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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章(1)

  火凤教上下对羽昶欢这个大祭司果然相当敬重,连带做为祭司的贵客邬亦菲,自然也受到高规格的礼遇。尤其在他正式宣布了她的“身份”之后,全教上下更是报以热情与欢迎,让她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羽昶欢没有骗她,仪式真的很简单,不过就是一个大长老在殿上递来两杯圣水,她与他各饮半杯,然后交换,饮下另外半杯。

  礼成。

  真的是很简单,比起中原不知道要简单多少。但是后来羽昶欢才告诉她,这只是订婚仪式。

  邬亦菲无语。

  “就是这个仪式让你大老远的折腾回来?”这个仪式在他心里有那么重要?

  羽昶欢看了她一眼,仪式过后的他似乎轻松不少,语气也不再那么冷硬。

  “我其实不怎么在乎。”

  订婚与否,他们都注定要相守一世,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只是……该死,这种情况,后面的话又没有办法说了。

  邬亦菲好奇地看着欲言又止的他,“你到底怎么了?”不是错觉,最近他真的怪怪的。在路上时就这样,她时常发现他在偷看她,她一回头,他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那眼神真是心虚极了。

  意外的,羽昶欢竟然叹息了,他轻柔地拉起她的手,“亦菲,现在,我们是夫妻一体。”

  熟悉的称呼让她一怔,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又为“夫妻”两字心中一动,“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带你去个地方。”

  邬亦菲见他神色平和,索性就任由他牵着,她也想看看这些日子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火凤教并不小,他们绕了半天才来到后山,邬亦菲为眼前美景一怔。

  一汪碧湖,衬着蓝天白云、鸟语花香、群山环抱,俨然一片世外桃源。

  “美吗?”

  她的眼神已回答了一切,羽昶欢自身后拥她入怀,贪婪地吸取她发顶的幽香。

  邬亦菲按住腰间的大掌,放心地偎向身后,体贴地分担他的不安。

  “现在可以说你最近到底为什么变得奇怪了吗?”

  “如月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吗?”

  “一点点,”不过卞如月聪明的点到即止,“剩下的,我想听你说。”

  羽昶欢望着遥远的天际,思绪仿佛也越飞越远,然后,像怕破坏了这片宁静,他的声音也变得很轻很柔。

  “我和如月的爹娘是被人害死的,那一年,我们才七岁,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过程,但却从不小心撞见那一幕的如月口中得知所有事情,我们的爹娘是如何被暗算,又被残忍的毁尸灭迹!”

  说到这里,他手中力道加紧,邬亦菲轻柔地覆住他的手,无言地传递着力量。

  “可是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我大声地训斥如月……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像心硬生生被剜下一块的难受,痛成这样,我却不能哭,甚至不能让跟我一样的如月宣泄她的痛苦,因为仇人就在眼前,我不能让他们洞穿我的想法,我不能让自己成为他们下一个诛杀的目标,我得保护如月。”

  降低他们的戒心,忍辱负重地活下去,伺机报仇,是他唯一的信念,支撑着他走过许多艰难的岁月。

  “那几年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如果没有如月这个责任,可能我早就疯了。多年精密策划,我们终于一点点拿回自己的东西,召集旧部,暗中运作,我不只要手刃仇人,还要把他们的势力一并铲除。”

  轻柔的吻落在他眼角,“你赢了。”

  虽然羽昶欢说得并不详细,可轻描淡写间却是透尽心酸,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要颤抖一分,听得邬亦菲说不出的心疼。

  “是啊,我赢了。”羽昶欢的眼神渐渐清明,像终于从回忆中醒来。“那么多年,我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不曾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甚至为了逼迫如月成长,我刻意无视她的孤独、漠视她的痛苦,那时的我无情得……连自己都厌恶。”

  邬亦菲摇头,“那不是你的错,如月也没有怪你。”

  “也许吧。”他苦笑,“多年的算计下来,那群老贼也到了强弩之末,教内反对他们的人越来越多,眼看我就要夺回一切,可是……”

  “可是,越接近胜利,我却变得越暴戾,复仇几乎是我这辈子的精神支柱,一旦完成之后,我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那几年,我变得嗜血好杀,几乎一见鲜血就会兴奋。可一到夜里,无数狰狞的嘴脸又在我眼前徘徊,凄厉的惨叫在我耳边回荡,当时,我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教众对我虽有尊敬,但更多的是畏惧,依你们中原人的形容,说是魔头也不为过……”

  邬亦菲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他,“我不怕,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怕。”

  羽昶欢心中一震,却又突然垂下眼睑,“即使……我会伤害你?”

  “不会,你不会伤害我的,你忘了,你在任何时候都始终护着我的,”她在他怀中蹭了蹭,柔声道:“即使你真的伤害我了,那也一定不是出自你的本意,我不怕……昶欢,我不弱的。”

  羽昶欢贪婪地汲取着怀中的温暖,几乎想就这么天荒地老下去。

  他何其幸运,能遇见她、拥有她,所以……

  “你呢?”

  邬亦菲一怔,“我什么?”

  “亦菲,我也很强,我可以做你的精神支柱。”

  “你……”她怔怔地看着他的金眸,不确定地道:“你知道了?”

  他怜惜地抚摸她的脸颊,“我到底也是火凤教的祭司,教主的亲哥哥,催眠术的效用最多只有三年而已,如今……是你自己不愿回想吧。”其实在侯府时,他就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他希望她能主动告诉他。

  亦菲被施催眠术的时间是幼年,应该是他父亲,即前任教主所为。他父亲羽沧天与无尘子素有交情,他儿时也随父亲去过藏云峰。只是,三年早过,亦菲身上的催眠术应该早已自行解除,如今会记不住人脸孔,多半该是心理因素导致,是她的执着强硬地延长了催眠术的时间,不知不觉为自己设下更深的暗示。这是心结,需要她自己解开,“醒梦蛊”只是辅助。

  邬亦菲别过头,“这就是你今天的目的吗?”刺探她的过去。

  羽昶欢叹息,“我只是太了解事情憋在心里的感觉,我不想看你痛苦。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甚至可以让如月再帮你催眠一遍,将你的记忆埋得更深,再过几年,如果你依然不想说,就继续催眠,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不再想忘记,我愿意等。”

  “……你不怕我连你也一起忘了?”

  他摇头,“我不怕,难道你忘了我,我就会离开你了吗?既然无论如何都离不开你,不如想办法让你快乐。”

  她怔忡半晌,随即有些沮丧地靠上他的胸膛,“为什么你和康磊一样,都用这样的方法逼我面对,我并不是在逃避,我只是不想承认……”

  “承认什么?”

  “我不想承认当初自己那么坏。”

  “你做了很坏的事吗?”真想知道亦菲对“坏”的定义是什么?

  邬亦菲闭上眼,努力去回想当年的往事。“你不知道,当年我娘……她并不讨爹爹喜欢。”

  她的娘亲是堂堂皇室金枝玉叶,从小心高气傲,看上了当时才刚被封为绥靖侯的爹,便不管爹其实已经有个元配,硬要以正室之名嫁进绥靖侯府,君命难违,爹是如娘所愿让她当正室,可是却也不满她骄惯霸道而对她不理不睬。另一方面,也自觉有愧降为妾的糟糠之妻而对其加倍宠爱,后来并生下一个儿子,也就是她弟弟邬康磊。

  “我和康磊感情很好,可是我娘却把二娘和康磊看作眼中钉,直到那年端午,她借口约二娘游湖,竟然当着我的面……把二娘推进湖里。”说到这里,邬亦菲的声音有一丝缥缈,她难受的闭了闭眼。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记得那时候娘亲的眼神、扭曲的表情,以及那阴森森的威逼--

  “她像疯了一样,掐着我的脖子,不停地问我:你看到了什么……”邬亦菲觉得自己竟有些喘不过气。

  她来了吗?又来了吗?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她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她已经为她撒谎了,为她在爹的面前说出这辈子最违心的话--二娘是失足坠入湖里的。

  她看到二娘死后被湖水泡得肿胀的尸体,不想自己也变成那样,不想……被自己的亲娘溺死!

  “亦菲!”羽昶欢用力扳开她掐在自己颈子上的手,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

  “别怕,过去了,都过去了。是我不对,我不该逼你,我们忘了她,我这就要如月加紧脚程赶回来为你催眠,我……”

  熟悉的胸怀让邬亦菲清醒一些,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神态依旧有些恍惚。“不,不要催眠,我不想再忘记了,这些年,我忘记得够多了。”

  “为了这么一件丑陋的事,我变得胆怯,索性再不对任何人事物投入感情,到后来便患上了健忘的毛病。久而久之,催眠的作用淡化,我也渐渐开始面对这些事实,只是我连这些过去都记起来了,但记不住人脸孔的毛病却改善不了。”

  在藏云峰,她则干脆拒绝与外界接触,于是症状益发变本加厉,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邬亦菲自嘲地笑了笑,“娘亲那时的样子,真是可怕极了,我想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只是我最怕的,又不是这个。”

  羽昶欢拧眉,为她努力掩饰的颤抖。

  “二娘死后,爹对我娘更是变本加厉的漠视,最后,娘就疯了……没熬过那个冬天。她到底是我的亲娘,那时我想,如果二娘不存在,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于是,我竟然开始仇视康磊,甚至不只一次想过……”

  她痛苦地低头,“我……我怎么能这样,康磊是我弟弟,他从小身子就不好,又没了娘,最依赖的却不是爹,而是我这个姐姐,可是我……”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明,“我最怕的不是我娘的脸,而是我自己的心魔,昶欢,那时候,我甚至不敢见他,我怕见到他的笑脸会嫉妒,会丧心病狂地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可是你没有!”他有力的反驳,“结果是你依然对他好,比任何人对他都要好,而他也依然爱你。”

  “我……”

  “亦菲,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只魔,可是你比我做得要好,你战胜了它,你没有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他低头在她额上一吻,“你比我坚强,这样值得骄傲的事,为什么要忘掉?”

  鼻头突然有些发酸,邬亦菲才知道,心底的秘密得到倾吐之后竟然是这样轻松,而被人理解之后,竟然这样的……想哭。

  “谢谢。”拥紧眼前的怀抱,邬亦菲恨不得时间就停在这一秒。

  “以后你有我,你要记住,我们是夫妻一体。”

  邬亦菲微感奇怪。订婚仪式他们做了,夫妻之实他们也行了,他还有必要一直特意强调这四个字吗?

  似乎有些古怪。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是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一体’,所以如果我偶尔、我是说偶尔有事瞒着你的话,你是不是……”

  邬亦菲眸中精光一闪,注意看羽昶欢的眼神。

  很平和、很平和,没有一丝的暴戾,甚至有一丝心虚……

  这个眼神,她很熟悉啊。

  脑中的片段点点滴滴拼凑起来--

  他知道她喜欢香葱酥,他知道她衣服的款式尺寸,他了解她的习惯以及过去,那一晚之后,他更不曾用过激的言语刺激她,偶有的讽刺也像是心虚的逃避……

  邬亦菲,你真是白痴,竟然现在才发现!

  保持表情不变,她将双手搭在他颈后,好“温柔”地道:“什么时候的事?”

  羽昶欢吞了下口水,“就、就在那天早上醒来以后。”

  邬亦菲笑容益发甜美了,“就是说,对我逞完兽欲之后,你就神迹般地恢复记忆了?”

  那她算什么?采阴补阳?真是该死的冷笑话!

  “这样说不好听……”心虚地挥挥手,在看到邬亦菲眼中的凛冽后,他很没种地干咳一声,“嗯,可、可以这么说。”

  估计,是一日迷和醒梦蛊融合一起后产生的诡异药效淡化了,他也就恢复正常了。只是,偏偏是在那件事之后,实在是让他很难面对事件的受害人……

  老天,祢果然在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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