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黑暗降临 寂静草屋皆欢笑（2）

  孙明武说我今年六十了，以前，我在奉天警察局当警察。我干了三十多年警察，一共抓了好几百名坏蛋。安平说老爷爷，你真了不起。孙明武笑了笑说有啥了不起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安平说你能抓那么多坏人，功夫肯定挺好。孙明武没再理睬安平，轻轻摇了摇头，呆片刻，又说起来。

  孙明武说应该是七八年前吧，在奉天那边出现一个日本帮派，叫百合帮。百合帮的人杀人抢劫贩毒，啥坏事都干，害了好多中国人，我和我的一个徒弟负责对百合帮进行侦察。安平说原来老爷爷还有徒弟，你的徒弟叫什么名字？孙明武说我有过好几个徒弟，和我一起侦察百合帮的叫李威。我们经过一段时间侦察，抓到两个百合帮的打手，摸到了百合帮的一些情况，可是就在我们要去抓百合帮的那些坏蛋时，他们抓了我的夫人和孙女。小宁吃了一惊，说什么，他们抓了你的孙女？那时你孙女多大？孙明武呆了片刻，说那时她跟你现在一样大，跟你一样长得特别好看。安平小宁和馨儿相互看了看，都不说什么。

  孙明武接着说他们抓了我的夫人和孙女后给了我一封信，让我放过他们。我不同意，他们便把我夫人杀了。安平小宁和馨儿都啊了一声，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嘴都张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孙明武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他们是用绳子把她勒死的，趁黑夜把她的尸体扔在我家门外，留下一封信，说我不按他们说的做，我的孙女就会和我夫人一样。为了保住我孙女的命，我就答应放过他们了。他们让我不再管他们的事，还要想办法让别的警察也不管。可是我的徒弟还在管呢，很快又抓了他们几个人。那些坏蛋就让我给他们报信，警察要怎么对付他们，我都得告诉他们。有好几次，我的徒弟本来能抓到他们的人，都因为我给他们报信，没抓到。后来我的徒弟怀疑到我了，背着我带人对付那些坏蛋，可是我还是给那些坏蛋报了信。坏蛋们有了防备，警察的行动不但没成功，我的徒弟还受了重伤。

  孙明武突然停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小溪，一滴浑浊得跟牛奶差不多的泪珠慢慢从眼角渗了出来。安平看着孙明武，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小宁和馨儿都把眼睛瞪得很大，脸上都布满了惊恐。

  过了好半天，馨儿说爷爷，你的徒弟后来怎样了？孙明武似乎愣了一下，长长地出一口气，用手背把脸上的泪抹掉，说他伤得很重，但救治及时，后来没事了。三个孩子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孙明武接着说之后我的事让局长知道了，局长本来想枪毙我，考虑到我死了夫人，孙女下落不明，就没枪毙我，改成了蹲三年监狱。安平和小宁馨儿又同时叫了一声，都用很复杂的目光看着孙明武。

  孙明武说三年后我出狱了，日本百合帮还是不肯放过我，不断找我麻烦，要是没有警察局的朋友帮我，我早就让他们害死了。两年前，一个警察朋友把馨儿交给我，让我一定把她保护好，我就带着馨儿来这里了。安平说原来馨儿是警察交给你的，那她的爹爹妈妈是警察吗？孙明武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只是说馨儿身世特殊，百合帮的人一直想抓到她，不严加保护，随时都会有危险。

  安平说老爷爷，日本百合帮是怎么回事？孙明武想了片刻，说怎么跟你说呢？日本是一个国，在奉天那边有很多日本人，还有军队。百合帮吗，就是一些日本人在一起干坏事。安平说我知道，日本人最坏了。孙明武说你见过日本人？安平说是的，有两个日本人经常去房申沟。孙明武说原来他们已经把手伸到龙山来了，看来我们以后得小心一些。安平说老爷爷，日本人不是咱们国家的，怎么待在咱们国家？孙明武说好多年前咱们中国跟他们打过仗，没打过人家，就得让人家在咱们的地方住。安平说我们打不过日本？孙明武说是啊，打不过。

  小宁说老爷爷，你的孙女后来怎样了？孙明武说死了，他们抓了她半年，后来把她杀死了。安平说什么？他们连小女孩儿都杀？孙明武说日本人都特别坏，杀个小女孩儿对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事。百合帮的人都穿黑衣服，都带着长长的武士刀，经常杀中国人。安平说老爷爷，去房申沟那两个日本人也穿黑衣服，都有一把长刀，别在腰里。孙明武说那两个人现在还在那里吗？安平说，前几天还在的，后来不在了。孙明武似是自言自语地说看来他们是看上这边的什么东西了。

  安平说老爷爷，你你不应该帮那个百合帮，你帮了他们，他们还是杀了你的夫人和孙女，你还不如跟他们拚了。孙明武愣了一下，沉思片刻，非常慢地点了两下头，说是啊，我后来特别后悔，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啊。

  馨儿又哭了，一边哭一边说老爷爷，连你也不知道我爹爹妈妈是谁，那那怎么办啊？我们到什么地方去找他们？孙明武说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警察局的朋友把你交给我时，告诉我你爹爹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人，做的事是绝对的机密，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爷爷不死，总有一天会让你和他见面的。馨儿不再说什么，只是抽抽泣泣地哭。

  安平说老爷爷，你为什么会带着馨儿住在这里？孙明武说这个地方没人知道，最安全。安平说安全是安全，可是老待在这样的地方肯定没意思。孙明武说你觉得没意思，我却觉得不错，在这里我可以想好多事，能把心彻底平静下来。安平不理解孙明武说的心平静下来是什么意思，便没接孙明武的话。

  沉默了片刻，安平说老爷爷，你以前是警察，肯定会武功，你教我们三个练武吧。孙明武眼里闪出凶狠的光，瞪着安平说你一直让我教你练武，能不能说说为什么？安平说老爷爷，你跟我们说了你的事，我和小宁的事也就不瞒你了，我们从小就没有妈妈，爹爹前几天也被人打死了。打死我爹爹的，就是刚才我说的日本人。那两个日本人一来房申沟，就住在财主钱志荣家里，跟钱家人特别要好。我和小宁不跑出来，也会被钱家人打死。孙明武说你把事情详细说一说。安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孙明武说如此说来，你爹爹会武功？安平说以前我也不知道，我爹爹从来没说过他会武功，我和小宁也没见他练过武功。孙明武说你爹爹叫什么？安平说叫赵全勇，对了，他说他是二十年前从天津卫来的。孙明武说天津卫，赵全勇？你爹爹还说过什么？安平心想既然已经跟老爷爷说了这么多，就跟他再说一些吧。说多了，让他高兴了，他说不定真能教自己练武功。于是说我爹爹说他有一个师弟，叫沈明飞，二十多年前是跟他一起从天津卫过来的，我爹爹觉得沈师叔肯定是在奉天，让我们到奉天去找他。老爷爷，你在奉天待那么长时间，认识我沈师叔吗？孙明武说沈明飞？从来没听说过。难道安平说难道什么？孙明武说我倒是知道一个人是二十年前从天津卫来的，可是他不叫沈明飞。安平说不叫沈明飞，那就不是我师叔。

  孙明武说你们能从房申沟逃出来，倒是有些本事。好吧，反正闲着没事，我就教你们练武。安平大叫一声，说老爷爷，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孙明武淡淡地说有什么好？你们学了武，将来就有可能会走上那样的路，走上那样的路，就有可能会遇到危险。安平说老爷爷放心，我不怕危险。

  从第二天开始，孙明武便教安平小宁和馨儿练武。孙明武对小宁和馨儿不是很严，对安平要求得却近乎于残酷。每天早晨天刚亮，孙明武便把安平叫起来，在即不吃饭也不喝水的情况下，让安平背上一块十来公斤重的石头，一步不停地跑上小草屋对面的山再跑回来。那山很高，地形很复杂，有很密的树林很多沟沟坎坎，安平就算什么也不背，跑完全程也得四十多分钟，背上沉重的石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次都要用一个多小时，每次回到小草房时，都是全身汗水，常常还会头昏眼花。孙明武在小溪边立了好几个木桩，吃完早饭，安平小宁和馨儿便在那里打那些木桩。孙明武教了他们几记招式，都特别简单，无非是一些散打中的基本动作，如横踢c弹踢c直踢c高腿下劈以及直拳c勾拳c摆拳c肘击等等。整个上午，三个孩子便一直练那些动作，孙明武大部分时间都会在旁边看着，谁哪个动作做得不对，他都会很严厉地训斥，有时还会很难听地骂他们是小混蛋小笨蛋小王八蛋。中午吃过饭，主要是进行力量方面的训练，孙明武砍来一根鸡蛋粗细的木棒，两边绑上石头做成杠铃，让安平举。起初杠铃只有十几斤，渐渐便越来越重了，安平每个下午要举好几百次，一口气必须至少举二十下。

  孙明武对小宁和馨儿也进行力量和耐力训练，方法却比训练安平简单轻松多了。每天早晨，小宁和馨儿要绕着小草屋跑二十圈儿，也让她们背上一些东西，但在安平看来，那只是象征性的，只有几斤。孙明武也给小宁和馨儿做了杠铃，但很轻，在安平看来简直和玉米秸子没啥区别。

  每天晚上吃完饭，孙明武会和三个孩子一起在溪边闲坐，这时练了一天，安平他们已经连骨头都快散了，再也没力气动，都坐得老老实实。孙明武总是给安平他们详细地讲解各种招式的要领，让他们对所练的东西进一步领会。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晚上，四个人照常坐在小溪边说话，孙明武推安平一下，说安平，一个多月了，觉得怎么样？安平想了想说老爷爷，我没觉得怎么样。孙明武摇了摇头，说不，肯定不一样了。安平说我就是觉得特别累。孙明武说累是肯定的，不累，哪能练出好功夫？安平说我这么练，和人打架真能用上？孙明武说当然能用上，用不上，我教你那些东西干吗？安平说可是，我觉得，我现在还是谁都打不过。孙明武说你不能着急，你现在还小，这样练小去，你的力气会比别人大得多，有了力气，就啥招式都能练好了。我让你每天背着石头上山，让小宁和馨儿绕着小屋跑，是让你们练内功。每天下午练力量，同时也是在练内功。安平说老爷爷，啥叫内功？孙明武说就是让你们的内脏也特别结实。光胳膊腿上的肉结实了，内脏不结实，力气也使不出来。你现在还小，武功底子还太低，长大了，底子厚了，自然就明白了，我们现在先不说这个。

  安平说老爷爷，你当警察的时候用过枪吗？孙明武说当然用过，我还是有名的神枪手呢。安平精神大振，说老爷爷，那你教我们练打枪吧。孙明武摇了摇头，说不行，再说这里也没有枪。你们得记住一点，力气和招式是基础，基础打好了，以后不论练啥，都会特别容易。你们现在用不着想别的，就按我给你们安排的用心练。

  小宁说老爷爷，我们这样练，得练多长时间？孙明武说多长时间？那就难说了。也许是三年五年，也有可能是十年八年。馨儿说爷爷，我们啥时候去找我爹爹妈妈？孙明武说不要着急，等你们长大了，功夫练好了，能保护自己了，我就带你们去奉天，找你爹爹。馨儿说那是不是得好长时间？孙明武说是需要一些时间，也算不上很长。多长时间算长？十年算长吗？二十年又算不算长？

  安平说老爷爷，我们要是一直这样练下去，啥时候能打过像钱东强那样的人？孙明武说你说的那个钱东强应该是没练过武的，打过他太容易了。如果你和他一样的年龄，身体一样强壮，你只要把我教的那些招用上一两招，就能打败他，只是你现在还小，身体还没长成，力量还没长出来，对付强壮的成年人就不容易。你放心，只要不偷懒，虽然你还小，再过两三个月也就能打败他了。安平说太好了，再练两个月，我就回房申沟杀了钱家的人为我爹爹报仇。

  孙明武没接安平的话，小宁和馨儿也没说什么，一时间溪边便显得特别寂静。这时有很明亮的月光，安平借着月光，很清楚地看到孙明武皱着眉头在思索，似乎有很重要的事一直想不明白。安平有些不安，说老爷爷，我是不是不应该有那样的想法？孙明武摇了摇头，说不，我没那样想。报杀父之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会怪你。安平说那你在想什么？孙明武说我在想你将来能成为一个啥样的人。安平有些摸不着头脑，说老爷爷，你是说你在想我将来能成为啥样的人？孙明武说是的。安平说那老爷爷，你觉得我将来能成为啥样的人？孙明武又摇了摇头，说现在还想不明白。

  馨儿说爷爷，安平哥将来能成啥样的人，很难想吗？孙明武说是，很难想，不过安平说老爷爷，不过什么？孙明武说安平，如果你家里不出这些事，你肯定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可是你家里偏偏出了那样的事，你又遇上了我和馨儿，这一切说不定都是命运安排的。安平说命运安排的？啥叫命运？孙明武说我也说不好，好像是一种力量吧，它能把你的一切都安排好，让你改变不了。安平说我明白老爷爷的意思，就是我家里出这样的事，我和小宁遇到你和馨儿，都是他安排的，是我们改变不了的。孙明武说你说得很对，我还觉得命运既然这样安排了，肯定有它的道理，也就是说，如果真有命运的话，它肯定会让你有别人没有的能力，去做别人做不了的事。

  孙明武顿了片刻说安平，小宁，馨儿，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要跟你们说，你们好好听着。三个孩子都坐得庄重一些，侧起耳朵看着孙明武。孙明武说你们已经练一个多月武，基础打得不错，以后我还会教你们好多东西，用不了几年，你们就可以去外面闯了。现在世道很乱，奉天那边的日本人，特别是日本百合帮的人，那真的是卑鄙无耻无恶不作，很多没良心的中国人也是啥坏事都干，到处都有土匪。人是应该善良，应该讲义气，可是你们将来出去了，却不能太善良，不能乱讲义气。安平说老爷爷，你是担心我们吃亏？孙明武点了点头，说是的，我发现你很聪明，很实在，有情有义的，还能吃苦。可是同时，我发现你有一样必须得改。安平说哪样得改？孙明武说就是你心不够狠。安平说狠？对谁都要狠？孙明武说对一般人当然不能狠，可是对对手，就必须把心狠下来。你不能存一丁点善念，必须时刻想着把对手弄死。心一善，手就会软，你的对手反而会把你弄死。安平说老爷爷，我爹爹也对我说过，说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对别人过于善良。老爷爷放心，对我的对手，我肯定是不会手软的。

  孙明武点了点头，转过去看了看小宁和馨儿，说小宁，馨儿，你们是女孩子，这一点就更重要，你们明不明白？小宁和馨儿看着孙明武，都不说话。孙明武说你们在面对对手时，就更要心狠手辣，不能有一点儿善心，不能给对手留一点儿余地。小宁说老爷爷，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将来要杀人？孙明武说那倒不一定，可是你们练了武，伤人肯定是免不了的。小宁说老爷爷，我可不想伤人。孙明武说你和你哥不是伤过人了吗？怎么又不想伤人了？小宁说钱志荣和日本人害死了我爹爹，钱东强想杀我和哥哥，我们才伤他的，他们不害我爹爹，不害我跟我哥哥，我们就不会伤他们。孙明武说那将来如果有人想害你哥哥呢，想害你呢？小宁想了片刻，忽然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老爷爷，要是有人想害我哥，我肯定会伤他的，可是真会有人害我哥吗？孙明武说我只是打个比方，没说真有那样的事，我是想让你们明白，现在世道乱得很，你们不要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好，面对对手时一定要下得去狠手，使得出最绝的招式。

  安平小宁和馨儿虽然没能完全明白孙明武的话中之意，却都觉得孙明武的话有道理，都把他的话记了下来。不过在三个孩子心中，却都隐隐地存在着疑问，虽然他们都还没办法说清孙明武的说法究竟是不是有错。

  接下来，安平小宁馨儿仍然每天都是练武。安平仍然每天早晨登一次那座山，背在身上的石头分量不断增加。又过一个多月，石头包已经有二十多公斤。不过安平却越来越感觉轻松了，以前每次登山时看着高高的山岭都会有恐惧感，这时那种感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每次跑下来都特别轻松。安平还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和腿上都有了很大的力气，孙明武教的那些招越来越用得得心应手了。在每天下午进行的力量训练中，安平的杠铃的重量也在不断增加，但安平似乎没感觉到，总是举得轻松自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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