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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治病

  "呦,是跟男朋友聊天么?"开车的师傅是个活泼爱八卦的小哥,他瞄了沈年一眼,随口说道:"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

  沈年笑着回道:"师傅你误会了,那是我哥。"

  "亲的?"

  "不是,是我叔叔的儿子。"

  后车座传来一声中年男人咳嗽声,男人又白又瘦,头上只有几根稀疏的头发,但慈眉善目的,看着倒也顺眼。

  沈年注意到了,她回过头去看了眼。

  "第一次听说你还有个叔叔。"只听中年男人道。

  "总不能把我家底都告诉您吧。"沈年面上虽波澜不惊,但余光瞥见中年男人若有所思的眼神,还是有些心虚。

  其实沈年也不算扯慌,与她发消息的人确实是她叔叔的儿子,没有血缘关系而已,“叔叔”指的是沈年小时候的邻居。只不过,肖以泽现在是她大学室友的男朋友。而自己对他又有一些不太能见人的想法,虽说感情无法控制,她也只是默默的喜欢,没想过别的甚至尽量与肖以泽保持着距离,但总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那美女没有男朋友么?”八卦小哥继续和她搭讪。

  “没。”她老实回答。

  “美女这么漂亮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八卦小哥调侃道:“要不要哥给你介绍?”

  沈年听到这话尴尬地笑了一下,同时又压了一下自己的帽檐,在被帽子遮住大半的额头上,有一条宽两公分,长十几厘米的伤疤。这个伤疤是她八岁时留下的,至今还是疤痕初愈的状态,一点都没淡化。她摇了摇头:“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沈年这次回来是来治病的,倒不是疤留下的心病,不过也和这块疤有关。

  她让八卦小哥把车停在了山顶上的一棵千年古树下。往前走几米就是坝梗,下面有一个大水库。

  中年男人点了根烟,边吞云吐雾边问沈年:“是这儿吗?你八岁时出事的地方。”

  “嗯。”沈年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中年男人转头看了她一眼,此时她一脸疲态,眼圈下有一层淡淡的青紫。

  “昨晚睡得特别不好?”

  沈年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还好。”

  “跟我不用说假话,你爸妈已经把你的情况跟我说了,”中年男人已经走到了水库边,用手碰了一下水面,闻了闻:“这水倒是挺清的。”

  他上了岸,没看沈年:“走吧,现在我们去找出事的那家人,路上我希望你能把具体的情况告诉我。对症下药之前你得把你的‘症’说清楚。”

  中年男人是沈年母亲请来的“大师”,此人身份不明,只知道姓袁,单名一个字,平,是一个还俗的和尚。沈年的母亲认识中年男人是待字闺中那会儿,当时这来历不明的青年治好了沈年小舅的癔症,离开之前叮嘱沈年外婆不要让儿子娶亲。沈年外婆没听,还是给小舅张罗了亲事,结果小舅在结婚的前一天突然犯病,跳水库,淹死了。

  再一次遇见袁“大师”就是二十多年后了。沈年母亲说了沈年的情况,他当即就答应会想办法治好沈年。在沈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凌晨就和沈年踏上了去山上的路。

  沈年倒不是得了癔症,她的症状可能都不算病,只是从三个多月前开始,每天晚上只要一睡着就会做噩梦,且每次噩梦的内容都差不多。而这个噩梦还是曾经发生过并让沈年难以忘记的事。

  接连不断的噩梦使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白天经常精神恍惚,找了很多心理医生,药也吃了不少,都于事无补。随着时间的推移,沈年一个性格很好的姑娘开始动不动就发脾气砸东西,会莫名奇妙的流泪,上下楼梯的时候经常晕倒,晕倒后会接着做曾经的噩梦再这样下去,沈年觉得自己可能会疯。

  “我八岁的时候,”沈年呼出一口气,开始叙述她的梦魇:“我在学校午休,半梦半醒中听到有人叫我,我就跟着那个声音走,然后我感觉自己站在了就是你刚才抽烟时站着的地方,我看到我面前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手上拿着杀猪用的刀,不停地往那女的身上砍,我吓得一动不敢动,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后来那个女人倒在了血泊中,男人好像没有看到我,从我身边擦过,拿着全是血的刀走了,女人却突然从血泊中站起来,对着我笑我拼命地往山下跑,中途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等我醒来的时候,他们都说我是下午放学之后,过马路时闯了红灯,被车撞了。”

  沈年不由自主地用手碰了下自己的额头,当初这条疤就是那会儿留下的,她接着说道:“我当时也信了,以为是自己因为受了强烈的撞击而精神错乱,直到我母亲说这座山上死了人,听她的描述,就是我那天出事时看到的那个女人,而且就是被那个男人用杀猪用的刀砍死的”她的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渗出,顿了顿,接着说道:“从三个多月前开始,我每天都会梦到那个女人被杀害的场景。”

  “嗯”,袁平点了点头,“比你父母告诉我的具体些,那你还能不能说一点别的?”

  “什么?”沈年还未从对噩梦的回忆中走出,声音有微微的颤抖。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下,她吓得一抖,蹲下身去捡手机时,就听上方传来声音:“比如现在给你回消息的这个人。”

  手机弹出的是一条微信消息。

  肖以泽:“不清楚,可能今年都不会回来了,祝你玩得开心。”

  沈年按灭了手机显示屏,尴尬地笑了一下:“大师,这只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和我的病没有关系。”

  袁平没继续揪着这个问题,好像只是随口一提罢了,他切回正题:“什么时候开始不停地做噩梦的?”

  沈年的笑容僵了一下。接连不断的噩梦使她的神经异常敏感,她有些怀疑袁平是不是知道她对肖以泽的感情以及三个月前的事才故意这么问的,可又想到自己父母都不知道,袁平就更不可能知道些什么了。不过,袁平不是普通人,或许真会知道些什么。想至此,沈年心里一阵发虚。

  三个多月前,她帮过余萱追肖以泽,两个人关系差不多确定的时候,余萱突然提出要来这座山游玩——沈年曾跟她提过这个地方,她说她想在高山上跟肖以泽正式告白,觉得一定可以成功。

  结果大概是成功了,因为来这儿的第三天,沈年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外祖父家的另外两家客房已经空空如也,而后收到了肖以泽的消息。肖以泽说他的交换生时间要结束了,要带余萱去国外。

  但是这跟自己被噩梦缠身的事怎么可能有关系?她梦到的是八岁时的那场亦真亦假的经历,又不是肖以泽和余萱。

  沈年生病之后不仅神经敏感,耐心也变得极差,尽管她很努力压制情绪,但语气中的不耐烦还是很明显:“这个问题我妈应该跟您说过了,我刚才也说了一遍,三个多月前。”

  “三个多月前有发生过让你情绪波动很大的事吗?”袁平没因她的不耐转变态度,继续追问。

  沈年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袁平带她去了当年出事的那个男人的弟弟家。曾经因为周围人的不信,以及自己内心的恐惧,沈年一直没去接触这件事相关。这还是沈年第一次接触与那事有关的人物。

  或许是沈年小舅那事传得比较开,那户人家一听是袁平,态度格外的好,客气得让沈年都有些微微的不自在了。

  袁平阻止了那家人的殷勤,他说:“我们来只是想问一件事。十三年前,一个叫葛迁的屠夫在水库边杀了一个叫罗燕的女人。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葛迁的弟弟葛辉霎时变了脸色。他的余光瞄了眼沈年,袁平注意到了,就对沈年说:“你先出去。”

  葛辉家坐落在丛林深处,一出门就是成荫的树,夏天枝叶繁盛,还伴着不停歇的蝉鸣,阳光被遮住了大半,倒也清幽。沈年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休息,却不敢真的睡着,她不想受那噩梦的折磨。

  等了大概十分钟,沈年突然听到一阵哭声,像是丛林深处传来的,她吓得差点从石头上滑下去。沈年睁开眼睛,深呼一口气,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走近,定睛看了会儿,什么都没有。

  她想自己大概魔怔了,坐回了原处,这时,袁平也出来了。

  袁平又点了一根烟,在她身旁坐下:“葛辉说,罗燕是他哥哥的情人。葛辉有家庭,但跟妻子结婚是家里逼的,没什么感情,在那之前准备离婚了,只是妻子一直不同意。”

  “妻子不同意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情人?”

  “这点确实奇怪,而且葛迁杀自己情人前就杀了自己的妻子。”

  “他是疯了吗?”沈年觉得心里发毛。

  “他杀了自己的情人后自杀了。”袁平接着说。

  沈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袁平转过头来跟她的目光对上:“你想问我怎么看?”

  “葛迁这件事八成跟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有关。我打算查下去,可能还能查清楚你小舅自杀那件事。”袁平说:“忘了问你,你小舅在发病之前,有没有过女朋友?”

  沈年回想了一下母亲告诉她的所有关于小舅的事,她摇了摇头: “没有,我妈说他刚到能娶妻的年纪就生了那病。”

  “不过,”沈年想了想还是说了:“我外祖母在世的时候,跟我说过我小舅还没出生时订过娃娃亲。”

  “哦,”袁平眼睛亮了一下:“跟他定亲的那个人呢?”

  “结果两家孩子生出来都是男的,自然就不作数了。”

  “这样吗?”袁平问:“跟你小舅定亲的那家人呢?儿子还活着么?”

  “我小舅六岁的时候,他家好像就搬国外去了。后来也就渐渐没了联系,我外婆外公去世后,就更没人知道他们在哪了。至于他家儿子,在我小舅自杀的前一年就死了。”

  袁平听罢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我是我那时只能根据情况,推测只要你小舅不娶妻就没事,并不能知道是谁要带他走。现在看来,极大可能与先于你小舅死去的那个和你小舅定了娃娃亲的男人有关。”

  沈年汗毛直立,心中又充满疑惑:“他与我小舅只是儿时的玩伴,娃娃亲两家当时也只是说着玩”

  “并没说是他带你小舅走,而是有'人'因为他死亡的缘故,不让你小舅娶亲。”

  沈年正在脑海中理着这巨大的信息,突然又听到了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而这哭声还有点耳熟。她猛然抬起头来。发现袁平站了起来,“大师,您也听到了吗?”

  袁平像是循着声音往前走,却是跟先前沈年相反的方向,这时沈年才想起来她其中一个耳朵因为儿时生病有些问题,所以以为的方向不是真正的音源所在。

  沈年糊里糊涂地跟着袁平往丛林深处走,里面有带刺的植物,将她的手划破了,她低头弄掉了那根刺,就听前面的袁平说了一句:“有个人。”

  沈年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裙子蓬头垢面的女人,那女人抬起头来,目光与沈年对上。

  沈年心中一恸,跌了一跤,沿着泥土和落叶摔了下去,被袁平一把抓住。

  他问:“怎么了?”

  良久,沈年在巨大的错愕中回过神来,她答道:“这个人,我我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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