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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章 龙吟方泽 虎啸山丘(四)

  二房崔翌住在东面“德尚楼”,崔羿住“崇文楼”,崔翼则是住在“开慧楼”。

  崔如英从东走到西,悠哉悠哉,对着每一个给自己行礼的仆婢微笑,有那胆小羞怯的婢女红了脸低下头去,待三郎走了过去又抬眼深望,心里若有小鹿乱撞:“三郎君长得真是好看啊,笑起来教人不敢多看一眼,像要看到人的心里去呢”他自然不晓得怀春少女的心思,顺着巷子到了“开慧楼”。

  崔翼见到三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道:“比上次高了,黑了,也结实了。”

  崔如英笑道:“黑点好,我可不想做小白脸。”

  “小白脸?”崔翼点头表示赞同:“此话有理,男人就应该像男人,手无缚鸡之力的有何用。”他尚武心性,住“开慧楼”很是不符,三郎在郎山随着哥舒夜习武,骑术是精进良多,且学了拳脚刀枪,小小年纪有韧性有耐性,实在是难得。当初三郎要去郎山,二兄是不怎么同意的,反而是他这个叔父一力支持,列举种种有利之处,二兄方才默许。很显然,郎山四年多的“闭关”效果显著,眼前的三郎看着显瘦,但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举手投足之间给人的感觉很稳很厚实,可以不动如山,亦可动如脱兔。

  叔侄俩气味相投,谈兴浓浓,期间还搭手比较武艺,三郎气力稍逊,但拳脚迅疾,出手狠辣,攻势凌厉,犹如一浪接一浪,几乎只攻不守。崔翼不敌,苦笑不已,却也指出临阵对敌还是攻守兼备的好。

  攻守兼备?不存在的。也不看看跟的哪位师父。哥舒夜行伍出身,沙场杀敌直来直往,越是怕死越是会死。守,是守不住的,唯有勇往直前,以攻代守,嗯,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向前,向前,一直向前,宁死不退,因为一退就会再退,胆怯了,勇气没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听了三郎的解释,崔翼欲言又止。哥舒夜的身手他是清楚的,若是真以性命相博,自己怕是三两下便会让他干掉,毕竟是见过血杀过敌的,身上那股狠劲便是自己万万不及的。呃,带刀哥舒夜有这话语权。

  到了晚膳时间,崔翼留三郎一起用膳。

  崔如英只道:“今日刚回,得陪二娘用膳。反正近期不会外出,有得时间陪叔父把盏夜话。”

  崔翼笑道:“你还敢喝酒?那年在安平醉了,借着酒劲抛出那首《春江花月夜》震惊全场只是后来却是醉态可鞠,连走路都东倒西歪了。怎样?醉酒的滋味可好?”

  崔如英呵呵的笑:“酒可是好东西,曹孟德也有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之言。况且,我那不叫醉,是醺醺然c飘飘然只是次日醒来,头痛耳。”

  二人皆相视而笑,双禄寻将过来,说是郎君回来了,在西院用晚膳,让三郎过去。

  崔羿这一房,崔李氏住东院,崔叶氏住西院,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崔羿极少在西院用膳,一个月里也就一两次踏足这边,大概是有话要说。

  一人一几的用膳习惯倒是显得卫生些,但总少了其乐融融的氛围,三郎画了桌c凳的图案,让匠人做了出来,先在西院首推,后来逐渐在贤允坊推行,若无宾客,家人用膳都是围着桌子共用。

  崔如英是无辣不欢的,只是这时尚无辣椒,菜肴中的辣主要靠五种食材来提供,分别是川椒c胡椒c黄姜c茱萸和芥末,其中最稀缺的当属胡椒,最为贵重的也是它。

  调味效果极好的胡椒,却更是比肩真金白银的“宝货”。这种食材原产于天竺,汉朝起才传入,之后虽然广为种植。刚性需求却一直生猛,烹饪医疗炼丹全是必须,所以价格水涨船高,此时就是金银财宝般的存在。

  由于烹饪用植物油的缺乏,菜式便以蒸煮c炙烤c生食为主,鲜有炒菜上桌。幸好崔如英并不挑食,有小葱伴豆腐c蒸蛋c肉脯,再配上蘑菇汤,便吃得津津有味。

  食不语寝不言,饭后上了茶水糕点,父子之间难得好好交流,崔叶氏静静看着这一切,甚是欣慰。

  “过几日便是中秋节,你要不要去安平?”崔羿慢条斯理的问。他向来如此,儒雅,从容,待人彬彬有礼,处事不急不躁。

  崔氏的中秋考校大会仍在举行,只是再也没有五年前那次成功。那一年有崔昇c崔汲c崔潜c崔如玉这几个优秀子弟,其中崔昇前年中了明经科,崔潜去年中了进士科,同辈当中佼佼者也,但皆不如崔如英。而《三郎文集》的问世,更是轰动一时。

  其实,《三郎文集》的问世是一波三折的。

  考校大会后,数房主事及族中耄老齐坐议事。第一个议题是白洋淀事件,具体经过都已清楚,幸好是没有酿成大祸。问题的关键是水匪究竟是不是水匪,哪来如此胆大妄为的水匪敢明目张胆的惹上博陵崔氏?

  的确,这年头水匪山贼是有的,北方干旱南方水涝,粮食欠收甚至绝收,因为饥荒而走上邪路的大有人在,乃至闹了民乱。

  永徽四年,睦州女子陈硕贞以妖言惑众,与妹夫章叔胤举兵反,自称文佳皇帝,以叔胤为仆射。甲子夜,叔胤帅众攻桐庐,陷之。硕真撞钟焚香,引兵二千攻陷睦州及於潜,进攻歙州,不克。敕扬州刺史房仁裕发兵讨之。硕真遣其党童文宝将四千人寇婺州,刺史崔义玄发兵拒之。民间讹言硕真有神,犯其兵者必灭族,士众凶惧。司功参军崔玄籍曰:“起兵仗顺,犹且无成,况凭妖妄,其能久乎!”义玄以玄籍为前锋,自将州兵继之,至下淮戍,遇贼,与战。左右以楯蔽义玄,义玄曰:“刺史避箭,人谁致死!”命撤之。于是士卒齐奋,贼众大溃,斩首数千级。听其馀众归首;进至睦州境,降者万计。十一月,庚戌,房仁裕军合,获硕真c叔胤,斩之,馀党悉平。义玄以功拜御史大夫。

  此次民乱宣称是不堪官吏贪求及豪强逼掠,其实也是因为当时的连年天灾造成民心慌乱而导致的暴动。陈硕真算是中国史上女性自称皇帝的第一个人,她的举兵事件规模不算大,最后虽然被镇压了,但因她开天辟地般的女性称帝行为,可算是“中国第一个女皇帝”。

  平乱之后,朝廷就灾害的防治及赈灾策略颁发诏令,严惩敢于在赈灾事宜上不作为及贪腐者,力度不可谓不大,效果也极为显著——虽然这些年仍是天灾连连,但因此而引发的匪祸却是极少。

  如白洋淀,据说是有水匪出没,但只是极少数的贼人做些敲诈勒索的勾当,并无闹出人命攸关的祸事。这般小打小闹,官府便未太过重视,当地折冲府遣了两回人马剿匪无功而返,便有些放任的意思了。邸报上倒是有关于白洋淀水匪寥寥数笔的报道,崔家和卢家也都打探过此事,得到的消息是此匪不足为患。

  怎么就大张旗鼓的进犯博陵崔氏了?定是另有隐情。

  经过一番调查分析,综合种种迹象,矛头指向,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此次事件根本就是“贼喊捉贼”,所谓的水匪其实是官兵乔装打扮!也就是说,是朝廷在对崔家下手!

  这种推断实在是叫人不寒而栗,李唐打压山东士族之心一直未有半分消减啊。你博陵崔氏不是要搞什么姻亲大会么,还遍邀名门望族的宾客观礼,这是要干嘛?带头大哥么?聚拢力量好与朝廷对抗?公然挑衅李氏大唐的不二权威?好,枪打出头鸟,藉水匪之名给你的要害之处来那么一下子。不见得要杀人掳命,只需仿借水匪风格绑票人质狠狠的敲上一大笔钱财,至少要让你崔家肉痛。而“水匪”所用的舟船c兵器c指挥等等,并不刻意隐藏,欲盖弥彰也好,此地无银三百两也罢,就是要让你推断出事情真相却又无力反扑。

  好狠的手段啊,杀鸡儆猴。照说起来,山东士族在李唐的高压打击下是应该守望相助的,但在这件事上都选择了保持沉默。而当事方亦是唯有默默伤,毕竟这是李唐的天下,门阀底蕴再如何深厚,没到最后那一步,也不可能公然挑战朝廷权威。忍着吧。

  讨论的第二件事便是怎样将几名考校中表现出色的子弟推上台面,崔定的是考明经科,自然是必中的;崔汲和崔潜要考进士科,大有希望一次通过;崔如玉表现稍弱,进士科有难度。从现在开始就要为这几人设计铺路,动用崔氏各方面的力量将他们推到前台。至于崔如英,年龄太小,暂且不必参加试举,但可以积累名声。现今的长安城,不就是有不少颇负才学的士子在游历递行卷么,只要名望够了,无需通过科考照样能踏上宧途。一番商讨之下,最终决定使用崔翕的提案,将三郎的诗作及考校时的问答编辑成册免费推出。这其中,崔羿是持反对态度的,三郎年幼,尚不足当此大任。崔翕据理力争,言道“出名要趁早”,名声要早积累,且崔氏需要新鲜血液注入。

  果然,《三郎天集》一经推出,崔如英之名瞬即天下知。

  家长里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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