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鲜血与牙齿 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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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我可以和您一同去吗？”
“当然，孩子，你已经准备好了。就算单为了你的弟弟，你也应当去的，”杰弗里国王压低了点儿声，把手臂伸展开，让男仆替他整理袖子，“看看皇后。想到她的宝贝儿子即将接受骑士祝福——她从昨晚开始纠结今天该穿的服饰，又总担心麦伦在银铠堡的仆人做不好准备。”
“这是母亲刚刚厉声斥责兹波小姐的真正原因？”兹波家族在南方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简·兹波和她的一位堂姐是皇后侍女。
“是的，”杰弗里国王戴上象征权利的红宝石戒指，“她昨晚没睡好。今天要是有谁敢不麻利干活”
“希望母亲别再责骂奥斯茨蒂拉c或者戴尔希亚公爵家的小姐吧。”安塞尔王子喃喃自语。
“哦，你总是这么操心——虽说这是不可多得的美德。她是你的母亲，她是皇后。玛戈知道分寸。”
安塞尔谦顺地点点头。
玛格丽特皇后生下安塞尔的时候才十七岁。在安塞尔童年的记忆里，这位皇后几乎不曾在仪式c典礼之外的场合扮演一位母亲的角色。等到她二十岁上生了麦伦，她才开始分泌出母爱那般的情感。但那时安塞尔都已经会背诵《神圣经典》和《古玫忒智者警言》了。
杰弗里国王站在镜子前看了一眼，满足地拿起锡酒杯，把他通常喜欢在午后喝的果酒一饮而尽，招招手走出了房间。
安塞尔跟在他身后半步。
杰弗里国王微笑着，就像他平时喝完酒那样，对他身边的人开些小玩笑：“安塞尔，你是不是溜进奥斯茨蒂拉小姐的房间了？”
“没有。”安塞尔平静地回答。
“可是她多可爱呐！奥斯茨蒂拉的时髦模样！你母亲非常喜欢她。”
“如果我没记错，我记得她的未婚夫在皇宫供职。”
“是的，是的，”提起未婚夫，不免让这场谈话走向平坦无趣的坦途；杰弗里希望能绕回到色彩斑斓的丛林中，那会使年逾四十五岁的他感到精力充沛（杰弗里从三十五岁起就开始扮演沉着睿智的年长者——为了与他的机要大臣们保持步调），“他是个机灵的小伙子。那么戴尔希亚？对，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戴尔希亚小姐。兹波？塔罗斯特？你从来不说你喜欢谁，但你肯定有所钟情。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不止有过一个情人了。”
“我挺欣赏兹波小姐。”
“但你知道你不能把她的肚子搞大，对吧？”杰弗里享受着说出这些话语的感觉。不说使某人受孕，而用更粗俗的“搞大她的肚子”。让他回忆起自己还是王子的时候。
安塞尔知道自己并不非得回答他父亲微醺之时的调侃之词。
他问道：“您觉得麦伦会得到钥匙吗？”
“我想他不会吧，”杰弗里很快就说，“格登斯曼从前只出现过两位缔结契约之人，你认为麦伦足够卓越么？他看起来很期待，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不得不说银铠堡的生活磨炼了男孩们的心智。”
“是的，出乎意料。”
安塞尔不曾抱有那种幻想——但他发觉自己的弟弟对魔犬骑士的头衔似乎颇为向往。在再三试探后，安塞尔明晰了麦伦不愿落后于友人的好强心态（少年的c幼稚的），并随即意识到这与麦伦常常提起的“拉斯特”不无关系。
那位“拉斯特小姐”。
“那么，那位小姐？”安塞尔非常聪明而谨慎地，仅仅抛出疑问的语气。
听到这个名字，杰弗里慢慢地点了点头，摸了摸下巴上浓密的短胡须：“女骑士。是的，她的地位在今天以后就得以巩固了。”
安塞尔摇摇头：“您怎么确信她能得到魔犬？她是一个女人。”
国王笑着喊道：“拉斯特！我倒是很相信拉斯特祖上那个故事的，你知道，从小就会有人讲给你听的那些故事。就他们家族所受的诅咒的传闻而言，没理由她拥有一只红色眼睛，却得不到魔犬。拉斯特从来不出意外，因为那是上古精灵的强力咒言。我记得托马斯，英格玛子爵的叔叔，我加入骑士团的时候和他同期——人人都知道他会成为魔犬骑士，因此我们都很敬仰他，所有的老师对待他时比对待其他学徒兵更加严肃恭敬。相比之下，拉斯特小姐大概就不会有这样好的境遇了。实际上我听说有很多人欺负她。他们，王国未来的骑士，欺负一个女孩！”
“她抢夺了他们的尊严，”安塞尔陷入沉思，他在试图带入他人境遇以做思考时便会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就无心同时关注着父亲的脸色了，“被一个女人踩在脚下。我可以理解那种感受无端地被夺去了荣耀，而要把他们才能得到的东西与她分享。被女人鄙夷，多可怕呀！”
安塞尔说得有些激动起来。
“你讲得很对，这些是必须经过考量的，”杰弗里国王轻描淡写地说道，“但她是拉斯特。她的祖先是黄金之王的妹妹凯瑟琳公主之夫，建立希尔维的功臣之一。就算这位亚历克珊德拉小姐不是骑士，她也是你必须尊重的伯爵之女，而她是魔犬骑士，你只能选择更加尊重她。”
“我尊重她。就像尊重英格玛子爵。”安塞尔并不知道自己这话是否出自真心。他只是清楚他的父亲期望得到他的回答。
“是的。拉斯特家族对于格登斯曼而言是绝对必须的。你应该记住这一点。他们是格登斯曼高贵血统的证明之一忠诚，以及战死沙场的必然。”
杰弗里谈起这个，变换了表情，眉间隐隐浮现出忧郁印刻在那儿许久了的皱痕，就像他谈起南方的边境是否该新筑堡垒（奥斯茨蒂拉公爵与他商量这件事）。
经过一番交谈，方才果酒香气所营造的氛围已经消逝无几了，但这依旧是闲谈的一部分。
“我理解，父亲。”
杰弗里摇摇头，继续抚摸着胡子：“啊，不，你不理解。安塞尔，你听说过三骑士之战吗？”
“风铃兰草之战？”
“对，在南边的草原上，一场距离我们最近的战争。那是一场可怕而又光辉的战争。从那之后到现在，我们和南边的国家签订了很多有益的和平条款。”
“祖父以前提到过。他说他那时候才十岁，刚被封为亲王，他和国王一起在城外欢迎凯旋而归的军队。他看到许多带血的兵器被运送回来，上面洒满干枯的风铃兰。”
提到亲王——安塞尔自己就是西地弥德维斯登的领主费路特斯亲王，即希尔维的王储。同样的，他对那样悲壮而荣耀的光景抱有向往。就像男孩会向往勇气一样，他向往有一天能够检阅军队。
而杰弗里成为国王已经近十五年了，他早已不年轻了，也因而对战争有更为深沉的思索。
提起战争，他多半会感到忧郁：“有三位魔犬骑士在那场风铃兰草之战中牺牲。当然，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称它为三骑士之战。这三位骑士，他们都是拉斯特。叔伯，侄子，孙侄，三代拉斯特。一个五十岁出头，一个三十岁出头，一个才十八岁。他们每个人都打了一场胜仗，每个人都死在战役的结尾。三骑士，三代人，死于等待着他们的战争。”
“那就是拉斯特家族背负的诅咒？”安塞尔确认道。
“是的，那是诅咒。拉斯特家的人凡是成为了骑士，很少有活过四十岁的。我认识的托马斯·拉斯特——他在三十三岁的时候因为决斗受伤失血过多而死。他们的家族史上，在和平年代，有很多在决斗时与敌手同归于尽的，还有为数不少的骑士，莫名其妙被安置不妥当的剑或斧子击中，或是因为别人失手射出的箭；他们从不暴病而亡，他们只会死于利刃所以当时，据说那位五十余岁上战场的拉斯特在度过他的四十岁的恩获节时就说过，他能活到这个岁数，一定是因为未来将有不得不牺牲他的灵魂换取胜利的战斗。”
杰弗里摩搓了一下手上的红宝石戒指，说道：“我从前想过——当我差不多是你这个年纪——我们从祭司那里知道魔犬的制作要素是忠诚，没有忠诚，魔法就会失效，它们就会即刻死去”
安塞尔点点头，他那清晰的c机敏的头脑已经恢复了效率：“书上有记载，写的很清楚。大祭司在炼制魔犬之时加入格登斯曼的血液和各个家族首领的头发。签立契约后，一旦魔犬试图背叛主人，或者试图违抗皇室的命令——‘忠诚’要素缺失，魔法失效。这正是可靠之处。在我看来，拉斯特家族最可靠的地方也正是在于他们总能得到魔犬，这方面，他们确实从不失手。”
“实际上有过魔犬背叛主人的实例，在更古老的混乱的历史中。但那不寻常。而像拉斯特那样的家族，”杰弗里国王说道，“生来为了效忠和牺牲，他们和魔犬是一样的。他们守护着格登斯曼王朝。他们为了格登斯曼而存在，就像枝条之于巨木。”
“当然。”安塞尔有些不以为意。
“当然！你难道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
“想到究竟是他们为格登斯曼而存在，还是他们才是构筑格登斯曼的根本之源。很多时候我会认为，他们存在，从而证明格登斯曼所拥有的至尊地位。”
安塞尔听着父亲的话。他发觉父亲把“格登斯曼”讲述得那样冷冰冰的，像一枚金属勋章，而非一个皇室家族；单是这点就令他感到不适，同时他也对父亲的想法感到迷惑与愕然。
“格登斯曼的王位是天神赐予的，您是切翁在人间的使者。”这是标准答案。
“听着，安塞尔，记得智者达底罗尔的‘价值证明’论吗？如果他们——贵族们，不存在，格登斯曼将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姓氏，和农民c渔夫c裁缝c铁匠，所有山野村夫的姓氏没有区别。圣典里讲：依附于你的，就像用来检验你的天使之秤。魔犬，又或拉斯特，他们确实不会背叛皇室，这是上神的神谕，或者上古精灵的诅咒吧——好似是永世不变的法则。但当格登斯曼不再够格为王的时候，背叛就不再是背叛了，神谕与诅咒都不再拥有效力。那是多么可怕我的儿子，你明白你的姓氏，格登斯曼，所代表的意义吗？你必须思考。不然等你继承了我的王位，你会感到恐惧。”
“我从您这得到智慧，父亲。”
他们走到了走廊的尽头，王后室快到了。突然安塞尔看到国王的贴身侍从之一，一个洛卡瓦尔德家族的青年朝他们小跑过来。
他和他那位在做皇后侍女的妹妹都是北方挪森公爵的旁系，不知是否因此总带着一种虚伪的c蜡制的表情——在安塞尔看来是很拙劣的，好像只晓得用古板的装腔作势来获取尊敬。
国王也瞧见了他。
“我想你的母亲和妹妹们已经准备好了。”杰弗里笑着拍拍安塞尔的肩。他认为这是恰好的时机，刚巧结束上一个话题。
然而那个仆人并不是来传达玛格丽特皇后的口信的，他——正如安塞尔所料——故作恭顺地凑在国王身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安塞尔向来看不惯这一点。他是未来的国王，为什么他不该听到他们正在谈论的话呢？
北方贵族对待皇室的那套古早的礼仪早已过时了，好像只有他们自己还引以为豪。他们自称拥有“真正的骑士精神”。
在安塞尔看来，如今可不是百年前王族内部混乱不定的时期了，也不是单单凭借军队就能战无不胜的时期了；新时代已经到来，一个更加自由c人性的时代。而那些北方旧地的人们正如临冬山的积雪一般顽冥不化。
“发生了什么，父亲？”安塞尔提高声音问道。
侍从垂着头，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杰弗里沉吟了一阵。他站在那儿，再次摩搓起自己毛茸茸的下巴。他看着安塞尔王子说：“典礼恐怕要延后了。”
安塞尔皱起眉头，大惑不解：“为什么？难道是祝福仪式出现了问题？”
“打架。”杰弗里说。
“打架？”
“这次的祝福恩典中诞生了两名魔犬骑士。切翁上神作证，这事儿真值得庆祝，但听说他们两个狠狠打了一架。”
相当难得并且出乎安塞尔的意料，奥利弗·洛卡瓦尔德，这个总是摆着国王侍从架子的青年插进一嘴。而且他听上去竟然天真随和。
“打架？”安塞尔顾不得他们之间的嫌隙，转向他问道。
所谓的秘密消息轻松解封了。青年显然兴奋得很，按捺不住到处传播新闻的欲望，以至于把先前虚张声势的做作姿态全部丢到了脚后。他用带着挪森口音的c尖细的声音，又接着说：“听说流了血，还断了一只鞋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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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我可以和您一同去吗？”
“当然，孩子，你已经准备好了。就算单为了你的弟弟，你也应当去的，”杰弗里国王压低了点儿声，把手臂伸展开，让男仆替他整理袖子，“看看皇后。想到她的宝贝儿子即将接受骑士祝福——她从昨晚开始纠结今天该穿的服饰，又总担心麦伦在银铠堡的仆人做不好准备。”
“这是母亲刚刚厉声斥责兹波小姐的真正原因？”兹波家族在南方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简·兹波和她的一位堂姐是皇后侍女。
“是的，”杰弗里国王戴上象征权利的红宝石戒指，“她昨晚没睡好。今天要是有谁敢不麻利干活”
“希望母亲别再责骂奥斯茨蒂拉c或者戴尔希亚公爵家的小姐吧。”安塞尔王子喃喃自语。
“哦，你总是这么操心——虽说这是不可多得的美德。她是你的母亲，她是皇后。玛戈知道分寸。”
安塞尔谦顺地点点头。
玛格丽特皇后生下安塞尔的时候才十七岁。在安塞尔童年的记忆里，这位皇后几乎不曾在仪式c典礼之外的场合扮演一位母亲的角色。等到她二十岁上生了麦伦，她才开始分泌出母爱那般的情感。但那时安塞尔都已经会背诵《神圣经典》和《古玫忒智者警言》了。
杰弗里国王站在镜子前看了一眼，满足地拿起锡酒杯，把他通常喜欢在午后喝的果酒一饮而尽，招招手走出了房间。
安塞尔跟在他身后半步。
杰弗里国王微笑着，就像他平时喝完酒那样，对他身边的人开些小玩笑：“安塞尔，你是不是溜进奥斯茨蒂拉小姐的房间了？”
“没有。”安塞尔平静地回答。
“可是她多可爱呐！奥斯茨蒂拉的时髦模样！你母亲非常喜欢她。”
“如果我没记错，我记得她的未婚夫在皇宫供职。”
“是的，是的，”提起未婚夫，不免让这场谈话走向平坦无趣的坦途；杰弗里希望能绕回到色彩斑斓的丛林中，那会使年逾四十五岁的他感到精力充沛（杰弗里从三十五岁起就开始扮演沉着睿智的年长者——为了与他的机要大臣们保持步调），“他是个机灵的小伙子。那么戴尔希亚？对，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戴尔希亚小姐。兹波？塔罗斯特？你从来不说你喜欢谁，但你肯定有所钟情。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不止有过一个情人了。”
“我挺欣赏兹波小姐。”
“但你知道你不能把她的肚子搞大，对吧？”杰弗里享受着说出这些话语的感觉。不说使某人受孕，而用更粗俗的“搞大她的肚子”。让他回忆起自己还是王子的时候。
安塞尔知道自己并不非得回答他父亲微醺之时的调侃之词。
他问道：“您觉得麦伦会得到钥匙吗？”
“我想他不会吧，”杰弗里很快就说，“格登斯曼从前只出现过两位缔结契约之人，你认为麦伦足够卓越么？他看起来很期待，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不得不说银铠堡的生活磨炼了男孩们的心智。”
“是的，出乎意料。”
安塞尔不曾抱有那种幻想——但他发觉自己的弟弟对魔犬骑士的头衔似乎颇为向往。在再三试探后，安塞尔明晰了麦伦不愿落后于友人的好强心态（少年的c幼稚的），并随即意识到这与麦伦常常提起的“拉斯特”不无关系。
那位“拉斯特小姐”。
“那么，那位小姐？”安塞尔非常聪明而谨慎地，仅仅抛出疑问的语气。
听到这个名字，杰弗里慢慢地点了点头，摸了摸下巴上浓密的短胡须：“女骑士。是的，她的地位在今天以后就得以巩固了。”
安塞尔摇摇头：“您怎么确信她能得到魔犬？她是一个女人。”
国王笑着喊道：“拉斯特！我倒是很相信拉斯特祖上那个故事的，你知道，从小就会有人讲给你听的那些故事。就他们家族所受的诅咒的传闻而言，没理由她拥有一只红色眼睛，却得不到魔犬。拉斯特从来不出意外，因为那是上古精灵的强力咒言。我记得托马斯，英格玛子爵的叔叔，我加入骑士团的时候和他同期——人人都知道他会成为魔犬骑士，因此我们都很敬仰他，所有的老师对待他时比对待其他学徒兵更加严肃恭敬。相比之下，拉斯特小姐大概就不会有这样好的境遇了。实际上我听说有很多人欺负她。他们，王国未来的骑士，欺负一个女孩！”
“她抢夺了他们的尊严，”安塞尔陷入沉思，他在试图带入他人境遇以做思考时便会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就无心同时关注着父亲的脸色了，“被一个女人踩在脚下。我可以理解那种感受无端地被夺去了荣耀，而要把他们才能得到的东西与她分享。被女人鄙夷，多可怕呀！”
安塞尔说得有些激动起来。
“你讲得很对，这些是必须经过考量的，”杰弗里国王轻描淡写地说道，“但她是拉斯特。她的祖先是黄金之王的妹妹凯瑟琳公主之夫，建立希尔维的功臣之一。就算这位亚历克珊德拉小姐不是骑士，她也是你必须尊重的伯爵之女，而她是魔犬骑士，你只能选择更加尊重她。”
“我尊重她。就像尊重英格玛子爵。”安塞尔并不知道自己这话是否出自真心。他只是清楚他的父亲期望得到他的回答。
“是的。拉斯特家族对于格登斯曼而言是绝对必须的。你应该记住这一点。他们是格登斯曼高贵血统的证明之一忠诚，以及战死沙场的必然。”
杰弗里谈起这个，变换了表情，眉间隐隐浮现出忧郁印刻在那儿许久了的皱痕，就像他谈起南方的边境是否该新筑堡垒（奥斯茨蒂拉公爵与他商量这件事）。
经过一番交谈，方才果酒香气所营造的氛围已经消逝无几了，但这依旧是闲谈的一部分。
“我理解，父亲。”
杰弗里摇摇头，继续抚摸着胡子：“啊，不，你不理解。安塞尔，你听说过三骑士之战吗？”
“风铃兰草之战？”
“对，在南边的草原上，一场距离我们最近的战争。那是一场可怕而又光辉的战争。从那之后到现在，我们和南边的国家签订了很多有益的和平条款。”
“祖父以前提到过。他说他那时候才十岁，刚被封为亲王，他和国王一起在城外欢迎凯旋而归的军队。他看到许多带血的兵器被运送回来，上面洒满干枯的风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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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杰弗里成为国王已经近十五年了，他早已不年轻了，也因而对战争有更为深沉的思索。
提起战争，他多半会感到忧郁：“有三位魔犬骑士在那场风铃兰草之战中牺牲。当然，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称它为三骑士之战。这三位骑士，他们都是拉斯特。叔伯，侄子，孙侄，三代拉斯特。一个五十岁出头，一个三十岁出头，一个才十八岁。他们每个人都打了一场胜仗，每个人都死在战役的结尾。三骑士，三代人，死于等待着他们的战争。”
“那就是拉斯特家族背负的诅咒？”安塞尔确认道。
“是的，那是诅咒。拉斯特家的人凡是成为了骑士，很少有活过四十岁的。我认识的托马斯·拉斯特——他在三十三岁的时候因为决斗受伤失血过多而死。他们的家族史上，在和平年代，有很多在决斗时与敌手同归于尽的，还有为数不少的骑士，莫名其妙被安置不妥当的剑或斧子击中，或是因为别人失手射出的箭；他们从不暴病而亡，他们只会死于利刃所以当时，据说那位五十余岁上战场的拉斯特在度过他的四十岁的恩获节时就说过，他能活到这个岁数，一定是因为未来将有不得不牺牲他的灵魂换取胜利的战斗。”
杰弗里摩搓了一下手上的红宝石戒指，说道：“我从前想过——当我差不多是你这个年纪——我们从祭司那里知道魔犬的制作要素是忠诚，没有忠诚，魔法就会失效，它们就会即刻死去”
安塞尔点点头，他那清晰的c机敏的头脑已经恢复了效率：“书上有记载，写的很清楚。大祭司在炼制魔犬之时加入格登斯曼的血液和各个家族首领的头发。签立契约后，一旦魔犬试图背叛主人，或者试图违抗皇室的命令——‘忠诚’要素缺失，魔法失效。这正是可靠之处。在我看来，拉斯特家族最可靠的地方也正是在于他们总能得到魔犬，这方面，他们确实从不失手。”
“实际上有过魔犬背叛主人的实例，在更古老的混乱的历史中。但那不寻常。而像拉斯特那样的家族，”杰弗里国王说道，“生来为了效忠和牺牲，他们和魔犬是一样的。他们守护着格登斯曼王朝。他们为了格登斯曼而存在，就像枝条之于巨木。”
“当然。”安塞尔有些不以为意。
“当然！你难道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
“想到究竟是他们为格登斯曼而存在，还是他们才是构筑格登斯曼的根本之源。很多时候我会认为，他们存在，从而证明格登斯曼所拥有的至尊地位。”
安塞尔听着父亲的话。他发觉父亲把“格登斯曼”讲述得那样冷冰冰的，像一枚金属勋章，而非一个皇室家族；单是这点就令他感到不适，同时他也对父亲的想法感到迷惑与愕然。
“格登斯曼的王位是天神赐予的，您是切翁在人间的使者。”这是标准答案。
“听着，安塞尔，记得智者达底罗尔的‘价值证明’论吗？如果他们——贵族们，不存在，格登斯曼将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姓氏，和农民c渔夫c裁缝c铁匠，所有山野村夫的姓氏没有区别。圣典里讲：依附于你的，就像用来检验你的天使之秤。魔犬，又或拉斯特，他们确实不会背叛皇室，这是上神的神谕，或者上古精灵的诅咒吧——好似是永世不变的法则。但当格登斯曼不再够格为王的时候，背叛就不再是背叛了，神谕与诅咒都不再拥有效力。那是多么可怕我的儿子，你明白你的姓氏，格登斯曼，所代表的意义吗？你必须思考。不然等你继承了我的王位，你会感到恐惧。”
“我从您这得到智慧，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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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塞尔看来，如今可不是百年前王族内部混乱不定的时期了，也不是单单凭借军队就能战无不胜的时期了；新时代已经到来，一个更加自由c人性的时代。而那些北方旧地的人们正如临冬山的积雪一般顽冥不化。
“发生了什么，父亲？”安塞尔提高声音问道。
侍从垂着头，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杰弗里沉吟了一阵。他站在那儿，再次摩搓起自己毛茸茸的下巴。他看着安塞尔王子说：“典礼恐怕要延后了。”
安塞尔皱起眉头，大惑不解：“为什么？难道是祝福仪式出现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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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当难得并且出乎安塞尔的意料，奥利弗·洛卡瓦尔德，这个总是摆着国王侍从架子的青年插进一嘴。而且他听上去竟然天真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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