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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二次见面

  四月初一,艾信书和方今衿结了夫妻,结婚当天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艾信书和方今衿的婚事是父母定的,不知道算不算娃娃亲,但是这是很早之前就定下的。

  方今衿算是书香门第,读书人家的小姐。而艾信书的父亲是军人,后来在战场负伤后回了老家小年镇的镇政府当了一个文职职员,退休后又把职位让给了艾信书。

  方今衿嫁到艾家第二天就想着要逃回娘家了。艾家算不上穷,但是与方家一比,就显得穷酸极了。

  “委屈你了。”艾信书很瘦,但是长得清秀,若穿上袍子,手里再捧本古书,就真的像古时上京赶考的文弱书生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不上委不委屈。”方今衿心里想着幸亏艾信书长得还挺好看。

  艾信书为方今衿打了一盆水,拧了毛巾递了过去:“你得跟我一辈子了。”

  方今衿看着艾信书的才认识了两天的侧脸,还觉得有些陌生:“我把我的一辈子就交给你了。”

  婚姻很奇妙,两个只认识两天的人也能够聊起一辈子的事了。

  艾信书有一个弟弟,艾信武,一个妹妹,艾信信。艾信书结婚以前是与父母,弟弟妹妹住在一起的,结了婚后买了一间破损的旧屋子重新建了。

  屋子建好的当天晚上,艾信书送走了来吃饭的家人朋友,躺在屋外的躺椅上看着今衿收拾碗筷的背影,二十岁的他心里突然有些慌张:眼中的那道身影不再是在睡梦中臆想来的姑娘了,原来我也成了家了。

  “想什么呢?”方今衿在艾信书眼前打了个响指。

  “坐会儿。”艾信书挪了挪屁股,留出了半个位置。

  月儿当空,坐入艾信书怀里的方今衿才将将当了几天的妻子,脸上还会不自禁地微红。

  “房子总算建好了,虽然不大,但也算是属于你和我的家了。”

  “我喜欢。”

  “那家里你来布置吧。”艾信书左手托着左腮。

  “好啊!”今衿的头发刚好飘在艾信书的鼻尖,搞得鼻子痒痒的,艾信书却舍不得动,任由发香蹿于鼻间。

  夜很深了,背后的大槐树挡住了半张月亮,艾信书轻搂着方今衿突然抿抿嘴:“听说嫁我时,你因为不愿意还跟家里吵了一架?”

  方今衿点点头:“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需要很大的勇气。”

  “或许我该反对的。”艾信书看着今衿的眼神,有些愧疚。

  “你现在就偷笑吧。”方今衿一脸你占了大便宜的模样。

  “谁偷笑还不一定吧。”

  “嗯?”方今衿眼皮跳了几下,心道:知道我在他睡觉时边偷看他边偷笑了?不会啊,他应该睡着了的

  艾信书没去回答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只紧了紧搭在方今衿肩头的手。

  “天凉得紧了,今衿,我们回屋吧。”

  转眼方今衿进入艾家已经半年,方今衿再无回娘家的念头,如今的小家已经被布置的精致而温馨。艾信书为今衿专门打了一面书柜,架上放满了书,有从今衿娘家搬来的,有他专门去买来送今衿的。

  小屋门外,溪边小路,艾信书又种了两排梨树,谁知看过梨花盛开的方今衿从此爱上了吃梨。

  十二月,快要过年了,老天痛痛快快地下了几场雪,好像是要把这一年还没完成的业务赶紧下完。艾信书正在房里为今衿削着梨,突然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今衿跑去开门,看到了满脸大汗的艾信武。

  “爸,爸出事了!”

  等到跑回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子门前时,艾信书的腿第一次感觉到颤抖到发软是怎样的滋味。

  “哥!”艾信信走到门口,两颊的泪斑还清晰可见。

  这时方今衿和艾信武也从后面赶上来了。

  整整五分钟,艾信书只呆呆站在门口,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那几分钟里他想了什么,却都知道那几分钟有多么的熬人。

  “进去吧。”艾信书拉着方今衿进了屋。

  老艾此时躺在床上再没像以前那样念着自己哪儿的旧伤口又疼了,哪件衣服又要补了,只安详地闭着眼睛,身上盖着陪了自己半辈子的绿军被,只是再没机会亲手将它叠起,叠齐。

  “你来了。”老艾的妻子,艾信书的母亲叫张小花。

  “他要去买烟,外面这么大雪,我说别去他不听话。回来时摔了一跤,我说去喊你过来,他又不听话,说没事,躺一会儿就好。可是躺一会儿,为什么醒不过来了?为什么不要我了?”

  张小花抓着艾信书的衣角,眼角已经哭不出泪水:“我说你家屋前的两排梨树真好看,他还说来年也要为我种几棵呢,可是树还没种,他怎么就不要我了?”

  艾信武和艾信信已经泣不成声,方今衿扶着张小花,眼泪根本止不住。

  艾信书的眼眶已经很红,只能强忍着,呼吸地很大口。他坐到老艾的床边,那双已经无法与他对视的眼睛,仿佛还能和他说话。

  “信书,我走了,可惜还是没等到你来送我。”

  “爸”

  “不要哭,我走了,家里还要你来撑着,老艾我可从来没哭过,咱艾家的男人流血可以,流泪不行。对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花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我还欠着她几颗梨树呢。好了,我该走了,不要难过了,日子可不是给你用来悲伤的。”

  因为事不关己,窗外的风雪还没停。艾信书为老艾系好衣前的扣子。

  “老艾,走好。”

  艾信书轻轻把双手缩进袖子,盖住了颤抖,不让人看见。

  这个家庭,一个人倒了,总要有另一个人站出来顶着屋顶,顶着天。老艾走后,丧后事全归到了艾信书身上,通知亲戚,联系殡仪馆,甚至是收拾遗物。

  老房子里,艾信书蹲在西屋——老艾平时放杂物的房间,一件一件翻着那些泛灰的老物件。方今衿直接坐在了地上,坐在了艾信书的肩旁,帮着一件一件吹着灰。

  艾信书从角落里抽了一根榆木棍子出来,用袖子抹了抹。

  “小时候,我们兄妹三个每次有人犯事儿,父亲都会拿着这根榆木棍子狠狠打我们。所以我们在家最怕的其实不是父亲而是这根棍子,我曾经无数次想要把它扔进河里,可是一次也没找到过。”

  艾信书自嘲的笑笑:“父亲都不在了,我还是没来得及问他当年到底把它藏在哪儿了?”

  “我想是藏在床板里了吧。”方今衿抬头看着艾信书。

  “为什么?”

  “我父亲就是这样做的。”

  艾信书愣了愣,忽然蹲下来拨了拨方今今衿额前的细丝,看着她的眼睛抿了抿嘴唇。

  “我想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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