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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柳弃之亡(1)

  婚期逼近,小四回到王府帮忙张罗婚礼的诸多事宜。

  这日下朝,萧瑛换过朝服,与小四会合后,便往怀宁宫方向走,小四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跟在后面,萧瑛脸含春风、目露喜气,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

  进了小院子,看见风喻和苓秋抱着望望守在贺心秧房间门口,见萧瑛靠近,望望张开手臂就要人抱。

  萧瑛抱过望望,紧紧地搂了一下,望望活泼热情,谁抱都好,和愿愿的冷清比起来,女儿终究是贴心可爱。

  “爹爹。”她嘴巴甜甜、声音甜甜,叫起人来,让听的人心底也跟着发甜。

  “乖小瑀。”忍不住萧瑛又连连亲她好几下,生女儿真好啊,娘不给亲,亲女儿抵账。

  贺心秧有她的固执,萧瑛也有自己的固执,孩子姓萧不姓贺,愿愿、望望可以当小名,但他们真正的名字得由他来取。“哥哥呢?”

  “愿愿在吃午膳,紫屏在喂他。”苓秋回答。

  “小姐呢?”

  “还在睡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儿个又熬夜写书,今天到现在还没起床。”苓秋皱眉回答。

  小姐是越来越嗜睡了,昨儿个采莘公主还悄声问她是不是又怀上孩子了,她苦着一张脸笑道:“我又不是雌雄同体,怎么怀、跟谁怀啊?”

  什么是雌雄同体,苓秋听不懂,可小姐的话她是听懂啦,她与王爷之间并没有她们想象的那种状况。

  “睡到现在?”萧瑛拧眉。

  自上回的事情过后,贺心秧再也不放心将孩子交给旁人,连乳母都遣走了,还把紫屏、苓秋调回去,一人照顾一个,身边竟没留下半个人。

  现在连作息都不正常了,再下去还得了,小优好不容易才将她的身子调养得好一些,可别又弄得像以前那样。

  “是。”

  萧瑛转身对小四说:“去传午膳。”

  “是,王爷。”

  萧瑛把望望交回苓秋手中,接过小四手中的包袱,转身往里头走。

  他一路走,一路听着苓秋和望望接诗。

  “松下问……”

  “童子。”

  “言师采……”

  “药去。”

  望望童稚清亮的嗓音传入耳中,他心底涌起难以言喻的幸福感,这就是他渴望许久的家,不是王府、不是宅第,而是真真实实的“家”。

  进到里间,他走向床边,贺心秧睡得又熟又甜,粉粉嫩嫩的脸颊贴在凉凉的被面上,小小的手臂抱着长长的枕头,那是紫屏特地为她做的,听说外头买不到,肯定又是她们那个时代的产物吧。

  萧瑛轻轻坐在床边,看着她娇憨的睡颜,也不晓得作了什么好梦,她笑弯了嘴角。

  近日,他依稀记起一些旧事了,他幼时的事、他的父皇母后,连果果小时候的模样他都记起一点,但他还是想不起关倩和苹果。

  偶尔会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跳过,但他分不清楚画面里的女子是谁。

  手指轻画过她的脸颊,他喜欢指间的感觉,滑滑嫩嫩的,接着手指滑过她的脸庞、她浓密卷长的睫毛,她是个表情比谁都多的女子,有时候一句话可以换上三张脸,歪嘴、皱眉、鼓腮帮子……明明一点都不美的表情,可让她做起来,就是会多上几分甜蜜悦目,让他一看再看、百看不厌。

  她的唇很红很诱人,他不只一次想尝尝她的味道,却又怕她受惊吓,那是一种捧在掌心怕融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时刻小心,却小心得很愉悦的感觉。

  贺心秧张开惺忪睡眼,眼皮子打开,瞳仁里就映入一张笑脸,很帅、很俊,比裴勇俊更吸睛,让人想一看再看的脸。

  她懒懒地笑开,懒懒开口,“真糟糕,我又梦见你了。”

  “你总是梦见我吗?”

  “可不是吗?坏习惯!”说完,她咯咯地笑着。

  “梦里的我在做什么?”

  “你把手放在胸口,告诉我,只要你说话时做那个动作,我就不必怀疑那是真心或假意。”

  以后,看到这个动作,就代表我说的话是真的,只要出现这个动作,我还说谎,那么我发誓,我会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现在,用你的眼睛仔细看、用你的耳朵仔细听……

  一幕熟悉的场景跃上脑海,心,像被什么东西给钉住,他急急喘了一口大气。

  “没关系,是真心、是假意都无所谓,你开心比较重要。”

  “为什么我开心比较重要?”萧瑛问。

  贺心秧皱眉,梦中的他,声音怎么这样清晰?她揉揉眼睛,戳戳他的脸再咬咬自己的手……啊!痛!

  萧瑛失笑,还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吗?

  他离开床,走到水盆边,替她拧来帕子。水有些冷,但他等不及下人来换热水,运起内力,温了帕子,然后扶她坐起来,替她净脸。

  “下次想确定是醒着还是作梦,别咬自己,咬我吧。”他拉开袖子,把手臂伸到她嘴巴前面。

  她看了他半天,然后带着一分邪恶、两分调皮,真的低下头,咬他一口。

  “痛吗?”她并没有真正用力。

  “不痛,但湿湿的,很舒服。可以确定,你已经醒了。”他捧起她的脸,把额头贴上她的,他很喜欢与她这样亲昵。

  “哦,我已经醒了。”下意识的跟着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近日里自己异常嗜睡。

  “对,你已经醒了,快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开心比较重要?”

  他问得认真,她无法丢出一个敷衍答案,所以也跟着认真起来。

  “因为你很辛苦,为了保命,不得不在八岁那年就离开母亲身边,你不能畅所欲言,因为时刻有眼睛盯着你,对于别人,睡着、醒来、看见清晨的阳光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你不是,你的生存必须靠心机、靠竞争,靠使尽手段才能得到。

  “每个人都说你温柔亲切,你脸上挂着和善面具、与人为善,事实上你却从不相信任何人。可悲的是,演了多年的戏,有时候连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你都分不清了。你说我是第一个看清楚你的人。”

  贺心秧讲完,连自己都讶异,她竟把他的话句句牢记在心?

  现在她有一点点相信,过去的某段时间里,她曾经进入他的心,因为,唯有在乎,才会牢记对方的话语,而那个时候的他,也记得她说过的每句话。

  “我竟然对你说过这么多?”萧琪很高兴,自己剖心相交的对象是她。

  “嗯,你不只对我说过很多,你也记得我说过的许多。”

  “比如什么?”

  “你记得我说,困难不会永远停驻,它终会烟消云散,光阴走过,再尖锐的痛苦都会被打磨得钝重,即便永恒,却已黯淡,只有生命始终颜色鲜明。你记得我说,能禁得起千锤百炼,才堪称英雄,一次挫折怎能折了心志?”

  倏地,若干个片段飞快从他脑海里跳过,速度很快,快到他捕捉不到。

  但是有个鲜明场景跳出来,王府别院、桃花小径、落英缤纷,一把伞撑出一个世界,他将那个女孩纳入胸怀,那天是三月十九……母亲的忌日……

  低下头,他看清楚了,是她,那个女孩是苹果!

  带着无法抑制的笑意,他望向苹果,终于明白了!

  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勤政殿初次见到她后,自己会反复思索?

  终于明白为什么伫立窗前,看着窗外漫天大雨,他会认为该有一把伞,伞下该有一张巧笑倩兮的脸庞,逗得他心花怒放。

  终于明白为什么倩儿一个没有道理的提议,让他娶陌生女子为妻,他竟然会暗暗开心、松一口气。

  因为,一直一直以来,他想要的女人就是她,贺心秧……

  贺心秧叨叨的嘴还在提及过往。“你说,如果人可以用最简单的一个字来形容,那么形容你的那个字是‘假’,而代表我的那个字是‘真’。‘假’羡慕‘真’的快乐,每次碰头,‘假’就会感染了‘真’的快乐,一次一次,他想逗她、耍弄她,想看她把喜怒哀乐毫无保留地表现在脸上,然后时时放在心底,每回想起便乐了眉目……”

  再也忍不住了,他深吸气,一把将她牢牢抱住,力气之大,像要把她肺里的空气全挤出来似的。

  片刻,松开手,他与她眼对眼、眉齐眉,笑容温柔得像一池春水。

  “是你!画像里的女孩是你不是关倩。”他像发现新大陆,兴奋大喊。

  他怎么会弄错呢?是因为那个时候的苹果太瘦、眉宇间忧郁太浓,他才认不出来的吗?笨,那么明显的差异啊!

  他把手压在自己胸口,这动作代表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苹果,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喜欢的女子,那些画像画的是你,我想你,却见不到你,只好一面画着、一面回想、一面快乐着。”

  他想起来了……他在这个时候想起?然后呢?然后会像江婉君一样,他又不娶关倩了吗?再然后,完美大结局,他与她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李察克莱德门坐在白色的钢琴前面,手指头在琴键上轻轻滑过,梦中的婚礼这首曲子响起,她穿着白纱,随着可爱的小花童,穿过一道道花拱门,红地毯那端,帅到爆表的萧瑛拿着一颗大钻戒等着她说:“我愿意……”

  她还在幻想中,萧瑛突然松开她,转身从桌上拿起他带来的包袱,打断她的想象。

  “这是什么?”她怀疑问。是银票吗?那么大一包,够她买下整个祈凤皇朝了。

  “是嫁衣,我请京城最有名的织云坊为你做的,你喜不喜欢?”

  没错,没错,她猜对了!他要娶她,不要关倩?他会安排好其他事,她只要安安心心等着当他的新娘……贺心秧笑了,文文的笑、拉开嘴角的笑、露出牙齿的笑,到最后心花怒放的笑,她的心情豁然开朗,聚集多日的阴霾消除。

  “苹果,我的确是喜欢你的,绝对不是你对宫晴说的那样,你不是影子、不是替身,你是你,我心底最真实的苹果。”他说得很兴奋。

  “嗯。”她用力点头,听得更兴奋。

  “我会爱你疼你,会尽最大的力气,让你一辈子幸福。”他保证得很快乐。

  “嗯。所以呢?你不娶关倩了吗?”她问得也很快乐。

  但……卡!她随口的一句问话,像误触开关按钮,幸福大门关闭,现实大门开启。

  萧瑛不快乐、不兴奋了,两道原本上扬的浓密眉毛下垂,像狗尾巴那样。他捧起她的脸,郑重说道:“苹果,你清楚的,若没有倩儿倾力相护,我无法活着回到你面前,之于我,她有救命之恩。她爱我、护我,愿意为我处处妥协,她什么都不要,只想嫁给我,与我共度一生。在谷底时,我已经承诺过她,我无法过河拆桥、违背誓言。”

  “哦。”贺心秧点点头,听懂了。

  唉……她怎么老是忘记关倩的功劳,怎么老是忘记,他或许爱过自己,但他也不曾停止对最初那个女人的爱恋,何况他们又一同走过生命中最艰辛的历程。

  她错了,是她不懂感恩,也太忘恩负义。

  若是真要找一个人或一件事来怪,就怪自己没事爱上老祖宗吧。

  明知道他们的道德标准还留在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外加礼义廉耻当中,而她的道德早已跳脱一切,以“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为基本原则。

  明知道在他心底,爱情与婚姻是责任义务的代名词,而她眼中,爱情与婚姻不过是游戏丛林,只要不怕受伤,随时可以来去。

  这样有着截然不同价值观的两人,怎么能够随便乱谈恋爱,那不是折磨自己?

  “你一定要信任我,我会尽全力对你们公平,王府里不会有妻妾之争,只会有姊妹之谊,我保证,我们一家人一定可以过得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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