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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这情景实在太过诡异,他一时也猜之不透,轻轻叹了口气,凝视着汩汩而流的雪水出神,忽然想起莺七半天都没说话,握了握她手,问道:“莺儿?”

  却不见她回答,转过头来,借着手中微弱的火光,只见莺七秀目流盼,正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禁哑然笑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莺七叹道:“你不冷冰冰的时候,真是好看。”

  他莫名一怔:“什……什么?”

  莺七凝视着他:“你脸上有血污,也有黑泥,衣衫也破了,这般狼狈不堪,可你气度仍是恁般高华。”

  霄衡听她言下之意,对自己大为赞美,他从便知道自己生得甚好,凡见己者无不倾倒,向来不以为奇,但此番言语出自眼前少女之口,他心中却忍不住欢喜得意,微笑啐道:“胡说!我是男子,好不好看,又有什么关系?”

  嘴里谦逊,心里却着实受用,向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眼波流转,恰若春风怡荡,潋滟生辉。

  莺七脸上莫名一红,紧紧握着他的手便松开了,摸了摸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凑近前来,将他脸上的血污、黑泥等尽数擦去,露出本来面目,青鬓长眉,火苗飘摇之中,映出双眸皎洁如月。

  霄衡见她如此举动,一阵局促,不等她在雪水里洗干净手帕,拉着她道:“好啦,咱们该走啦。”

  两人顺着羊肠径一路走了下去,但不到径尽头,莺七蓦地一声惊呼,指着那畔惊叫道:“霄衡哥哥,你看!”

  路尽处,一座巨石巍峨而立,极为广阔笨重,瞧来不下万斤,偏巧将唯一的出处堵得严严实实,更无一丝缝隙可寻。

  莺七奔上前去,按着巨石奋力相推,但恰如蚍蜉撼树,蚍蜉竭尽平生之力,大树依旧巍巍伫立,浑然不动分毫。

  她转过头来,泄气道:“看来咱们都要死在这儿啦。”

  霄衡缓缓走近,按了按巨石,淡淡道:“目前看来,似乎是这样。”

  两人面对逆天巨石,束手无策,只得暂且在洞里住了下来。

  幸好洞内除了两人之外,尚有不少虫兽,也不知是生来便居住于此,还是随着二人一起被堵进来的,都被抓来填入二人五脏庙中。

  莺七本不擅长烹饪,此处又无柴米油盐之类,只能仗着霄衡所凝的火光烤食,滋味可想而知。

  第一次将烤熟的山鸡肉递给霄衡之时,她心里颇有一阵山雨欲来之感,深恐眼前少年一怒,自己的下场便和手里鸡肉类似。

  但挑剔如霄衡,竟出乎意料地没有嫌弃,伸手便接了过来,极自然地挑了几块卖相较好的鸡肉撕了下来,递到她手里,淡淡道:“吃罢。”便把手里烤焦了的鸡肉尽数吃了下去,面不改色,眉不稍皱。

  联想到之前和霄衡在饭馆里吃饭时的情景,他这一举动令莺七感动地望着他半天,就差没有热泪盈眶。

  弹指间三日已过,洞内虫兽被两人捕杀殆尽,莺七见洞内食物越来越少,心内愁闷,回首时却见霄衡正凝视着自己,唇角微弯,不禁没好气道:“喂,你笑什么?”

  霄衡轻叹道:“三日于我,已如千年。”

  莺七尚未听清,向他走近了几步,说道:“霄衡哥哥,你说什么?”

  他微微一怔,摇头道:“没什么。”

  莺七嗔道:“咱们都快饿死在这儿啦,你还有心情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你这……你这笨蛋!”

  霄衡不去理会她恼怒之状,凝神细听,突然纵身跃起,向半空中急速掠去,疾似雷暴闪电,莺七只一愣之间,他已飘然回掠,指尖上火光闪烁,只见他手中抓了两只叽喳乱叫的鸟儿,淡淡道:“咱们这一顿吃鸟肉。”

  莺七欢呼着扑了过去,拉着他衣袖喜盈盈道:“好哥哥,你武功这么高!”

  即便挥手便能杀人,但霄衡一向觉得自己修养相当之好,泰山崩于前也未必能令他动一动声色,此刻他居然脸色有些发青,嘴角也不由自主抽搐了几下,当真是前所未有。

  多年后的莺七回忆起来也觉得自己真不是一般二般的了不起,并且一如既往地得意。

  她记得霄衡沉着脸,正色说道:“休得胡乱称呼!什么好……好哥哥?我多日来惯着你,你便敢这么以下犯上么?”

  莺七只觉他微微发怒的神情说不出的生动可爱,加上这三日的患难与共,一时忘了眼前落落如玉树的男子是个杀人从不眨眼的魔头,反而笑嘻嘻地说:“我偏要叫你好哥哥,好哥哥!”

  霄衡一愕,脸色阵青阵白,拂袖愠道:“胡言乱语!”

  每当他说胡言乱语之时,莺七总觉得他分外可爱,闻言笑嘻嘻地安抚道:“好啦,好啦,我不这么叫便是,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气哟。”

  她精于驭兽之术,对“顺毛”一道颇有心得,三两句软语说下来,他虽心里羞恼,一时却没了法子,只得闷闷地哼了一声。

  她想了想,向他凑了过来,扯住他衣袖闻了闻,又顺势凑近他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

  他身子蓦地一僵,如临大敌:“你……你干什么?”

  莺七嗅到他身上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心中更无怀疑,脱口道:“八岁那年,救我的人是你!”

  他唇边似笑非笑:“真笨。”

  她拍了拍脑袋,恍然道:“时候我不心摔下了太华山,有个哥哥救了我,那时天色很黑,我看不见他的脸,只是在他抱住我的时候,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气,那味道幽幽淡淡的,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但相识以来,你始终冷若冰霜,我不敢靠近你,所以一直没认出来。这次你又在伏羲崖上抱着我,我才想起来,原来我的好师叔,就是幼时救我的哥哥。”

  他微感局促:“我……我也是受师兄临终之托,他求我照顾他的女儿,就来太华山看一看,哪想到顺手救了你。”

  她笑吟吟地挽住他的手臂,柔声道:“霄衡,原来你救了我两次性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少女娇音呖呖,缭绕在耳,他心中怦然,微微一顿,“嗯”了一声。

  她便爽快道:“你身上这香气像梅花一般,十分好闻,你平时用什么沐浴啊?”

  没有一把掐死她,霄衡觉得,自己这个师叔,实在是十分地爱护晚辈。

  这日傍晚,莺七和他吃完洞内最后一只鸟儿,终于忍不住叹道:“霄衡哥哥,咱们再也没有吃的啦。你……你当真没法子救咱们出去么?”

  霄衡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倘若我有法子,难道竟会不肯救你出去么?”

  在他说这句话之前,莺七虽然泄气,但心中总隐隐觉得,以霄衡的本事,必定能设法救自己出去,忽听他竟如此说,心里不禁一阵绝望,过了半晌,凄然道:“原来咱们注定要死在这里。”

  霄衡指尖上火苗摇曳起舞,借着微弱火光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伸袖拂了拂上面的灰尘,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闻言淡淡道:“花开花落,有生有死,再也寻常不过,即便现在不死,百年之后,也终归尘土,你又何必这般着急?”

  说到这儿,他冰冷雅致的声音蓦转柔和,嘴角边也含了一丝若有如无的微笑:“莺七,如果是上天注定要咱们一块儿死在这儿,那么……那么也没什么。”

  莺七怔怔立在巨石之畔,神色恍惚,泪水在眼眶里转了数次,终于夺眶而出,哽咽道:“只是……只是不知道我师尊他们现在何处,他们一定急死啦。”

  眼前巨石横道,绝非人力可以推动,似乎只能和霄衡一齐埋骨于此,从此寂寂无人得知。

  师尊常说,世事难料,天意如刀。

  她不过区区十七岁的年纪,自幼娇憨顽皮,在太华山上仗着师尊宠爱,师兄撑腰,又有狴这个忠心的打手,愈发顽劣。

  欢喜时便嘻嘻哈哈,大笑一场,难过时便哭哭闹闹,等着父兄柔声安慰,无论喜怒哀乐,从来不曾记住许久。

  即便亲眼见到何望舒之死,又见到师尊和林梦琊、长安之间的一段往事,于她也如过眼云烟,倏忽而逝。如今深陷困境,却不能和师兄再次相见,在她心中,方才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人生的无奈和悲伤。

  师尊原来说得不错,世事从来难料,天意果然如刀。

  有一个瞬间,她心下一阵恍惚,细微的火光之中,那畔寂然而坐的少年竟是一身青衫,依稀是杨篁模样,手持碧笛而吹,在玉笛上跳动的手指洁白修长,那些在太华山上相处的岁月冲破了记忆的阀门,滔滔而来,将她整个人都汹汹淹没。

  但火苗明暗不定,倏然一个拔高,光华明亮起来,照得少年侧颜似玉,杨篁的影子倏然不见,那少年衣衫狼狈,神情却清冷如昔,分明是她凭借一张脸,便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师叔。

  她由衷地叹了口气。

  对面少年却仿佛比她更郁郁,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他目光定定地直视过来,指尖火光闪烁,忽明忽暗,映得少年的神情也看不清,只听见他轻声叹道:“莺儿,我求你一件事。”

  莺七回过神来,惊觉自己满脸泪水,对面师叔正眼睁睁看着,登时一阵羞赧,急忙伸袖胡乱抹了抹泪,眼见师叔开口相求,想了一想,为表尊重,将快到唇边的“霄衡哥哥”缩了回去,肃然道:“师叔请说。”

  他道:“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别时时想起你的师兄。”

  莺七闻言大奇,睁大双眼,不解道:“为什么呀?师兄就像我的亲哥哥一般,我快要死啦,想一想师兄,也不可以么?”

  他在黯淡下去的火光里微微一笑,声音低不可闻:“可以,莺儿,在这世上,无论你想做什么事,我都同意。”

  他目光凝注在不远处巍峨而立的巨石上,微不可察地淡然一笑:“反正咱们都快要死在这里了,你心里思念谁,又有什么关系?”

  莺七只觉他颇为古怪,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觉得有些发烫,狐疑道:“霄衡哥哥,你……你是发烧了么?怎么说话这么奇怪?”

  少年皱眉道:“什么发烧?胡言乱语。”

  莺七拍了拍胸脯,笑道:“不是便好,咱们俩困在这儿,你可是我唯一的依靠啦,你如果有……有什么不好,我可更要急死了。”

  少年师叔在旁,她心中大定,舒舒坦坦地坐到他身边,托着腮笑嘻嘻地道:“咱们俩在这儿等死,老天爷对我倒也不错,至少安排了霄衡哥哥你这样的美人儿陪伴,黄泉路上,我也不怕啦。”

  霄衡慢慢熄灭指尖火光,低声道:“不错,咱们此刻确是在等死,不过临死之前,我想要做一件事。”

  莺七见他指尖火光忽灭,正吃了一惊,闻言更是懵然,问道:“什么事啊?”

  话音未落,她唇上忽然感到一阵暖意,只觉两瓣柔软温暖之物在自己嘴唇上轻轻一触。

  与此同时,清香幽淡,丝丝缕缕,直沁入她心底,依稀是霄衡身上的幽幽冷香。

  莺七睁大双眼,蓦地跳了起来,蹬蹬蹬连退数步,伸手捂住自己嘴唇,脸上腾地一片飞红,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她脑子一向灵活,但此刻念头连转数次,方才明白过来他对自己做了什么,一时惊讶、害羞、恼怒、不敢置信……诸般心情纷至沓来,过了好半天,方才颤颤巍巍地,欲哭无泪地,挣扎着不肯相信地道:“你……你……你刚才是……是……”

  霄衡听她结结巴巴“是”了半天,也没“是”出个只言片语来,好耐性终于被消磨殆尽,他又远不像杨篁那般严谨守礼,当下大方接口道:“不错,我方才亲了你一下,不过我也有点紧张,也许亲得不算好,你多见谅。”

  一番话朗朗道来,面不改色,气不稍喘,说得极其诚恳而坦然。

  莺七扑通一声栽倒,晕了过去。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