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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大象的墓场

  “你听说过大象的墓地对吧?那些年老的,生病的,自己知道已经活不长的大象,不愿意给族群添麻烦,会自己到大象的墓地里静静地等死,他们会默默地离开,在那里不吃不喝,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慢慢地慢慢地等着自己死的那一天到来。”

  “这世界上有很多球员喔,多的你数不清,无论是贫民窟还是闹市,是大学还是青训队,年老的年少,经验丰富还是初入球场,每个球员都想要在球场上光彩夺目,他们之中一部分会在正式进入一支俱乐部之前认清现实,慢慢地淡出球场,从此足球是他们生活里的一点点小点缀,很平淡,还不错,一部分进入了职业俱乐部青云直上,光彩夺目,无数人念着他们的名字,想要他们的球衣周边,他们的生活完全是足球赐予,又完全地归于足球,很耀眼对吧,这是每个人都想要的。”

  百花的眼睛慢慢地垂了下去,殷鱼也扭开了眼睛。

  “但是还有一部分人,他们既没有让足球就此淡出自己生命的决心,又没有进入俱乐部一举成名的实力,比普通踢球的人强,又比专业的球员弱,他们有的人踢完球了之后还要去打工,晚上的营养餐加了个鸡腿,有的人被球探骗走了全部身家,却还是一个劲地相信着那个骗子,有的人拼命地在一个三级俱乐部抢到了位置,每次朋友家人问起他都说自己已经是职业球员了,但是他连一场正式球赛都没有踢过,只是负责叫好和打扫而已。很好笑吧,这些家伙,没有才能的这么挣扎,指望有一天奇迹会降临,但是谁都不会听到他们的声音,三十五岁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进入职业俱乐部的希望了,但是他们已经三十多岁快四十啦,除了踢球什么也不会,他们的人生像一个咒语一样,假如不踢球的话,咒语就会马上消失,他们只能不停地踢啊踢啊,黑球赌球街头的野球,无论如何他们都只能踢球。”

  “到了最后连踢野球的人都不要他们了,他们只能来这里啦,来这个‘墓地’里,谁也不联系,谁也不认识,戴着面具,和自己的球员生涯一起死去。”

  “那些在俱乐部里的明星球员是在地上闪耀着的‘光’,这里的人啊,全都是在只能在地下苟延残喘的‘影’,既成为不了,也不愿意直面耀眼的光,这么不上不下的悲哀的人们,就是这个‘墓地’里的‘尸骸’。”

  殷鱼的手脚发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突然看见墙角有一个人影闪过,二楼的窗户里面好像站起来了一个人,后面的看台上好像有一个弯着腰的人离开了,她的背后一冷,骤然回头,又是一个矮小的影子侧身离开,在前面的女孩完全没有发现。

  无数的影子。

  好多人。

  殷鱼这才发现,有好多人站在场边,他们到底站了多久,看了多久,明明有这么多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殷鱼现在才发现周围的墙壁上有着无数内凹进去的窗口,那些窗口窄小的几乎只能容得下一张脸,从底下的看台向上看去是绝对发现不了的,只有在球场上,在这正中的球场上,借着上方明亮的灯光才能看见这些窄小的窗口。殷鱼不自觉地抬头朝着四周看去,在四周树立的墙面上窄小的窗口里,她看见了无数漆黑的影子,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是在最近的那个窗口,他看见了一双眼睛。

  一双姜黄色,瞳孔灰白,宛如死者一般的眼睛。

  殷鱼条件反射地低声惊叫了一声,踉跄向后退了两步,那双眼睛消失了,她抬起头,看着面前平静地看着她的百花。

  墓地。

  这里是球员们的墓地啊。

  殷鱼的心里突然有些发慌,她吞了一口口水,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

  陈小蚁肯定也发现了。

  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个念头。

  她所以她才分心了么?

  “这这是什么?”殷鱼提起声音问道,她没有发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不是这样的。

  足球不是这样的。

  “和你一样的人,”百花回答道,“这里是球场,你说呢?”

  “把那么多天才球员关起来,你”

  “你早就猜出来了吧,”百花把殷鱼最后的逃避也打断了,“他们都是和你们一样,热爱足球,想要为足球奉献一生,以为足球会祝福自己的球员,但是全部都被足球诅咒了。”

  “诅咒他们,这一生都不能再离开球场半步,直到死在这里为止。”

  殷鱼又转过头,那双眼睛还在看着她,不,那双眼睛上的白翳告诉殷鱼,它的主人早就什么都看看不见了。

  那为什么还要看过来?

  转过去。

  殷鱼挪开了眼睛,却神经质般地用余光瞄着。

  “不是不是这样的”殷鱼转过头,嘴里说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又后退了几步,耳机里一片嘈杂,女孩们慌乱地在叫她的名字,但她怎么也听不到。

  “不要责怪他们吓唬了你,他们绝对不会有这个念头,看见那个窗口了么?他们在那个窗口只能看见球场喔,”百花轻声说道,“没有其他的窗户,没有其他的景象,就像他们之前希望的那样,球场就是他们眼里唯一的景色,那个房间里没有灯喔,所以只要球场上的灯亮起来,他们就会像趋光的虫子一样,扑到窗口边上,没有任何希望看见的东西,只是单纯地本能而已。”百花看着周围的窗口,每一个窗口边上都有一双眼睛。

  “很可怜吧,就算是这样也想踢球的人,”百花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你刚才说‘不是这样的’,‘这样的’又是怎么样的呢?”

  殷鱼咬着牙没有说话,眼睛却不自然地看向了一边。

  “你其实想说‘足球不该是这样的’,对吧?”百花说道,“那你觉得足球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莉安还在睡,头枕在欧琳阳的腿上,战晴雪则蹲在陈小蚁旁边,慢慢地按摩着她的腿,陈小蚁疼的脸都皱了起来。

  百花的余光又瞥了一眼依旧抱着胳膊的金发球员,他似乎很是疲惫的样子,肩膀都塌了下去,身子无力地靠在铁丝网上。

  “是么原来就是这两个人这样啊,是啊像她们这样又强大,又美好,前途无量的球员,”百花突说道,但是话锋却陡然一转,轻声说道,“但是你们马上就要去参加全国大赛了吧,毕业之前的最后一场球赛,应该是一场和烟花大会一样灿烂好看的比赛不是么,和朋友们一起参加,和朋友们一起离去,好好享受比赛,然后足球的青春就这么完结。”

  “就这么完结就好了,再也不要踢球了吧,不要把足球作为自己的梦想了。”

  她的表情突然慢慢地忧郁了下去,到了最后,脸上几乎都被悲伤占据了。

  “如果不那么做的话,”百花长长地叹了口气,“就会和我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一样,被足球诅咒一生了吧。”

  “所以,请你们快点离开这里吧,你们本来没有必要来这里,”她如此地说道,但是旋即又自嘲一般地转身,“不过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会听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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