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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章(1)

  董鄂·菀葶,爱新觉罗·胤禟的正妃,由康熙帝下旨亲赐。

  鹅蛋脸、新月眉,微勾的凤眼带着一抹艳色,墨黑的发上饰着王蝶花锢、莺凤金步摇,藕色夹楼外置一袭莲红色对襟织锦长裳,上有银线绣成的点点落梅图,整个人有着说不出的端庄淑雅。

  她身后领着一群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各有风情,几个孩子冲上前,稚喇娇软的嗓音对着胤禟喊着阿玛,小孩的声音是天赖,可温柔听进耳里,心猛地坠入深渊。

  了不起啊,好好的小秘书不当,跑来这里当小三?她还真是疯狂。

  她很后悔、超后悔,是哪个笨蛋说的,爱情本就任性,不该做太多的计算和考虑?是谁说,错就错有什么关系,豁出去一回会怎样,天底下本来就没有人可以一辈子稳稳当当。

  大错特错!不算计、不考虑,如履薄冰的爱情会教人战战兢兢。

  虽然天底下本来就没有人可以一辈子稳稳当当,可也不必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承受无止境的灾殃啊。

  谁能紧绷神经过一辈子,谁可以对爱情危机视若无睹,这样的爱情岂能长久?

  是哪个笨蛋说错没关系的?有关系,分明有关系的呀,因为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温柔喉间像被人塞了颗鸡蛋,咽不下也吐不出,只能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家和乐,那里,没有她插足的空间。

  “呼……”她缓慢吐气,那两扇雄伟皇宫大门不是他的世界,这一群家人才是他的世界,环顾全场,看谁都是模糊一片,独独他,清晰得让人颤抖,仿佛置身于不真实场景,她闭眼、张眼,盼着时光筛过,滤掉所有虚幻浮景,再次清醒,她已经回到家里一那个很狭小、很热,但很温馨的小公寓。

  掩住双耳,隔着掌心,喧嚣声渐淡,一股越来越强烈的孤独滋生蔓延,她……

  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像被盐酸泼了似的,胸口一阵阵猛烈抽痛,温柔垂下头,眼底满是落寞,不管是阴错阳差或因缘巧合,她终是做了个天大地大的错误决定,不论想不想、愿不愿意,苦果终得自己亲尝。

  田蜜说,只要爱情在,再大的逆境都为难不了女人心。

  可,他的爱情分给那么多女人,她真的拥有他的心?这一刻,她怀疑他对她是真爱或只是感到新奇?他是不是有收集女人的怪癖,而她,不过是他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纪念品?

  怀疑兴起,心紊乱,她再无法做出理性判断,悄悄地,温柔挪开脚步,她想夺门而出,逃离她誓死追随的爱情。

  胤禟抬眉发现她的举动,目光一转,他搜寻到温柔眼底的懊恼,她后悔了?

  在看见他的家人后恼悔?她想躲开自己,抛弃誓约?她不要他了,因为发现他有妻妾?

  微笑凝结,伸手,他沉声道:“温柔,过来,我给你介绍我的家人。”

  家人?说得真好,他们是他的家人,那她呢?未来的家人?她的身分是什么?

  平妻?小妾?通房?

  她不懂,他身边已是千娇百媚、姹紫嫣红,为什么还要一个温柔来凑数?

  没有摇头,但她双脚下意识往后退。

  她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她虽然知道那些宫斗伎俩,却无法融会贯通,要她同一群女人斗,赢面太小,她是个完美主义者,明知绝对失败的事,不愿随意插手。

  这个他游刃有余的世界,她却施展不开手脚,不管是现代或古代,他们就是无法融合的男女,总会有一人哀一人喜,顺了娘意、逆了爹心。

  窒息、后悔、怨恕,负面情绪让她无法自在呼吸,他是她的灾难,她得逃,跑得远远的,躲到看不见他的地方。

  “温柔。”他的声音里多出几分恐吓。

  抿唇,与胤禟对峙着,她固执贴着门,继续往外挪移。

  胤禟的妻妾们看着温柔居然敢违逆王爷心意,眼底满是无法置信,看见王爷脸上的怒气一寸寸往上攀升,她们下意识缩起身子挤向角落,就怕王爷气急败坏,把怒气发泄在自个儿身上。

  王妃看一眼温柔,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不过是个不懂屈从上意的鄙俗女子,竟能将王爷留在别苑多月,是贪图新鲜?可不是,王爷本就是那副性子,否则怎会时时挨皇上怒责,说他不务正业。

  董鄂氏巧笑倩兮往前走几步,一手贴上胤禟手臂,柔声道:“王爷别恼,妹妹方回王府,定是被咱们一大伙人给吓着,待臣妾去劝劝。”

  他没应声,双眼紧瞅住温柔的视线。

  她敢躲、她敢逃?这里是他的势力范围,不是她熟悉的台北市区,他再不会像过去那样无能为力。

  王妃走到温柔身边,拉起她的手,柔言道:“妹妹既已进了王爷府,咱们就是一家人,你放心,姊姊不是个善妒的,瞧,这里的姊妹们都处得很好呢,以后你就安心住下来,咱们和和乐乐过日子,好不?”

  她的手心很柔软,但指间的护甲冷硬尖锐,握住温柔同时,护甲重重地在她手背刮出一道印子,这不是下马威、而是警告,警告她看清楚自己的身分地位,不要逾矩。

  疼痛乍起,温柔反射地甩开她的手,猛然抬头,与董鄂氏凌厉眸子相接触,那个……不是眼神而是刀子。

  原来这就是手段,不动声色便让人胆颤心寒。

  舌间含颤、心底一阵痉挛,无法抑制的颤栗在全身游走奔窜,温柔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往外逃。

  不要!她不要和一群女人共侍男人,不要把自己锁在这个深门大院了却余生,她不要自己变成董鄂氏那样的女人,不要无真心、无真意,说笑间口蜜腹剑。

  她不跑还好,这一跑将胤禟的怒气激到最高点。

  要追一个晕得七荤八素的女人很容易,方出大厅三五步,胤禟就追上温柔,她一个踉跄,被一只手及时抓抱起,他将她头下脚上挂在肩膀上,直奔清风居。

  冷冷看着胤禟温柔的互动,董鄂氏凛冽一笑,看样子新鲜劲儿还没过去。

  她不是不能容人,若温柔一开始规规矩矩进王府,和那群侍妾一样懂得分寸,她倒不介意让她活久一点,偏她仗着疼爱,竟敢把王爷给留在别苑数月,这不是硬生生打她的脸吗?

  这样的女子岂能留下。

  转过身,董鄂氏扫向那群侍妾们,王爷对她们早已失去那股热劲,这样的女人没有身分地位、没有男人疼惜,不就是由她搓圆揉扁?她不介意留下她们,是自为她们没有危险,并且,她们的存在恰恰是她贤德宽容的最好证明。

  故作叹息,她脸上满是落寞。

  “唉,瞧王爷那股心疼劲儿,看来王爷是把整颗心都往人家身上端去了,日后独宠专爱,咱们姊妹都没啥指望啦。”

  话停,瞧向一张张满是嫉妒的脸庞,她用帕子轻轻压了压唇角,掩住嘴边的笑意。

  “当姊姊的,这辈子注定和这个王府绑在一起,便是孤寡一世也得认,只是妹妹们都还青春年少,姊姊不想耽误你们,这几日你们回去好好想想,有心想要出去的,姊姊替你们去求求王爷……”话说一半,她停顿片刻,叹口气续道:“怕是连求都不必,那位温姑娘定然会在王爷身上下功夫,让王爷把你们全给休出去。”

  一名叫做绿媛的侍妾大着胆子上前问:“主子怎地看出王爷会休了咱们?”

  “傻呀,你没看见,主子对她好言好语相慰,她竟一把甩开主子,连主子都不能容呢,怎能容得下咱们?”江夫人抢着回话。

  这段日子,胤禟迟迟不回府,府中妻妾望穿秋水,早已怒不可遏,今日亲眼见到温柔当着王爷的面都敢拂王妃的面子,若真让她在这个王府里面坐实位置,她们哪还有活路。

  嫉妒在心底扎根,身为侍妾,在王府里求生存本就小心翼翼,这下子来了个这号人物,为求自保,她们还能不手段尽出?

  “听说温姑娘吐得厉害,王爷急巴巴地让陈管事去请太医,莫不是……才匆匆忙忙回府?”王夫人忖度。

  “回府?难道王爷想为温姑娘向皇上求封号?”

  “才入门就这样心急火僚的,若是再让她生个胖小子,在王府里怕是连主子都没有立足之地。”江夫人上前挑拨。

  董鄂氏微微一笑,她才不当这个恶人。“若是王爷喜欢,咱们又能说什么?”

  “瞧她那副狐媚样,王爷怕是给迷糊涂了,日后,咱们还有安生日子好过?”

  “可不,若是她的孩子当上世子,咱们这群孩子还有前途?”

  一人一句,她们将温柔的“邪恶”无限制扩大,人人义愤填膺,就怕自己无能斩妖除魔。

  见目的已达成,董鄂氏甩袖,莲步轻移走出大厅。

  这位温柔姑娘呐,她倒想看看,还能活多久?

  厅里一团混乱,清风居也没好到哪里。

  大步进屋,胤禟一把将温柔丢在床上,床上虽铺有被子,但比起她睡惯的弹簧床依然硬上好几倍,惯用脑子不习惯劳动四肢的她,被摔得全身骨头几乎散架。

  如果真有小孩,这一下肯定撞没了,痛……她呲牙咧嘴,做满一脸表情后,勉强撑起身子。

  她没办法坐直身子,因为胤禟随即扑了上来,他两手撑在她肩膀后方,身子强压在她身体上,满眼的火山爆发征兆。

  “你要逃跑,为什么?”

  前面是肯定句,不容她狡辩,后面的疑问句却告诉她,如果她肯狡辩几句,说他误会自己,她从没打算离开,他愿意信。

  他的性格矛盾而复杂,即便她也在商场打滚过,却也没办法理解他这种从小到大在心计中打滚、存活下来的人精。

  因此,暗示?对不起,她听不懂,也懒得为此费心费力,她选择直来直往。

  “我不跑留下来做什么,当小三?侍妾还是通房?对不起,我不是那种能在婚姻中委曲求全的女人,要,就要完整、要全部,不然挥挥手道再见,自在潇洒。”

  他懂她要什么了,可他无法抹除自己的过去,更无法为了过去放弃爱情。

  “我会把全部的爱情都给你。”

  “先生,我是未来女性。”脖子撑得很累,她松手躺回床上,仰看身前的霸道男人。

  “不必提醒,我很清楚自己是从哪里把你带回来的。”他的声音很冷、像冻了冰似的。

  “未来的女性只能接受一夫一妻。”她直点问题所在。

  “你要我把满府的妻妾赶出去?她们先来你后到,不是她们的错,你不可以这样自私。”他怒目相向。

  天,换个环境,沟通竟然变成这么困难的事,她终于明白三百年是多么长远的距离。

  “我没说她们做错,事实上是我的错,是我没搞清楚你单身与否,就贸贸然跟着你穿越,抱歉,我后悔了,是我做出的决定,我会负责到底,所以先来的留下,后到的离开。”

  这样便不自私了吧,她清澈的眼瞳望向他,他看着她的眼睛,心底清明,她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心想走。

  “你已经回不去了。”

  冷然目光转换,眼底冒起熊熊怒火,像要把她吞噬,这是提醒也是恐吓,时光机已经发动,不管她乐不乐意,都得在这个时空活下去。

  “我知道,但我不一定要依附你。”她只是陈述,没有丝毫的威胁语气。

  可听在胤禟耳里,就是清楚明白的威胁,温柔不知道,他却比谁都明白,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她,若非如此,他不会在最后时刻决定放弃一切,留在陌生地。

  她的话燃起他心中怒涛,额头的青筋跳跃,狠庚目光牢牢地锁住她的脸。

  锐利目光似在她脸上划过,丝丝寒意入侵她肌肤,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触手指住她每寸神经,寒气封冻,迫得她无法呼吸,惊怒交加……掌握生杀大权的九爷要杀她?

  “是不是非要把你变成我的,你才会明白除了我,你已经没有别的依归?”

  日斜月起,暮色渐渐游入屋内,带着悲凉之意的秋风吹过窗子,他的声音沉沉的,似是坠了什么重物,烛火未燃,眼前的他有些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脸,只闻得他压抑的低喘。

  她害怕、恐惧,却也倔强,她明白,与愤怒的雄狮对峙无疑是替自己找死,可是骨子里,她还是那个会在电视机前面批评政治的女人。

  倏地,一声叹息重重滑落。

  “你在网路上花那么多时间,不会不明白一夜情对我们而言并没有太大意义。九爷,你是无法将天底下女人一网打尽的,不是所有女人都愿意为了饱食暖衣的安逸生活,放弃所有。”她语重心长道。

  “我从没打算将天底下女人一网打尽,我只要你,温柔,一夜情留不下你,那就多夜情,让你怀上本王的孩子,我会想尽办法,将你拴紧。”

  受过文明洗礼的男人就是不同,甜言蜜语出口毫不费劲,只是,他说得再多再好,她已经无法相信。

  手被狠狠扼住,她迎上一双蓄满风暴的眸子。

  胤禟俯下身,紧紧覆上她,两个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连呼吸都像在抢夺空气,他不能输,输了这场,便将失去温柔,他损失不起,所以即使伤她,也非得赢。

  他的唇要贴上那一刻,她偏开头,淡漠道:“请相信我的能力,便是带上几个孩子,我也能闯出一条康庄大道。”

  她的话阻下他的冲动,他不懂她的冥顽不灵。

  “你自己是单亲孩子,为什么宁可孩子同你一样,也不愿意留下?”

  “你待过冷宫,知道女人之间的战争有多可怕,我不会打仗,也不愿意变成那种女人。”

  “我不是皇帝,不会有儿子抢龙椅,董鄂氏治家有一套,恶毒的心机手段不曾在王府里发生。”

  是吗?她掌心的红印还在呢,这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他都无法察觉了,怎能期待她相信他的话?

  她沉默别开眼,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坚决。

  幽深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失落,胤禟从没如此挫败过。“不管我说再多,你都非走不可?”

  温柔不语,在静默中点了点头。

  “该死!”

  他愤而起身,像无头苍蝇以的在房里来回跋步,过了半晌,他走至床边怒指她的脸。

  “你,想都不要想,我不会放你走,就算打断你的腿,我都不放你走!”

  胤禟和温柔冷战中。

  他们都认定谁先开口谁便输,输家自然而然要照着赢家的心意走,为了自己的未来,温柔不能输,而胤禟为了不让她离开,更不允许自己输。

  于是,两人僵持不下。

  胤禟每晚都回到清风居,与温柔同食同寝,像过去那样,他并没有卑劣到逼迫她与自己成就夫妻之实,但,他做过的承诺一定彻底执行。

  他说过爱温柔便不会再爱上旁人,虽然妻妾们跟自己在先,但他的爱情已经有了归属,他再无法勉强自己将就别的女人。

  白天胤禟在外面不停奔走,企图说服八爷党改弦易辙。

  然而,情况并不顺利,不管是八哥、十弟或十四弟,他们都无法将他的话听进去,他们一心和四哥胤禛作对到底,并且自信满满地认定,他们将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对于他的游说,他们甚至取笑他,说他改变太多,说这几个月的美人窝已经将他变成软骨头,还嘲讽他,是不是温柔乡太舒服,磨得他的斗志全失?

  胤禟这时方才明白,在过去这段日子,顾铠焄已经帮自己劝过他们,然而结论很明显,顾铠焄失败了,而他能赢的机率微乎其微。

  历史难变、人心难改,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迷惑了他们,何况斗争多年,他们不是没有当过赢家,父皇迟迟未立太子,让众人心底多了几分把握。

  他们不懂,就算到最后四哥胤禛取得最后胜利,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并没有让他太畅意,十三年……若不是心力交瘁,四哥怎会在壮年时期陨命?

  走一趟未来,许多事他不得不看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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