公室暗着灯，推开门进去，办公桌后的座位上空空荡荡。他反手关上门，跌坐在门旁的沙发上。
从外表上看，无论是发型还是衣着，都是惯常的一丝不苟，没有任何异状，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是泄露了昨晚的疯狂放纵。说实话，江楚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甚至不记得自己最后是和谁在喝，又怎么会和张西西睡到了一张床上。他的记忆断片了，只隐隐约约记得做了一个梦，一个他藏在心里很多年都不敢再做的梦。醒来后，梦境和现实的落差固然伤人。但最残忍的是，就连在梦里，就算酒精腐蚀了神智，他也清醒地知道那是梦。
宿醉未退，脑子里像是有人踏着正步敲着鼔来回逡巡，恍惚间，二叔压抑着怒火的训斥似乎还在他耳边回荡：“你以为你背着我动的那些小手脚能瞒得过我？行！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吧？现在也就是老爷子护着你纵着你，纵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以为你是谁？离了孙家，你屁都不是！”
自从江楚父亲故去、二叔掌家以来，他还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江楚说话，而且说得这么直白。
“这一回，我的那些钱你一分钱也不能动！”二叔在书桌后来回地踱着步子，忽地停步，指着江楚的鼻尖，“你不是能耐了么？这正是你显本事的时候。我等着看呢！”
突如其来的资金危机，江楚本来是丝毫没放在心上的。云和虽然看起来弱小脆弱，但由于背后有人撑着，钱，从来都不是问题。可是这回，二叔把他手里的钱也掐住了。
其实，二叔近乎于羞辱的话，并没有在江楚心里激起多大的波澜。对这么一天，他早有预备，所以，摸摸那块厚茧，居然也不觉得痛。真正让他失控的是在酒吧里遇到翟雁北，他俯耳轻语：“最近日子不太好过吧？要是想明白了，记得找我聊一聊。”
最初，江楚只是错愕，他和翟雁北少有交集。转瞬一想，忽地明白过来。虽然他不知道翟雁北打的什么主意，但眼前明显就是一个局，只等着他往下跳。
看着翟雁北领着一串人扬长而去，江楚只觉得热血上涌，他就算是再落魄也好，就翟家，就翟雁北，他也配来掺一脚？
一时意气，一时意气啊，让他蠢到用酒来麻痹自己，为什么不干脆就这么醉死过去呢？
此刻，门外的脚步声、人声、电话铃声渐渐芜杂起来，更显得室内安静清冷。一串熟悉的足音正由远而近，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踏在江楚的心上，踩平了那些飘荡悬浮，江楚内心里的那漫天阴霾里似乎因此而隐隐透出了一丝光亮。
孙沐荷一边和员工打招呼，一边推开门，见到坐在阴影里的江楚有些意外，马上转头看了看外面的状况，然后不动神色地缓缓关上门，伸手打开了灯。
“在我这儿躲清静呢？”她瞟了江楚一眼，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然后在自己的大皮椅上坐下，敲了敲桌面上堆着的一叠文件夹，“只怕我这儿也没有清静可躲。”
从她进门开始，江楚便直直地盯着她，听到她这么说，静默了一阵才笑了笑，语气轻佻地说：“生气了？都是我的错儿，不该这么不靠谱。昨晚跟几个朋友喝酒喝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到了假酒，现在还头疼发晕”为了加强效果，他还满脸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
“不想说实话是吧？”对他的这一套，孙沐荷显然是不买账的，声音渐渐地沉了下来。
江楚正在头上胡乱揉着的手忽地僵住，然后缓缓放了下来，露出一张略有些发白的脸。坐在灯光最盛处的孙沐荷像是浑身笼着一层光晕，他想仔细分辨她的表情，却又胆怯地不敢转头正视她的眼。在深埋的记忆里，那一双眼曾经含着泪绝望而轻蔑地看着她，像是要看到他的灵魂最深最肮脏的底层。有好些年的夜晚，他常常从这样的眼神里惊醒，就再也没办法睡着。
“小荷，我”开了口，却无以为继。能说什么呢？“我不是故意的”？“我和她没什么”？还是“我喝醉了”？这样烂俗的解释，他从来不屑，而现在，就算他想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正喁喁间，孙沐荷突然起身往他这边走来，一边压低了声音：“情况真的糟到这种地步了？到底多少项目受到影响？资金缺口有多大？”
她停在江楚面前，插着腰，低头看着他，眉头紧蹙，显然是非常烦恼忧心。江楚抬头看了看她，却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还越大声。
“疯了吗？”怕被外面的员工听见，孙沐荷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膝盖往前一压，手肘一沉，把笑得浑身颤抖的高大男人牢牢地钉在沙发靠背上，直到江楚举双手投降，她这才松开手，在他身边坐下来。
“行行行，不逗你了，咱们来说正经事儿。”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瞬间没了踪影，江楚借坡下驴，掩住了自己刚刚的窘态。
“这几天的确有投资方想要撤资，受影响的项目大概有四五个，除了一个还在筹备中的，其他都是正在进行的状态。如果他们真这么做，我大致算了算，资金缺口也不算太大。我想想办法，应该不难解决。”
“真的？现在还有人愿意往我们这儿投钱？”既然连康妍都收到风了，可见这件事情已经闹得不算小了，对于江楚避重就轻的说法，孙沐荷实在没办法相信。
江楚听她这么一问，了然地“哦”了一声：“原来你也听说了啊那种瞎话谁会相信？真要是为了这种谣言半路跟咱们拆伙，这种猪一样的队友不要也罢。”他站起身，拉了拉衣服上的皱褶，伸手揉了揉孙沐荷的头发，像是哄小女孩儿那样：“当然啦，这事儿虽然不算大，但是麻烦，还得我亲自出马拉下这张脸去求人烧钱。一世英名呐”
他一脸浪荡痞样儿，轻松劲儿不像是装出来的，孙沐荷拍开他的手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我姑且就相信你一回。以后再有什么事儿你可别瞒我！”
江楚拍拍她的手：“你就放心吧！”说完，便往外走去。
孙沐荷靠在办公桌的边缘，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电话拨了出去：“谈一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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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表上看，无论是发型还是衣着，都是惯常的一丝不苟，没有任何异状，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是泄露了昨晚的疯狂放纵。说实话，江楚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甚至不记得自己最后是和谁在喝，又怎么会和张西西睡到了一张床上。他的记忆断片了，只隐隐约约记得做了一个梦，一个他藏在心里很多年都不敢再做的梦。醒来后，梦境和现实的落差固然伤人。但最残忍的是，就连在梦里，就算酒精腐蚀了神智，他也清醒地知道那是梦。
宿醉未退，脑子里像是有人踏着正步敲着鼔来回逡巡，恍惚间，二叔压抑着怒火的训斥似乎还在他耳边回荡：“你以为你背着我动的那些小手脚能瞒得过我？行！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吧？现在也就是老爷子护着你纵着你，纵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以为你是谁？离了孙家，你屁都不是！”
自从江楚父亲故去、二叔掌家以来，他还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江楚说话，而且说得这么直白。
“这一回，我的那些钱你一分钱也不能动！”二叔在书桌后来回地踱着步子，忽地停步，指着江楚的鼻尖，“你不是能耐了么？这正是你显本事的时候。我等着看呢！”
突如其来的资金危机，江楚本来是丝毫没放在心上的。云和虽然看起来弱小脆弱，但由于背后有人撑着，钱，从来都不是问题。可是这回，二叔把他手里的钱也掐住了。
其实，二叔近乎于羞辱的话，并没有在江楚心里激起多大的波澜。对这么一天，他早有预备，所以，摸摸那块厚茧，居然也不觉得痛。真正让他失控的是在酒吧里遇到翟雁北，他俯耳轻语：“最近日子不太好过吧？要是想明白了，记得找我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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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翟雁北领着一串人扬长而去，江楚只觉得热血上涌，他就算是再落魄也好，就翟家，就翟雁北，他也配来掺一脚？
一时意气，一时意气啊，让他蠢到用酒来麻痹自己，为什么不干脆就这么醉死过去呢？
此刻，门外的脚步声、人声、电话铃声渐渐芜杂起来，更显得室内安静清冷。一串熟悉的足音正由远而近，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踏在江楚的心上，踩平了那些飘荡悬浮，江楚内心里的那漫天阴霾里似乎因此而隐隐透出了一丝光亮。
孙沐荷一边和员工打招呼，一边推开门，见到坐在阴影里的江楚有些意外，马上转头看了看外面的状况，然后不动神色地缓缓关上门，伸手打开了灯。
“在我这儿躲清静呢？”她瞟了江楚一眼，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然后在自己的大皮椅上坐下，敲了敲桌面上堆着的一叠文件夹，“只怕我这儿也没有清静可躲。”
从她进门开始，江楚便直直地盯着她，听到她这么说，静默了一阵才笑了笑，语气轻佻地说：“生气了？都是我的错儿，不该这么不靠谱。昨晚跟几个朋友喝酒喝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到了假酒，现在还头疼发晕”为了加强效果，他还满脸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
“不想说实话是吧？”对他的这一套，孙沐荷显然是不买账的，声音渐渐地沉了下来。
江楚正在头上胡乱揉着的手忽地僵住，然后缓缓放了下来，露出一张略有些发白的脸。坐在灯光最盛处的孙沐荷像是浑身笼着一层光晕，他想仔细分辨她的表情，却又胆怯地不敢转头正视她的眼。在深埋的记忆里，那一双眼曾经含着泪绝望而轻蔑地看着她，像是要看到他的灵魂最深最肮脏的底层。有好些年的夜晚，他常常从这样的眼神里惊醒，就再也没办法睡着。
“小荷，我”开了口，却无以为继。能说什么呢？“我不是故意的”？“我和她没什么”？还是“我喝醉了”？这样烂俗的解释，他从来不屑，而现在，就算他想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正喁喁间，孙沐荷突然起身往他这边走来，一边压低了声音：“情况真的糟到这种地步了？到底多少项目受到影响？资金缺口有多大？”
她停在江楚面前，插着腰，低头看着他，眉头紧蹙，显然是非常烦恼忧心。江楚抬头看了看她，却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还越大声。
“疯了吗？”怕被外面的员工听见，孙沐荷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膝盖往前一压，手肘一沉，把笑得浑身颤抖的高大男人牢牢地钉在沙发靠背上，直到江楚举双手投降，她这才松开手，在他身边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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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楚听她这么一问，了然地“哦”了一声：“原来你也听说了啊那种瞎话谁会相信？真要是为了这种谣言半路跟咱们拆伙，这种猪一样的队友不要也罢。”他站起身，拉了拉衣服上的皱褶，伸手揉了揉孙沐荷的头发，像是哄小女孩儿那样：“当然啦，这事儿虽然不算大，但是麻烦，还得我亲自出马拉下这张脸去求人烧钱。一世英名呐”
他一脸浪荡痞样儿，轻松劲儿不像是装出来的，孙沐荷拍开他的手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我姑且就相信你一回。以后再有什么事儿你可别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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