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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第二十颗感冒胶囊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蒋鸢端着一杯牛奶站在岑远的房门外,一连呼唤了几次他的名字。

  刚刚煮好了牛奶,本着借人篱下吃人家嘴短的愧疚之情,以及刚刚在一小时前踏入青少年阶段的岑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蒋鸢决定分他一杯。

  玻璃杯中的牛奶煮好不久,起码拿着的时候还很烫手。

  不晓得为什么屋内的人迟迟没有回应,蒋鸢手上与杯壁接触的地方已经烫红了。

  “岑远,我进来了哦!”

  失去了继续等待下去的耐心,蒋鸢推开门朝着屋内走去,放下牛奶就走。

  蒋鸢一脚踏入门内,坐在桌前的岑远这才反应过来,猛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的动作太过激烈,以至于桌上放着的本子被手指勾到,恰好摔在了地上。

  “谁谁谁!谁允许你进来的!”

  岑远红着一张脸,双手悬在空中不知该摆放在何处,整个人羞愤交加。

  有个成语叫恼羞成怒,此刻的岑远非常完美的演绎了个中含义,不仅仅是脸红的问题,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着,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可惜眼下的岑远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怒气冲冲的少年,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威慑力,反而在太过天真。

  比起岑远的躲躲闪闪,不敢见人,摔在地上的本子比他坦然很多,大剌剌摊开书页,任凭所有人来阅读上头的字迹。

  蒋鸢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当本子倒着的时候,你很难凭这一眼看清上头写的什么。

  可今天却不一样,本子上写着的是她这辈子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且全部是重复的两个字。

  “蒋鸢”

  彩色墨水混杂着璀璨的金粉,借由钢笔和岑远的右手,在本子上或大或小的写满了蒋鸢的名字。

  这下好了,尴尬的人不只是岑远一个,连带着蒋鸢也红了脸。

  岑远瞧见蒋鸢的神色变化,明白过来对方已经发现了。一把推开了拦路的凳子,飞起一脚把那写满蒋鸢名字的本子踢进了自己床下的空隙里。

  少年完成了上述的举动之后,快步走向了蒋鸢。

  岑远并没有直接把蒋鸢推出去,而是从她手中接过牛奶,咕咚咚的喝完之后,用袖子擦掉了嘴角的奶渍,重新拾起了方才的怒火。

  他把杯子还给了蒋鸢,别开脸对蒋鸢严肃道。

  “你你快出去啦”

  岑远的音色因为这幅青少年的身体,处在沙哑的变声期。凶巴巴倒是不见得,仿佛带了几分求饶似的。

  用不着岑远推,蒋鸢自己就已经后悔了,烫手就烫手呗,下次说什么也得等到岑远回应之后再进去。

  从房间里出来后,虽然还没到给堂姐报告岑远身体情况的时候,蒋鸢还是在观察日记里写下了一行,和所有青少年一样,情绪波动大。

  一来蒋鸢作为过来人,切身体会过青少年的情绪无常。二来,她作为一个医科毕业生,根本不会计较这种由于身体激素与荷尔蒙所出现的争吵。

  “长大了就好了。”

  年纪轻轻的蒋鸢与每个当了妈的人一样,丝毫没有把方才的争执放在心上。

  转头洗了杯子,便又开始了琢磨着去做的别的事情。

  这边蒋鸢早已将嫌隙抛诸脑后,屋里的头岑远冷静下来后坐立不安,狠狠的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低声的咒骂自己。

  “我怎么这么坏!”

  蒋医生只是想给我送杯牛奶,关心我,喜欢我,我怎么可以做出这样让她伤心的事呢

  青少年阶段的特征有很多,饭量大,个子长的快,情绪波动异常,情窦初开,还特别容易乱想。

  对于活过一次的岑远,这些特征一样也没有落下。

  他好一番纠结后,揉了揉大腿上被自己掐出淤青的地方,垂着头沉默不语的走出了房门。

  抬起眼睛从刘海的缝隙里找到了蒋鸢的身影,岑远一步一挪,明明是自己的真实意图,走路的样子却仿佛极不情愿一般。

  短短的距离足足走了半分钟,岑远停身在蒋鸢旁边站定。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的脸,这会儿又一次染上绯红,让他越发的不敢抬头。

  双唇开开合合,欲言又止的磨蹭了半天,明明早就想好了要说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可心里说得再大声蒋鸢也听不到,因为岑远根本没有勇气真的说出口。

  这下换蒋鸢纳闷儿了,此刻的岑远年纪虽然不大,个子已经很高了。站在她身边什么话也不说,挡住了灯光就很碍事。

  她抬头看了一眼,问询的话尚未出口,岑远便以迅雷烈风之势躲避开了她的视线。

  “你是想坐这儿吗?”

  蒋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岑远,拿着手机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然而与蒋鸢预料的不同,岑远没有坐在她让开的位置,反而跟在她的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也朝着厨房的方向走来,寸步不离。

  蒋鸢越发觉得奇怪,不过青少年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这个年纪别看人瞧着隐约有大人的影子了,但事实上还是个小孩子嘛。

  身为成年人,蒋鸢选择理解。

  她从大理石台面上拿起了干净的抹布,忽略了岑远的异常,准备擦掉台面上的水滴。

  但站在蒋鸢身后的岑远猛的上前一步,从她的手中抢过了抹布,弯下腰聚精会神的擦拭起了大理石台面。

  方才的语言障碍也在这一瞬间消失,岑远的双唇开合,顺利而响亮的说出了两个字。

  “我来!”

  接下来的一整天,不管蒋鸢准备干什么,岑远都会抢先一步把活干了。

  天色在岑远的忙碌之中渐渐暗了下来,洗衣机轰隆隆的转动着,锅中炖煮着香气扑鼻的鸡汤,玻璃也擦的锃亮,在吸尘器与拖布双重加持下的地面,这会儿也是纤尘不染

  蒋鸢坐回了沙发上的位置,很是茫然的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岑远,摇摇头觉得不可思议。

  咋回事儿啊大兄弟?

  岑远的脸比在房间里时还要红,不过有了整洁的房间和他额头的汗珠做参照的话,可以轻易的将这红晕与先前的区分开来的。

  他呼吸稍稍有些急促,抬手擦掉了额前的薄汗,用那双金色的眸子,满是期待的看向蒋鸢。

  和每个青少年那样,岑远嘴上或许会说我才不在乎你夸不夸我,但只要是蒋鸢没有情感认知障碍,就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这股强烈的情绪来。

  快,夸我!夸我!

  蒋鸢环视一周,不得不说,岑远确实做的不错,反正目光所能触及的地方,全部干干净净,闪闪发光。

  虽然没有看过育儿手册,蒋鸢也记得心理课上的奖励机制,带孩子嘛,该夸的时候就得夸。

  于是蒋医生伸手在桌上的托盘里扒拉了几下,找出了一颗巧克力。捏在手里举起,她朝着岑远灿然一笑。

  “今天的小岑远也很乖呀!”

  说完手腕轻轻用力,捏在蒋鸢指尖的巧克力便以抛物线的姿态冲着岑远飞了过去。

  岑远张开手接住,把糖果塞进了口袋里。

  研究青少年心理变化的专家数不胜数,举国上下,古今中外,多少学者付出了多少心血,仍旧无法全部解读。

  比如现在的岑远,好不容易等到了他想要的夸奖,脸上的期待却一扫而光,面色沉了下来。

  岑远一言不发,没有回应蒋鸢的夸奖,把手中的清洁物品放回了原位,黑着脸回了自己的房间,甚至不忘把房门关紧。

  客厅里的蒋鸢不明所以,坐回了沙发上,拿起本子在岑远的观察日记上找出了之前写下的那一条。

  “情绪波动大。”

  蒋鸢在这句话前头画了一个以示程度加重的星星。

  回到房间里的岑远在关上门的瞬间,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他拿出了放在口袋里的巧克力,小心翼翼的撕开了包装纸。

  在巧克力送入口中之后,甜味蔓延开来,连带着岑远嘴角的笑意,都仿佛撒了糖一般。

  岑远趴在地上,把胳膊伸进了床底下的空隙里,摸索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找到了被自己踢进来的本子。

  捏着本子的纸张,岑远慢慢把它抽了出来。擦拭掉了沾染在本子上的灰尘,把它放回了蒋鸢没有进来之前的所归属的书桌上。

  岑远的指腹摩挲着纸张的页码,翻找到了写满蒋鸢名字的那一页。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岑远不晓得为什么,翻箱倒柜的找出了自己高中时的笔记本。本子里那些让他嫌弃的潦草字迹,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在今晨突然重新有了意义。

  岑远舔了舔嘴角,巧克力的甜味淡了下来,在喉结滑动完成了一次吞咽之后,甜味彻底消失不见。

  他从抽屉里拿了一根许多年没有用过的红色圆珠笔,使进了全身的力气甩了几次。

  青少年的身心或许不够成熟,但力气确实不小。

  在被岑远甩了几下后,圆珠笔间与纸张接触,赤红色的痕迹鲜艳又流畅。

  岑远趴在桌上,外界的声音逐渐淡去,只剩了笔尖和纸张摩擦后的沙沙声。

  他在所有的‘蒋鸢’之后补加了一颗红色的爱心,巧克力的甜味又一次在唇舌之间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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