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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大鸟依人》正文 第七章

  1

  林小之看着慌乱地掰着电梯门的傅衍森,她虽然也很害怕,但还是强装淡定地说:“别掰了,不安全。”

  傅衍森苦丧着脸说:“电梯坏了。”和林小之一起困在电梯里,倒没有那么害怕,但是现在他们和大体老师……的一部分一起困在电梯里了。

  傅衍森在心里呐喊:老天爷啊,我不想让你在这时候帮我啊。他突然觉得有点头晕,连忙扶住了墙,身子却缩了下去,蹲在了地上。

  林小之回头看着傅衍森,问,“你没事吧?咱们现在得赶紧想办法出去。”她的声音也有点抖,但还是保持冷静。

  “按一下那个红色的警铃。”傅衍森声音很小,额头上呼呼冒汗。

  林小之按下警铃,还好接通了,林小之大声说:“我们被困在第二实验楼的电梯里了,第八层。”

  警卫的声音传过来,他说大楼突然停电了,让两个人不要担心,马上过来开电梯门。

  林小之松了口气,回头说:“没事了。”却看到傅衍森坐在地上,低头抱住腿,像一个委屈的大娃娃。

  “你怎么了?”她赶紧蹲下去,“你有幽闭恐惧症吗?”

  傅衍森努力抬起头说:“可能我不太习惯和大体老师待在一起吧。”

  这个时候还不忘开玩笑。林小之说:“不行,时间长了你会有缺氧反应的。”她让傅衍森稍微往下躺了躺,伸手就要解他的衬衫扣子。

  “耍流氓啊。”傅衍森苍白着嘴唇笑了一下。

  “把扣子解开会舒服一点,你不用担心,他们马上就到了。”

  “我没事,”傅衍森虚弱地说,“你把手伸过来,我抓着就好多了。”

  “真的吗?”林小之有点犹豫。

  “真的,一根手指也行。”

  林小之想了想,就伸出一根食指,傅衍森抓住,闭上眼睛,看起来确实平静了很多。

  电梯里很安静,林小之只能感受到手指间传来的热度。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可又不是以前和男生接触时的那种不自在。

  她困惑地思索着,由于脸和傅衍森面对面,她的眼神偷偷落在了傅衍森脸上,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睫毛有点卷曲,盖在下眼睑上,薄薄的嘴唇紧闭着……

  林小之,臭流氓,怎么偷看人家的嘴唇。林小之赶紧低下头,她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在安静的电梯里无比清晰。

  林小之祈祷傅衍森千万不要听到。

  警卫终于打开了门,一个人把傅衍森扶了出来,林小之指挥他把傅衍森带到一楼的实验室去。林小之给他倒了杯水,打开窗户,傅衍森喝了水,吹着外面的风,感觉舒服多了。

  好转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大体老师呢?”

  林小之说:“你还关心这个呀,我拜托那些警卫叔叔帮我搬到实验室了。”

  “那就好,”傅衍森问,“你们女生看到大体老师的时候,不会感觉到害怕吗?”

  林小之说:“这有什么害怕的。人体有很多学问,如果不是大体老师的奉献,我们根本就无法了解,所以应该感谢他们才对。”

  “你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医学生。”傅衍森由衷地说。

  “那当然啦。”

  傅衍森又问:“那你刚才是出于一个医生对病人的本能职责在帮助我呢,还是你担心我啊?”

  傅衍森坐在座位上仰着头跟林小之说话,她突然觉得他的头发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狗狗。

  “救死扶伤是每个医生的义务,”林小之咬住嘴唇犹豫了一下说,“当然了,我也害怕你会有什么事情。”

  “那就好。”傅衍森满意地笑了。

  2

  一整天白班平安无事,只有一个过敏的患者过来就医,林小之给她注射了药,很快就缓过来了。

  还有一小时就下班了,林小之盘算着是去吃拉面还是鸡排饭。

  这时候前辈医生接了个电话,然后跟她们说:“大家做好准备,五分钟之后接救护车,是一对父子,车祸外伤。”

  救护车呼啸着停在急诊室门口,急诊室医生们早就做好准备,迅速推着担架车进了抢救室。

  担架车从林小之身旁经过,她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担架上的那个男人头颅被撞击变形,急救医生显然试图止血,但是血早就渗透了纱布,还有一些粘液混着血沾在他的头皮上,他身上也满是污血和沙子,衣服早已经磨破。

  林小之来不及细想,赶紧跑到后面去接受伤的小孩子。

  孩子是被抱下车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林小之松了口气,把他接过来,给他做了详细检查,发现他只受了皮外伤。林小之给他的伤口消了毒,用纱布包好。

  小男孩大概才两岁,林小之抱着他去把小手和小脸清洗干净。

  她看到孩子穿着整齐的恤,外套,牛仔裤和运动鞋,看来被爸爸妈妈照顾得很精致。

  警察还没到,还没联系上家属。

  此时小孩从懵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开始哭着一声声地叫爸爸。

  林小之抱着他,脸贴着他的小脑袋,不停轻拍着安抚他。

  没过很久,医生们从抢救室出来,林小之看了一眼他们的神情,就明白了结果。他的头上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回天无术了。

  此时此刻小孩还在林小之的怀里,他含着糖果,用林小之的手机看着动画片,安定了下来。

  他还不知道,他最亲近的亲人之一,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孩子的妈妈以及几个亲属赶到,林小之把孩子交给刚才的抢救医生,她躲在屋里,可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她们撕心裂肺的哭声。

  屋里的另一个中年女医生叹口气,说:“好可怜啊,这么小,爸爸就不在了。”

  林小之问:“他们是怎么出的车祸啊?”

  “警察说出事的时候那个男的骑着摩托车带着儿子,在十字路口被一辆闯红灯的车撞翻了。”

  “那小孩子怎么没事呢?”

  中年医生回答道:“当时他被他爸爸紧紧地护在怀中,所以什么事都没有。设想一下如果他不是顾着双手搂住儿子,而是控制一下车子的话,兴许他不会伤的这么严重,但是那样的话小孩子就肯定会被甩出去了。”

  听了之后,林小之一愣,原来这种宁愿舍弃自己生命的父爱是真的存在的吗?

  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从感官上来讲,她对于家的记忆,就是酒味,烟味,以及怒吼声。

  三岁的时候林小之的妈妈离家出走,从此她跟着爸爸一个人生活。

  父亲对她的关爱连及格都算不上。从小到大,他做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逼林小之去练排球,另一个就是找各种理由来斥责她。

  由于从小父亲对自己各种斥责和打压,所以林小之从来不敢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所有不被理解的想法闷在她心里不断发酵,最后只剩下了对父亲的怨言。

  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林小之就承担起了做饭的任务。一开始是因为她觉得父亲做饭太难吃了,他做饭的宗旨就是填饱肚子,于是她学着电视上,自己思索着做了一顿蛋炒饭,味道竟然还可以。父亲难得表扬她,说:“味道不错,以后你就做饭吧,这样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不会饿着。”

  林小之听了没有说话,在她眼里父亲这完全是为自己偷懒找的说辞。

  她从小个子就高,所以看起来就像个大孩子一样,但是父亲从来没想过,她也是个需要被呵护的小孩子。

  不知为何,父亲认为她长得高就一定有运动天赋,童年起就逼着她天天训练排球,她对此十分痛苦,到了好几年级,才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合打球这件事,但是已经错过了和父亲摊牌的最好时机。而且她知道,就算她说了心里话,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直到高中认识了韩禹,他是高一级的年级第一,林小之经常向他讨教一些学习问题,因为林小之天资聪颖,所以韩禹也很愿意帮她解答问题。

  而且韩禹和林小之看起来特别相似,都是学习成绩很好,朋友很少,不爱讲话,最重要的是,都极其讨厌运动。

  韩禹知道林小之从小就练习排球之后,皱着眉,冷淡地说:“你应该把时间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

  当时年少的林小之本来就疲于练球,听到学长这么说,更是把这句话奉为圭臬,于是回家主动跟父亲提出不再练球了。

  意料之中,父亲发了很大的火,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但是林小之也同样倔强,无论父亲怎么发脾气,她都无动于衷。那些碎片父女两个谁都没有收拾,每天林小之背着书包绕过一地狼藉出门,饭就在学校食堂吃,每周末趁父亲不在家,她就跑出去跟韩禹一起做题。

  有一天,父亲喝的醉醺醺,林小之背着书包回家。那些支离破碎的碗碟大概在地上躺了两个星期了。父亲站起来,满眼通红地逼近她,给她下了最后通牒,问她以后到底练不练排球了。

  林小之坚定地、一字一句地说:“不,我讨厌排球。”

  父亲的手掌突然抬起来,带过一阵风。

  林小之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着巴掌落下。

  出乎意料的是,父亲缓缓收起了手。林小之睁开眼睛,看到他眼里有很复杂的神色。下一刻他竟然转过身,跌跌撞撞地拿起扫帚,把他弄乱的家里全部打扫了一遍。

  林小之胜利了。那之后的高中一直到大学,她与父亲的交流越来越少。林小之心里很难过,却又很轻松。没有交流,也比吵架要好得多,她想。

  林小之以为所有的父亲可能都是这样,冷冰冰,不近人情,自私自利。直到她看到今晚为了儿子牺牲的那位父亲,她开始思考假如她碰见同样的事情,父亲会不会为她牺牲生命。

  她马上作出了否定的答案。当年那个没有落下的巴掌,是父亲能做出的最大的温柔了吧。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