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霜 第二十一章 你们是军人
“千户大人！”凌威此时也觉得异常棘手，他回过头，看着张子云，脸上已经满是汗水，他呼着粗气，犹豫了一会，接着似乎是以商量地口吻建议道：“要不千户大人您权且留下他们吧！”
他的眼神中满是祈求，希望张子云能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张子云不要他们，辅兵们很可能会当场哗变。
一旦哗变，就要动手，到时候恐怕就会有死伤，这死伤出来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些辅兵，已经脱离了原先的部队，再让他们回去基本不可能，甚至会断掉这些人的生路，这些人的性命在李觉眼中，恐怕连蝼蚁都算不上，而这些没有了生路的士兵此刻是不会去找李觉麻烦，他们大概只会把张子云这个直接拒绝了他们的新千户当做同归于尽的死敌。
有明一代，卫所士兵哗变大多数都是针对卫所长官，无论是罪有应得的还是背锅的，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对张子云来说，几乎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选择，只能接受，因为如果不接受，那么这眼前的六十多个卫所兵说不定就会当场哗变，虽然张子云和雷斯卡，再加上凌威和他手下十几个兵丁，对付这几十个手无寸铁，身体虚弱的辅兵毫无问题，但是一旦开打，这些没有了出路的辅兵真的会拼命，到时候血溅当场，他就不用再在这天一镇待了。
但是若是真的收下了眼前这些兵丁的话，这群毫无生气的士兵，怎么能成为近代军队的范本？队形，武器操作，刺刀战术，这都需要极高的要求，便就是神机营的精锐，张子云都觉得够呛，何况是眼前这些辅兵？这群人连基本的身体都不过关，他不敢想象，需要多少时间和心血才能建成自己想象中的军队。
张子云顿时明白了李觉的用意。
他一开始就设计了一个让张子云无论如何都会踩下去的坑，不收下这些人，辅兵们哗变被杀，他拿到了张子云的把柄，但是如果张子云收下这些连基本训练都成问题的辅兵，他会让张子云在李光忠面前出丑。
大概李觉这个时候正坐在自己的府上，为自己的计策得意了。
张子云望着那些仰着头看着他的奴隶们，他们沉默着，一语不发，眼神中全是紧张，因为他们知道张子云的下一句话就会决定他们的生死。
这些人是大明这里最为贫贱的人，他们没有土地，没有地位，甚至连最基本的人格都没有，他们有的只有对于活下去的渴望以及身上的那些破烂衣服，在战场上，他们一向是炮灰，成为那种在战场上纪律严明，浴血沙场的勇武军人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奢望。
这些人的性命，难道就真的是如此轻贱吗？还比不得长官的面子重要吗？
“千户大人！”凌威继续吼叫着，他似乎是觉得张子云会拒绝这群人最后的恳求，而这将会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他觉得自己又责任帮助这个年轻的千户。
张子云挥了挥手，凌威的脸顿时黯然，他只得回头，拿着刀，做着战斗的准备。
辅兵们似乎已经从凌威黯然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有几个兵丁开始抽泣起来，接着便是十个，二十个，这些人，大多与张子云年纪相仿，不同的是，从出生到现在，他们都一直在为自己的生存感到绝望，他们没有经历过幸福，经历过成功，甚至连奋斗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只有绝望。
“各位，今日你们到我这来，我是全然不知的，我需要的是家丁，是以后可能在战场上与我冲锋陷阵，与我一起生死与共的同袍，而不是辅兵。”
张子云忍不住高声说了起来，眼睛看着这些几十个面有饥色，衣着破烂的辅兵，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羞愧，他们低着头，默然不语，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这是一个骗局，可是身为最底层的他们，面对如此显而易见的骗局又能如何，更何况，他们自己也不想放弃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
“千户大人，您…..您的意思小的们…..都明白！”有几个辅兵昂着头，想着哪怕维持一点最后的尊严，可是说着说着，这几个人就开始呜咽起来。
原本的呜咽声慢慢扩大，最终汇成一片哭浪，最后几乎所有的辅兵都在院子里哭了起来。
张子云突然觉得，这些辅兵们也许会比他想象中要有用许多，至少他们还保留着最基本的尊严，而不是麻木与无知。
这些辅兵，比一般的人更加渴望光明的未来，为了哪怕一丝的光明和希望也许他们都会为之拼命努力，而到时候他们身上所迸发出的力量，也许正好可以弥补这个时代里大多数人所缺少的那股进取之心。
既然李觉不把这些人当人，那他完全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各位，在下不过是个新任的千户，但说到底，也是多受质疑，我知道，今日如果把诸位赶走，你们怕就只是死路一条，我张子云虽然算不得聪明，但也是知道性命之重。”
他的话音刚落，院中的那些个辅兵们一个个都抬起头，看着他，似乎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另外一个意思。
“千户大人！”一旁的凌威有些激动，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所有人都抬起头，望着张子云，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激动。
“既然我们都没有选择，各位就是上天选给我的，所以若是各位愿意留下来，那便就留下来。”
这话便如同炸雷一般，在所有人的耳朵边炸响，就连凌威，也傻愣愣地站在那里，默然地站着，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是每一个辅兵的眼睛中似乎闪烁着泪花。
“但是各位，我张子云收下各位，并非全是怜悯，而是相信各位都会成为可以与我同生共死之人，日后若是建立大功，我张子云向各位保证，必定按功封赏，但若是违背命令，便就是至亲之人，也绝不宽恕，若是各位信不过张子云，或者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承担下来，那就请先明说，我自会安排离开之法。”
“噗通。”
不知道什么时候，台阶前的那几个辅兵跪倒在地，接着便是所有人齐声下跪。
“千户大人！我们这些人，也不识得字，也不明白太多的道理，但是我们这些人还是知道，所谓有恩必报，况且还是这救命的大恩，如今千户您看得起我们这些贱人，愿意收留我们，让我们做千户的家丁，我们也不怕千户您耻笑，愿在此地立誓，皇天后土，我等愿追随张千户左右，生死跟随，若违了这誓言，便教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若违誓言，永世不得超生。”
院中其他的辅兵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吼着，这些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辅兵们，脸上多少有些坚定。
一旁的凌威激动地胡子乱颤，他站在所有辅兵的面前，大吼着道：“说的好，你们这些人便都没了性命，你们的性命，都是张千户的，若是有人违了这誓言，大家就要千刀万剐了他。大家要追随千户，同生共死！”
辅兵们齐整整地跪在地上，抱拳道：“追随千户，同生共死。”
大概是李觉派来的李六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张子云，又看了看四周都已经跪下的辅兵们，双腿一软，便也跟着跪了下去。
张子云完全没有料到他的这些话竟然会让这些人如此激动，也许对于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比那些一般人更有一种朴素的情感。
此时的他，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这几十名辅兵，将他们的性命和未来都交到了他的手里，而他，此时却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想来想去，最终抱起拳，向着这些辅兵们行了一礼。
从今日起，他要把这些人，变成真正的军人，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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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哗变，就要动手，到时候恐怕就会有死伤，这死伤出来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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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若是真的收下了眼前这些兵丁的话，这群毫无生气的士兵，怎么能成为近代军队的范本？队形，武器操作，刺刀战术，这都需要极高的要求，便就是神机营的精锐，张子云都觉得够呛，何况是眼前这些辅兵？这群人连基本的身体都不过关，他不敢想象，需要多少时间和心血才能建成自己想象中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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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是大明这里最为贫贱的人，他们没有土地，没有地位，甚至连最基本的人格都没有，他们有的只有对于活下去的渴望以及身上的那些破烂衣服，在战场上，他们一向是炮灰，成为那种在战场上纪律严明，浴血沙场的勇武军人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奢望。
这些人的性命，难道就真的是如此轻贱吗？还比不得长官的面子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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