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鲜血与牙齿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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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分了，庭院里缓缓走着三两结伴的少年。阳光把他们年轻快乐的脸照亮了，泛起柔和的光晕。
他们已经接受过祭司的祝福，割破后流出证明之血的手指上绑着绷带。
傍晚还有王族出席的宴席。
对于终日在银铠堡接受学徒兵训练的预备骑士们而言，这是轻松而光荣的一天。
少女从连通另一侧建筑的长廊内走出来。她的左手食指上扎着白布，右手手掌也缠满绷带。她本不该弄伤自己。她现在因为失血而面色苍白。
“亚历克珊德拉！”
听到熟悉的粗犷喊声（那声音带着青年变声期的粗砺质感和伊森口音），她停顿了片刻。
“亚历克珊德拉——”见她没有回头，哈乐德就又拖长声音喊了一次。
他对她身后走着的那个男孩很感兴趣。感兴趣到必须喊住他们。
人群正在聚集，但没有人走得更近些。只有无数视线投过来，汇聚在他们身上。那些孩子之前在观赏庭院里玉兰树的新芽。
亚历克珊德拉回过头。她下意识地挥挥手，让她的男孩站到她身后去。
亚历克珊德拉没有向哈乐德打招呼，神色几乎冰冷，看着他朝她快步走来。哈乐德的背后跟着一个身材健壮的陌生男人。男人穿着绣织单条圣十字的宽松衣袍，和她背后的男孩同样打扮。
“亚历克珊德拉？”哈乐德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与她挨得很近。他投给她一大片由肌肉和衣饰膨胀而成的阴影。
“哈乐德。”她的厌恶很明显地流露出来。他带给她的压迫感让她回想起他们初次相识时的那场令人作呕的格斗练习。
她的目光转向跟从他的男人，绕过哈乐德乱蓬蓬的红色头发打量着他。
与此同时，哈乐德也正往她背后张望：“那是？”
哈乐德或许对亚历克珊德拉散发着的敌意不明就里，但他果然一语戳到了她的痛处——她巴望他别提的，至少今天，这个时候，别提——他看着亚历克珊德拉身后的少年，昂起下巴指了指，笑着说：“这就是你的巨犬？”
这嘲讽的语气再鲜明不过了。他那自满的神情也再是令她气恼不过了。
“他真瘦小呀，”哈乐德抱起胳膊看着他们，又补了几句，“和你倒是恰巧一对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呃，臭婆娘配懒汉，老骑士拖瘦马——门当户对”
他显然是在随口胡扯。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一样，并不真的明白自己在说着什么。
在亚历克珊德拉听来，这就是一番粗鄙c刺耳的嘲讽。
亚历克珊德拉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上的匕首（她忘记了自己今天穿着裙子），她想让他明白他该为他的言语付出代价。她情愿立刻绞住他的脖子，让他闭上那张得意忘形的c愚蠢的嘴。她发现自己从未像此时这般憎恨过他。
他是她的朋友，也绝无疑问的，是她的敌人。亚历克珊德拉朝哈乐德走近一步，瞪着他的眼睛。
而哈乐德正在那股飘飘然劲头的顶峰。他感到自己正被幸运女神的光辉眷顾，对于得到了魔犬的这份殊荣，他得意不已。
然而他的自负与快乐和亚历克珊德拉阴郁的心情恰成鲜明对比。
亚历克珊德拉正被痛苦侵扰着。他没有察觉这一点。
哈乐德故意挺起厚实的胸膛像要顶撞她，然后忽然大吼了一声：“喂，帕瓦罗孚，给我踩倒那个瘦小子！”
“帕瓦”亚历克珊德拉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名字？
连一声回应都未听清，猛烈的气流掀起了她的金发。一阵疾风从亚历克珊德拉耳边掠了过去。就像春日暖阳下的一道冬风。
——被解开的衣袍落在地上。
亚历克珊德拉听到众人的惊呼。巨大的阴影一瞬间自身后笼罩住了她和哈乐德。并且又一下子闪开去。
她在哈乐德洋溢着自满的光彩的眼睛里看到了背后扭曲闪动的景物倒影，她回过头，看到一头巨犬把原本站在她身边的少年撞开了十余米，他跌倒在走廊外的广场中央。
她看着这一切。
阳光太明亮了，把这一切照得太过清楚。拉斯特的眼睛坦然c敏锐，但她的血液剧烈地涌动着，手指因为屈辱蜷成拳，掌心伤口撕裂的疼痛立刻钻心入骨。
亚历克珊德拉听见自己厉声冲他呵道：“站起来！”
她的魔犬——跌倒在地的少年抬起眼睛看着她。他看上去很迷茫，委屈而无助。
她的愤怒恨不得化为根根利箭，却不知该刺向谁；她的心中充斥着狂躁不安的仇恨——她的魔犬怎么敢倒下！又怎么能？
“听从你主人的命令。”另一头魔犬俯视着少年，发出了低沉的c严厉的提醒。那低沉不似人声的低嚎掀起一片窸窣议论。
喜好追逐刺激与蛮力的男孩们都意识到有好戏可看了，于是挤在长廊上。
亚历克珊德拉白皙皮肤已经完全涨红了。
男孩们再次叫嚷起来。
在那头取名“力量之神”的魔犬朝少年再次扑过去时，少年迅速膨胀着涌动成一团灰色的乌云——这一刻是激动人心的，足以让在此的每一个男孩一直谈论这个场面直到进入坟墓——他变成了它，变成了另一头本该能够旗鼓相当的魔犬。
然而，本该。
它还是太过瘦小了，相比之下，它真的太孱弱了。它的身形仍是青涩单薄的未成形的模样，它的骨骼脆弱，就像新生的枝丫，它的肌肉薄嫩，就像稚鸟的翅膀。
它再次被击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几块石砖被翻起来，泥土c石块c少年碎裂的衣物勾挂在它的皮毛间。
它支起身子，站起来，然后又被撞倒了。
大地因魔犬的脚步c嘶吼而颤动，所有的孩子都是第一次如此靠近一场魔犬之间的争斗，这种感觉和坐在角斗场看台上的人海中观赏比赛完全不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在思考，而仅仅是记录着这一切，为这原始的c野蛮的力量而痴迷。
可是亚历克珊德拉受辱了。
她不仅仅是受辱了，而且她还知道自己必须负起发生的这一切的责任。她该如何负责呢？她大大的眼睛里几乎透露出绝望。
从第四次跌倒后，年轻的魔犬几乎耗尽力气。但它还是挣扎着站起来，它紧紧咬住牙关，颌部紧扣在一起，压低四肢。它放弃反击，只是一个劲儿地试图爬起来。
男孩们在大声嚷嚷，一个比一个响亮刺耳。他们想将自己的声音刻进这段时间里，想把自己刻进这个故事。
亚历克珊德拉却只看着它们——两头魔犬。
她的莫斯彻，那双眼睛求救般地望着她。
他一直试图站起来，因为她命令他不许倒下。
那个哀求的眼神刺痛了她。
“停下”这句话在亚历克珊德拉的喉咙里沉重地滚动了一会儿，被所有的杂音拒之事外。
终于，她大声喊道：“停下！”
可是没有用。
她的魔犬听到了。
可是没有任何的其他人听到。
它想停止，可是却被狠狠撞在地上。这次它连沉默的尊严也没有了，它扭头去咬那头庞大的魔犬的腿，并且随后狼狈c恐惧地跳开。
亚历克珊德拉顿时更加无地自容。
她知道——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已经无法控制事态，所以他在垂死挣扎。
“停下！”她声嘶力竭。
有几个男孩犹疑地看向她。原本呼喊不休的嘴半张半阖。
而噪音仍在混成轰鸣，噩梦一般。
亚历克珊德拉朝四周缓缓地c漠然地看了一圈。一张张狂热的脸，掠动的气流，那头高傲的魔犬，那条落水狗她终于又意识到，另一头魔犬不会听从她的命令，正如这些男孩不会站出来捍卫别人的尊严。
——她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亚历克珊德拉的脑海里不断跳出一个个可能的可以求助的人。她在退缩，同时，她心中有一块地方在疯狂之后陷入沉默。
——他们会明白，看轻拉斯特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哈乐德·诺维拉，让你的魔犬停下。”她转向男孩，生硬地说。
“为什么？这不是很有意思吗？瞧——”
“让他停下。”她血红的眸子燃烧着。
“亚历克”哈乐德后知后觉地垂下了喝彩助威的手臂，他那快乐的c狂妄的顶峰滑落了些。他根本就不明白。他试探地c迷惑而不安地问，“你生气了？亚历克珊德拉？”
而她的所有耐心被他这几句愚蠢的废话消磨干净了。就像水流尽以后，河床变得干涸，那时候石头会忘记自己曾经在忍受着的压力，它会再次变得锋利。而今，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一切都变得明朗了。尽管也更困难了。
她不再在任何人身上浪费时间，她的眼睛专注地盯住暴风眼。此刻她在猎捕，她心无旁骛。
——击倒他。
亚历克珊德拉甩开哈乐德伸出来想要接触她的手。她的身体就像是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感到急不可耐一般，她的动作宛如经过演练似的快速流畅。
她弯下腰，提起裙摆，从系在小腿上的扣带中抽出一把短剑，朝那被飓风袭击着的混乱的庭院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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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分了，庭院里缓缓走着三两结伴的少年。阳光把他们年轻快乐的脸照亮了，泛起柔和的光晕。
他们已经接受过祭司的祝福，割破后流出证明之血的手指上绑着绷带。
傍晚还有王族出席的宴席。
对于终日在银铠堡接受学徒兵训练的预备骑士们而言，这是轻松而光荣的一天。
少女从连通另一侧建筑的长廊内走出来。她的左手食指上扎着白布，右手手掌也缠满绷带。她本不该弄伤自己。她现在因为失血而面色苍白。
“亚历克珊德拉！”
听到熟悉的粗犷喊声（那声音带着青年变声期的粗砺质感和伊森口音），她停顿了片刻。
“亚历克珊德拉——”见她没有回头，哈乐德就又拖长声音喊了一次。
他对她身后走着的那个男孩很感兴趣。感兴趣到必须喊住他们。
人群正在聚集，但没有人走得更近些。只有无数视线投过来，汇聚在他们身上。那些孩子之前在观赏庭院里玉兰树的新芽。
亚历克珊德拉回过头。她下意识地挥挥手，让她的男孩站到她身后去。
亚历克珊德拉没有向哈乐德打招呼，神色几乎冰冷，看着他朝她快步走来。哈乐德的背后跟着一个身材健壮的陌生男人。男人穿着绣织单条圣十字的宽松衣袍，和她背后的男孩同样打扮。
“亚历克珊德拉？”哈乐德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与她挨得很近。他投给她一大片由肌肉和衣饰膨胀而成的阴影。
“哈乐德。”她的厌恶很明显地流露出来。他带给她的压迫感让她回想起他们初次相识时的那场令人作呕的格斗练习。
她的目光转向跟从他的男人，绕过哈乐德乱蓬蓬的红色头发打量着他。
与此同时，哈乐德也正往她背后张望：“那是？”
哈乐德或许对亚历克珊德拉散发着的敌意不明就里，但他果然一语戳到了她的痛处——她巴望他别提的，至少今天，这个时候，别提——他看着亚历克珊德拉身后的少年，昂起下巴指了指，笑着说：“这就是你的巨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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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瘦小呀，”哈乐德抱起胳膊看着他们，又补了几句，“和你倒是恰巧一对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呃，臭婆娘配懒汉，老骑士拖瘦马——门当户对”
他显然是在随口胡扯。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一样，并不真的明白自己在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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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本该。
它还是太过瘦小了，相比之下，它真的太孱弱了。它的身形仍是青涩单薄的未成形的模样，它的骨骼脆弱，就像新生的枝丫，它的肌肉薄嫩，就像稚鸟的翅膀。
它再次被击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几块石砖被翻起来，泥土c石块c少年碎裂的衣物勾挂在它的皮毛间。
它支起身子，站起来，然后又被撞倒了。
大地因魔犬的脚步c嘶吼而颤动，所有的孩子都是第一次如此靠近一场魔犬之间的争斗，这种感觉和坐在角斗场看台上的人海中观赏比赛完全不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在思考，而仅仅是记录着这一切，为这原始的c野蛮的力量而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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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仅仅是受辱了，而且她还知道自己必须负起发生的这一切的责任。她该如何负责呢？她大大的眼睛里几乎透露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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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克珊德拉朝四周缓缓地c漠然地看了一圈。一张张狂热的脸，掠动的气流，那头高傲的魔犬，那条落水狗她终于又意识到，另一头魔犬不会听从她的命令，正如这些男孩不会站出来捍卫别人的尊严。
——她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亚历克珊德拉的脑海里不断跳出一个个可能的可以求助的人。她在退缩，同时，她心中有一块地方在疯狂之后陷入沉默。
——他们会明白，看轻拉斯特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哈乐德·诺维拉，让你的魔犬停下。”她转向男孩，生硬地说。
“为什么？这不是很有意思吗？瞧——”
“让他停下。”她血红的眸子燃烧着。
“亚历克”哈乐德后知后觉地垂下了喝彩助威的手臂，他那快乐的c狂妄的顶峰滑落了些。他根本就不明白。他试探地c迷惑而不安地问，“你生气了？亚历克珊德拉？”
而她的所有耐心被他这几句愚蠢的废话消磨干净了。就像水流尽以后，河床变得干涸，那时候石头会忘记自己曾经在忍受着的压力，它会再次变得锋利。而今，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一切都变得明朗了。尽管也更困难了。
她不再在任何人身上浪费时间，她的眼睛专注地盯住暴风眼。此刻她在猎捕，她心无旁骛。
——击倒他。
亚历克珊德拉甩开哈乐德伸出来想要接触她的手。她的身体就像是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感到急不可耐一般，她的动作宛如经过演练似的快速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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