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54 水棉花
邹四端再行找了找，蒲团也拆开看了，却再无什么线索。他心里闷闷的，见床上那人穿着粗布麻衣，面墙而卧，上去便抓起来扔到一旁，自己躺下去歇息。却听异响，似有什么东西，从那人身上掉下。邹四端捡来看时，是一串佛珠和一只船的模型。
“是了，念佛么，一定要有佛珠喽。”
且将佛珠收下，端视那船，心想：此人是个为情自毙的，身边一切物品，必然都跟情人有关。
翻来覆去地看，果见船底，刻下了一行小字：此系我心，思妹如狂。
邹四端轻笑，此人把自己的心放在船底，可不是就要浪么，真够狂的。
又在船头看到三个字：墨家丸。
邹四端念道：“墨鱼丸我倒认识。”
船上的小人儿，个个都栩栩如生，有的眺望远方，似是坚定决心，有的低头看海，似是忧心忡忡，有的遥遥后顾，似是恋家不舍。
邹四端心想，坚定的必然是身份尊贵者，忧心的必然是尊贵者的狗腿子，恋家的必然是不得已被抓上船的平头百姓。
他抓起死人头，辨认骨骼五官，再比对那些‘坚定者’，难为他竟能认得出来，指着船头那人笑道：“啊，一定是你了！”
那人挂着微笑，看着极远极远的地方，欢喜的神情，几乎溢出雕塑。出海还这么高兴，那肯定是心怀奸情者。
邹四端自语道：“你必是要去见女神，结果女神没见着，把自己倒搞抑郁了，对不对？”
骷髅黑洞洞的眼眶望着邹四端，却已说不出话来。
邹四端正要放开小船，忽而手上有些异感，细心一听，似乎船里也有什么东西。便取到眼前，看进船舱里，只见是一团白色。
他忙将船板扒开来，里面的白色骤然膨胀得牛头那么大，双手一抓，却像棉花似地捏成了团。
邹四端观察一会儿，渐渐发现，这并非棉花，而是极薄极薄的纸，如此薄却又坚韧异常，实在叫人难以想象。
他心念一动，便注入金刚劲作为试探。蓦然间，这东西展扬开来，变作一块三米来长、三米来宽的硬纸板！
只见硬纸板上，正反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及图案。
饶是邹四端，在如此黑暗的地方，也已不能看清所有字，只在显然是分割版块的地方，看到稍大些的注脚文字。
最顶端是提点总纲的四个粗黑大字，写道：墨家名篇
依序看来，开阁就是‘锻造篇’，锻造篇的第一个版块就是造船，船自然便是墨家丸。除了墨家丸以外，又有诸多船型。造船之后，便都是造兵器，各样奇形怪状的兵器都有，邹四端竟只认得刀剑两样，其他的只觉莫名其妙。甚至个别还有像是战甲之类的东西。
但在锻造篇的最后记载了一个图形，却引起他的注意。
只见是一卷线头，粗粗看来，简直像女人用的针织线头。旁边有注脚，说明此物叫做‘武装阵线’。
邹四端莫名想起白琮玉，想起他的武装线，二者或许有些关联也未可知。
奈何太过黑暗，并不能细读内容。
看过锻造篇，又着重划出一块空白，提字道：海外求得药王篇。
那意思这药王篇，并非墨家祖传工艺。
邹四端粗粗看了，名目繁杂，伴随着各种奇花异卉的记载。前半段都在说明药理，后半段都在记述疑难杂症，具体怎么治，似乎只有短短几行，旁边注解是‘医道’二字。次之是‘蛊毒篇’，全篇用密密麻麻的惨绿小字写成。耐着性子看下去，只勉强读到说种蛊下毒的高手，能够将蛊毒下在任何东西上，只要眼耳身受，就算不嗅不尝，光视、听、触，就可侵人肌体，害人性命。读到这些，只觉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想要理解上面记载的精妙手法与解法，更是全然不通不通。知道这绝非一日之功，况且对种蛊克毒之法，也别无兴趣，于是迅速带过。
再接下来就是‘海外传记篇’，上面有些海兽图案，还有航海图，群岛图之类，邹四端兴趣仍不高，便翻到另一面，突然精神大振，只见那面画满了行功练打之图，顶头就写有六个大字，道：百家战法全解。
邹四端恨不得抱起死人头，狠狠亲上一大口，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光是战法他还不至于这么高兴，难得那些战法之中，还有详细的修炼指导，各种篇目，看得他血脉贲张。像什么‘金刚劲六重境界’，‘劲化气之法’，‘音波功心得’等等，光这些名目，就令他心痒难耐。
忙撤了金刚劲，将这团白棉花塞进怀里，可惜他身上的衣服已成破布，藏不住这团棉花，正在他烦恼时，忽然心念一动，想宝物或许能认主，不妨试上一试，便咬出一滴血来，滴了上去。白棉花忽而变作红棉花，再变回白色之时，邹四端自觉与这棉花之间，竟产生了微妙的联系。稍稍动念，棉花自动地变作一件白袍，穿在他身上，清凉如一缎水！
这白袍质地轻柔，丝毫不像之前所展开的硬纸板状。上面的字，也浓缩成了两颗墨点似的黑色太阳，在胸前与后背各一颗。
邹四端欢喜地道：“好棉花，你从此就叫做‘水棉花’。”
他得了墨家这件好处，便不能再行亵渎，忙将骸骨扶到床上，又费心拼好了小船。然而那佛龛，实实在在是碎了，只能道声抱歉。想着反正已抱歉了，多少再得罪得罪，也是无奈之举，便将那人衣袍脱下，当做包袱，打包了女像、小船等诸物。
邹四端郑重向那人骸骨拜了两拜，道：“我叫邹四端，不是拜你，而是拜我自己。不是对你说，而是对我自己说。我不信什么死人有灵、地下有知的话，我只信我自己的心。我不拜你就于心不安。另外，我答应你，这两枚不老丹，若我有缘见到那女子或者她的后人，就替你献了给她，反正我是男子，要不老也无用。”
不老是人世间莫大的诱惑，对女人如此，对男人当然也一样。只是邹四端为求心安，而许下这一承诺，故意说得很轻松罢了。
然则他自有颗千锤万凿，也无法动摇的铁心脏，心念一坚，就是挫成了灰也绝不悔。他说是‘有缘见到云云’，心里想的却是‘必须找到那女子’，活要见人，死要掘尸，直到把不老丹喂进她嘴里，以了断今日得水棉花的缘分。只是他性子高傲，不愿说得太激昂，好像施恩于人似的。他心知肚明，此番机缘是自己占了大便宜，如果胡乱赌咒发誓，倒有点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他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道德感及耻辱感却是旁人的数倍，就算自己独处，就算面对一个死人，也绝不肯说半句便宜话。
等做成了再说也不迟。
邹四端再不理其他的东西，扛了包袱，叼住血刀，钻出洞口便走。
他嘴上稍使大些力气，血刀竟忽尔断成两截。邹四端看时，刀口早已满布缺口。他叹了口气，将这刀搁在地上，道：“我本来要好好使用你，没成想，一时冲动，只好委屈你了。你也没饮得多少血，却叫血刀，实在名不副实，就这么毁去，怕你自己也不甘心。之后我定要打造一把刀，也叫做血刀。而且我答应你，我的刀法一定会练得比剑法好。”
他这么说了一通，拜了半拜才走。
出得洞穴已近黄昏，那贼人不知何时晕了过去，而他的四肢，果然由内脏粘合，初步沾到了他的身体上。
邹四端啧啧称奇，再次惊叹战士的生命力，想起水棉花里记载的种种妙法，愈发不能忍耐。他回身以手抚石，输出刃意，将巨石一点点磨碎，直至碎石将洞穴堵住，再也不露痕迹。
“我此时回村，不过是跟老张叔告别，其实又有什么好告别的。”邹四端遥望着村落的方向，上空的红烟，似也在渐渐稀薄，显然村中没有再焚烧红土，因为贼人应已除尽了。他想，“我以后未必回来，说句再见，若再也不见，岂非变成空话么？然则我又能回来吗？无常册、天道门人……我被追杀，连自己这条性命，都不知何时会丢，哪里还有家可回？”
他怔怔想着，终于自语道：“这么说来，我这一走，竟是永诀了！”忽而一拜，再拜，伏身默然片刻，抬头时，半边夕阳，如在火烧。他蓦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去了。追着天际，直追进长夜之中……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是了，念佛么，一定要有佛珠喽。”
且将佛珠收下，端视那船，心想：此人是个为情自毙的，身边一切物品，必然都跟情人有关。
翻来覆去地看，果见船底，刻下了一行小字：此系我心，思妹如狂。
邹四端轻笑，此人把自己的心放在船底，可不是就要浪么，真够狂的。
又在船头看到三个字：墨家丸。
邹四端念道：“墨鱼丸我倒认识。”
船上的小人儿，个个都栩栩如生，有的眺望远方，似是坚定决心，有的低头看海，似是忧心忡忡，有的遥遥后顾，似是恋家不舍。
邹四端心想，坚定的必然是身份尊贵者，忧心的必然是尊贵者的狗腿子，恋家的必然是不得已被抓上船的平头百姓。
他抓起死人头，辨认骨骼五官，再比对那些‘坚定者’，难为他竟能认得出来，指着船头那人笑道：“啊，一定是你了！”
那人挂着微笑，看着极远极远的地方，欢喜的神情，几乎溢出雕塑。出海还这么高兴，那肯定是心怀奸情者。
邹四端自语道：“你必是要去见女神，结果女神没见着，把自己倒搞抑郁了，对不对？”
骷髅黑洞洞的眼眶望着邹四端，却已说不出话来。
邹四端正要放开小船，忽而手上有些异感，细心一听，似乎船里也有什么东西。便取到眼前，看进船舱里，只见是一团白色。
他忙将船板扒开来，里面的白色骤然膨胀得牛头那么大，双手一抓，却像棉花似地捏成了团。
邹四端观察一会儿，渐渐发现，这并非棉花，而是极薄极薄的纸，如此薄却又坚韧异常，实在叫人难以想象。
他心念一动，便注入金刚劲作为试探。蓦然间，这东西展扬开来，变作一块三米来长、三米来宽的硬纸板！
只见硬纸板上，正反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及图案。
饶是邹四端，在如此黑暗的地方，也已不能看清所有字，只在显然是分割版块的地方，看到稍大些的注脚文字。
最顶端是提点总纲的四个粗黑大字，写道：墨家名篇
依序看来，开阁就是‘锻造篇’，锻造篇的第一个版块就是造船，船自然便是墨家丸。除了墨家丸以外，又有诸多船型。造船之后，便都是造兵器，各样奇形怪状的兵器都有，邹四端竟只认得刀剑两样，其他的只觉莫名其妙。甚至个别还有像是战甲之类的东西。
但在锻造篇的最后记载了一个图形，却引起他的注意。
只见是一卷线头，粗粗看来，简直像女人用的针织线头。旁边有注脚，说明此物叫做‘武装阵线’。
邹四端莫名想起白琮玉，想起他的武装线，二者或许有些关联也未可知。
奈何太过黑暗，并不能细读内容。
看过锻造篇，又着重划出一块空白，提字道：海外求得药王篇。
那意思这药王篇，并非墨家祖传工艺。
邹四端粗粗看了，名目繁杂，伴随着各种奇花异卉的记载。前半段都在说明药理，后半段都在记述疑难杂症，具体怎么治，似乎只有短短几行，旁边注解是‘医道’二字。次之是‘蛊毒篇’，全篇用密密麻麻的惨绿小字写成。耐着性子看下去，只勉强读到说种蛊下毒的高手，能够将蛊毒下在任何东西上，只要眼耳身受，就算不嗅不尝，光视、听、触，就可侵人肌体，害人性命。读到这些，只觉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想要理解上面记载的精妙手法与解法，更是全然不通不通。知道这绝非一日之功，况且对种蛊克毒之法，也别无兴趣，于是迅速带过。
再接下来就是‘海外传记篇’，上面有些海兽图案，还有航海图，群岛图之类，邹四端兴趣仍不高，便翻到另一面，突然精神大振，只见那面画满了行功练打之图，顶头就写有六个大字，道：百家战法全解。
邹四端恨不得抱起死人头，狠狠亲上一大口，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光是战法他还不至于这么高兴，难得那些战法之中，还有详细的修炼指导，各种篇目，看得他血脉贲张。像什么‘金刚劲六重境界’，‘劲化气之法’，‘音波功心得’等等，光这些名目，就令他心痒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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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白袍质地轻柔，丝毫不像之前所展开的硬纸板状。上面的字，也浓缩成了两颗墨点似的黑色太阳，在胸前与后背各一颗。
邹四端欢喜地道：“好棉花，你从此就叫做‘水棉花’。”
他得了墨家这件好处，便不能再行亵渎，忙将骸骨扶到床上，又费心拼好了小船。然而那佛龛，实实在在是碎了，只能道声抱歉。想着反正已抱歉了，多少再得罪得罪，也是无奈之举，便将那人衣袍脱下，当做包袱，打包了女像、小船等诸物。
邹四端郑重向那人骸骨拜了两拜，道：“我叫邹四端，不是拜你，而是拜我自己。不是对你说，而是对我自己说。我不信什么死人有灵、地下有知的话，我只信我自己的心。我不拜你就于心不安。另外，我答应你，这两枚不老丹，若我有缘见到那女子或者她的后人，就替你献了给她，反正我是男子，要不老也无用。”
不老是人世间莫大的诱惑，对女人如此，对男人当然也一样。只是邹四端为求心安，而许下这一承诺，故意说得很轻松罢了。
然则他自有颗千锤万凿，也无法动摇的铁心脏，心念一坚，就是挫成了灰也绝不悔。他说是‘有缘见到云云’，心里想的却是‘必须找到那女子’，活要见人，死要掘尸，直到把不老丹喂进她嘴里，以了断今日得水棉花的缘分。只是他性子高傲，不愿说得太激昂，好像施恩于人似的。他心知肚明，此番机缘是自己占了大便宜，如果胡乱赌咒发誓，倒有点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他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道德感及耻辱感却是旁人的数倍，就算自己独处，就算面对一个死人，也绝不肯说半句便宜话。
等做成了再说也不迟。
邹四端再不理其他的东西，扛了包袱，叼住血刀，钻出洞口便走。
他嘴上稍使大些力气，血刀竟忽尔断成两截。邹四端看时，刀口早已满布缺口。他叹了口气，将这刀搁在地上，道：“我本来要好好使用你，没成想，一时冲动，只好委屈你了。你也没饮得多少血，却叫血刀，实在名不副实，就这么毁去，怕你自己也不甘心。之后我定要打造一把刀，也叫做血刀。而且我答应你，我的刀法一定会练得比剑法好。”
他这么说了一通，拜了半拜才走。
出得洞穴已近黄昏，那贼人不知何时晕了过去，而他的四肢，果然由内脏粘合，初步沾到了他的身体上。
邹四端啧啧称奇，再次惊叹战士的生命力，想起水棉花里记载的种种妙法，愈发不能忍耐。他回身以手抚石，输出刃意，将巨石一点点磨碎，直至碎石将洞穴堵住，再也不露痕迹。
“我此时回村，不过是跟老张叔告别，其实又有什么好告别的。”邹四端遥望着村落的方向，上空的红烟，似也在渐渐稀薄，显然村中没有再焚烧红土，因为贼人应已除尽了。他想，“我以后未必回来，说句再见，若再也不见，岂非变成空话么？然则我又能回来吗？无常册、天道门人……我被追杀，连自己这条性命，都不知何时会丢，哪里还有家可回？”
他怔怔想着，终于自语道：“这么说来，我这一走，竟是永诀了！”忽而一拜，再拜，伏身默然片刻，抬头时，半边夕阳，如在火烧。他蓦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去了。追着天际，直追进长夜之中……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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