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没有大雪只有明月
吃完早饭，闲下来的方今衿领着小艾去了后院。
艾信书之前只来过方家一次，来接新娘的那次。
“这棵桂花我给她取了名字叫大桂，年纪比我和方第两人加起来还大呢，我小的时候就喜欢坐在这棵桂花下大声读书，是真的直接坐在土上哦，软软的松松的。还有每到秋天的时候，大桂的花香总能全部扑到我脸上，凉风一吹的时候仿佛也能看见那树影横斜，桂香浮动。”
方今衿提起这些东西总是很健谈。
不知第多少次坐在大桂底下，今衿分了半边位置给了另一个人，再微微斜身又让出了一半早上十点钟的太阳。两人背靠着背，今衿读起了一本小时候经常读的书，小艾则难得偷闲闭眼眯一会小觉。
时间像钟上的秒针走得极快，再加上这日回娘家时间确实紧得很，太阳还高照着，艾信书就不得不带着夏艺烙的饼和方家大小姐启程上路了。
十里长河大半日来回，船家叔公一点不嫌累。
“船家叔公，吃块饼吧。”小艾跟船家叔公并排站在船头，看着两边的水纹一层一层往后打去。
“庆水以后会接过这条船吗？”
船家叔公啃了半口饼，摇摇头。
“就算他愿意，我也不会同意的。这条船里，这条河里，老子待了一辈子，儿子还要接着待一辈子？不让了，小孙子不喜欢水，上船就哭，为了小孙子，我也该让庆水上岸了。”
船家叔公嘴里的饼一直在嚼。
“这条河养了我一家子，到我死了也就够还清了。”
不知道是不是顺流的缘故，归家用的时间比出发快了许多。惆怅而去，尽兴而归。方今衿下船的心情明显比上船时舒畅许多。
“走吧，回家。”
经过梨树林的时候，方今衿突然想起前两天和张小花的对话了。
“信书，我们帮妈把梨树种起来吧，就种成和这儿一样的。”
艾信书抬手折了一小枝树枝。
“嗯，我们一起帮妈种。等再过一段时间，这梨花就要开啦！”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艾信书就看见艾信武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坐在门口干嘛呢？”
“哥，你可算回来了，快跟我回去。”
等到赶回去的时候，张小花已经坐在客厅，应该等了很久。
艾信书进了客厅看了一圈，脸瞬间冷了下来。
“信信呢？”
所有人都只敢喘气，不敢说话。
艾信书调高了嗓门，手指着艾信武。
“艾信武，我问你艾信信去哪儿了？”
“不，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一个大活人不见了你告诉我你不知道！我走之前你怎么说得，你说你能看好这个家，现在你告诉我，你看好谁了！艾信武，你妹妹呢？”
艾信武低着头不敢说话，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纸信封给艾信书。
“哥，我喜欢小红，我跟着他走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幸福，但能活七十岁，我已度过了前两分，最后两分或许会用来后悔，遗憾。但是剩下的时间我仍旧想花光去追赶我的爱情，哪怕不完整。哥，我走了，家里有你我一切放心。”
寥寥百字，艾信书读了几遍。信信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他知道没人逼迫信信，是信信真的想走了。
“你真的能狠着心放心吗？”
“哥，我去把信信找回来！”
“找？”艾信书冷哼一声。
“她既然一心想走，还找她做什么，找她回来然后再看她跑一次？我把话撂这儿了，谁要敢去找她，以后也别想进艾家的门！”
三天的大戏唱完，丧事也算是真正告一段落了。小年戏班的其他人已经在唱完的那天傍晚坐着老车回去了。
只有班主宁午原和秦姨留了下来找了个小旅馆，宁班主向老板借了炉子，照常煮着小米粥。
“老宁，你说我们的工钱还能要到吗？”
今夜刮着风雪，秦姐裹着大衣给宁午原撑着伞。
“还想要钱？人家能不给咱抓起来说拐卖人口，就算谢天谢地了。”
天那么冷，那么黑，也不知道米有没有洗干净，宁午原抖着手随便搓了几下就要回屋了。
“今天人都走了，就非要吃吗？”秦姐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恼火。
“人都走了这么多年，我不是一直在煮？”宁午原进屋后一直搓着手。
他说的人不是她说的人，秦姐突然鼻子像是吃了酸梅，酸的委屈。
另一边，艾信书没让任何人跟着来，只一个人举着伞，穿过梨树林，绕过南小渠。
“宁班主，戏唱完了，我们的账是不是该算算了？”
来客旅馆，来即是客。
“你来了？”
宁班主折了一块硬纸板对着炉子封口轻轻地扇着火。
艾信书收了伞，抖了抖落肩的雪，一把挤开宁午原，对着炉子烘手取暖。
秦姐轻轻抓着宁午原的袖子有些害怕。
一时间除了炉子里火焰的滋啦声，异常的安静。
艾信书冻僵的手终于缓和下来。
“他去了哪儿？”
“应该回了老家。”
“应该？”
“小红昨天收到家里寄来的信，信上说他家里出了点事。”秦姐赶紧补充了句。
“信？看了自己家的信就带走了我家的信？”
艾信书一声冷笑。
“看了这么多年的河，住了这么多年的屋，居然比不过一个刚认识三天的人。感情真不是东西！都他妈不是东西！”
“其实，他人很好。”秦姐壮着胆子小声地说。
粥快煮好了，艾信书盯着那缝里的火微微出神，自嘲一笑。
“好！不然她怎么舍得丢了这个家！”
宁午原拿出了三只瓷碗，三双筷子。
“今天粥煮了很多，我帮你盛碗？”
艾信书给宁午原挪出一点位置。
“人走都走了，我也来都来了，喝碗粥不过分，盛！”
秦姐从布袋里掏出一小瓶自家腌的小菜，给每人碗里的粥上倒了一点。
艾信书蹲在炉子旁就着小菜喝着小米粥。
“信信也喜欢喝宁班主熬的小米粥吗？”
秦姐又给艾信书倒了点菜。
“喜欢的，她昨晚吃了不少呢！”
“喜欢？喜欢我给她煮啊！我是买不起米？那个人愿意煮给她吃，愿意花那么长时间给她熬吗？”
“啪！”瓷碗被摔的粉碎。
艾信书咽下嘴里最后的粥。
“再给我拿只碗，盛满！”
秦姐被地上的碎碗片吓到了没敢动，宁午原微微颤着手又给重新盛了。这次秦姐再不敢乱说话了，只想赶紧吃完送走他。
外面的风雪又重了一重，艾信书专心致志地喝粥。
“我只是怪她，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宁午原搓了搓手似笑非笑。
“告诉你，你能放她走？”
艾信书看着宁午原的眼神像是看着白痴。
宁午原笑了笑：“那她是赌对了。”
艾信书似乎也翘了一下嘴角：“她一直是最了解我的那个。”
锅已渐渐见底，宁午原封了炉子。
艾信书拿出了信封放在桌上。
“请戏班的钱，一分不少，除了那个人的。”
秦姐不敢收，宁午原摸出半张报纸写了一个地址。
“我没去过，但应该不会错。”
艾信书收了报纸，抖了抖雨伞，开门走进黑夜里。
“今晚雪真大，信信，希望此时你头顶的天空没有大雪只有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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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信书之前只来过方家一次，来接新娘的那次。
“这棵桂花我给她取了名字叫大桂，年纪比我和方第两人加起来还大呢，我小的时候就喜欢坐在这棵桂花下大声读书，是真的直接坐在土上哦，软软的松松的。还有每到秋天的时候，大桂的花香总能全部扑到我脸上，凉风一吹的时候仿佛也能看见那树影横斜，桂香浮动。”
方今衿提起这些东西总是很健谈。
不知第多少次坐在大桂底下，今衿分了半边位置给了另一个人，再微微斜身又让出了一半早上十点钟的太阳。两人背靠着背，今衿读起了一本小时候经常读的书，小艾则难得偷闲闭眼眯一会小觉。
时间像钟上的秒针走得极快，再加上这日回娘家时间确实紧得很，太阳还高照着，艾信书就不得不带着夏艺烙的饼和方家大小姐启程上路了。
十里长河大半日来回，船家叔公一点不嫌累。
“船家叔公，吃块饼吧。”小艾跟船家叔公并排站在船头，看着两边的水纹一层一层往后打去。
“庆水以后会接过这条船吗？”
船家叔公啃了半口饼，摇摇头。
“就算他愿意，我也不会同意的。这条船里，这条河里，老子待了一辈子，儿子还要接着待一辈子？不让了，小孙子不喜欢水，上船就哭，为了小孙子，我也该让庆水上岸了。”
船家叔公嘴里的饼一直在嚼。
“这条河养了我一家子，到我死了也就够还清了。”
不知道是不是顺流的缘故，归家用的时间比出发快了许多。惆怅而去，尽兴而归。方今衿下船的心情明显比上船时舒畅许多。
“走吧，回家。”
经过梨树林的时候，方今衿突然想起前两天和张小花的对话了。
“信书，我们帮妈把梨树种起来吧，就种成和这儿一样的。”
艾信书抬手折了一小枝树枝。
“嗯，我们一起帮妈种。等再过一段时间，这梨花就要开啦！”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艾信书就看见艾信武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坐在门口干嘛呢？”
“哥，你可算回来了，快跟我回去。”
等到赶回去的时候，张小花已经坐在客厅，应该等了很久。
艾信书进了客厅看了一圈，脸瞬间冷了下来。
“信信呢？”
所有人都只敢喘气，不敢说话。
艾信书调高了嗓门，手指着艾信武。
“艾信武，我问你艾信信去哪儿了？”
“不，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一个大活人不见了你告诉我你不知道！我走之前你怎么说得，你说你能看好这个家，现在你告诉我，你看好谁了！艾信武，你妹妹呢？”
艾信武低着头不敢说话，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纸信封给艾信书。
“哥，我喜欢小红，我跟着他走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幸福，但能活七十岁，我已度过了前两分，最后两分或许会用来后悔，遗憾。但是剩下的时间我仍旧想花光去追赶我的爱情，哪怕不完整。哥，我走了，家里有你我一切放心。”
寥寥百字，艾信书读了几遍。信信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他知道没人逼迫信信，是信信真的想走了。
“你真的能狠着心放心吗？”
“哥，我去把信信找回来！”
“找？”艾信书冷哼一声。
“她既然一心想走，还找她做什么，找她回来然后再看她跑一次？我把话撂这儿了，谁要敢去找她，以后也别想进艾家的门！”
三天的大戏唱完，丧事也算是真正告一段落了。小年戏班的其他人已经在唱完的那天傍晚坐着老车回去了。
只有班主宁午原和秦姨留了下来找了个小旅馆，宁班主向老板借了炉子，照常煮着小米粥。
“老宁，你说我们的工钱还能要到吗？”
今夜刮着风雪，秦姐裹着大衣给宁午原撑着伞。
“还想要钱？人家能不给咱抓起来说拐卖人口，就算谢天谢地了。”
天那么冷，那么黑，也不知道米有没有洗干净，宁午原抖着手随便搓了几下就要回屋了。
“今天人都走了，就非要吃吗？”秦姐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恼火。
“人都走了这么多年，我不是一直在煮？”宁午原进屋后一直搓着手。
他说的人不是她说的人，秦姐突然鼻子像是吃了酸梅，酸的委屈。
另一边，艾信书没让任何人跟着来，只一个人举着伞，穿过梨树林，绕过南小渠。
“宁班主，戏唱完了，我们的账是不是该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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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回了老家。”
“应该？”
“小红昨天收到家里寄来的信，信上说他家里出了点事。”秦姐赶紧补充了句。
“信？看了自己家的信就带走了我家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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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快煮好了，艾信书盯着那缝里的火微微出神，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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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午原拿出了三只瓷碗，三双筷子。
“今天粥煮了很多，我帮你盛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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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姐又给艾信书倒了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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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给我拿只碗，盛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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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怪她，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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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你能放她走？”
艾信书看着宁午原的眼神像是看着白痴。
宁午原笑了笑：“那她是赌对了。”
艾信书似乎也翘了一下嘴角：“她一直是最了解我的那个。”
锅已渐渐见底，宁午原封了炉子。
艾信书拿出了信封放在桌上。
“请戏班的钱，一分不少，除了那个人的。”
秦姐不敢收，宁午原摸出半张报纸写了一个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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