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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惊夜

  “还痛吗?”

  我拿毛巾在冷水里浸湿了拧干给画翼覆在脸上,她自与我们回到了客栈便一直不说话。刚刚琴歌那一巴掌扇得凶狠,又丝毫没有给画翼半分颜面,我知道她此刻心中难受,回了客栈便把另外三个推到隔壁房中去了,此刻画翼只是拿着那毛巾在榻边坐着,半句话也没有,也不回答我的话,我看着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走到画翼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画翼,别难过了,等我再遇到琴歌非要替你打回来不可。”一想到刚刚琴歌那毫不讲理的一巴掌我还是生气,又想着要安慰画翼,道,“刚刚要不是东升打断我,我肯定替你出这口气!”

  “我还是不该告诉你们琴歌修成四尾的事,”画翼小声叹了口气,她轻声道,“我知道琴歌的性子,她一定会生气,但是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怪自己啊?”我打断了画翼的自怨自艾,“你没看到琴歌的得意样子吗?只要见了面,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知道的。而且你不是也说过吗?修行是全族的事吧?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是琴歌突然出手打你好不好?”

  画翼抿抿唇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拉住我的手,看着我道,“西沉,你不必替我说话,我告诉你琴歌修行的秘密本是我不对,虽然我借口修行是全族之事,但说实话,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为全族什么的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为什么?”画翼忽然这样说,我有些出乎意料。

  画翼顿了顿,接着道,“当日我、书渠和琴歌都是被春凝奶奶提携,并且一手带大的,棋莞还比我们小些。我们四个里,书渠是个只会下死功夫的,虽然定力又好又有恒心,但脑子实在不聪明,棋莞就更不用说了,比我还要胆小怕事。至于我,做些手工零碎,学些医书药理还好,别的着实有些勉强。唯有琴歌天资好又胆大活泼,如今也只有琴歌修成四尾。东升虽然是公认的天赋最高,可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修行之事。”

  画翼又抿抿嘴,看着我的眼睛道,“西沉,当日在涂山上,人人都不敢压琴歌的风头,只有你敢。你又开朗,又机灵,化人形又这样好看,如果要说现在狐族中有谁能与琴歌相比,大概也只有你了,春凝奶奶也喜欢你。春凝奶奶对我寄予过期望,但我不争气,却不想辜负她。现在我知道了琴歌修行的好办法,我觉得你一定可以做得比她好,便想要告诉你。你又很想修成九尾,我只是想要帮你一把。”

  画翼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画翼平日里话少腼腆,更是不爱惹事,今日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应当是鼓足了勇气,画翼见我不开口,又道,“我自从与你们分别便一直与琴歌在一处,她的个性,我最了解。琴歌从小就是狐族中最出名的那个,总是最骄傲,又是是最好强,最爱出风头忍不了亏的。当日在涂山上春凝奶奶便提醒过她这一点,但如今她已然修成四尾,这性子是丝毫没有回转反而是变本加厉。我从前把琴歌当朋友,但如今她怕是只觉得我是个累赘而已。”画翼惨笑,“西沉,我实在不是个好的朋友,我告诉你琴歌的事情,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

  “所以你告诉我琴歌的事,是想帮助我修行,与琴歌争,是不是?”我问道。

  画翼又叹口气,点点头,“是。但也是因为我觉得如果西沉你能用了陨若的修行之法,一定可以进益很快。我们这些修行的狐狸,大部分日日夜夜都在做无用功,西沉你也很想早日修成吧?所以我才告诉了你桑沃院的事。要说帮你修行,也只是一方面,我告诉你这件事,也是觉得西沉你待我温和,为人也不像琴歌那样张扬跋扈,我也是想同你做朋友。”

  画翼说到这里,似乎释然一般朝我笑了笑,我听得她这个心思,只觉得她傻气,又紧紧抓住她的手,“你也真是太小看我了。就算你不告诉我这件事,我们也还是朋友,不是吗?朋友之间何必说这些呢?桑沃院的事我会考虑的,你的心思我知道了,还是谢谢你。”

  听我这样说,画翼也点点头,我们又闲谈一会,到了休息时间,画翼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西沉你也要休息了吧,我还是早点回桑沃院去,改日再聊吧。”

  我赶紧拉住她的手,道,“你还是在这里住一晚,你要是现在回去了,我怕琴歌气没消你又被欺负。你不是才说了要与我做朋友么?那就别见外,留在这跟我一处睡吧。”

  之前在涂山上的时候,我总是跟东升在一块,之后到了凤栖镇身边也一直只有东升棋莞,东升自不必说,棋莞虽然能说些体己话,可到底是个男孩子,又着实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很多话与他说不明白。今日我同画翼一处聊着,还真是从未有过的体会,也算是头一次理解了“闺中密友”的含义,画翼心思细腻又很是体贴人心,此刻要我放她走我还真有些舍不得。画翼听我挽留,又思索一下,点点头朝我笑道,“也好。我也好久没有与人这样说过心里话了,西沉你既然乐意,那我就留下。”

  听画翼同意,我心里自然高兴,收拾了枕头被褥,吹熄了蜡烛便和画翼脱了外衣躺上榻,面对面躺着,我听到画翼小声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跟旁人同榻睡觉。刚来人界的时候,那时战火正盛,我夜夜都怕,琴歌却从不让我同她睡一处,还总说我胆小。”

  “之前凤栖镇上流民之乱,莞莞可是被吓得不行。”我也小声道,“还有一回他在无业寺里被几个孩子捉了捆住吊起来,差点连命都没了,晚上不是我抱着就不敢睡,要说你胆小,那莞莞可不是根本没胆么?”

  听我这样说,画翼扑哧一声笑了,又道,“原来棋莞比我还胆小,倒是西沉你还保护他哄他。要是当日我没跟琴歌走,跟着你就好了。”

  “可不是,”我在被子里和画翼握着手,“之前在凤栖镇,身边就只有东升和棋莞,虽说莞莞看着是男孩子,心里就跟个姑娘似的,却什么都不懂。遇事都没个说私房话的人,要是你同我一起去可不就不一样了么?”

  “在涂山的时候,西沉你总和东升在一处,”画翼对我道,“那时我也不曾有机会与你多说几句话,也不了解你,又看你跟东升走得那么近,还以为——啊!”

  画翼话说到一半忽然惊叫了一声,我还在等她的下文,却感觉画翼猛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浑身都哆嗦了起来,我有些奇怪,问道,“以为什么,你怎么了?”

  “西沉,西沉,你看窗户!你看窗户上有鬼!”

  我听画翼这样哆哆嗦嗦说出这句话,只觉得有些好笑,一边说着“哪里有鬼”一边转过身往窗户上一瞧,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也被吓了一大跳,只看一只巨大的黑影扑在窗户上,形状似人却又不似人,看着十分狰狞可怖。我下意识要叫,可画翼显然比我更怕,死死抓着我的手不松,她的掌心都出了汗,我知道如果我失态大叫起来的话画翼会更怕,硬是把惊恐噎了回去,壮着胆子颤着手点了蜡烛,那黑影还趴在窗户上,而更让我惊慌的是那影子开始往屋中攀移,画翼已经在榻上缩成一团,那黑影越来越近,画翼忍不住又尖叫起来,我快步走到桌前拿起一只茶碗朝着那黑影掷了过去,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那茶碗砸在黑影上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那黑影居然也瞬间散去了,有一张纸片般的东西飘落在地上,我几步走过去捡起来,只看是一张人形红纸,我正疑惑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房门就被一把推了开来,是东升。

  “嗔嗔!”

  “我在这,”我一转身看到东升站在门口,他该是听到了画翼的尖叫过来的,但不知为何我觉得东升此刻有些慌张,我走到他面前,把那张红纸递给他,“没事,是刚刚画翼看到窗户上有个黑影,我拿个茶碗扔中了,结果是张纸。”

  画翼此刻也已经披上外衣下榻走过来,东升接过我手里的那张红纸,我此刻看到他手里也有一张同样的,便赶忙道,“你怎么也有?”

  “刚刚也有黑影在窗户上,”东升回答,此时棋莞和乐儿也赶了过来,“看样子应该是同你们见到的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我又拿过那张红纸在手里翻了翻,“看着挺吓人的,但一碰就没了,就这一张纸,简直就像是恶作剧嘛。”

  “我见过,”画翼开口道,“这是傀儡纸人,是一种奇门之术。我在桑沃院里的时候曾看陨若剪着玩,这纸人本身没什么,是靠着依附在上头的术法行动的。不过这纸人一打就落了,该也是没什么法力。”

  “傀儡纸人?”我重复了一遍,又听画翼说是陨若剪过,就更不明白了,“你说是陨若剪过,但我们今天才见了她一面,她为什么要——我知道了,是琴歌,是不是?陨若肯定教过她这个,白天她气不过,晚上剪了这个来吓唬你,这种恶作剧还真是幼稚!”

  我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手里的那个纸人撕了个粉碎,棋莞听我此言附和道,“就是,刚才可把我吓了一大跳,肯定是白天画翼你惹了琴歌生气,琴歌又知道你怕鬼,所以琴歌才拿了这个来吓唬你,是教训你呢!”

  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画翼起初有些犹疑,但这纸人出现得突然又离奇,那黑影也是着实怕人,可雷声大雨点小,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个幼稚的恶作剧。桑沃院中陨若又会做这傀儡纸人,之前也从未出现过,唯有今日画翼留宿就出现在了窗户上,可不就是冲着画翼来的,而能有动机做出这事的除了琴歌也没有别人了,于是画翼似乎也勉强接受了这个看法,点点头。

  “如果是为了吓画翼,”乐儿一直旁观,此刻道,“那为什么我们窗户上也有?”

  “那大概是琴歌不知道画翼在哪间屋子里,所以就剪了两个呗。”棋莞不假思索地答道,“说不定啊我们回来的路上琴歌就悄悄跟在后头,知道我们在这家客栈里,所以半夜来吓唬画翼呢。”

  我们这样说着,但东升只是看着他手里的那个纸人,半晌都没有开口,他似乎有些心事,一直皱着眉头。我有些担心,上前握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没什么。”一听我这样问,东升的神情却忽然放松了许多,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他把那纸人收起来,又对我道,“没事就好。不管是不是琴歌的恶作剧,时候不早,还是先休息吧。”

  “画翼你等着,我明天肯定要再去桑沃院找琴歌算帐,”见东升这样说,我也算是松了口气,又拉住画翼的手,“她打你那巴掌还没算,现在居然又弄纸人来吓唬你,我一定要帮你出气!”

  “西沉,还是不要了吧,如果真是琴歌要吓唬我,也是白天我惹了她生气,你还是不要跟她去吵,就算了吧。”画翼却是个软柿子好欺负,不肯惹事,“而且就算你去找琴歌,这纸人上没名没姓的,她肯定也不会承认。”

  我还想再说什么,但此时已经深夜,客栈里四下也已经安静,再争此事也没什么意义,我也只得先咽了这口气,握了画翼的手,她刚刚被吓得不轻,手指冰凉冰凉的,我拉着她到榻边安置她躺下,道,“明天再说吧,你别冻着了。”又对东升他们道,“幸好没事,你们也回去吧。”

  棋莞点点头就先回了房,但东升还站在门口,我走过去对他道,“已经没事了,画翼受了惊吓,我在这里就好了。你也回去睡吧。”

  “小心些,”东升沉默了一会才道,握了握我的手,“有什么事叫我。”

  我应了一声,东升和乐儿便也回了隔壁,我吹熄蜡烛又在画翼身边躺下,她也不知是冷还是怕,一直抖个不停,我转个身抱着她抚摸她的背,轻声对她道,“好了,不要怕了,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张纸嘛,就是个恶作剧。你要是还总想着,总害怕,那琴歌可不就得逞了嘛,所以你还是不要想着,闭上眼睡吧。”

  “真的是琴歌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吓我……”画翼嗫嚅道,“她明知道我很怕这些,真的是她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了好了,”我心里知道如果真是琴歌这样恶作剧,画翼一定会更难过,便只能安慰她道,“等再见到琴歌我一定要质问她的,你现在不要想是谁做这种幼稚事,只要知道都已经过去了,只要安心睡觉就好了,我给你唱安眠曲,唱乳娘唱的那首,好不好?”

  说来我安慰别人也实在不是很在行,唯一的办法大约就是唱安眠曲,之前安慰棋莞的时候唱过,还挺有作用的,于是此时我一边搂着画翼一边轻声哼唱起来,“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我虽常听得乳娘唱这首乐府诗,旋律清雅婉转,但那时并不明白这诗中是什么意思,如今再听起来,这首歌虽然优美安宁,但其中却有着些淡淡的哀愁。画翼靠在我怀里,我一边哼唱一边抚摸她的头发,又想着画翼之前所说的修行之事,再想到琴歌的嚣张霸道,心中有些忿忿,又想起白日里陨若所说的话,陷入了沉思。我只想着陨若的媚蛊之术虽然是旁门,但到底是进益最快的,又丝毫不违反狐族修行的三禁,琴歌已然依靠此法成了四尾,画翼又说过我是有这个天分的,我又看不惯琴歌,如果就此放弃了定会后悔,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此时我又记起陨若的一句话,“这狐狸不狐媚,还能算得上是狐狸么?”

  自然,狐狸不狐媚,是算不上狐狸的。画翼已经睡着了,我小心翼翼转过身看向了窗外,窗外一轮明月皎洁,窗纸上只有树影斑驳。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