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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母亲的信使我泪如雨下

  进入湖南后,来到了一座中等城市——湘潭。那是的家乡,当时算是比较繁华的城市,人烟稠密,街道宽阔,商店鳞次栉比,货物充足。可是没让我们在城里住下,而是穿过湘潭市,在乡下宿营。

  在乡下,我们接触到一些乡民们,他们都以湘潭出了个毛泽东而自豪,开口便是:“我们是的家乡人”

  湖南的景色c物产酷似江西,也是红壤土,也以生产稻米为主。民风淳朴,对军人非常友好。听说湖南人喜欢当兵,自古就有“无湘不成军”之说。

  我们在湘潭乡下吃的饭,白而软,大家都很喜欢吃,要多吃个一碗半碗的。都说主席的家乡真好,风景秀丽,物产丰富,地灵人杰,是个出伟人的鱼米之乡。正说着,两个中青年农民挑着两担白米来支援军队。我们围了上去,捞起米来闻闻看看,纷纷赞扬:这米好,香c洁白c个大c完整c油亮有人说:“没错,今天吃的就是这种米。”军大领导曾经要求学员们学会做群众工作,有人就对两位农民叔伯说:“谢谢你们对我们的支援,送来这么好的米!”两位农民中的一位脱口而出:“谢什么,你们是的军队,我们是的家乡人,是一家人啊!”另一位农民说:“我们是挑选最好的米送来的,让大军吃得饱饱的,天天打胜仗!”现在听听,似乎军民都在说大道理。在那个年代,其实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住在群众家里,我们会找一切机会帮群众干活,所以群众对我们像亲人一样喜欢。一位老大娘上上下下打量着一个住在她家的军大学员,关切地问:“你家里有堂客么?”那个学员一愣,半晌才喃喃地回答:“我家里没有坦克。”

  把大家给笑翻了!原来湖南的方言管老婆叫“堂客”,他听成“坦克”了。军民之间啊,亲如一家,其乐融融!

  在湘潭乡下时,我忽然接到母亲的第一封来信。信封上没有写地址,也无法写地址,只有部队的番号。军邮部门竟然能一路追踪,追上天天流动的队伍,把后方的一封来信交到千军万马中的一个战士手中,确实很不简单!

  那是一封厚厚的来信。我拆开信封,母亲那苍劲有力的行草字迹(她的同事都说她写的字不像是女人写的,有男子的刚毅之风)跃然纸上。我看着看着,不禁心头一阵紧缩,充满感情色彩的语句像雨打芭蕉似的敲打着我的那颗稚嫩的少年之心,其中的一些语句,虽然经过几十年岁月的磨洗,至今仍然记忆犹新:“老天太无情,连日大雨。我睡在床上,听着窗外的滂沱大雨,心中悔恨交加,辗转难眠:想着你——一个14岁的孩子,如何能经得起瓢泼大雨下的长途跋涉?我好像看见你在风雨泥泞的路上苦苦挣扎!我好像听见你沉重的喘息声!这使我心如刀割,悔不该让你年纪就去迎接生活的暴风雨,悔不该让你还没成年就走上九死一生的战场!还有,让你猛然离开学校,离开自己的妈妈,离开温暖的家,去过纪律严格的军队生活,你能习惯吗?家里人一切都好,不要挂念,只要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就是对家人最大的安慰。没有了外婆的照顾,没有了母亲的关怀,一切就全靠你自己了。我们鞭长莫及,望你善待自己,好自为之相信有那么一天,我的儿子长高了,长壮了,骑着高头大马回来,我们母子再相聚”我看着信,心潮起伏,胸中犹如波涛翻滚,眼泪就要夺眶而出身旁是几个班里的同志,可千万不能哭出来啊!我强忍着泪水,使劲地忍着,忍着可是,眼前的字迹渐渐模糊终于,不听话的泪水滚滚而下!

  无声的哭泣c有形的泪水惊动了同志们,他们惊呼:“童,你怎么啦?”有人拿过我手中的信,几个人头碰头地看着。看过之后,他们也很受感动,一个个面容严肃。沉默良久后才有人说话:“这信写得太感人了!”并没有人因为我的流泪而批评我或鄙视我。我感觉到,这封信似乎也勾起了他们的思乡之念c思亲之情。

  接到这样一封信,使我感到非常意外。要我参加革命,是妈妈的极力主张,而且是两次发话,态度坚决,并没征求我的意见。当我离家时,她和全家送我到巷子口,挥手送别时,妈妈笑眯眯的,没流一滴眼泪。现在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封如此伤感的信呢?

  这个疑问当时在我的脑海中一闪,并没去细想。后来随着岁月的流逝,年岁的增长,阅历的丰富,我终于懂得了其中的奥秘:她自知自己即将无产,而且无业,把儿子拢在身边肯定要害了儿子,甚至要害其一生。为此,她果断作出决定:让女儿考简易师范,可以免费上学,将来当学教师,有碗饭吃。让儿子参加革命,跟着前途看好的共产党走,这样才会有出息。可是儿子只有14岁,能承受人生道路上的风霜雨雪吗能经得起血火交织的战场考验吗?她肯定是考虑再三c犹豫再三,内心斗争激烈。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毅然地催促我走上了参加革命之路。为了不影响我的情绪,她把内心的伤痛和万般的柔情深深地埋在心底里,却装出一副笑脸把我送出家门。可以想象,当她目送着年少的独子愈走愈远,直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之后,回到家里,一定是关起房门来无声地痛哭!而且只能是关起房门来不出声地哭,因为不能影响家里其他人的情绪。

  可以想象:儿子走后的几天里,她茶饭不思,惘然若失。接着又是连日连夜的风雨天,夜深人静时,她躺在床上听雨打南窗,想象着少年儿子在风雨泥泞中挣扎的情景,当然就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终于,压抑了多日的情感突然爆发!感情战胜了理智,她一跃而起,灯下提笔,感情如洪水决堤,汹涌而下,一诉为快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封令我挥泪如雨c令其他学员也为之动容的家信。但她写信的目的不是为了动摇儿子参加革命的决心,不是为了把儿子拉回来,她仍然鼓励儿子:“相信有这么一天,我的儿子长高了,长壮了,骑着高头大马回来,我们母子再相聚”

  母亲,她是地主,又是国民党将军的太太,为什么会相信共产党会有光明的前途,以至于悉心安排自己的少年独子跟共产党走?其真实原因,除了解放时的大势所趋c人心所向之外,还可以从她的家庭背景c亲属关系及其个人成长史上找到点原因。我母亲出生在江苏一座县城里的一个大户人家。所谓“大户人家”,指的就是名门望族。虽然母亲出生时,家道已经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风依旧,派头仍在。她是看不起江西乡下的土地主的,不甘心在江西乡下当土地主;她也看不起无所事事的官太太,不甘心放弃她所钟爱的教育事业去当专职夫人。于是,她倾其所有,在乡间造校舍,建学校,延请名师,广招学生,办起了一所乡村完全学。课程设置有国文c算术c历史c地理c自然c音乐c美术c体育等,是方圆数百里内罕见的一所新型乡村完全学。于是,附近乡c村慕名而来求学的少年男女多达数百人。从客观上讲,她是无意地c不自觉地为共产党培养了一批干部:解放初期,学毕业生就算是知识分子了,就可以参加工作;这所学的学生中很多人后来都成了共产党的干部。

  记得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和妹妹去扫墓,惊讶地发现母亲的墓地上已被水泥浇灌(我们也有这个经济能力给母亲的墓地浇灌水泥,但考虑到周围群众的墓地也都是黄土包,我们不能脱离群众)。这是谁干的?后经了解,是当年的乡村学里的一个学生给老校长献上的一点心意。该学生当年学习成绩很好,因家贫,拟退学。母亲得知后,免了他的学杂费,使他能读到学毕业。解放后,他参加了工作;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时,他已是省台联的处长。当他发现老校长的墓地还是一抔黄土时,就悄悄请人给浇灌了水泥。

  母亲的娘家既然是大户人家,自然知识分子就多,出路也广。母亲的亲戚中不乏国共两党中的高官,也不乏杀身成仁的志士。母亲对娘家的轶事是津津乐道的,她曾给我讲过她的两位表兄的故事。

  一位沙表兄,是个桀骜不驯的青年,因为抗拒家庭的包办婚姻,负气离家出走。在社会上飘零了一段时间后,他参加了共产党,后来成了当地著名的共产党人。一次,因兵祸,他的家人全部出逃,只留下他那已婚而未同房的妻子看家。沙表兄趁兵荒马乱之机,偷偷跑回家来看看,发现家中空空如也,只有那个被他嫌弃的妻子一人在家。他问:“家里人呢?”妻答:“都逃难去了。”“你为什么不走?”妻回答得也乖巧:“等你呢。”沙表兄惊讶地看着妻子,心中颇受感动,不禁动情地说:“你是个好人,一个好女人!”这天晚上两人才真正同了房。没想到这“一夜情”就使他的妻子怀上了他的孩子。

  可惜呀,这个贤慧女子幸福来得太迟却去得太早!不久,沙表兄站在屋顶上指挥农民暴动时,不慎从屋顶上摔了下来!摔伤了的他行动不便,以至于被国民党军警抓住。在审讯中,他历经种种酷刑,坚贞不屈,终于被押赴刑场枪决。

  他的妻子闻讯,买了几十条白毛巾,挺着大肚子去刑场。枪响过后,她用白毛巾吸血,尽量把丈夫的鲜血带回家,象征着把丈夫请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后来她就专心抚养丈夫的遗腹子,终身未嫁!烈士c烈女,坚贞不屈,相爱终身,感天动地,感人肺腑!

  还有一位陈表兄,他大我母亲好几岁,是那个年代稀有的大学生。我母亲是他的崇拜者,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他的“粉丝”。母亲曾这样形容他:“一身白色的西装,一副潇洒的举止,中英文均极佳。出身于书香门第,我那个舅舅(指他的父亲)是前清举人,没来得及考进士就‘民国’了,是江浙一带有名的书法家(无锡“蠡园”中许多石门门顶上的门名就是他书写的。我还是解放前游览过,不知现在是否还保存着)。他们夫妻恩爱远远近近出了名,一生从未红过脸。”陈表兄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陈表兄风度翩翩,谈吐幽默风趣,举止高贵优雅,知识丰富,博闻广见,是众表姐妹的大哥哥,也是众表姐妹的崇拜对象。他在上海读大学,每年寒暑假归来,众表姐妹就围着他转,听他讲上海的见闻,讲国内外的大事。他这个人自然是属于公子哥儿一类啰。没想到上海一解放,他就被任命为上海一家大报的总编辑。原来他是个老地下共产党员,真叫人看不出来。母亲曾要我经过上海时去找他,认识认识这位出色的c没见过面的表舅。后来我几次经过上海,甚至走过那家报社的门口,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没有进去。我觉得人家是老革命,是高级干部;我一个兵,家庭出身又不好,找到他时,说些什么呢?他也许会不大理睬我,我何必去自讨没趣?所以我终究还是没去找过他,直到前些年在报上看到他逝世的消息。他也始终不知道他还有个表外甥住在上海(后来我定居上海),和他相隔咫尺,却咫尺天涯,从未见过面。

  可能是由于有这样的一些历史背景,使我母亲认为,共产党并非国民党所宣传的“洪水猛兽”,而是一群爱国的有志之士,中国的未来应该是属于他们的,所以她才敢于动员自己的年少的独子跟着共产党走。(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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