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霜》正文 第二十八章
凌霜听的有些难过，扯着干哑的声音问了陌玉旁的事，“这些往事，与你娘亲有何干系？”
陌玉张了张嘴，许久才道：“那时，我娘亲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便与女帝寒蕶交了心，在昆仑之巅上拜了姐妹，九万多年的居住在昆仑，受冰夷氏龙族的保护，日子也过得舒心惬意，奈何缘分天定，即便是孽缘，也是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的非要搅和在一起不可，他们初识是在蓬莱岛上，一位曾侍奉过娘亲的仙婢说与我，当时娘亲第一眼见到父君，便对他丰神俊朗的仪表所倾心，一见钟情的这般俗套，彼时，父君已有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对娘亲爱慕之情也是冷淡推拒，孽缘就是孽缘，娘亲爱慕父君到了神魂颠倒的地步，竟不惜以对自己有大恩的冰夷龙族势力，去压迫动荡不平的应龙一族，应龙首领见状，就此放言族中若谁能有幸求娶到娘亲，谁便可继承天帝大统。”
陌玉扯着唇角凉薄一笑，声音低哑，“权力这么好的东西，试问谁能经得住诱惑？谁又不想在三界史册上，自家族册上留下辉煌耀目的一笔？父君的野心一点点的膨胀激发出来，最终，他还是抛弃了心爱的姚牧云，不情不愿的娶了娘亲。”
“那个仙婢说，娘亲日日夜夜，月月年年，终其一生都沉溺在由父君一手打造出来的完满骗局的幻梦之中，早时，父君还会顾念着女帝寒蕶，以及还未能彻底平息的族内纷乱，尚不敢对娘亲如何，直到娘亲顺利诞下朔华，加之女帝寒蕶当时已被皓灵天君心伤，又怀有身孕而□□不能，护不得娘亲周全，父君对娘亲不忠不善之心日渐加深，直到在我五百岁生辰宴时，凌霄殿后花园中，父君右手化作龙爪，一爪刺进娘亲胸膛，从心里生生剜出一颗内丹……”
陌玉说的极轻，可凌霜听着，似能嗅到血腥味一般的，令她生寒。
凌霜的指腹在杯口上摩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静一些，“你确定是你父帝亲手剜去你娘亲的内丹？时隔多年，只凭一个仙婢所言，其中虚实……实在……”
凌霜在宽慰陌玉，纵然当年事情已查清楚，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给他一点点的温暖假象，哪怕是掩耳盗铃，也是好的。
“霜儿，是我亲眼所见的。”陌玉勾唇笑着，双目凝视凌霜，伸手指着自己的眼，在她异常震惊的目光下，再一次确言道：“我亲眼看见娘亲被剜出内丹，咽不下最后一口气非要向父君问个明白的情景，父君吞下内丹，我听见他不紧不慢的对娘亲说，阿陌，你可知你为何生来就被族中众人追杀？因你体内藏着我应龙一族初龙帝的内丹，我应龙族与烛阴龙族、冰夷龙族不同，是由虺一步步蜕变修炼才能成为应龙，故此，族中每条应龙都有自己修炼成形的内丹，而你阿陌，却在出生时就有一颗修为精深的上古龙帝的内丹，你不觉奇怪吗？此内丹原本是一代传一代，没曾想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族中政变战乱的初始，先龙帝突遭应劫，临逝前又尚无子嗣，那时你偏巧降生在旁，先龙帝迫于无奈只好把内丹度炼在你体内，阿陌，你不过是一个蕴着我族至宝的活容器罢了。”
“娘亲听后，便是再憨傻，也从这场镜花水月的情爱幻梦中清醒了……”
夜风吹来，陌玉隐发出一连串沙哑的咳声，凌霜端起一杯茶，用掌中神力温了热，递给陌玉，不自觉的眼露难过与关切。
陌玉接过饮下半杯，杯盏轻抵上凌霜的唇，双眸一扫方才阴霾，明亮的如此时夜空繁星，他一浅笑，瞬间撩动凌霜淡漠的心弦，竟生出一丝丝不合时宜的心猿意马。
陌玉道：“霜儿，你也喝。”
陌玉说话的声音，暖甜的似凌霜少时曾吃过的绒棉糖，许是太过温柔，她的眼角泛起了些许湿意，就着他烫贴的手，似是在遮掩泪眼的窘态，匆匆饮下剩余的半杯热茶。
陌玉把手中空杯放回桌上，握着凌霜的手继续暖着，指腹在她手背上来回反复的抚摸着，更多的是想要从她这里寻到一些暖心的支撑。
半晌，陌玉又道：“娘亲在临逝前，曾对父君立下应龙族才有的言誓，大体便是将来由我这个长子承继天帝之位，若父君有偏私，欲立侧室之子为太子，便让子弑父，龙食龙，苍穹为证，龙帝应誓……一过经年，父君果真立了侧室之子为太子，我应了娘亲以血为祭的言誓，弑父，更亲手挖出了父君当年吞下的内丹，食之，应了所谓的龙食龙，后我才知，连女帝寒蕶也无从查获，迷一样的至宝，原来就是这颗世代相传的初龙帝的内丹。”
微一叹，陌玉抬手掩唇，发出几声闷咳，继续道：“那个侍奉过娘亲的仙婢最后很是唏嘘感慨的说，若是娘亲未到昆仑冰夷龙族的脾性心思，便是十个父君加起来，都不足以让娘亲放下一丝一毫的防备戒心，可在昆仑上居住的久了，在女帝寒蕶的周全呵护下，让娘亲九万余载过的太顺风顺水了些，忘记了应龙全族上下是如何的虎视眈眈，这才信了父君对她有情有义的假象诺言，说白了，不过是娘亲仗着有女帝寒蕶撑腰，有恃无恐罢了，在这一点上，我真是把娘亲的劣根性继承的分毫不差，三千年来，也是仗着你对我不离不弃的好，才一样的有恃无恐，但霜儿，你对我……岂止是真心相待这般简单的……你是把所有关乎女子的宝贵，尽数付去了……”
说来说去，陌玉总会在不经意间，说到凌霜身上，纵然她再迟钝，也能渐渐从中体会到，陌玉好似在证明着自己的真心一样，认真诚然的只差在她面前刨心为证了。
其实凌霜也知陌玉此举之意，无非是不想让她对这段情爱彻底灰了心，说放弃便放弃了，陌玉想要凌霜的爱，一如那三千年里一般的爱，而这一次，陌玉会把自己全无保留的给了凌霜。
陌玉稳了心神，将最后的往事，逐字逐句对凌霜说了个仔细清楚。
“女帝虽当时身心俱疲，可乍听自己的义妹阿陌无缘无故的在我生辰宴上薨逝，连个天劫也没应，丧期不出十日，父君就忙把少时悦爱的姚牧云娶来做了天妃，女帝悲愤交加又心疑重重，来不及思量周全便怒而来到九天之上，冰夷龙尾只轻轻一甩，凌霄殿登时塌毁了一半，彼时父君便是已吞下内丹，却还是不比女帝半数修为，女帝并非是个胡搅蛮缠的主，当着一众惊慌失措神仙的面，非要父君把娘亲的薨逝说个明白，并指苍穹让父君启上古神誓，父君舌灿莲花，百般推诿，明明是女帝占理，却偏能被父君说的颠倒过来，女帝反倒成了欺凌恶霸了，女帝脾性素来冷淡，在口舌上哪是心思狡诈的父君对手，既辩解无用，只有武力决胜负，眼见父君就要命丧女帝之手时，是皓灵天君出手救下了父君，并毫不留情的斥责了女帝，女帝当即含泪扬言皓灵天君枉顾性命，不辨是非，一双皓如星辰的眼眸不要也罢了，天君一气，失手打伤了女帝，至此，女帝便再未亲口说过皓灵天君的名讳，但凡提及，也全是由一个‘他’字代替，渐渐地，二十四守主也接连效仿，昆仑上下再听不到一点关于皓灵天君的风声。”
“女帝之风姿，我也就见过那么一次，纵然数千年过去，三界上下依然无谁可及女帝风采分毫，便是你与傲雪，亦未及上你母神半数，充其量不过是略有些神似罢了，可就如女帝也会为了情爱自甘委身，屈尊降贵到了极致，皓灵天君拼尽全力抵抗一切的情爱，到最后，还不是追悔莫及……”
陌玉深深看着凌霜，神情严肃却舔了几许脆弱的狼狈，“霜儿，还好你尚在，我们不学女帝与天尊，我再不要后悔莫及……”
凌霜忽地有些疲累，仿若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怪圈，这个怪圈就像是一条蛇在原地盘作一圈，嘴咬着尾，始便是终，终又成了始，三千年的情爱痴缠，最后以火刑命消，千年过后，在她胸膛里揣着一颗似不属于自己，只偶尔会因曾经往事牵连才略心悸颤动一下的冷心，竟能让陌玉锲而不舍的耗着时光，费着心神温暖着，妄想可将此心融化。
这次，此情，反过来轮到陌玉了……
凌霜握紧了拳头，脸上不自觉的又呈现出数千年前，曾鼓足全部勇气才有的倔强，陌玉看着看着，蓦然的眼眶红了一圈，只听她说：“那三千年的情爱纠葛，你只是不爱我，我也只是想拥有，没有谁对谁错，陌玉，情爱本就是不完满的，付出不一定能回报得到什么，正因如此的不完满，才会倍加珍惜已经得到的美好，才更愿意让我为其付出一切，陌玉，你从来也不曾明白，于我而言真正的美好，从始至终，就是你，故而……我们就算你情我愿，两不相欠吧。”
陌玉了然点头，伸手去揉她的头，语气平平，言辞却是无奈又宠溺的，“还是欠着吧，我欠着你，心里会欢喜些。”
九天帝君陌玉，在凌霜眼里还是如那三千年里一样，一双黑白分明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目光深邃朦胧带着天生的惑情，铁血手腕众仙生畏，翻手作云覆手雨的狂妄统率天界，对她，还是一如往昔有着势在必得又软硬兼施的霸道性子。
凌霜再一次申述，“陌玉，我不会再爱上你的。”
陌玉一笑，眼尾微翘，状若月牙，“我爱你，便够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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