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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南境篇 第十五章 解印

  江源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一片模糊,发觉自己在一间极小的屋子里被铁笼关着。屋子闷沉沉,仅有地一扇窗被关得死死的,里面还有一盏快要燃尽的蜡烛,很是昏暗,地上也只铺了一层稻草,凉气从脚底渗透到了全身。他双手被铁链锁住,绑在柱子上。

  他摇了摇头,视线渐渐明晰,看见一旁的角落,嬴蓁也被锁链锁着,无力地搭着脑袋,脸色比刚来时更加苍白,她靠在墙上,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睡了过去。

  “主子,主子”江源轻轻叫了几声。

  嬴蓁睫毛动了动,随即睁开了双眼,“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这是怎么回事?”江源看现在这样子,估计是被人抓了关起来了吧?他微微苦笑,自己还真是第一次被人抓。

  “呵,怎么回事?”嬴蓁冷笑,突然呵斥道,“问问你自己吧!别人给你什么你就敢喝什么!你还有没有一点防备之心?那要是毒药,我看你现在还能好好在这!”

  “我”江源很少见嬴蓁动怒,但这次嬴蓁是真的动怒了。他被骂得不明所以,又不敢再顶嘴,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在豪赌赢了之后,别人请他喝酒,他一高兴就喝干了三碗酒,然后自己不胜酒力,实在困得不行,就睡了过去。

  他一惊,明白了。他可是千杯不醉,怎么喝了三碗酒就醉了,那酒估计是下了蒙汗药了。

  “主子,您骂吧,属下绝不顶嘴了”江源苦笑不得,这确实是自己的疏忽,自己在江湖宫廷游走了二十年都没什么事,这还真是自己最蠢的一次了。

  “骂你,现在骂你有什用!”嬴蓁狠狠地剐了他一眼。

  “那,您怎么进来的?您不会也喝了什么吧?”

  “没!”嬴蓁实在是懒得理他,她现在正想着要怎么出去呢。

  “您没喝还能被抓进来?”江源倒是一惊,以殿下的武艺对付那几个打手,根本不在话下啊。

  “我怎么被抓进来的?”嬴蓁气极反笑,“呵。他们拿刀抵在你脖子上,你让我怎么逃?那时我也救不了你,只怕我救你的速度还没他们拿刀划破你动脉的速度快!”

  说完,许是情绪太激烈,又许是这里寒气重,嬴蓁不禁咳嗽了起来,许久,她才勉强压下喉间的血腥气。

  “那,主子,您打算怎么办”江源不敢再惹嬴蓁生气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等吧。你我的真气都被他们点穴封住了。不然这条破链子,哪能栓得住我?”嬴蓁抖了抖身上的铁链,无奈一笑。

  “我们被关有多久了?”

  “估摸着两个时辰吧,上面天应该都快亮了。”

  “那死肥婆有告诉您星辰子地下落么?”

  “说了。她说明晚西街上开了场拍卖会,那里可能会有星辰子。”

  她实在是倦了,不再愿意多说,也不愿意多想,于是继续闭眼,靠着墙休息。

  江源也是知事的,嬴蓁一到天冷身子向来不好,本该是夜晚休息的却被他害得关进了这么阴冷的黑屋里,他很是愧疚。只希望她体内寒毒千万不要发作,不然,他的罪孽,以死都谢不了。

  渐渐地,蜡烛烧尽了,一切光亮都消失了。

  此时,这才真像一个墓穴,毫无人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屋的门被打开了。那人提着两盏灯走了进来,墓穴一下子就亮了。

  嬴蓁还是垂着脑袋,若非江源听见了她的呼吸,她看起来就真像故去。

  “你是谁!”江源压低了声音问道。

  那人不答一言,而是慢慢走向铁笼边,微微抬起头,打量着江源。

  可江源还是看不见那人的脸。因为那人实在神秘——一身黑袍,头部也用黑色兜帽遮住,一副银白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冷瑞的鹰眼。

  那人偏转头颅,看向嬴蓁,似乎表情变换了一下,面具轻微一动。

  那人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如鬼魅移动,用钥匙打开了铁笼,来到嬴蓁身前,然后用三根手指扣住了她的脉门——那人是在为她把脉。

  江源乘机瞧见了那人的手掌,如枯萎的树枝,手掌上有些斑点,看起来是一个老者的手。

  一刻钟后,那人起身。又撇了一眼江源,依旧没有说些什么,然后走出铁笼,原封不动地将锁锁上。

  那人走到门外,对守门的打手吩咐道,“那女人注意着点,别让她死了。”

  那声音沙哑,却又像故作沙哑,光听声音,难以辨别男女,但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待那人彻底走远了,嬴蓁才缓缓抬起头,吐出一口浊气,脸在灯下蜡黄蜡黄的,带着久久的疲惫感。

  “主子,您没睡啊?”

  “没睡。”嬴蓁向他看了一眼,说道“他在探我内息。”

  “嗯?难道您的真气没被封印?”

  “只被封印了七成。”嬴蓁又说道,“他们在点我穴时我隐藏了三层真气。”

  “那您能冲开锁链么?”

  “不能。”嬴蓁轻松说出这两字。但江源听着就不轻松了,他还以为嬴蓁有办法逃出去呢。

  “给我一个时辰,我可以冲开心肺间封印。”嬴蓁又说道。

  “不行!”江源一口回绝,“主子您疯了,用三成真气去冲击封印,搞不好会受内伤的!”

  嬴蓁淡淡扫了一眼他,不再理会他。

  嬴蓁直起腰板,虽然双手被锁在身后也把腰杆挺得笔直。

  她合上双目,平稳地一呼一吸,不断将身体各处的真气一点一点聚集在心肺间。那一丝一缕的真气在她身体内各处游走,如平缓的溪流,汇入心肺间就像溪流入海。

  “你疯了!你身子受不住的!你快给我收手!”江源的整张脸因急切焦灼而变得通红。他顾不上对嬴蓁的敬称,直接破口大骂。只是他还保留了理智,声音不大——若是将外面打手引来,他们恐怕更麻烦。

  “你给我闭嘴!”嬴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双眼寒彻微微闪着光点,“不然我们根本出不去!”

  “是,是我的错,我会想办法出去,你没必要以身犯险!”江源压低了声音怒吼。

  他知道嬴蓁还是气,嬴蓁真正生气地时候,从不表现在脸上,她往往是沉默的,这种沉默的生气远比摔杯子摔碗更可怕。

  “我可不想做阶下囚!一刻也不想!”

  嬴蓁的眸子里似乎燃烧着熊熊烈火。

  江源不再劝阻,因为已经来不及了。嬴蓁体内仅有的没有被封印的三成真气正缓缓地汇入她心肺间的穴位。真气聚集心肺,稍有不慎,心肺具有损伤。

  这时候,不能打扰她。

  既然要冲开心肺间的封印,就必然要将真气压缩成一个点,然后爆出强大的冲击力。

  嬴蓁平稳内息。她不断地将真气压缩,体内如天地间气流变幻,那是带着狂风暴雨的气旋突然被神收住,收进一个小袋子里,气压一下子变大,能量也瞬间变大。

  这一过程,她足足用了三刻钟。

  三刻钟后,江源感觉到她体内巨大的能量突然散出,就像那个小袋子忽然被撑裂。

  她忽然睁眼,瞳孔缩小成一个点,眼白布满了血丝。

  封印,真的被冲开了。

  一阵撕裂心肺的绞痛突然袭来,如同决堤的江水,滔滔不绝,袭满了全身。豆大的冷汗忽然出现,从她的额头流下,她的衣服,也被汗水打湿了。

  一口暗红的血从她口中吐出。

  “主子”江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我没事”

  未等嬴蓁说完,门口的打手闯了进来,他一脸横肉,显然是感觉到室内的强大的真气波动。

  而那人在走之前吩咐打手看好的女人,嘴角却流着新鲜的血液,双眼紧闭,无力地靠在墙角,奄奄一息。

  打手一时慌了,若是这个女人死了,依着上面的吩咐他也活不了。

  他匆匆忙忙拿出钥匙开门,只是手抖得厉害,钥匙对了许久才插入锁口。

  他急忙将手指搭在她的脉门上,他只想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又是一个瞬间,嬴蓁彷如诈尸一般,猛然睁开双眼。聚气于指间,反手一抓,勒紧了他的手腕,然后捏碎了他的腕骨。

  那是嬴蓁从小就练的“寸劲”。将大量内力聚于只有几寸的掌间,然后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足以捏碎人的骨骼。

  打手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就死了,因为嬴蓁更快,在捏碎他腕骨时那只手立刻抽出他的腰间的短剑,一个加力,身体上前,将短剑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她杀起人来,满身戾气,快准狠,只是一瞬之间。

  打手的那句惨叫,散了出去,只是外面黑暗,他的声音似乎被黑暗吞噬了。

  嬴蓁再次聚气于掌,震断了锁链。

  她全身几乎是软的,但用真气撑着,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

  “主子,你”江源不知为何,眼鼻一酸。

  嬴蓁抽出打手地长配剑,将剑上注入真气,斩断了锁住江源的铁链。

  她三指按在江源心肺间的那道穴位上,将真气灌入,闭眼感应他的经脉。

  穴位封印其实是封印人体内真气流通运转的经脉,而解印也是一个道理——将自己的真气灌入他的经脉,然后打通他的经脉。

  一刻钟后,嬴蓁睁开眼,“好了。”

  “自己运转真气,看看能不能用。”嬴蓁补充道,然后转身。

  她的脸色,如死人。

  “可以用。”江源微微低头。虽然不是完全恢复,但也恢复了八成,已经够了。

  “去把你的无鞘找回来。”嬴蓁淡淡说道,声音衰弱无比,“无鞘是把好刀。若是自己的刀都丢了,脸也就丢了。”

  ——大靖崇尚武力,已武治国。武者的刀,便是自己的颜面。

  “是,属下自己去便可。”江源抱拳。

  他自从被人迷昏,他的无鞘估计也被人拿走了。自己的刀也应自己找回,这是自己的颜面。

  “好。”嬴蓁点头。她是放心江源独自去往龙潭虎穴的。她也知道,江源虽然顽劣,但骨子里是有武者的傲气,哪怕自己愿帮他找回刀,他也是不许的。不如让他自己挽回过失,这样也保留了他的面子。

  “你去吧,千万小心。”嬴蓁说道,“我去拍卖会看看。”

  “主子,您撑得住么?”

  “放心。撑得住。你尽快回来帮我便是。”嬴蓁随意说道,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闻言,江源无声走且迅速的走了出去。

  她观望四周,除了一扇门还有一扇窗,只是窗被破布包得很紧。

  她撕下破布,推开窗,那窗子应该许久未开过了,窗轴老旧,打开时嘎子作响。

  看来她被关的地方其实是一方阁楼,应该是阁顶,离地应有五仗高。楼阁对面还是一方阁楼,两栋阁楼之间空有一丈之地。

  嬴蓁思量了几番,跳窗而出。她抓着每一层阁楼伸出的阳台扶手,一级一级下落。

  只是一个踉跄,没站稳,脚一扭便摔倒在地。

  她极力想压住喉间的鲜血,可是这次怎么也压不住了,吐出的血带着点点血块。

  再也撑不住了,她趴在地上休息了片刻。地面虽然冰冷,却能是个给她休息的地方。

  一阵脚步向她缓缓走来。

  就像触碰到了蛟龙的逆鳞,她撑起身子,迅速用袖口擦拭嘴角的血迹。

  ——她从来不喜欢自己的虚弱被别人看到。

  她艰难地勾起嘴角,笑了笑,缓缓抬起头。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如青松般高大挺拔。

  “尚云承!”她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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