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6.战与和平
船舱顶部的灯管发出柔软的白光，穿过长廊时，从两边可以看到正在苏醒穿衣的人们。菌族众人都得知了这个意外的消息，除了工作脱不开身的，都三两作伴边讨论着边朝大厅而去。
从大厅侧面的舷窗往外看，在远处恒星的光亮中，那个椭圆如漏斗般的探测器正被墨菲尔吸附在左侧支翼不远处，与墨菲尔号同步行驶着。
大厅里，墨菲尔似乎也知道大家的来意，在大厅墙边竖起光幕，不断计算着从探测器里获取的信息。
“检测到未知语言共计57种。”
“检测到未知文字共计140种。”
“检测到未知图像和音频共计”
源源不断的繁丽花纹出现在半面墙大的光幕上，机械的合成音从光幕里传出，告知人们计算的结果。突然，花纹的上升卡顿了几秒，光幕里弹出一个视频界面。与此同时，青年的声音响在半空。
“检测到未知视频一段，经检测安全无毒，是否播放？”
弗洛多斯站在光幕前不远处，倚着身后的会客桌，手里依旧转动着那个不规则的球体。闻言抬头和身旁的杰斯塔对视了一眼，点头：“是。”
光幕黑屏了瞬间。朦胧的黑色中，图像逐渐明晰，约莫一百来人出现在一栋浅灰色的建筑前。人们穿着不一，有的简洁素白，有的繁复华丽。他们的长相也很不相同，有的高鼻深目，有的面容疏淡，有的黑如墨炭，有的白如羊脂。
建筑上安装着密集的玻璃，映着阳光，将画面染得白亮。玻璃里反射出建筑前的人群，和或许更远的地方，隐隐约约的建筑群。
人群中，两个中年男人朝前迈了几步，走上前方的演讲台。他们并行站在台前，握了握手，那个黑发的男人便上前一步，打开了麦克风。
“亲爱的外星朋友，”他抬起头，神情温和而真挚地看着前方，“这是一个来自遥远的小小星球的礼物。”
“它是我们的声音c形象c科学c自然c思想和感情的缩影。这个来自地球的磁盘是为了在辽阔而令人敬畏的宇宙中给予我们的希望，我们的决心和我们对遥远世界的美好祝愿。”[1]
“在过去，我们曾用声音来表达我们的时代。而如今，我们加入了这个时代新的元素。这张磁盘中，包含了这个钟情于太空奥秘的文明的语言文字c声音符号c自然科学和历史文化。愿它能让你们更多地了解这个星球上的一切。愿我们有朝一日能相会，我亲爱的朋友。”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众人面面厮觑。智囊团的成员们左顾右盼，想和自己相熟的人说些什么。黑发男人的讲演已经结束，他身旁那位金发男人接过麦克风，开始用另一种语言来讲述。
事实上，哪怕是方格斯，也无法在短短七天内完全解读出如此陌生而又丰富的文化。这种能力，或许只有大爆发区域内的高等文明能做到。但万分不巧方格斯的菌族，从来不只通过语言，或是文字，或是其他任何一种媒介来表达自我。
他们更普遍的做法，是精神链接。即通过精神体的相互反应，来表达出情感，或是意图。他们能解析任何一种精神波动所代表的涵义。
因此在捕捉到这个陌生探测器的七天，除了通过模拟探测器的运行轨迹，找到它的初始发射地。更多的，便是通过这个磁盘中的声音和图像，来解析对方的情感和意图。
友善，好奇，希冀，和一点点的自信。
这个检测到的视频所传达出的涵义在众人的脑海里逐渐延伸。他们不解地任由金发重复这样的情感，窃窃私语开始在大厅的角落里响起。
弗洛多斯抬手，将手中的圆球举到眼前，圆球遮盖了金发男人的身形。透过球体，可以隐约看到光幕上明亮的界面，界面里，洁白如镜的地面闪过摄影师的阴影。
他轻轻阖眼，金发的声音依然响在耳边。无可触摸的精神体将声音拆散，解析。
没有畏惧，没有警惕，甚至没有丝缕的担忧。
就像他的母体一样。
弗洛多斯有些疑惑地将圆球转了圈。身侧人们的讨论声逐渐远去，只留下圆球转动时与皮肤的摩擦声，和来自胸膛里的心跳声。
他一直以为母体对精神世界中各种情状接受良好，无比顺从，是由于母体的年幼。
竟没想到原来是种族特性吗？
弗洛多斯想起初次会面时，母体贴在防护墙后，战寮外的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那双手按进地面的沙土中，指骨因大力泛白突出，白皙的手背在深灰色的沙土映衬下格外明显。
弗洛多斯从幼年的精神体中醒来，下意识看了他一眼。那是个年轻俊秀的青年，看起来并没有经受过战争的洗礼。面色苍白，嘴唇紧抿，死死贴着墙根，在炮火轰来的炸响中，偶尔还会不自觉地缩腿逃避。
他在害怕。弗洛多斯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话。可是直到最后，母体也没有向一臂之隔的他提出疑问。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直到现在——
金发男人结束了演讲，两人重新回到建筑前地人群中。摄像头似乎是靠近了些，视频里闪过每个人或微笑或期待的脸，以及他们剪短的问候。
“华国敬候光临，祝星途顺利。”
“美国”
“英国”
“俄国”
一百二十张脸划过光幕。
光幕黑了下去，映出会议室里二十多张不可思议的脸。
一个智囊团成员戳着身侧人的肩膀，问道：“我c我是不是解读错了，他们这是邀请的意思？”
他身旁的人凝神细思，拍开他的手：“我觉得我受到了冲击。”
墨菲尔开始了下一步的计算。逐渐扩大的讨论声在室内响起，越来越火热，看起来没有结束的趋势。两个领头的人没有管，杰斯塔甚至也跟着揉了揉眉，一副“这个文明估计药丸”的模样。
方才的视频已经上传到共享文件，弗洛多斯在自己的光脑中接收了文件，一边播放一边沉思着。
杰斯塔和窝在角落的侄子说了会儿话，见元帅大人坐在会客桌前多年不见的认真样子，不由过来看他。
弗洛多斯被军靴落地的脆声扰醒，瞥了他一眼：“杰斯塔，你怎么看？”
杰斯塔看了看元帅不知道在播放什么的光屏，点开了自己的光脑，啧啧几声：“这个星系，99是个和平星系。”
在目前已知的宇宙范围内，文明与文明之间的交往，大多是警惕，疏淡且保留的。因为没有人知道，对方会不会下一秒，就能将你整个覆灭。
按照大爆发区域制定的规则，宇宙文明被分为初始文明c低等文明c中等文明和高等文明，以及制定规则的数个无法探知地域和维度的神秘文明。并不是故意要分个三六九等，只是高等文明想要征服吞并其他文明过于容易，而并不是所有的高等文明都保持着一颗独居世外的高人心态。
它们有的无比暴戾，有的充满黑暗，有的渴望毁灭。如果不制定相应的规则，那些弱小如幼苗的文明，根本无法在它们手中走上一遭。
神秘的文明建立起宇宙的秩序，将这些凶兽困进枷锁，使得其他的文明有了喘息成长之机。高等级文明独立世外，非特殊情况不得干预其他文明的发展。中等级文明相互厮杀夺取资源，期待早日变成高等级文明。而加入到宇宙这个乱斗战场中的低等级文明，战战兢兢交付出自己的归属权，成为属星或殖民地。初始文明被完全保护着，不受干扰。
同样也是按照这样的规则，各个星系按照一千年内是否发生过星际战争，分为战争星系与和平星系。
方格斯是个中等文明，也是个战争星系。对于星际文明来说，系内战争是种性价比极高，无关痛痒又促进科技进步的方式。没有文明会特定去消灭所有的战争。
很久以前的方格斯，也是个相对和平的世界。而那场星际保卫战的惨败，则为他们敲响了警钟。那是近千年的事情，对于寿命冗长的方格斯而言，并不算太远。
流浪的海盗军团向方格斯伸出援手，并将完整的方格斯分裂，建立起玛希帝国和堪培斯联邦。
方格斯近邻只有一个固步自封沉迷语言的文明。没有战争，就自己创造战争。
如果把宇宙看成偌大的橄榄球，中部绝大部分都是战争星系，只有两端才会出现和平星系的聚集。
母体文明所在是和平星系，这倒也在意料之中。弗洛多斯眉梢舒展，藏着无数谜团答案的潘多拉之盒打开了锁。
“不过也好，这能让我们的工作变得更灵活。”杰斯塔轻松地说。和平星系，意味着对方在星际交往上没有经验，不论是谈判还是武力，都不足为惧。
弗洛多斯取下会客桌上的电子笔，在视频上划拉一下，视频从末尾回到黑发男人讲演的地方。黑发的男人年纪似乎不小了，眼边伸展了皱纹，眼角有些耷拉。但他微笑着讲话时，透露出温和内敛的儒雅。
弗洛多斯截图，放大，看着那半弯的眼睛里浅棕色的虹膜出神。半晌似乎才反应过来杰斯塔说了什么，答道：“如果没人捣乱的话。”
距离捕捉探测器的第十天，墨菲尔成功复制完探测器中的数据信息。柔美的拟人影像出现在会议室，看向弗洛多斯：“元帅大人，该探测器信息拷贝完毕。探测器本体是销毁还是扣留？”
“不，放行吧。”弗洛多斯接受了信息文件，光脑将所选择的信息全息化后投射到桌面。
“大人？”会议桌前，一个灰发男人停住手中的动作，迟疑地看过去，“母体的文明实在稚嫩，若让其他战争星系的文明察觉到它的存在，恐怕”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在场之人，都懂了其中的意思。
从这个探测器所携带的信息来看，母体所在的文明，没有任何足以抵挡星际入侵的能力。如果被宇宙中有所意图的文明盯上，恐怕不会有好的结果。
弗洛多斯理了理光脑吐出的各种全息文件，握着电子笔在上勾画。
闻言笔尖顿住，却没抬眼：“他们做出了向外界表达自我的选择，不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他们的宿命。我们无法阻止他们接触外界，也无法阻挡来自外界的试探。”
何况，我们对他们就没有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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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厅侧面的舷窗往外看，在远处恒星的光亮中，那个椭圆如漏斗般的探测器正被墨菲尔吸附在左侧支翼不远处，与墨菲尔号同步行驶着。
大厅里，墨菲尔似乎也知道大家的来意，在大厅墙边竖起光幕，不断计算着从探测器里获取的信息。
“检测到未知语言共计57种。”
“检测到未知文字共计140种。”
“检测到未知图像和音频共计”
源源不断的繁丽花纹出现在半面墙大的光幕上，机械的合成音从光幕里传出，告知人们计算的结果。突然，花纹的上升卡顿了几秒，光幕里弹出一个视频界面。与此同时，青年的声音响在半空。
“检测到未知视频一段，经检测安全无毒，是否播放？”
弗洛多斯站在光幕前不远处，倚着身后的会客桌，手里依旧转动着那个不规则的球体。闻言抬头和身旁的杰斯塔对视了一眼，点头：“是。”
光幕黑屏了瞬间。朦胧的黑色中，图像逐渐明晰，约莫一百来人出现在一栋浅灰色的建筑前。人们穿着不一，有的简洁素白，有的繁复华丽。他们的长相也很不相同，有的高鼻深目，有的面容疏淡，有的黑如墨炭，有的白如羊脂。
建筑上安装着密集的玻璃，映着阳光，将画面染得白亮。玻璃里反射出建筑前的人群，和或许更远的地方，隐隐约约的建筑群。
人群中，两个中年男人朝前迈了几步，走上前方的演讲台。他们并行站在台前，握了握手，那个黑发的男人便上前一步，打开了麦克风。
“亲爱的外星朋友，”他抬起头，神情温和而真挚地看着前方，“这是一个来自遥远的小小星球的礼物。”
“它是我们的声音c形象c科学c自然c思想和感情的缩影。这个来自地球的磁盘是为了在辽阔而令人敬畏的宇宙中给予我们的希望，我们的决心和我们对遥远世界的美好祝愿。”[1]
“在过去，我们曾用声音来表达我们的时代。而如今，我们加入了这个时代新的元素。这张磁盘中，包含了这个钟情于太空奥秘的文明的语言文字c声音符号c自然科学和历史文化。愿它能让你们更多地了解这个星球上的一切。愿我们有朝一日能相会，我亲爱的朋友。”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众人面面厮觑。智囊团的成员们左顾右盼，想和自己相熟的人说些什么。黑发男人的讲演已经结束，他身旁那位金发男人接过麦克风，开始用另一种语言来讲述。
事实上，哪怕是方格斯，也无法在短短七天内完全解读出如此陌生而又丰富的文化。这种能力，或许只有大爆发区域内的高等文明能做到。但万分不巧方格斯的菌族，从来不只通过语言，或是文字，或是其他任何一种媒介来表达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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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善，好奇，希冀，和一点点的自信。
这个检测到的视频所传达出的涵义在众人的脑海里逐渐延伸。他们不解地任由金发重复这样的情感，窃窃私语开始在大厅的角落里响起。
弗洛多斯抬手，将手中的圆球举到眼前，圆球遮盖了金发男人的身形。透过球体，可以隐约看到光幕上明亮的界面，界面里，洁白如镜的地面闪过摄影师的阴影。
他轻轻阖眼，金发的声音依然响在耳边。无可触摸的精神体将声音拆散，解析。
没有畏惧，没有警惕，甚至没有丝缕的担忧。
就像他的母体一样。
弗洛多斯有些疑惑地将圆球转了圈。身侧人们的讨论声逐渐远去，只留下圆球转动时与皮肤的摩擦声，和来自胸膛里的心跳声。
他一直以为母体对精神世界中各种情状接受良好，无比顺从，是由于母体的年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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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格斯是个中等文明，也是个战争星系。对于星际文明来说，系内战争是种性价比极高，无关痛痒又促进科技进步的方式。没有文明会特定去消灭所有的战争。
很久以前的方格斯，也是个相对和平的世界。而那场星际保卫战的惨败，则为他们敲响了警钟。那是近千年的事情，对于寿命冗长的方格斯而言，并不算太远。
流浪的海盗军团向方格斯伸出援手，并将完整的方格斯分裂，建立起玛希帝国和堪培斯联邦。
方格斯近邻只有一个固步自封沉迷语言的文明。没有战争，就自己创造战争。
如果把宇宙看成偌大的橄榄球，中部绝大部分都是战争星系，只有两端才会出现和平星系的聚集。
母体文明所在是和平星系，这倒也在意料之中。弗洛多斯眉梢舒展，藏着无数谜团答案的潘多拉之盒打开了锁。
“不过也好，这能让我们的工作变得更灵活。”杰斯塔轻松地说。和平星系，意味着对方在星际交往上没有经验，不论是谈判还是武力，都不足为惧。
弗洛多斯取下会客桌上的电子笔，在视频上划拉一下，视频从末尾回到黑发男人讲演的地方。黑发的男人年纪似乎不小了，眼边伸展了皱纹，眼角有些耷拉。但他微笑着讲话时，透露出温和内敛的儒雅。
弗洛多斯截图，放大，看着那半弯的眼睛里浅棕色的虹膜出神。半晌似乎才反应过来杰斯塔说了什么，答道：“如果没人捣乱的话。”
距离捕捉探测器的第十天，墨菲尔成功复制完探测器中的数据信息。柔美的拟人影像出现在会议室，看向弗洛多斯：“元帅大人，该探测器信息拷贝完毕。探测器本体是销毁还是扣留？”
“不，放行吧。”弗洛多斯接受了信息文件，光脑将所选择的信息全息化后投射到桌面。
“大人？”会议桌前，一个灰发男人停住手中的动作，迟疑地看过去，“母体的文明实在稚嫩，若让其他战争星系的文明察觉到它的存在，恐怕”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在场之人，都懂了其中的意思。
从这个探测器所携带的信息来看，母体所在的文明，没有任何足以抵挡星际入侵的能力。如果被宇宙中有所意图的文明盯上，恐怕不会有好的结果。
弗洛多斯理了理光脑吐出的各种全息文件，握着电子笔在上勾画。
闻言笔尖顿住，却没抬眼：“他们做出了向外界表达自我的选择，不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他们的宿命。我们无法阻止他们接触外界，也无法阻挡来自外界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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