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邻里人家
叫了两辆黄包车，在彭世利的引导下他们毫不费劲地到达了南市区华兴里。
南市区华兴里37号是彭世利按彭必德吩咐给彭世宏一家租的两居室，是有客堂间的石库门房。
华兴里的布局像一条鱼骨架，一条弄堂直通，两边一幢幢小楼南北向第次间隔展开，两幢楼之间的间隔形成窄窄的小弄堂。楼房青砖外墙，每幢楼有三个门洞，每个门洞有两扇黑漆的大门。
门后面是天井，天井后面是客堂间，之间有花玻璃窗相隔；客堂间是正方形的，它的左侧是朝南的大房间，与客堂间用花玻璃窗相隔，花玻璃窗中间开有一扇门；贴着北面墙后面的是小房间，门开在客堂间的右侧；左侧也有一扇门，出门右侧紧靠着通往楼上的梯子，对门就是房子的后门，厨房间就在后门边上，是门洞里所有住户合用的。
37号里一共住着三户人家。
楼下现在由彭世宏一家住了。
从楼道上去的二层，以楼道为界分为前楼和后楼，后楼其实就是北面的房间，它上面还有一个亭子间，上面有老虎窗。现在住着的是比彭世宏一家早两个月、从山东来上海逃难的耿忠林一家。
住在前楼的租客一直没有露过面。耿忠林说是一个老板的外室，很神秘。他只见过一次。平时这间房间一个星期打扫一次，是以每月1块大洋的价格委托耿忠林老婆张二嫚做的，一年结一次。就是那次他见过女主人一面。
耿忠林卅多岁，方脸，络腮胡子，头发黑亮加上浓眉和小有神的黑眼珠，整个人给人粗爽的感觉，一看就是个练武之人。他的老婆张二嫚在家靠帮佣挣点钱，面黄体瘦。耿忠林看见来了新邻居，招呼着张二嫚帮着吕娟收拾房子。
于是张二嫚走进了彭世宏家，身后跟着一对幼小的儿女。
吕娟很惊喜：“哎呀，姐，你可真有福气，儿女齐全。”
张二嫚蜡黄的脸浮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说是这样，日子可不好过。”
彭世利一面读书，一面通过二伯彭必德安排，在榆林区地方法院以法官助理官职暂栖身，并在上海康瑞制药厂兼任法律顾问，领取一份不薄的薪水，财运亨通。他已经为彭世宏一家张罗、添置起一些必要的生活家什。
彭世利陪着彭世宏、朱氏和吕娟挨个看了房间。里面的家具、铺盖和餐具都是新的。房间里除了床，还配置了柜橱、凳子。客堂放了一张大的八仙桌，几条长凳。在屋外的天井里还有一个大木盆。
尤其让彭世宏意外的是，客堂间竟然放着一只马桶。
彭世利笑着道：“上海弄堂人家没有厕所，马桶是必备的。但是，不是给男人用的。男人去公共厕所。”
吕娟看过房间后，想动手把房子清洁一下。于是她问张二嫚道：“姐，这水到哪儿去取呀？”
“噢，你跟我来。”张二嫚忽然想到了什么，带着吕娟去了厨房间。
吕娟拿着一个脸盆跟着张二嫚进了厨房间。可是这儿并没有水井，她茫然不知所措。
张二嫚接过脸盆放到水笼头下，拧开了水笼头。顿时，水哗哗地流到了脸盆中。
水会自己流进家来，吕娟感到很神奇，赶忙搓起了抹布：“这是泉水吗？”
“不是，是从自来水厂流过来的，每个月缴一次钱。”张二嫚笑道：“我刚到上海的时候，天很热，渴得我直想喝水，可就是找不着井。我很纳闷，上海人难道都是喝雨水的？后来我到隔壁人家去问，才知道上海人是用自来水。还有炉子……哦，你们家现在还没有炉子是吧，今天就用我家的吧。等你们买了炉子，我再教你怎么生炉子。”
说着，张二嫚用她家的水壶接了水，放在她家的煤炉上：“妹子啊，在上海过日子好像很方便，其实不然。在乡下这水、柴呀都不用花钱，没有用钱的地方。可在这儿，睁眼就开始花钱，啥都要花钱，没钱可是寸步难行啊。”
感觉晚饭还没有着落，彭世宏想让彭世利陪着他去菜市场逛逛，买点粮食、油盐什么的，还要买点菜。但是，彭世利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房间。
或许他出门去厕所了？彭世利想着往后门走，刚进过道，却见彭世利气呼呼地正出后门往外走。“发癫狂病了。”紧接着，厨房传来吕娟恼火的声音。
他赶忙进厨房：“谁发癫狂病了？”
“那个，大利。”吕娟脸红红的，恼火地张口而出。
“怎么啦？”
“大利他对我随你一起来到上海很惊讶。刚才他问我，是否和你孵到一道去了？我说，是的，我已经嫁给你了。他问我什么时候办的婚礼？我对他说，我妈说了，那不过是个形式，我不在乎的。他又问我，说我妈还讲过，‘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大宏家已今非昔比，我图你啥呀？我就说我图你人呀，大宏能吃苦、心地善良——他忽然就生气了，打断了我的话，朝我大吼，说‘人善顶个屁，能用来吃喝吗？傻逼。然后就出门去了。我被他冲得些莫名其妙，恼恨他的张狂，就随口回了他一句。”
彭世宏听了楞了一下，猜想彭世利的用意或许是出于担忧吕娟，是出于关心吕娟和为了吕娟的好，也就释然了。点头赞同吕娟的话：“他确实是发癫狂病了。别生气，犯不着的。”
他拉过她，想亲她一下，她立时羞红了脸，向厨房外张望了一下，推开了他：“别闹，让人看见！”
他只得作罢，叮嘱她：“家里你先照应着，我和耿大哥出去买点吃得回来。”
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夜，而且可以享受吕娟的手艺。彭世宏很兴奋，他要多买一些好吃的菜，把那些不痛快扔到脑后去吧！
吕娟在房间的门、窗上贴上了红喜字。彭世宏从外面带回了一对红烛。
晚饭前，在朱氏的房间里，一家人分别用哪个大木盆洗了澡。
耿忠林夫妇应邀带着他们的儿女与彭世宏家一起聚餐。
天开始黑了，吕娟正犹豫要不要让彭世宏去买盏油灯，耿忠林的儿子啪地一下拉亮了电灯，把她惊了一下。
吕娟给朱氏等人盛好饭，坐在了彭世宏旁边。
望着门窗上的红喜字，耿忠林有点羡慕：“兄弟，你可真有心情，连逃难安家也贴喜字。”
吕娟脸色绯红没有哼声。彭世宏给耿忠林和自己倒满一杯酒，又给女人们倒了小半杯，咧嘴呵呵地笑道：“新生活开始，当然是喜事。你应该恭喜我们。来，干一个。”
“恭喜。”耿忠林夫妇端起酒杯，彭世宏和吕娟举杯应和，碰杯声叮叮当当。
“妈，来，吃饭。”吕娟招呼朱氏。
朱氏笑着拿起筷子，“大家一道吃吧。”
两个孩子见桌上有肉，眼睛放光。男孩首先伸筷子，被他妈妈张二嫚敲了一下脑袋：“没有规矩。”
吕娟赶紧夹了一块肉放进男孩碗里：“姐姐，不要怪他，小男孩嘛，都这样。来，小妹妹，你也吃一块。你叫啥？”
“她叫春妮三岁了。儿子叫秋实，今年六岁。”
“都蛮好听的。阿姐，你也吃呀。”吕娟给张二嫚也夹了一块肉。小男孩光着膀子、小女孩也短卦破旧，看得出来，耿忠林一家生活不宽裕。
“唉，妹妹，让你见笑了。”张二嫚看着两个狼吞虎咽的孩子，将吕娟夹给她碗里的肉夹给了秋实，眼睛里含着心酸的泪：“俺们家从到上海就没有见过荤腥了。上海的日子太难过。”
两个小孩平时在捡垃圾换点小钱补贴家里生活，做妈的自然心疼。
朱氏心善，把春妮拉到身边，疼爱地抹去她脸上的饭粒：“瞧这孩子瘦的，真让人心疼。”
“你说的什么泄气话！”耿忠林郁闷，唬着脸压低嗓门叱了老婆一句。对彭世宏道：“老弟，别耽心，战争总归会结束，日子总归会越来越好的。是不是？”
彭世宏立即应合：“是呀。哥哥，难得我们有缘住在一幢房子里。以后，你要多多关照了。来，喝酒。”
耿忠林：“哥哥是个粗人，老弟你有事招呼一声就是了。干了。”
张二嫚：“是呀，妹妹，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我们要相互关照。”
吕娟很开心：“啊呀，姐，我们是住在一幢房子里的，本来就应该是一家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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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市区华兴里37号是彭世利按彭必德吩咐给彭世宏一家租的两居室，是有客堂间的石库门房。
华兴里的布局像一条鱼骨架，一条弄堂直通，两边一幢幢小楼南北向第次间隔展开，两幢楼之间的间隔形成窄窄的小弄堂。楼房青砖外墙，每幢楼有三个门洞，每个门洞有两扇黑漆的大门。
门后面是天井，天井后面是客堂间，之间有花玻璃窗相隔；客堂间是正方形的，它的左侧是朝南的大房间，与客堂间用花玻璃窗相隔，花玻璃窗中间开有一扇门；贴着北面墙后面的是小房间，门开在客堂间的右侧；左侧也有一扇门，出门右侧紧靠着通往楼上的梯子，对门就是房子的后门，厨房间就在后门边上，是门洞里所有住户合用的。
37号里一共住着三户人家。
楼下现在由彭世宏一家住了。
从楼道上去的二层，以楼道为界分为前楼和后楼，后楼其实就是北面的房间，它上面还有一个亭子间，上面有老虎窗。现在住着的是比彭世宏一家早两个月、从山东来上海逃难的耿忠林一家。
住在前楼的租客一直没有露过面。耿忠林说是一个老板的外室，很神秘。他只见过一次。平时这间房间一个星期打扫一次，是以每月1块大洋的价格委托耿忠林老婆张二嫚做的，一年结一次。就是那次他见过女主人一面。
耿忠林卅多岁，方脸，络腮胡子，头发黑亮加上浓眉和小有神的黑眼珠，整个人给人粗爽的感觉，一看就是个练武之人。他的老婆张二嫚在家靠帮佣挣点钱，面黄体瘦。耿忠林看见来了新邻居，招呼着张二嫚帮着吕娟收拾房子。
于是张二嫚走进了彭世宏家，身后跟着一对幼小的儿女。
吕娟很惊喜：“哎呀，姐，你可真有福气，儿女齐全。”
张二嫚蜡黄的脸浮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说是这样，日子可不好过。”
彭世利一面读书，一面通过二伯彭必德安排，在榆林区地方法院以法官助理官职暂栖身，并在上海康瑞制药厂兼任法律顾问，领取一份不薄的薪水，财运亨通。他已经为彭世宏一家张罗、添置起一些必要的生活家什。
彭世利陪着彭世宏、朱氏和吕娟挨个看了房间。里面的家具、铺盖和餐具都是新的。房间里除了床，还配置了柜橱、凳子。客堂放了一张大的八仙桌，几条长凳。在屋外的天井里还有一个大木盆。
尤其让彭世宏意外的是，客堂间竟然放着一只马桶。
彭世利笑着道：“上海弄堂人家没有厕所，马桶是必备的。但是，不是给男人用的。男人去公共厕所。”
吕娟看过房间后，想动手把房子清洁一下。于是她问张二嫚道：“姐，这水到哪儿去取呀？”
“噢，你跟我来。”张二嫚忽然想到了什么，带着吕娟去了厨房间。
吕娟拿着一个脸盆跟着张二嫚进了厨房间。可是这儿并没有水井，她茫然不知所措。
张二嫚接过脸盆放到水笼头下，拧开了水笼头。顿时，水哗哗地流到了脸盆中。
水会自己流进家来，吕娟感到很神奇，赶忙搓起了抹布：“这是泉水吗？”
“不是，是从自来水厂流过来的，每个月缴一次钱。”张二嫚笑道：“我刚到上海的时候，天很热，渴得我直想喝水，可就是找不着井。我很纳闷，上海人难道都是喝雨水的？后来我到隔壁人家去问，才知道上海人是用自来水。还有炉子……哦，你们家现在还没有炉子是吧，今天就用我家的吧。等你们买了炉子，我再教你怎么生炉子。”
说着，张二嫚用她家的水壶接了水，放在她家的煤炉上：“妹子啊，在上海过日子好像很方便，其实不然。在乡下这水、柴呀都不用花钱，没有用钱的地方。可在这儿，睁眼就开始花钱，啥都要花钱，没钱可是寸步难行啊。”
感觉晚饭还没有着落，彭世宏想让彭世利陪着他去菜市场逛逛，买点粮食、油盐什么的，还要买点菜。但是，彭世利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房间。
或许他出门去厕所了？彭世利想着往后门走，刚进过道，却见彭世利气呼呼地正出后门往外走。“发癫狂病了。”紧接着，厨房传来吕娟恼火的声音。
他赶忙进厨房：“谁发癫狂病了？”
“那个，大利。”吕娟脸红红的，恼火地张口而出。
“怎么啦？”
“大利他对我随你一起来到上海很惊讶。刚才他问我，是否和你孵到一道去了？我说，是的，我已经嫁给你了。他问我什么时候办的婚礼？我对他说，我妈说了，那不过是个形式，我不在乎的。他又问我，说我妈还讲过，‘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大宏家已今非昔比，我图你啥呀？我就说我图你人呀，大宏能吃苦、心地善良——他忽然就生气了，打断了我的话，朝我大吼，说‘人善顶个屁，能用来吃喝吗？傻逼。然后就出门去了。我被他冲得些莫名其妙，恼恨他的张狂，就随口回了他一句。”
彭世宏听了楞了一下，猜想彭世利的用意或许是出于担忧吕娟，是出于关心吕娟和为了吕娟的好，也就释然了。点头赞同吕娟的话：“他确实是发癫狂病了。别生气，犯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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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娟在房间的门、窗上贴上了红喜字。彭世宏从外面带回了一对红烛。
晚饭前，在朱氏的房间里，一家人分别用哪个大木盆洗了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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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娟给朱氏等人盛好饭，坐在了彭世宏旁边。
望着门窗上的红喜字，耿忠林有点羡慕：“兄弟，你可真有心情，连逃难安家也贴喜字。”
吕娟脸色绯红没有哼声。彭世宏给耿忠林和自己倒满一杯酒，又给女人们倒了小半杯，咧嘴呵呵地笑道：“新生活开始，当然是喜事。你应该恭喜我们。来，干一个。”
“恭喜。”耿忠林夫妇端起酒杯，彭世宏和吕娟举杯应和，碰杯声叮叮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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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笑着拿起筷子，“大家一道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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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娟赶紧夹了一块肉放进男孩碗里：“姐姐，不要怪他，小男孩嘛，都这样。来，小妹妹，你也吃一块。你叫啥？”
“她叫春妮三岁了。儿子叫秋实，今年六岁。”
“都蛮好听的。阿姐，你也吃呀。”吕娟给张二嫚也夹了一块肉。小男孩光着膀子、小女孩也短卦破旧，看得出来，耿忠林一家生活不宽裕。
“唉，妹妹，让你见笑了。”张二嫚看着两个狼吞虎咽的孩子，将吕娟夹给她碗里的肉夹给了秋实，眼睛里含着心酸的泪：“俺们家从到上海就没有见过荤腥了。上海的日子太难过。”
两个小孩平时在捡垃圾换点小钱补贴家里生活，做妈的自然心疼。
朱氏心善，把春妮拉到身边，疼爱地抹去她脸上的饭粒：“瞧这孩子瘦的，真让人心疼。”
“你说的什么泄气话！”耿忠林郁闷，唬着脸压低嗓门叱了老婆一句。对彭世宏道：“老弟，别耽心，战争总归会结束，日子总归会越来越好的。是不是？”
彭世宏立即应合：“是呀。哥哥，难得我们有缘住在一幢房子里。以后，你要多多关照了。来，喝酒。”
耿忠林：“哥哥是个粗人，老弟你有事招呼一声就是了。干了。”
张二嫚：“是呀，妹妹，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我们要相互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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