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商量
暮春初夏之接，忽然地下了一场没头没脑的暴雨。漫天密集的水柱砸在江楚办公室延伸出去的玻璃天顶上，又从边缘倾泻而下，意外地形成了一道瀑布，让没有开灯的室内愈加光线愈加昏暗。孙沐荷盘腿坐在办公桌与玻璃墙之前的地板上，出神地凝视着眼前的雨幕。
还不到下午六点，外面的员工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这几天，随着中途停摆的项目越来越多，江楚更加忙得不见踪影，公司里的人多半无事可干，人心愈加浮动。
孙沐荷知道江楚是在四处找钱。她问过公司财务，这几天陆续有零零散散几笔两三百万的款打到了项目上，填了一两个小坑。可是，对于云和越来越大的窟窿来说，这些钱只是杯水车薪，完全解决不了问题。
这样的境况，瞒不了别人，外面一定早已传得满天风雨。可是，不论是孙家还是江家，都没有人出来吭一声气儿。对于自家人的稳如泰山，孙沐荷大概能猜到原因----应该是夏莳把大家都给按住了。她回想起上次在那栋古怪小楼里的对话，不由暗暗叹气，母后大人在那时应该就清楚地看到了今天，早就挖好了坑等着她往下跳呢。如果不是知道夏莳对温云起极为不满，她真有些怀疑自家亲妈是不是也在里面掺了一脚。
可是，江家的反应却很是出乎孙沐荷的预料。一直以来，虽然她不怎么管财务，但也多少知道平时江家对云和挹注了不少资金，所以现在江家这样坐岸上观就显得有些古怪。这让她忍不住琢磨起温云起那天说的话----“他就是个空壳少爷”，“江明城连一碗肉汤都没有分给他”。
如果温云起说的是真的呢？孙沐荷不自觉地甩甩头，直觉地回避这个可能。
“你一声不吭躲这儿坐着干吗呢？”
江楚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孙沐荷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呆呆地抬头和他对视了几秒，这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这个时间你怎么回公司了？”她不想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心里有太多的不安才要躲到没人的地方静一静，想清楚一些事情。
江楚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挥了挥：“回来取个东西。”
“这是什么？”孙沐荷指了指牛皮纸袋，问道。
江楚愣了愣，明显有些闪烁其词：“就一些文件。”
“什么文件这么重要，非得现在赶回来拿？”孙沐荷不依不饶地追问。不知怎么，她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也不是，顺道经过公司，想到晚上想看一看就上来拿了。你怎么回事儿？审犯人呐？诶”他正解释，却不料孙沐荷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纸袋，他脸色一变，伸手就要拿回来，“小荷，别闹！”
孙沐荷却已经把牛皮纸袋里的东西抽出了一半，看了一眼便怔住了。
“江楚，这个房子决不能拿去抵押。”她把纸袋递回给江楚，“这是你爸留给你的念想，你必须得收好。”
江楚接过，没有否认，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就是栋房子吗？放在那儿也是歇着，不如盘活了拿来救急。再说，只是抵押给银行而已，又不是真要卖出去。”
抵押给银行能贷出多少钱？那栋房子虽然市值有好几千万，但他们现在的资金缺口近亿，再怎么也不够。可见江楚已经是别无他法了。
孙沐荷叹了口气，又盘腿坐回了地板上。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方，让江楚也跟着坐下来。
“坐吧，有件事儿，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江楚迟疑了一下，拗不过孙沐荷态度坚决，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现在的情况，我们俩要是砸锅卖铁，一定也能过去。但是，我讨厌这种被人掐住脖子感觉。”说到这儿，孙沐荷停了停，看着江楚。他却撇开头，往窗外瞧去。
于是，她也索性低下头，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我会说服我妈，让尚锦收购我们家的这两本杂志。当然以后我会有差不多一半儿的时间放在尚锦。你放心，就算是要砸锅卖铁，我也一定得卖得值。”
江楚霍地一下站起来，几乎是咬着牙说：“你这也叫商量？我怎么觉得你只是通知我一声而已？”
孙沐荷没有料到他有这么大的反应，沉默了片刻，也跟着站起来。“你当然也可以拒绝我的提议。那个后果我们都知道是什么。”
她握住江楚的一只手，那手冷冰冰地湿着，让她心里突地纠结成了一团，差一点儿说不下去。“我们都明白，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就单单守着云和。我有我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你也有你迟早要走的路。现在，只不过是把这个时间稍稍往前提了一点儿而已。”
江楚手一翻扣住了她的手腕，紧紧地攥着，抖着声音说：“你让我再想想。”
“不用再想。”孙沐荷靠近他，直视着他的眼睛，“再拖下去只会让事情更难解决。到那时候，就连云和都保不住。”
她了解夏莳，任何时候都绝不做赔本的生意。现在这个阶段，夏莳知道他们撑一撑也能过去，此时出手，她既如了愿又卖了人情。可是，如果资金缺口再拉大，云和便岌岌可危，她只需要袖手旁观即可，压根儿不用再花钱一分钱就能让女儿既受了教训又收了心。
江楚避开她的眼神，垂目而立，神色有些木然起来。孙沐荷正想再说些什么，他突然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大掌在脸上一抹，轻轻地说：“随便吧，随便你怎么做。”话音里，竟有些哽咽了。
他的反应证实了她心里的某种猜测。于是，在这次事件的处理上，他的种种不冷静不理智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孙沐荷觉得心头发疼，很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正因如此，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定定地立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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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到下午六点，外面的员工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这几天，随着中途停摆的项目越来越多，江楚更加忙得不见踪影，公司里的人多半无事可干，人心愈加浮动。
孙沐荷知道江楚是在四处找钱。她问过公司财务，这几天陆续有零零散散几笔两三百万的款打到了项目上，填了一两个小坑。可是，对于云和越来越大的窟窿来说，这些钱只是杯水车薪，完全解决不了问题。
这样的境况，瞒不了别人，外面一定早已传得满天风雨。可是，不论是孙家还是江家，都没有人出来吭一声气儿。对于自家人的稳如泰山，孙沐荷大概能猜到原因----应该是夏莳把大家都给按住了。她回想起上次在那栋古怪小楼里的对话，不由暗暗叹气，母后大人在那时应该就清楚地看到了今天，早就挖好了坑等着她往下跳呢。如果不是知道夏莳对温云起极为不满，她真有些怀疑自家亲妈是不是也在里面掺了一脚。
可是，江家的反应却很是出乎孙沐荷的预料。一直以来，虽然她不怎么管财务，但也多少知道平时江家对云和挹注了不少资金，所以现在江家这样坐岸上观就显得有些古怪。这让她忍不住琢磨起温云起那天说的话----“他就是个空壳少爷”，“江明城连一碗肉汤都没有分给他”。
如果温云起说的是真的呢？孙沐荷不自觉地甩甩头，直觉地回避这个可能。
“你一声不吭躲这儿坐着干吗呢？”
江楚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孙沐荷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呆呆地抬头和他对视了几秒，这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这个时间你怎么回公司了？”她不想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心里有太多的不安才要躲到没人的地方静一静，想清楚一些事情。
江楚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挥了挥：“回来取个东西。”
“这是什么？”孙沐荷指了指牛皮纸袋，问道。
江楚愣了愣，明显有些闪烁其词：“就一些文件。”
“什么文件这么重要，非得现在赶回来拿？”孙沐荷不依不饶地追问。不知怎么，她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也不是，顺道经过公司，想到晚上想看一看就上来拿了。你怎么回事儿？审犯人呐？诶”他正解释，却不料孙沐荷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纸袋，他脸色一变，伸手就要拿回来，“小荷，别闹！”
孙沐荷却已经把牛皮纸袋里的东西抽出了一半，看了一眼便怔住了。
“江楚，这个房子决不能拿去抵押。”她把纸袋递回给江楚，“这是你爸留给你的念想，你必须得收好。”
江楚接过，没有否认，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就是栋房子吗？放在那儿也是歇着，不如盘活了拿来救急。再说，只是抵押给银行而已，又不是真要卖出去。”
抵押给银行能贷出多少钱？那栋房子虽然市值有好几千万，但他们现在的资金缺口近亿，再怎么也不够。可见江楚已经是别无他法了。
孙沐荷叹了口气，又盘腿坐回了地板上。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方，让江楚也跟着坐下来。
“坐吧，有件事儿，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江楚迟疑了一下，拗不过孙沐荷态度坚决，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现在的情况，我们俩要是砸锅卖铁，一定也能过去。但是，我讨厌这种被人掐住脖子感觉。”说到这儿，孙沐荷停了停，看着江楚。他却撇开头，往窗外瞧去。
于是，她也索性低下头，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我会说服我妈，让尚锦收购我们家的这两本杂志。当然以后我会有差不多一半儿的时间放在尚锦。你放心，就算是要砸锅卖铁，我也一定得卖得值。”
江楚霍地一下站起来，几乎是咬着牙说：“你这也叫商量？我怎么觉得你只是通知我一声而已？”
孙沐荷没有料到他有这么大的反应，沉默了片刻，也跟着站起来。“你当然也可以拒绝我的提议。那个后果我们都知道是什么。”
她握住江楚的一只手，那手冷冰冰地湿着，让她心里突地纠结成了一团，差一点儿说不下去。“我们都明白，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就单单守着云和。我有我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你也有你迟早要走的路。现在，只不过是把这个时间稍稍往前提了一点儿而已。”
江楚手一翻扣住了她的手腕，紧紧地攥着，抖着声音说：“你让我再想想。”
“不用再想。”孙沐荷靠近他，直视着他的眼睛，“再拖下去只会让事情更难解决。到那时候，就连云和都保不住。”
她了解夏莳，任何时候都绝不做赔本的生意。现在这个阶段，夏莳知道他们撑一撑也能过去，此时出手，她既如了愿又卖了人情。可是，如果资金缺口再拉大，云和便岌岌可危，她只需要袖手旁观即可，压根儿不用再花钱一分钱就能让女儿既受了教训又收了心。
江楚避开她的眼神，垂目而立，神色有些木然起来。孙沐荷正想再说些什么，他突然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大掌在脸上一抹，轻轻地说：“随便吧，随便你怎么做。”话音里，竟有些哽咽了。
他的反应证实了她心里的某种猜测。于是，在这次事件的处理上，他的种种不冷静不理智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孙沐荷觉得心头发疼，很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正因如此，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定定地立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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