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流产
和云和轻松散漫的风格截然不同，尚锦大楼里一派肃静忙碌的景象。进办公室前，孙沐荷瞄了一眼对面樊鑫的那间房，开着灯，却没有人，心里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自从被他“特训”一周后，偶尔想到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莫名会感到一阵压力。
李凡被hr的小姑娘领着去办入职手续了，剩她一个人对着自己光秃秃的办公桌面呆坐着。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却突然有种恍若梦中的感觉。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变化太大，好多事儿来不及细想，也经不起细想。她安慰江楚时说得很理智，其实内心也会惶然不安，身边总是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还是下意识地想到江楚。不过，她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一直这么躲在她的身后。人生，真是有太多的不得不。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这是“特训”的时候樊鑫写下的供她参考的杂志改版注意事项。她看着那漂亮有力的笔迹，然后直接在页首写上“to do list”----他看似随手写就，其实已经是一二三四清清楚楚的整套计划。这种行径，大概只有完美主义的处女座做得出来，她想，就算不是处女座，什么太阳月亮上升星座也一定是落在处女。
看到这些待办事项，让她想起昨晚跟康妍聊的一些事儿，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把那两位酒友给忘了，连自己都醉了，她们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她先是拨张西西的号码，没有人接。又接着给康妍打，有人接，却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助理。小姑娘声音绷得紧紧的，说康妍进了医院，问她原因，却支支吾吾不肯说。
孙沐荷问了医院地址就赶了过去。康妍的家人都在老家，这些年也一直没有交过正经的男朋友，碰到这样的情况，身边估计是没人的。
到了医院，在电梯门口，她却意外地看见了自己的小叔孙继往。他穿得很轻松，polo衫休闲裤头戴一顶球帽，身边也没跟着秘书司机，看起来是私人行程。她觉得奇怪，孙继往这时候怎么回北京了？来这家医院干吗？他行色匆匆，两人中间又隔得远，再加上她心里挂牵着康妍，想着回头再给他打电话问问算了。
一出电梯，孙沐荷脸色大变，怔在原地----玻璃门后硕大的“产科”两个字晃得她眼睛发胀。往病房一路寻去的路上，看似镇定的每一步其实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厉害。当她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窗望见康妍躺在病床上，全没了人色，身上接着各种监测仪器，眼泪唰地便掉了下来。
助理正守在床边，瞥见孙沐荷的身影，赶紧迎了出来，却见她满脸泪痕，顿时就愣住了。
孙沐荷转过头，把方才的失态掩饰过去才压低了声音询问。
“她流产了，刚刚做完手术。”助理眼带怜悯地望了眼病床上的人，轻声跟孙沐荷讲述了今天的情况。
康妍是被酒店的清洁人员发现晕倒在浴室里的，身下一滩的血，吓得酒店立刻叫了救护车。酒店的人也不知道可以联系谁，正好助理给康妍打电话，于是就通知了她。医生说看身上伤势应该是摔了一跤导致流产，这会儿刚清完宫，倒也没什么其他问题。
孙沐荷着实是太意外，又因着这件事勾起了自己的过往而心头纷乱，一时之间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她渐渐缓过来，低声道谢，又看了眼小姑娘，半是嘱咐半是提醒：“这件事情，我想，你和我两个人知道就足够了。”
小姑娘了然地点点头。这个行业看起来有多光鲜，里面的真实就有多残酷，多的是人等着机会踩着就要爬到塔尖儿上。平时她和康妍关系不错，康妍也提过孙沐荷的背景，她还没傻到要站到这么一位姑奶奶的对立面去。
助理离开后，孙沐荷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好一阵，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这才走进病房。
康妍醒着，见到她，没说话。两人沉默地对看了几秒，孙沐荷握住她的手，一句劝慰的话却说得支离破碎：“我你怎么就一句话也没提过”
康妍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放心，我没事儿。本来，我也就没打算”
话虽没说完，但意思两人心里都明白。孙沐荷心下恻然，迟疑半晌还是问出了口：“那对方知道吗？”
康妍摇摇头，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你也明白的，那个人没必要知道。”
是的，康妍说的没错。这种心情，大约是没有人比孙沐荷更了解。尽管她并不知道康妍怀的是谁的孩子，但康妍的态度已经很明确。既然两个人没有了可能，有没有孩子，其实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这条路，她也走过，只是，和康妍不同的是，那个孩子她是想要的，却没能留住。
现在，她明明是坐在病床旁，但感觉上却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所有的遗憾和疼痛都依然清楚。
那是在瑞士的一家医院，她记得病房的窗外正漫天飞着雪。她刚刚做完引产，浑身湿透，精疲力竭，医生问她想不想看一眼那个早就已经停止了心跳的胎儿，她点了点头。护士把那一个已经成形的胎儿捧到她面前，是个男孩儿，已经显现出清晰的五官轮廓，有着跟她一样长长的眼角，尖尖的下颌。她拼命忍住眼泪，伸手摸了摸他，感觉到他身上还有着自己身体的余温。
也就是在那一刻，孙沐荷终于决定向命运低头。人和人，讲缘分，缘尽了就不要强求，她一直懂这个道理。即便再痛，也不过是数月光景也就好了。可是，终于她遇到了那么一个人，明明知道不可以，明明知道好似勉强，却偏偏就是着了魔一样，人走了，心还在，还在拼命想要留下一点什么。这便是孽缘，人不清醒，天却看着。这一次，她真是耗尽了。
那时候，正是康妍坐在她的病床前，红着眼问她要不要告诉温云起。她也是这么摇了摇头，说了一样的话。“不，他没必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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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凡被hr的小姑娘领着去办入职手续了，剩她一个人对着自己光秃秃的办公桌面呆坐着。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却突然有种恍若梦中的感觉。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变化太大，好多事儿来不及细想，也经不起细想。她安慰江楚时说得很理智，其实内心也会惶然不安，身边总是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还是下意识地想到江楚。不过，她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一直这么躲在她的身后。人生，真是有太多的不得不。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这是“特训”的时候樊鑫写下的供她参考的杂志改版注意事项。她看着那漂亮有力的笔迹，然后直接在页首写上“to do list”----他看似随手写就，其实已经是一二三四清清楚楚的整套计划。这种行径，大概只有完美主义的处女座做得出来，她想，就算不是处女座，什么太阳月亮上升星座也一定是落在处女。
看到这些待办事项，让她想起昨晚跟康妍聊的一些事儿，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把那两位酒友给忘了，连自己都醉了，她们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她先是拨张西西的号码，没有人接。又接着给康妍打，有人接，却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助理。小姑娘声音绷得紧紧的，说康妍进了医院，问她原因，却支支吾吾不肯说。
孙沐荷问了医院地址就赶了过去。康妍的家人都在老家，这些年也一直没有交过正经的男朋友，碰到这样的情况，身边估计是没人的。
到了医院，在电梯门口，她却意外地看见了自己的小叔孙继往。他穿得很轻松，polo衫休闲裤头戴一顶球帽，身边也没跟着秘书司机，看起来是私人行程。她觉得奇怪，孙继往这时候怎么回北京了？来这家医院干吗？他行色匆匆，两人中间又隔得远，再加上她心里挂牵着康妍，想着回头再给他打电话问问算了。
一出电梯，孙沐荷脸色大变，怔在原地----玻璃门后硕大的“产科”两个字晃得她眼睛发胀。往病房一路寻去的路上，看似镇定的每一步其实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厉害。当她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窗望见康妍躺在病床上，全没了人色，身上接着各种监测仪器，眼泪唰地便掉了下来。
助理正守在床边，瞥见孙沐荷的身影，赶紧迎了出来，却见她满脸泪痕，顿时就愣住了。
孙沐荷转过头，把方才的失态掩饰过去才压低了声音询问。
“她流产了，刚刚做完手术。”助理眼带怜悯地望了眼病床上的人，轻声跟孙沐荷讲述了今天的情况。
康妍是被酒店的清洁人员发现晕倒在浴室里的，身下一滩的血，吓得酒店立刻叫了救护车。酒店的人也不知道可以联系谁，正好助理给康妍打电话，于是就通知了她。医生说看身上伤势应该是摔了一跤导致流产，这会儿刚清完宫，倒也没什么其他问题。
孙沐荷着实是太意外，又因着这件事勾起了自己的过往而心头纷乱，一时之间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她渐渐缓过来，低声道谢，又看了眼小姑娘，半是嘱咐半是提醒：“这件事情，我想，你和我两个人知道就足够了。”
小姑娘了然地点点头。这个行业看起来有多光鲜，里面的真实就有多残酷，多的是人等着机会踩着就要爬到塔尖儿上。平时她和康妍关系不错，康妍也提过孙沐荷的背景，她还没傻到要站到这么一位姑奶奶的对立面去。
助理离开后，孙沐荷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好一阵，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这才走进病房。
康妍醒着，见到她，没说话。两人沉默地对看了几秒，孙沐荷握住她的手，一句劝慰的话却说得支离破碎：“我你怎么就一句话也没提过”
康妍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放心，我没事儿。本来，我也就没打算”
话虽没说完，但意思两人心里都明白。孙沐荷心下恻然，迟疑半晌还是问出了口：“那对方知道吗？”
康妍摇摇头，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你也明白的，那个人没必要知道。”
是的，康妍说的没错。这种心情，大约是没有人比孙沐荷更了解。尽管她并不知道康妍怀的是谁的孩子，但康妍的态度已经很明确。既然两个人没有了可能，有没有孩子，其实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这条路，她也走过，只是，和康妍不同的是，那个孩子她是想要的，却没能留住。
现在，她明明是坐在病床旁，但感觉上却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所有的遗憾和疼痛都依然清楚。
那是在瑞士的一家医院，她记得病房的窗外正漫天飞着雪。她刚刚做完引产，浑身湿透，精疲力竭，医生问她想不想看一眼那个早就已经停止了心跳的胎儿，她点了点头。护士把那一个已经成形的胎儿捧到她面前，是个男孩儿，已经显现出清晰的五官轮廓，有着跟她一样长长的眼角，尖尖的下颌。她拼命忍住眼泪，伸手摸了摸他，感觉到他身上还有着自己身体的余温。
也就是在那一刻，孙沐荷终于决定向命运低头。人和人，讲缘分，缘尽了就不要强求，她一直懂这个道理。即便再痛，也不过是数月光景也就好了。可是，终于她遇到了那么一个人，明明知道不可以，明明知道好似勉强，却偏偏就是着了魔一样，人走了，心还在，还在拼命想要留下一点什么。这便是孽缘，人不清醒，天却看着。这一次，她真是耗尽了。
那时候，正是康妍坐在她的病床前，红着眼问她要不要告诉温云起。她也是这么摇了摇头，说了一样的话。“不，他没必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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