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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沸水之匙 其三

  ※

  “我猜测在这之后您需要找个地方休息或许喝点酒,放松一下自己。您总不能一直像个紧绷的稻草人似的走路,可别真忘记您背负着的是肉体凡胎呐。”

  “之后。”亚历克珊德拉抿紧嘴唇。

  它微笑了,明白这个女孩根本没有在听它说话。她现在紧张极了。

  “如果英格玛子爵知道我正怂恿他不到十五岁的侄女喝酒,大概会对我很不满意。”它听起来忍俊不禁。这样的声音带着低笑在长廊中的大理石柱间回荡,动听得几乎有些像是某种幻觉。而这终于吸引了亚历克珊德拉的注意力。

  美的人本该受到关注。

  鹦鹉是亚历克珊德拉所见过的最美的人。

  亚历克珊德拉竟无端因为自己的分心生出愧疚来。

  鹦鹉优雅地垂下头,平静地看着她。

  “您还记得誓言吧?”

  “我刚刚正在默背我在圣父与圣光见证下——”

  “奉献自己的肉身并将灵魂无私地用于侍奉上神;必在凡间恪守神的命令,履行使命,遵于我的主人。”鹦鹉流畅c清晰地替她朗诵完毕。

  “我会记住的。”

  它颔首以肯定:“我知道,拉斯特之子,你们从不发错誓,而且言出必行。”

  家族荣耀令亚历克珊德拉露出一丝微笑。

  “允许我赞美您微笑的样子可爱悦目。恳请您更多地赠予他人微笑,如任何一位豆蔻年华的女孩儿那样”它就像明白她所想,“您的笑不是轻浮的。真诚的笑容是神赐之礼,请不要悭吝。”

  “上神”

  “切翁会庇佑您。”

  它黑袍下的长靴鞋跟敲击着平滑的大理石地板,长廊与大厅尽头祭坛上的银色圣盘和祭司的白色外袍已经清晰可辨。亚历克珊德拉的低跟皮鞋亦步亦趋,微弱而拘谨地跟随在后。而鹦鹉是安洁卡厄邓白金圣殿的常客了,或者它无论身在何处都自如该地之主——它淡然地与她闲聊着。

  亚历克珊德拉是年轻而孤独的孩子,此时满心崇敬与疑虑:“可我是拉斯特,我的祖先曾主动渴求了窃用恩赐的诅咒”

  “切翁会庇佑您,”它压低声,那双始终优雅地捧着檀木十字剑的手的其中一只向她伸过来,修长冰凉的手指梳开亚历克珊德拉颊边的金发。它目光漠然,声音却很柔和,“上神是伟大高尚的父亲,他会庇佑您的家族——除却那诅咒的部分。您的叔叔,英格玛子爵,当初同您一样由我引领并接受祝福。他没有说错誓言,也不曾违背誓言,你的祖父c祖辈亦然。”

  “并且,”它收回手直起身,步调平缓,十字木剑在它的手中被平举,复又像是礼器而非武器。它笑了,“我敢说英格玛子爵也同您有一样的疑问,只是他当时并没有诉之以言辞。”

  “鹦鹉大人,我还——”

  “与您说得悄悄话真是有些太多了,”它打断她,揶揄自己道,“显然圣剑也阻挡不了我对拉斯特的喜爱。只是记得,祭司割破你的手指之后,要说感谢的话。另外”

  它看着前方,点了点头示意。

  三名祭坛之上的祭司不太赞许地看着它,或许的确在责怪他们之间交流时的细碎声响不够庄重。它毫无芥蒂地发出微不可闻的笑声,亚历克珊德拉低下头。

  “哈乐德,诺维拉公爵之子,”它用仅能由亚历克珊德拉的耳力捉捕到的声响轻声说,“他已经获得了沸水之钥。”

  亚历克珊德拉猛得抬起头看向它。而它平视着前方,神情已经变得宁静肃穆。鹦鹉掠过她走上圣坛,将圣剑放在银盆之上,屈膝亲吻祭司们的戒指。

  王子c公爵之子在她之前进入圣殿接受祝福。而哈乐德——他的血得到了神明的认可,他的荣光被世间承认,他得到了亚历克珊德拉梦寐以求c不能没有的东西,而她她不确定,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亚历克珊德拉·拉斯特。”

  祭司呼唤她的名字,她在圣坛前跪下。

  高大的玻璃窗泻下璀璨之光,墙壁正中央镶嵌着的白色圣石将光明折射在朝圣者跪拜的圣坛之上,笼罩着神的子民。亚历克珊德拉沐浴在十字汇聚而成的光束中,白衣祭司用银剑刺破她的手指。她看着红色灌注剑刃上繁复的沟渠。她向祭司致以感谢。

  匕首浸入圣盆,盆中的水便沸腾起来。

  “祝福你,我的孩子。你是希尔维国王忠诚的拥护,是上神在人间的子民。”

  她深深地低伏下去。

  “我,拉斯特第二十一世孙,亚历克珊德拉。我在圣父与圣光见证下奉献自己的肉身并将灵魂无私地用于侍奉上神;必在凡间恪守神的命令,履行使命,遵于我的主人。”

  然后她静静地等待着。

  亚历克珊德拉注视着眼前砖石上广博自然所镌刻的美丽流纹,她从自身投下的稀薄的阴影与包裹其外的白色光芒中意识到一种彻骨之寒,那道光是如此雄伟c高大c神圣,她是那样卑微。她知道这个判决能轻而易举改变她的一切。她所有的希冀都在此,在——

  “是第五把钥匙。”

  她听到大祭司的声音如远钟铛铛响起。

  圣水沸腾翻滚,一把黑色的钥匙在水沫之上漂浮,而其余的则依旧沉在水底。然后水波平静了,属于她的钥匙被命运托举,轻盈地越于万人之上。

  ※

  装置魔犬的房间。

  说是房间,倒不如称之为笼子。笼子上铺着深红色的厚毯。

  它们被安置在安洁卡厄邓圣殿的后置建筑群中,一个仅在高处开着方窗,光线暗淡的巨大厅室,角落燃着散发出香味的蜡油。

  香油味里掺杂着令亚历克珊德拉颇感熟悉的气味,过了片刻她意识到这种气味代表犬类,就像她父亲的猎犬屋和她叔叔的屋子。动物在他们存在的地方残留印记。

  房间排列着,黑魆魆c安静地立在两侧。亚历克珊德拉跟随着祭司的脚步从它们边上掠过,看不清幕帐底下笼内的样子。

  但路过第二间时,她意识到它是空的。

  ——诺维拉公爵之子得到的是第二把钥匙。

  亚历克珊德拉听说过钥匙序列相对应于魔犬的年龄,而她也发现这里总共只有五个房间。第五间是最后一间。也就是说,她得到的魔犬最为年轻。

  她不确定这是好是坏。

  无论如何,走在她前方的祭司手中的托盘上摆放着属于她的钥匙,这已给了亚历克珊德拉莫大的安慰与勇气,像锚稳稳沉入了河床。但在这份卑微柔弱的感情之外,拉斯特的血液却在诉说着另一项牵系荣耀的不安——

  万一她的魔犬低人一等呢?

  她无意质疑大祭司的法术。

  可是方才匍匐于祭坛前的懦怯已经消失了,她的高傲c她的质疑开始重归上峰。

  随着年岁的增长与人世的历练,亚历克珊德拉对于祈祷的作用早已不再如从前那般信任,她发觉自己的思想方式开始有些像是英格玛。

  亚历克珊德拉的母亲来自一个信仰虔诚的古老家族,祖上甚至曾经诞生了不止一名大祭司。亚历克珊德拉与弟弟在母亲的影响下,对上神与圣殿及祭司怀抱无比的虔敬。而今亚历克珊德拉离开母亲已经两年了,她知道这段分别让她成为了与从前不同的人。

  她开始质疑,她怀有愧疚和恐惧,同时并无遗憾的余地。

  ——尖锐c不安,意志坚决。

  亚历克珊德拉深知这个世上有些事情必须做到,如若做错,她想要的未来的所有一切便会分崩离析。儿时自然地认为自己必须学会骑马c必须学会射箭和打猎;从亚历克珊德拉有记忆开始,她的弟弟陪伴着她,而他的病痛也同样伴随着他们,她知道自己的使命,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守卫家族的骑士。

  年幼的亚历克珊德拉聆听所有的英雄传奇时,一度痛恨自己不是男人,不是一个“哥哥”,却只是一个无用的c软弱的“姐姐”。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能是个男孩,她不该掠夺康拉德理应继承的爵位和封地。

  那她又该如何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该如何屹立不倒c站到力量与荣誉的巅峰?

  她必须证明自己是这个时代最最优秀的战士,她必须成为所向披靡c无人可敌的装甲,然后,她才真正地活着。

  一块角都不能遗失,她的骑士身份必须完美无缺。

  然而,凭借天赋与超常的努力,技艺可以提升到顶尖,力量可以次次超越,这些最为根本的基础被紧拽在自己手中,她丝毫不畏惧失败。可是一匹与她联结的魔犬——这是完全属于命运c属于神明造化的,她无法把握。

  “拉斯特小姐,”祭司将钥匙递予她,“请您亲自打开它。”

  “是。”亚历克珊德拉怀着虔敬的心情握住那把钥匙。它沉重冰凉,将坚硬稳定的形状清晰地刻在她的掌中。

  亚历克珊德拉的目光投向那面铁栏,以及红布之下的阴影。

  她朝笼子走近几步,看着铁门上华丽的门锁,那锁孔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的漆黑深邃,她心中孩子气的部分又开始惶惑不安。

  亚历克珊德拉随即摇摇头,否定了自己还未能完全抵御的懦怯。

  她抬起头,试图通过注视黑暗来驱散迷惘和犹疑,然而目光在游移中却忽然撞上了一双眼睛——出乎意料地,她瞧见了盒子里的礼物——那是一双散发着光芒的c盛溢着情感的眼睛。

  一双人类的眼睛。

  一双少年的c率真灿烂的眼睛。

  “你是?”那时亚历克珊德拉脱口而出。

  然后那对眼睛就变得更加明亮了。少年的面容上绽放开微笑。

  亚历克珊德拉不知道。

  她不知道微笑是不够得体的。

  亚历克珊德拉忘记了在进入圣殿之前被仔细教育的礼仪规范,也几乎忘却了自己此前的种种焦虑。她在面对那样无邪的微笑时,竟然什么都无法想,只是不由自主地犹豫着:自己是否该回以笑容。

  同时,她也没有意识到这名少年究竟是什么。

  “拉斯特骑士殿下,”祭司在亚历克珊德拉陷入讶异之时发话了,他年老的声音沉稳而刻意地响亮,“您是否替您的仆人想好了名字?”

  这是一道严厉的警醒,让亚历克珊德拉回过神来。

  她倏忽一下子匆忙收回目光,看向神色严峻的老人:“是的c我是说是的。莫斯彻。我的魔犬——我决定叫他莫斯彻。”

  “莫斯彻。很好。”祭司微微颔首。

  亚历克珊德拉家族的名字,拉斯特,意为光辉之虹,“莫斯彻”则是水汽的意思。

  亚历克珊德拉曾听家乡的老学者(他从前为亚历克珊德拉和康拉德讲学)谈起过,彩虹是在雨后的水雾中被烘托而起的。

  “我知道!”不等祭司指示,那个笼中的少年立刻接上话,“我知道了!我叫莫斯彻。”

  亚历克珊德拉终于意识到,这就是她的魔犬了。

  他的声音清脆而活泼,几乎把魔犬特有的低沉喉音压了下去——他与亚历克珊德拉所认识的魔犬,泰伦,十分不同;他也不过才比亚历克珊德拉刚高一个头,看上去几乎与普通少年无异。

  “闭上你的嘴,”祭司转过身子,低沉地呵斥道,“没有主人的命令,你不被允许开口。”

  男孩立刻缩回了头。他的全身重新融入阴影中。

  或许因为受到少年太过本真的表露的影响,亚历克珊德拉变得松懈了。她略感困惑地抬起头,看向突然出言训责的祭司。

  她年轻的脸上浮现出那种独特的无渍的纯真(哪怕她并不希望自己流露这样稚嫩的神情)。亚历克珊德拉来到中央格登后早已屡次感到自己的无知,至今仍无穷尽,她也仍会因此感到羞耻与不安。但她从不刻意收敛自己的疑惑,也从不伪装自己的无知。这是率直的本性使然。

  亚历克珊德拉明白自己从英格玛那儿学来的与贵族c魔犬c祭司们的交谈之道并不全都合适,但她现在着实因为自己接触到的种种奇妙古怪的c源源不断涌现的规则规矩而疑惑不解:它们似乎该是寻常的。只是她不知晓,只是此前与她的生活毫无瓜葛。

  “请原谅它的失礼,它还太年幼了些所受的教育还不足够。”那名白衣祭司朝着亚历克珊德拉略微低下头。

  亚历克珊德拉见过的祭司们大多是如此,他们可以宛若石人一般冷陌而沉着,显然高大的石质神像会将那种坚硬肃穆的特质散播。然而有一刹那,尽管只是一刹那,这位年老持重的祭司眼中飘过的一丝反感被亚历克珊德拉捕捉领会到了——只是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她的魔犬。亦或两者皆是。

  “那么,请您打开门。”

  祭司抬起手,示意她按照规矩,使用手里的钥匙。

  黑色的钥匙嵌入黑暗的锁孔中,转动时发出精密沉重的金属扣击声。机关保养良好,设计也得当精妙,随着“钪锒”一声,门朝外弹开了一道缝隙。

  这时候祭司走上前,指示她退后些。

  他在比她略前一步的地方站定,伸手拉开了那扇笼门。她得竭力忍住自己迈步冲进去的那份激动。

  “名为莫斯彻的魔犬,你可以出来了。”祭司安详c庄重地说道。

  男孩的身影随即从黑暗里浮现了。

  他身体的轮廓很快穿过幕帐和铁栏造就的充满神秘氛围的阴影,明明白白地像是从水底钻出来。

  少年两三步跨出了笼子。

  他这会儿有些怯生生的,站在顶窗抛洒而下的光线里头。而亚历克珊德拉涨红了脸。

  想想,当一个女孩和一大群男孩们共同生活了两年之后(见识过各种粗鲁行径和与性沾边的不雅脏话c甚至是某些胆大妄为的骚扰),亚历克珊德拉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如此离谱地感到害臊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她面前这个少年居然一丝不挂。

  ——真正意义上的不着片缕。

  大概因为根本没考虑到过这一点吧,方才短短一照面时亚历克珊德拉未能留意到男孩颈部以下的裸露。

  这绝对是亚历克珊德拉第一次目睹如此c如此赤裸的男性。除了圣殿里幼童状的天使雕塑,以及那时大概不过两岁的她的弟弟康拉德,亚历克珊德拉从没这样毫无遮拦地与他人的——异性的——裸体坦荡相见。

  他们就隔着两步距离。亚历克珊德拉简直要觉得自己也像是没有穿好衣服。

  真庆幸,她满手心里紧揪着的那团东西正是自己那条又长又得体的深色裙子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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