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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霍德在十一点五十五分来到后花园凉亭,手里端着一只威士忌酒杯。

  一圈冷月淡漠地与他相对,他嘲讽地勾了下嘴角,向它举了下杯,然后一口气喝掉。

  如果他够聪明的话,他就不会来,天晓得会不会有什么天罗地网布下来等着他。

  或许他甚至不该回勒里西斯!起码不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霍德想过很多次,他们再相见会是什么样子。他一直记得他们上一次分手时的情景——她脸色苍白,无意识地靠在她父亲的怀里。

  他当然不期待什么热情的欢迎,可是,也不是像今天晚上这样。

  今晚的乐雅,高雅,尊贵,冷淡——一如所有教养良好的世家千金。

  但,他的乐雅不是世家千金。他的乐雅是快乐的、天真的、无忧的美丽精灵。世故和冷淡这两个影子出现在她身上是如此地令人讶异。

  她的手没事了吗?那只碍眼的手套挡住,让他有个冲动把它撕开来。

  勒里西斯这阵子风波动荡,阿比塞尔借着这个机会清了一批贪官污吏,这一次几乎将他的暗势力在政府中连根拔除了。

  不过霍德倒不担心。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钱,钱决定一切,而他有钱。

  他只是很庆幸,没有人知道这波肃贪活动和乐雅有关。这个国家在许多方面还很传统,女孩子被掳走,会被视为是一种失了名节的事。虽然乐雅有父母的护佑,名节也不算什么,不过他依然不喜欢她被人指指点点。

  “抱歉,我来迟了。”一声清凉浅淡的低语,然后她就站在他的面前。

  乐雅已换下那袭丝质华服,改穿着普通的家居裙装,肩上罩着一件薄纱披肩。她脸上的尊贵冷淡不见了,可是也没多热络的意思,只是站在凉亭外,偏着头看他半晌。

  有一会儿,霍德以为从前那个一看到他就兴奋地扑进他怀里的女孩会回来。

  但那个女孩终究是离去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返。

  “我该准备掉头就跑吗?”

  他放下酒杯,把手插进裤袋里。封闭的黑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乐雅回头看看一片漆寂的后院。树影交错间,有不知什么样的世事正在展开。

  “只有我一个人来而已,没有其它人。”

  “有鉴于以往,这似乎不是个好主意。”霍德扯一下嘴角。

  “我只是说,没有人跟我一起进来这座亭子,不代表没有人在后面。”

  “你找我有什么事?”霍德低沉地问。

  她拢了拢披肩,慢慢走上凉亭。

  “或许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是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她直视着他,“这件事,本来只剩下我父亲一个人知道,如今多了我,而我打算告诉你。”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需要更多阿比塞尔的谎言?”

  “因为我父亲从来不说谎。”乐雅的眼睛美丽清亮得不可思议。“而且,这件事和你的父亲有关。”

  “如果你是要为了他杀死我父亲的事辩解,你可以省省了,我已经知道结果。”霍德挑起唇角。

  “那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父亲确实杀了亚里斯朋,虽然不是用加那骗你的那种恐怖的手段,不过亚里斯朋确实是死在他手上。”乐雅转身望着无边夜色。“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霍德皱起眉头。

  “我父亲和亚里斯朋是最好的朋友,你已经知道了。他们从小一起玩,一起闹,一起上学一起长大,直到他去法国念大学,而亚里斯朋留在勒里西斯升学,两个人才分开。”乐雅的语气变得飘忽。“有些事,我们会告诉自己的好朋友,却不见得会告诉家人。”

  霍德微眯起眼,等她接着说下去。

  “念大学的时候,亚里斯朋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可是那女孩出身卑微,他深知大将绝对不会允许他娶这个女孩,同一时间,大将已经在为他物色门当户对的妻子——”乐雅继续盯着夜色,语气悠悠。

  “也就是我母亲,薇塔夫人。”霍德冷冷地道。他母亲在亚里斯朋大学毕业不久就嫁给他了,不过多年之后才怀上孩子。

  可惜,他的父亲甚至来不及看见亲生的孩子出世。霍德拳心一握,一股熟悉的愤怒又涌起。

  乐雅微微一笑,继续道:“当时亚里斯朋打电话给我爸爸,问他该怎么办才好。年轻男孩子能出什么鬼主意?两个臭皮匠商量了一下,就决定用最古老的方法——先斩后奏。如果那个女孩怀了亚里斯朋的骨肉,即使他不能娶她当正妻,要纳进门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一段霍德不知道的往事,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不用皱眉,你一定在想,你从没听说过父亲还有其它房妻子,对吧?”乐雅说:“那是因为他确实没有。两个月后,那个女孩依然没有怀孕。亚里斯朋心急起来了,他和薇塔夫人的婚事在毕业之后就会举行,如果他没有先把这女孩的事安顿下来,婚后就更不可能了。所以,他决定带这个女孩去医院检查。”

  乐雅回头看着他。“去医院检查完之后,亚里斯朋就放弃了。他给了那女孩一笔钱,让她去外地重新展开新生活,最后回来遵照大将的意思,娶了薇塔夫人……之后的变化,你就都知道了。”

  “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你们后来查出我可能有个不知名的哥哥流落在外地?”

  “我只是很好奇,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亚里斯朋和薇塔夫人结婚了十几年,都没有消息,却在他临死之前怀了你吗?”

  “这种事似乎你们女人家会比我了解。”霍德危险地放低嗓音。

  乐雅很想多卖弄一下悬疑,但是他眼里的警觉让她心软了。

  “亚里斯朋无法生育!”她直接丢出真相。

  “……”

  好一会儿,霍德哑口无言,只能瞪着她。

  “他可以正常行房,只是天生精虫过少,永远无法令任何女人受孕。这件事亚里斯朋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只有他的至交好友阿比塞尔知道——”

  “不可能!”他直觉爆出否定的话。

  “——霍德,亚里斯朋从来不是你的父亲。”乐雅直直看进他眼底。

  他瞪着她,久久。

  “你说谎,不然就是阿比塞尔说谎!”

  “我试过要回去那些医院找资料,但是经过战火的波折,许多医疗资料早就遗失了,所以我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这一切,但是我相信你若有心要查证的话,这些事并不难证实。”

  心情大受震荡之下,霍德直觉地就想以反击来取代防卫。

  “你以为你说这些能改变什么?我就不会再和你父亲为敌,然后你们一家人就可以摆脱我了吗?小姐,醒醒吧,让我告诉你一个事实——站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才是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六岁那年,是我提议自己去诱骗基顿将军。他对一个小男孩没有防备,才会走入陷阱,被我们俘虏!

  “西海会坐牢也是我的创举!是我建议加那派人去和那个叫穆拉图的低能儿结交,然后在西海面前扬风点火,目的是要让他出手伤害穆拉图!是我一手促成他被下放到拓荒队!

  “所有西海在拓荒队里遇到的难关都是我策画的,要去伤害你费森哥哥和翡莉嫂嫂的人,也是我去挑拨离间的。没有我,加那那个莽夫的脑汁连十岁小孩都不如,他连个鬼都想不出来!

  “一切都是我!我才是那个大坏蛋!我只是让加那那个蠢材以为是他的点子,在后面沾沾自喜,然后让你们都把他视为幕后那只大黑手。我每次攻败垂成,就是错在那家伙到最后总是心急,自己胡乱插手,最后把我好好的计画全盘打坏,不然,现在你的西海哥哥、费森哥哥、基顿叔叔和一堆哥哥伯伯,早就是一团尸骨了。

  “我就是这种坏胚子!就是我!你以为你的这番话可以改变什么吗?我会因此痛哭流涕,向你投诚吗?你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小姐!”

  他的手愤怒一挥,乐雅怔怔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抓住他挥扬的右手。

  她抚着他原本是小指的那个虚空,怔怔无语。

  霍德满心愤怒,被她这样轻轻一握,突然消失无踪。

  乐雅慢慢放开他的手,轻声道:“那么,我有个新的消息要告诉你这个坏胚子——我怀孕了。”

  霍德愣住!

  她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

  她就这样轻易地丢出第二颗炸弹,他还来不及有任何想法,她停也不停地继续往下说。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又哭又闹要求你负责什么的,因为我并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她的口吻平铺直叙到令人生气。“我已经和我父亲说好了,下个星期,他会向个朋友借私人飞机,安排我到法国处理掉。我被缚的事没有多少人知道,所以这种事还是在国外动手术会比较妥当。我想,这样对我们每个人都是最好的安排。”

  然后,乐雅平静地转身,像猫一般轻悄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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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亚里斯朋的儿子?

  他不是亚里斯朋的儿子!

  他怎么可能不是亚里斯朋的儿子!

  如果他不是亚里斯朋的儿子,这些年他受的苦,为的都是什么?

  他曾经如此憎恶这个身分,认为自己毕生的苦难都是因为身为亚里斯朋之子而起的。可是,这也是他唯一知道的“身分”,一个明明白白的“定位”。

  虽然亚里斯朋早逝,霍德甚至来不及认识他,但是那是他唯一所知的父亲。

  即使是个早已不再存在的人,依然是他唯一的父亲。

  如今,他不但失去了唯一的父亲,连他整个人生的定位都是错的?

  霍德心情大乱,在第一时间悄悄离开勒里西斯。

  他奔跑了几个地方,做了些检查,最后,他去见那个势不可免必须一见的人——

  加那从阴湿的地板上抬起头。

  他已经很老了。

  年过七十的他看起来不应该这么苍老,但是过去几个星期让他迅速老化下来。

  他的神情苍白,灰发凌乱肮脏,昏花的眼角结着厚厚的分泌物,呼吸之间都是秽臭的气息。

  整间地下室有五公尺见方,只有正中央一盏昏黄的灯泡在晃动着。加那一身破烂的衣裤,左脚被一条两公尺长的铁炼锁在墙上,在他的行动范围所及,只有一张行军床和一个洗手台、马桶,整个环境比监牢里的囚犯还不如。

  他已经被锁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长达六个星期了。霍德将他从那片山区秘密带到法国,接着就是丢到这个阴暗湿冷的老鼠洞里。

  冲着他对乐雅做的事,霍德很仔细地考虑过要用铁钳把这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剪下来,任他流血致死。

  但是,“那个东西”的下落依然只有加那知道,他还是不得不留这人一命。

  其实,他能容忍自己和加那混那么久,凭恃的也就是加那手上的那张“护身符”而已,这一点,他们两个人都很清楚。

  “你这个贱种!有什么厉害的手段你尽管使出来吧!”加那嗓音沙哑,噗噗嘿嘿地冷笑。“但是你不敢杀我,对不对?因为你杀了我,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那个东西’在哪里了。”

  “或许那样东西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霍德站在光线最昏暗的角落,整个人隐隐约约只有一抹高伟的剪影,幽冷的嗓音如暗夜里传来的魔鬼低语。

  “放屁!你这个贱种从小就胆小怕事!你敢放手不理才有鬼!”加那吐了口唾沫在地上,眼神恶意地盯着他。“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幸好亚里斯朋没有看见他儿子长成多没志气的男人,为了一个小娘皮就什么血海深仇都忘了!你只会让你死去的父亲蒙羞!”

  “是吗?”霍德的脸隐在暗处。“我们就来谈谈我的父亲吧。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呸!你连提都不配提他的名字!亚里斯朋是个大英雄,领导我们和革命军对战,如果不是阿比塞尔使诈,现在的国家还会是我们的!”

  “所以,你对这种大英雄的遗腹子,最好的方法就是从小把他当成狗一样的打骂?”

  加那的眼神闪了一闪。“……我们是在锻炼你的心志。”

  “我的母亲为什么从来没有抱过我?”他忽然问。

  加那的眼神又闪了一闪。“她是个坚贞的勒里西斯女人,即使跟自己的儿子也要保持距离的。”

  “如果我年纪大了,她要保持距离,我可以理解。”霍德的长腿慢慢跨前一步,他整个人终于出现在光的范围里。他面无表情,神情冷漠,令人看不出任何心底的想法。“可是即使在我年纪幼小的时候,我都不曾记得她抱过我——若我是她为心爱男人生下来的儿子,她为什么会这么冷漠?”

  “哈!那种女人的心情你来问我?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娘娘腔!”加那的神情变幻不定。

  以前这种话会让霍德动怒,但是它不再对他有任何影响了。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对吧?”

  “你……你胡说什么?”加那整个人怔住!

  霍德没有笑意地扯一下嘴角,更走近委顿在地的老人。他庞大的阴暗投射在地上,犹如吐着黑色的火焰。

  “你还记得‘我父亲’留下来的那件迷彩外套吗?”他凉冷地道,“口袋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保留皮肤细胞的地方,你们一定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去做检验吧?”

  加那微张着嘴,怔怔地看着他,甚至忘了要反驳。

  霍德蹲下来和他平视,危险地低语——

  “不只亚里斯朋,连薇塔都不是我的母亲。我只是个战地留下来的孤儿,对吗?你们需要一个奴隶,一个随你们掐圆搓扁、任劳任怨的奴隶,所以把他安上一个遗腹子的名号,就可以让你们随自己的心意养大他,在他心里灌入仇恨的毒液,把他变成你们复仇最好的武器。”

  加那的眼缓缓眯起。

  然后,他大笑。

  他笑得是如此用力,笑到最后整张嘴里只吐出干哑的哈哈声,依然在笑!

  最后他抹着笑出来的眼泪,指着霍德的鼻子拧恶的臭骂:“你这个贱种!混蛋!你以为你配得上当亚里斯朋的儿子?让我告诉你吧!你只是一个军妓被搞大肚子生下来的杂种。你一出生就把你娘克死了,本来我打算把你丢在战殍堆里自生自灭,是薇塔夫人那个时候丈夫刚死,情绪不稳定,我才想说抱个小孩给她养,让她有个东西可以分心。

  “后来养了你两年,竟然有人误以为你就是亚里斯朋的遗腹子,我才发现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事!自从亚里斯朋死后,我们的人分崩离析,如今听说他还有一个‘儿子’,那些本来想要退出自立的军官又回来了,你这辈子唯一的功用就是假扮亚里斯朋的儿子!不然我早就揉死了你!”

  霍德心里的一角抽离出来,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早该知道的。如果他是加那所敬重的亚里斯朋之子,加那不会动不动就骂他“杂种”、“贱种”,因为这等于侮辱了他的父亲。

  而薇塔夫人从来不愿意碰触他,即使勉强和他接近,冰冷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他早该知道的。这些人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些年来,他究竟在做什么?

  他甚至让他们伤害了他最爱的女人……

  霍德慢慢地起身。

  “贱种!你想怎样?你想杀我吗?来啊!来啊!我不信你敢!”加那破口大骂,唾沫四溅,骂到连嗓音都嘶哑,藉此来隐藏自己的恐惧。“你不要忘了,我手里还有你最想要的东西!你杀了我,就一辈子都得不到它了!哈哈!哈哈哈哈——”

  曾经,“那样东西”对他很重要,所以他愿意隐忍一切暂时和加那周旋,但是一切都不再了。

  他不再关心“它”的下落,甚至不再在意“它”最后会落到谁的手中,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了。

  清算的时候到了。

  霍德一步一步退回阴影里,森幽幽的冷语飘荡在空气里。

  “我不会自己杀你。没有必要弄脏我的手,我只要让你尝尝我小时候曾尝过的滋味就好。”

  他的嗓音越飘越远,到最后,变成一道飘浮在空气间的丝线,尾端缚着加那抽紧的心脏。

  “小时候,我逃过一劫,那你呢?”

  然后,他的人和他的嗓音,彻底消失。

  加那被锁在地上,瞪大了眼,突然闻到一阵阵野生动物的腥气——

  “吼——”

  几道饥饿的身影和血红的眼,猛然往地上无助的老人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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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确定吗?”

  阿比塞尔静静地环着女儿。

  乐雅枕在父亲的肩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阿比塞尔轻叹口气,抚着女儿滑顺的头发。

  “帮我跟妈咪说再见,我不想她知道了又担心。”

  “嗯。”阿比塞尔摸着她丰润的秀发。

  依偎半晌,她从父亲怀中抬起头,挂上一抹灿烂到让太阳都为之失色的笑。

  “爸爸,不要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我会尽快回来的。”

  阿比塞尔微笑一下,摸摸女儿的脸颊。他最小的幼鹰,终于也展开了她自己的飞翔。

  “去吧。”他把女儿往前一送。

  乐雅走向等待中的私人飞机。站在登机梯的最顶端,她回头对父亲挥了挥手,阿比塞尔挥了回去。然后,她再不回头地走进机舱内。

  “小姐,起飞之前您需要一点饮料吗?”随机空服员立刻过来安顿她。

  “请给我一杯花茶,谢谢。”

  她在豪华的皮座椅坐下来,将椅背调整成最舒适的角度,再接过空服员送来的毛毯,轻轻盖在身上。

  机门关上,锁紧。

  飞机的引擎开始隆隆作响。

  在等待空服员送来她的花茶时,她向后一躺,闭上眼假寐。

  身体感觉到飞机开始移动的轻微震荡,要起飞了。看来,她的花茶要等到升空之后才喝得到。

  飞机在跑道上的速度加速,她睁开眼先把椅背升起来,待会儿在升空时,耳膜才不会太难受——

  “喝!”

  乐雅猛然弹坐起来,腿上的毯子都吓得掉在地上。

  “对不起,又吓到你了。”

  那个恶名昭彰的男人坐在对面,拿着酒杯对她一举。

  然后,飞机轰隆腾空,冲向不知名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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