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白君约
云岭西路。
向之易下午就买好了菜，切菜，剥蒜，剁葱，一气呵成。等到艾信书回家的时候，锅里已经飘香了。
“敢情白姐的手艺是跟你学的？喏，你要的鸡爪和猪头肉。”艾信书在路边切了卤味带了回来。
向之易沾着水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接过鸡爪和猪头肉。
“这你还真是说对了，当年你白姐嫁给我之前在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不过我没本事，娶了她之后反而要她学起了洗衣做饭。”
向之易鼻子凑近闻了闻：“嗯，味道还行。”
艾信书笑了笑，回家也取了方今衿的围裙系上。
“向哥，需要我帮你什么吗？”
“你把土豆切了吧，切片不要切块。”
“好嘞！”
白姐和方今衿一定想象不到，她们俩不在家的日子，这两个系着各自太太围裙的男人居然能过得如此像模像样。
虽然两个太太不在家，但是艾信书和向之易可一点不亏待自己，两个人摆了一桌子菜，向之易还摸出了几瓶啤酒。
“今天女人们不在家，没人管放开喝。”向之易说得豪情万丈，却只给自己摆上一只瓷酒杯。
艾信书有点莫名其妙：“哥，这是白酒杯子。”
“我知道，但你向哥我就这个酒量，看见大杯子，我怵。”
艾信书笑笑突然问向之易。
“向哥，你和白姐是怎么认识的？”
向之易吃了几粒花生米，把筷子搭到小瓷酒杯上。
“那可得从我从老家刚刚来到鱼望的时候说起了。”
向之易来到鱼望的第一天就被这儿的一切深深震撼住了，他从没看过盖得那么漂亮的楼房，哪怕他一个人在马路牙儿上坐着看了一天，看过高楼，看过汽车，看过时髦的漂亮女人向之易还是没看够，他就想坐在那儿把自己前二十年没想过，没见过的东西看个遍，看个光。
“我那时从没想过要去触碰它们，我只是想着把这些东西记得住，记得深些好回去讲给阿爸阿妈和妹妹听，我想阿爸阿妈也许这辈子都没机会看到这些美好的东西了。”
向之易喝一口酒笑笑，笑那时的自己好蠢好土。
那天的季节和今天很像，叶子也刚刚好黄了，落了。天色将晚，但是说好来接他的老乡还没出现，向之易的衣服上补了几层的补丁也扛不住秋风一点点的渗透，向之易不敢离开去别的地方，只能蜷缩起身体背靠一根灯柱有些瑟瑟发抖。
“卖馄饨，热汤面喽，吃一碗暖身子喽！”
街边的路灯纷纷亮起，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候，总会有一辆小车拖着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地过来摆上摊子。小车很小，放满油盐酱醋这些瓶瓶罐罐的，反而因为拥挤而让人觉得踏实。
“来，给我来碗馄饨，多放些辣椒啊，晚上太冷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小伙子从怀里掏出钱放进小车上的一个小罐子里。
“好嘞，您稍等。”小车的主人是一个老师傅，开火，下锅，调料，动作娴熟麻利。
过个几分钟，小伙子下车，手里端着碗就站在小车旁，和老师傅边聊边吃。
“真暖和！”小伙子滋啦滋啦吃得真香，吃到鼻尖冒汗，吃到馄饨的热气糊住了眼睛。
老师傅不愿打扰他，便不再主动与他搭话。
“卖馄饨，热汤面喽，吃一碗暖身子喽！”老师傅的叫卖声不响亮，也没有穿透力，他已经在每个夜晚，在这个地方卖了两年。他不是为了吸引新的顾客，只是为了告诉每天在这条路上穿梭的上夜班和回家的人，今天晚上他还是一如往常地在这。
如果您还有时间，可以停下来点碗馄饨或热汤面，解馋也好，暖身也好，是习惯也好。
“何叔，来碗热汤面。”一个姑娘走到小车前。
姑娘穿了一身雪白色绣花长裙，外面套了一件鹅黄小袄，俏皮可人。
“君约，你怎么来了？”老师傅吃了一惊：“你父亲来了没？”
“他才不会来呢，何叔你快点做热汤面啊，我又冷又饿的。”白君约忍不住轻跺着鞋子。
老师傅边下面边问白君约：“君约，你该不是又和家里吵架偷偷溜出来的吧？”
白君约盯着锅里的面不说话。
老师傅摇摇头，几分钟后捞起筋道的面条，浇上热汤递给白君约。
“君约，你先帮何叔照顾下摊子，何叔水喝多了要离开一下。”
没等白君约答应，老师傅摘下围裙就走了。
白君约知道何叔大概又去偷偷给父亲打电话了，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手上的这碗热气腾腾的热汤面。
她真的是饿了。
白君约吃了一口，嘴里的口水还是止不住往下咽。白君约干脆坐在老师傅从家带来的小凳子上大口地吃。
“咳咳咳咳。”
白君约下意识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扭头。
向之易有些咳嗽，头上带着的帽子太大以至于一直滑到了脸上，看上去很滑稽，像极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路边有好心人想要掏出零钱留给向之易。
“谢谢，我没有丢钱，你还错人了。”
向之易的声音干脆且坚定。
“嗯？”那人楞了一下。
向之易这次说得很慢，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带有任何恶意。
“对不起，我只是在这儿等人，我没有丢钱，你还错人了。”
那人顿了顿，将握着几张零钱的手重新插回口袋。
“不好意思，我以为钱是你丢的，既然不是我再去那边问问，天很冷希望你朋友早点来，再见。”
向之易又重新缩在一旁。
“喂！”
今晚的月亮淡淡的，不很亮。老街边的路灯总不是那种白苍苍的光，而是有些昏昏的草黄，与大多数活过许多年岁的旧物一样，每晚总会有那么一两盏因年久失修而时暗时亮。
向之易睁开眼睛，他的眼睛里居然看见了一天地月光下的雪。
“下雪了么？”向之易自言自语。
雪中站着个姑娘，身后忽闪忽闪的灯光将姑娘的脸照得不那么清楚，但是那个瞬间，向之易确信，她一定是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美好的存在。
“下什么雪，你睡傻了！”
向之易突然醒了过来，月空没有下雪，却真的有一位姑娘手里捧着一碗面站在自己面前。
“我刚买的热汤面，可是太咸了我吃不了，教书先生又从小教我不能浪费粮食，所以你愿意替我吃了吗？”
说完话白君约就后悔了，这个理由找得真草率。
向之易将快滑到面庞的帽子拨到额头。
“谢谢，我不饿。”
白君约此时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直将那碗热汤面端在他面前，热汤面的热气缭绕在两人之间。
“再不吃，就冷了。”白君约端着碗看着向之易，倔强地熬着。
向之易透过热气看着白君约倔强而认真的眼神突然乐了。
“我输了，我吃。”
“趁热。”
其实向之易并不喜欢吃面，可是那晚的那碗面，向之易吃得很快很干净。
向之易筷子还搭在酒杯上，突然脑子里放映出了以前的很多事，半天回不了神。
夜越来越深，白君约百无聊赖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小摊，手里拿着半截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这条老街已经很老，铺满的砖头路上刻着许许多多的印记，有的时间太久已经模糊不清，有的还新着，比如白君约脚下那块砖，砖上画着一个年轻男孩的模样，男孩头上有一顶帽子慢慢滑下遮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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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之易下午就买好了菜，切菜，剥蒜，剁葱，一气呵成。等到艾信书回家的时候，锅里已经飘香了。
“敢情白姐的手艺是跟你学的？喏，你要的鸡爪和猪头肉。”艾信书在路边切了卤味带了回来。
向之易沾着水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接过鸡爪和猪头肉。
“这你还真是说对了，当年你白姐嫁给我之前在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不过我没本事，娶了她之后反而要她学起了洗衣做饭。”
向之易鼻子凑近闻了闻：“嗯，味道还行。”
艾信书笑了笑，回家也取了方今衿的围裙系上。
“向哥，需要我帮你什么吗？”
“你把土豆切了吧，切片不要切块。”
“好嘞！”
白姐和方今衿一定想象不到，她们俩不在家的日子，这两个系着各自太太围裙的男人居然能过得如此像模像样。
虽然两个太太不在家，但是艾信书和向之易可一点不亏待自己，两个人摆了一桌子菜，向之易还摸出了几瓶啤酒。
“今天女人们不在家，没人管放开喝。”向之易说得豪情万丈，却只给自己摆上一只瓷酒杯。
艾信书有点莫名其妙：“哥，这是白酒杯子。”
“我知道，但你向哥我就这个酒量，看见大杯子，我怵。”
艾信书笑笑突然问向之易。
“向哥，你和白姐是怎么认识的？”
向之易吃了几粒花生米，把筷子搭到小瓷酒杯上。
“那可得从我从老家刚刚来到鱼望的时候说起了。”
向之易来到鱼望的第一天就被这儿的一切深深震撼住了，他从没看过盖得那么漂亮的楼房，哪怕他一个人在马路牙儿上坐着看了一天，看过高楼，看过汽车，看过时髦的漂亮女人向之易还是没看够，他就想坐在那儿把自己前二十年没想过，没见过的东西看个遍，看个光。
“我那时从没想过要去触碰它们，我只是想着把这些东西记得住，记得深些好回去讲给阿爸阿妈和妹妹听，我想阿爸阿妈也许这辈子都没机会看到这些美好的东西了。”
向之易喝一口酒笑笑，笑那时的自己好蠢好土。
那天的季节和今天很像，叶子也刚刚好黄了，落了。天色将晚，但是说好来接他的老乡还没出现，向之易的衣服上补了几层的补丁也扛不住秋风一点点的渗透，向之易不敢离开去别的地方，只能蜷缩起身体背靠一根灯柱有些瑟瑟发抖。
“卖馄饨，热汤面喽，吃一碗暖身子喽！”
街边的路灯纷纷亮起，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候，总会有一辆小车拖着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地过来摆上摊子。小车很小，放满油盐酱醋这些瓶瓶罐罐的，反而因为拥挤而让人觉得踏实。
“来，给我来碗馄饨，多放些辣椒啊，晚上太冷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小伙子从怀里掏出钱放进小车上的一个小罐子里。
“好嘞，您稍等。”小车的主人是一个老师傅，开火，下锅，调料，动作娴熟麻利。
过个几分钟，小伙子下车，手里端着碗就站在小车旁，和老师傅边聊边吃。
“真暖和！”小伙子滋啦滋啦吃得真香，吃到鼻尖冒汗，吃到馄饨的热气糊住了眼睛。
老师傅不愿打扰他，便不再主动与他搭话。
“卖馄饨，热汤面喽，吃一碗暖身子喽！”老师傅的叫卖声不响亮，也没有穿透力，他已经在每个夜晚，在这个地方卖了两年。他不是为了吸引新的顾客，只是为了告诉每天在这条路上穿梭的上夜班和回家的人，今天晚上他还是一如往常地在这。
如果您还有时间，可以停下来点碗馄饨或热汤面，解馋也好，暖身也好，是习惯也好。
“何叔，来碗热汤面。”一个姑娘走到小车前。
姑娘穿了一身雪白色绣花长裙，外面套了一件鹅黄小袄，俏皮可人。
“君约，你怎么来了？”老师傅吃了一惊：“你父亲来了没？”
“他才不会来呢，何叔你快点做热汤面啊，我又冷又饿的。”白君约忍不住轻跺着鞋子。
老师傅边下面边问白君约：“君约，你该不是又和家里吵架偷偷溜出来的吧？”
白君约盯着锅里的面不说话。
老师傅摇摇头，几分钟后捞起筋道的面条，浇上热汤递给白君约。
“君约，你先帮何叔照顾下摊子，何叔水喝多了要离开一下。”
没等白君约答应，老师傅摘下围裙就走了。
白君约知道何叔大概又去偷偷给父亲打电话了，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手上的这碗热气腾腾的热汤面。
她真的是饿了。
白君约吃了一口，嘴里的口水还是止不住往下咽。白君约干脆坐在老师傅从家带来的小凳子上大口地吃。
“咳咳咳咳。”
白君约下意识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扭头。
向之易有些咳嗽，头上带着的帽子太大以至于一直滑到了脸上，看上去很滑稽，像极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路边有好心人想要掏出零钱留给向之易。
“谢谢，我没有丢钱，你还错人了。”
向之易的声音干脆且坚定。
“嗯？”那人楞了一下。
向之易这次说得很慢，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带有任何恶意。
“对不起，我只是在这儿等人，我没有丢钱，你还错人了。”
那人顿了顿，将握着几张零钱的手重新插回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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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之易又重新缩在一旁。
“喂！”
今晚的月亮淡淡的，不很亮。老街边的路灯总不是那种白苍苍的光，而是有些昏昏的草黄，与大多数活过许多年岁的旧物一样，每晚总会有那么一两盏因年久失修而时暗时亮。
向之易睁开眼睛，他的眼睛里居然看见了一天地月光下的雪。
“下雪了么？”向之易自言自语。
雪中站着个姑娘，身后忽闪忽闪的灯光将姑娘的脸照得不那么清楚，但是那个瞬间，向之易确信，她一定是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美好的存在。
“下什么雪，你睡傻了！”
向之易突然醒了过来，月空没有下雪，却真的有一位姑娘手里捧着一碗面站在自己面前。
“我刚买的热汤面，可是太咸了我吃不了，教书先生又从小教我不能浪费粮食，所以你愿意替我吃了吗？”
说完话白君约就后悔了，这个理由找得真草率。
向之易将快滑到面庞的帽子拨到额头。
“谢谢，我不饿。”
白君约此时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直将那碗热汤面端在他面前，热汤面的热气缭绕在两人之间。
“再不吃，就冷了。”白君约端着碗看着向之易，倔强地熬着。
向之易透过热气看着白君约倔强而认真的眼神突然乐了。
“我输了，我吃。”
“趁热。”
其实向之易并不喜欢吃面，可是那晚的那碗面，向之易吃得很快很干净。
向之易筷子还搭在酒杯上，突然脑子里放映出了以前的很多事，半天回不了神。
夜越来越深，白君约百无聊赖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小摊，手里拿着半截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这条老街已经很老，铺满的砖头路上刻着许许多多的印记，有的时间太久已经模糊不清，有的还新着，比如白君约脚下那块砖，砖上画着一个年轻男孩的模样，男孩头上有一顶帽子慢慢滑下遮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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