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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6 烤鱼吃

  赤冰影拿到鱼后,先是拿大石头狠狠砸,把鱼砸晕了,才不慌不忙拿起柳条缓缓卸去它身上的鱼鳞。赤冰影慢慢地拿起两根枝干钻木取火,快要钻到起了星火的时候,赤冰影发现鱼又醒了,赤冰影放下两根枝干,让那一点点好不容易才起的星火又灭了,拿起身旁的大石头再次砸了砸。往复了好几次,碾晨诩倒是不由佩服起这条鱼的生命力。碾晨诩找到地上的几块石头,撕了衣角一小布,两个石头擦碰燃起火花,那一小块布燃烧。碾晨诩抢走赤冰影钻木的两根枝干,放进去燃烧,碾晨诩又抢过赤冰影的鱼,拔出身后背的剑剖开鱼一点星白的肚子。从里面取出鱼的内脏,放到静静的湖水里洗了洗。

  赤冰影没有去抢回,就这么看着他。

  碾晨诩的余光瞥见赤冰影一副发呆看他,月光明亮,微凉湖边,耳根竟生出一丝丝的微红。

  或许,太过澄澈的眼睛总是不适宜去盯人的。

  这个世上除了宜澄,再没有人用过如此澄澈的眼睛盯他。

  只不过,宜澄的澄澈是作为养尊处优的公主,她的眼睛除了澄澈再没有别的东西。

  她的眼睛,除了表面的澄澈,里面的东西却没有人能看得懂。

  同时,也可以说,她的澄澈延伸到无人可看到的地方。

  赤子。

  赤子之心下的,赤子之眼。

  “添个柴火。”碾晨诩咳了咳,似乎有意想缓解此时的尴尬:“别让火熄了。”

  赤冰影拔出一把剑,并不是冰之幻,是一把相当普通的剑。依她现在的能力,在幻境无法召唤冰之幻,赤冰影挑眉看了一眼眼前的柳树,快刀斩乱麻似的斩菜,“唰唰”两下,赤冰影再一脚轻轻一踢,柳树沉重往一边倾倒,“啪”的一声,正在处理大鱼的碾晨诩往前移了移。原本一棵好好的柳树,眨眼睛只剩下了光滑宽大的树桩。柳树倒下后又自动分裂成若干的小木条。赤冰影一根一根添柴火。

  碾晨诩对烤鱼仿佛颇有经验:“不用急得添太多,火太大,鱼烧焦了不好吃。”

  碾晨诩挑选几根比较细小的木头削尖,把鱼穿透。放在烈火上烤,红艳火焰金黄火心,碾晨诩看到他自己的眼睛,也隐隐约约看到倒映的赤冰影的眼睛。

  空气很静。

  赤冰影眨了眨眼:“你被坑了。”赤冰影在沉默许久时一开口就是一句决定的肯定句。

  碾晨诩转动手中的鱼,高雅的动作与高贵的皇族气质中竟让人有一丝丝乡下野人的错觉,碾晨诩仔细认真烤鱼:“从前在诩王府的时候都拿你作筹码威胁我,果然一转到江湖就不一样了现在,是拿我来威胁你。”碾晨诩看鱼,平静地道,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

  “拿你威胁不了我。”赤冰影很静地说:“就像拿我威胁不了你一样。”赤冰影拿起一块木条玩弄,扇起一阵微微的风:“我至今为止不杀你也仅仅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对我下过杀手仅此而已,别以为你的命真的威胁得了我。”

  碾晨诩抓了刚刚采的香料撒在上面,像一个烤鱼的大厨,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就算我在面前自杀,恐怕你也不会有一丝动容。”碾晨诩的声音很轻,像从很遥远地方传来,夹着雪花。

  赤冰影看着火光里的自己:“我经历过太多的生死,也见证过太多的生死。生与死本身只是一念之差,世上的人没有绝对地活着也没有绝对地死去。这区别只在于,一个的信仰的活和一个的信仰的死。”

  赤冰影加了一根柴:“这世上的人都有自己存活的意义,我们没有资格与权利去干涉甚至主宰除了我们自身外的任何人。但同时,不用过于尊重他人而忘了自身,自己也有生存的权利。当做出什么对你或者他自己有威胁时,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对自己和对别人不尊重,那么他不配得到尊重如果你自杀,那是你的事,我没权利干涉你,同时我也没必要为你做什么,更没必要为你陪葬。”

  赤冰影不冷不热地说,每一个字却都无法让人忽视。

  “很奇怪呢!”碾晨诩喃喃自语。

  赤冰影闻着鱼肉传来的缕缕清香,更靠近了一点,几乎是把自己的嘴要碰到鱼肉。

  碾晨诩像是经常遇到过像赤冰影这样的人,在赤冰影的嘴就要碰到鱼肉,碾晨诩手往后一收,仅仅不到一个指甲的距离,赤冰影想吃鱼的想法扑空,人也清醒了很多。

  碾晨诩嘴角一翘,笑了笑,情绪说不清楚,没有冷笑反倒有那么一丝丝的钦佩。不似赤冰影以前看过的戴着面具的笑,不过有没有戴面具,赤冰影不知道,因为眼前的人面具实在太多了,她不想伤脑子地研究。

  “你知道吗”碾晨诩抬头,看着充满稚嫩的赤子,深沉的语气恍若大海:“很少有人这样和我说”

  “因为他们不是畏惧你的身份就是想扬威自己的身份。”

  “是的。”碾晨诩没有反驳这一极大侮辱皇室的言语反而客观承认:“正是因为这样,在他们眼里,生命是不平等的。”

  赤冰影在碾晨诩承认时,挑眉看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惊讶。赤冰影抢走了最大那边的鱼,闻着鱼散发的香,沉醉其中,嘴角的口水也微微涌现。

  “其实我觉得你说话很有道理,如果去治国安邦,一定大有作为”

  “抱歉,我没那心情。”碾晨诩的话说到一半赤冰影插入打断。

  碾晨诩定睛看她,仿佛感叹:“可惜,现在是乱世。假若是太平盛世,我一定会请你当顾问。”

  赤冰影拔去一根刺:“现在世道不算乱。碾兴与太平盛世只差一个大一统和下一代的时间。”

  碾兴的国土在三国中是国土面积最大的,兵力也最是充裕。即使在某些方面相比连齐与赤楚有些弱势,综合实力最强的却是碾兴。当今碾兴的皇帝早年征战沙场,收服大量的土地,更加灭掉了当时当年三国外的其他国家。

  一代明君带领碾兴,碾兴的国力是不用否定的。

  “你对这些很清楚?”碾晨诩困惑,眼前的人是个孩子,还是个不爱管闲事的孩子,怎么谈论治国怎么好像并不比他们这些成日里为这些事伤透脑子的皇子差?

  “你们不是天天说这些!”赤冰影似乎有些抱怨:“晚上里担心刺客不能睡好觉也就算,大白天的还吵死了!晚上睡不好白天也睡不好!”赤冰影一说到这,火气不由冒出,冷冷瞪了碾晨诩。

  碾晨诩很无辜:“你的听力那么好吗!我的书房和卧室都离你起码两个院子,我说话的声音站我门口的人都听不见。”

  咦!

  赤冰影眨眼,这么远的距离,她仔细听也未必听到,何况睡觉时的意识是淡薄的。赤冰影思考她是怎么听见的。

  “好像是一群女的说的。”

  碾晨诩眼神一变,想起什么,摇头叹息:“真是鱼龙混杂。”

  赤冰影打了个哈欠仿佛也明白了什么:“要不全都不要。你也不累。”

  “全都不要那就找不出了。”碾晨诩想起了:“好像这是你的事,王府的风气败坏与你有莫大关系。你每日好吃懒做,没有管理过王府的正事,她们吵闹,你到赖我。”碾晨诩找到赤冰影的错误生气之余,竟也有了一丝的欢喜。

  这两年来,算是他们相互赌气,谁都没理过谁,闹成之前的局面也两个的错误。

  赤冰影顿了顿,消化碾晨诩的话,等消化完后,不可置信:“原来我可以管她们的吵闹。”

  “这是你分内之事。”

  赤冰影没听到碾晨诩的话,自顾自地说:“早说嘛!把她们嘴都封了就没有人可以吵到我睡觉了”赤冰影沉醉,倘若那样,这一切多么美好。

  “除了这个还有很多事情是需要你管理的”碾晨诩看了看赤冰影梦幻般的神情,脸黑了几分,轻轻凑到赤冰影耳边似笑非笑地说:“你要是想管理,我保证这种七大姑八大姨家长里短的事情比我们朝堂上的事情简单不了多少,你真想管,白天整整一天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最后半句实在是威胁到了赤冰影,赤冰影如梦惊吓,坚决向碾晨诩说:“我绝对不去理会一丝一毫。”

  “你可是我的妻子,这些事难道还要我去管?”碾晨诩对赤冰影的答案破有意见:“外人都说诩王府风气有问题,他们骂你你不怕丢脸不要紧,但我需要啊!从赐婚当我知道我要娶你时,我就没奢望过,你能把诩王府治理得多么多么好,但也不要治理得这么不堪。你知不道每当谈论风气与教养,无论如何都会谈论上诩王府!你知道每次御史大夫查家教时都是直接略过诩王府的!”碾晨诩有些抓狂,他的一个及格的名誉在赤冰影来到诩王府后成功地败坏了。

  赤冰影听了半天,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不是很附和你装不起眼的特点。”

  “你也知道我装的是平常——”碾晨诩特意把“平常”二字加重,碾晨诩有些阴沉地道:“而不是装败家。”

  手中的鱼吃完了,赤冰影看了碾晨诩手中只咬过几口的鱼,一把抢过,拿剑划了一半把他吃过的只有一小半的鱼还给他。赤冰影专心吃鱼,不和碾晨诩再争辩。

  恍惚中,赤冰影弱弱地说:“其实,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碾晨诩沉默,却不由体会赤冰影一句似无心话里的悲凉。

  断龙石门,他们现在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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