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霜》正文 第四十一章
“苍皞，够了。”
凌霜终还是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温和出声阻止苍皞继续往下说，却私心的不愿对苍皓端出早前对文偃的那套霸道说辞，说的不仅温和婉转，且低眉顺目的厉害，连在旁因理亏而默不作声的陌玉都克制不住的，在心里直冒酸水。
“算了算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何必再费心思提及呢？说多了伤和气……”
凌霜边打圆场边侧身微微把陌玉半挡在身后，双眼看着苍皞皱眉轻摇了摇头，险些能把苍皞气吐一口血，哆哆嗦嗦抬起手来指着她，阴沉的看，使劲咬着后槽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看。
半晌，苍皞似泄了气般的甩下手，对凌霜一喝，“你就等着被陌玉啃的连骨头都不剩吧！”继而旋身抬脚走出两步后，又愤而转头阴冷冷的说道：“你可别忘了此番来我钟山的目的。”
言毕，苍皞没事儿一样的继续往前走，凌霜却真真切切看到了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攥着，走到榻了半边的门前，握掌就是一拳，颤颤巍巍勉强立着的半边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毁的彻底没救了。
凌霜捂着心口后退了半步，密出一层薄汗的背轻轻撞上陌玉结实的胸膛，堪堪舒出一口憋闷了许久的郁气，连声嘀咕，“长的这么一张美绝三界的脸，这脾性……啧啧啧，怎会如此阴晴不定呢？真真是白浪费我喜欢他的那点子心意了，不过还好，还好，有那少时的情分护体……”
此话明显是在说苍皞的，陌玉在后竖起耳朵，一字不漏的听了个仔细，手不由的拦上凌霜的腰，唇瓣轻贴上她的耳廓，携出诱惑的绵言细语，“霜儿到底喜欢苍皞些什么？”
“恩……苍皞生的好看，是我见过所有男子中，生的最最好看的。”
这“所有男子中”自然也有陌玉在列。
“还有就是喜欢苍皞对我的好，他对我实在太好，挑不出一丁点儿对我不好的地方。”
凌霜说的轻描淡写，陌玉听的痛彻心扉。
一双手牢牢环上凌霜的腰身，“霜儿，我们回万古宫，好不好？”
语气多带出恳求似的弱，凌霜侧头，像是在安抚一个正在无理取闹的稚童，笑吟吟道：“你且等一日，就一日，然后我便与你回万古宫。”
陌玉的双手又紧了紧，学闷葫芦样的不作声，凌霜知他连一日都不愿多待，可有什么办法呢？不从苍皞身上求来那顶顶要紧的东西，往后的千年万年的时光陌玉可要怎么挨下去？
耐足了性子，凌霜软喏着声说：“就这一日，你在我身边待着，还担忧些什么？”
陌玉松开了环在凌霜腰上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就是觉得不安，莫名其妙的不安，好似多在钟山一日，就会生出些别的事来……”
凌霜的手轻抚上陌玉的额头，沁凉入心，瞬间平息了他所有的躁动与不安，舒服的令他不由的阖了阖眼。
“没事，没事，再没什么别的事了……”声若蚊蝇，沉吟劝慰着。
陌玉看着凌霜，忽然记起千年以前，那场关于天界兄弟间的战乱秘辛。
昔日的兄弟最终刀兵相见，分为几大阵营，各拥新主，手起刀落，各方神将仙兵血染云端，纷纷化作一缕尘烟散去，干干净净的好似从没在这三界走过一遭。
以战止战，陌玉荣登帝位，拥有最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这些，皆是由一个女人换来的。
最后，那个女人跪在高燃过顶的漫天大火里，他看不到她的容颜，却听到她极近执念的哑声说道：陌玉，我记得你的脸，我记得清楚，来世……也不忘。
他硬着一副冷心肠，隔着大火，轻慢回道：留不住的，多说一个字都是求，我从未爱过你分豪，你便连求都算不上，只可惜你真身一现，那龙鳞也不能让我碾碎了去喂鱼，凌霜，你说有多可惜？
是他忘了，她早已将自己一身龙鳞拔去，只为能给他培育出毒荧草，哪还留得半片龙鳞可供他碾碎了去喂鱼？
他忘记了很多事，也忘记了，他曾两次答允过她，要去邓林看桃花……
忽地一把握上凌霜的手，十指交缠，显得那般爱深情重，“霜儿，今日你我去邓林同赏桃花吧。”
双眼凿凿，掷地有声的肯定宛如誓言，重的叫凌霜不敢承受，她抬头看着陌玉，像是倒回千年的时光，去看那个曾经爱到骨子里的大殿下，那个曾温润如玉，眼中有万生华光却独独没有自己大殿。
凌霜似又想起那个夜，陌玉望着她，她却心里明白，他真正望的是长姐傲雪，凌霜还记得那时的陌玉是如何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为何不是我？我比朔华到底差在了哪里？为何就不能是我？
其实凌霜也很想问陌玉一句：我比起傲雪，又差在哪里？
不能问吧？不能问的，一问，那些一直以来强压在心底最深处的黑暗嫉妒，就会像潮水一样的慢慢涨上来，直至将她吞没。
其实无论是做人还是成仙，一定要懂得知足，切莫生出贪念，知足才会常乐，常乐才能在陌玉面前显出自己还是有一副美好良善的心肠。
那三千年来，她一直都想留在他身边，可当每一个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人对她说：你得走，离开大殿。她就会一边认同却又一边死守的，感到深深的孤立无援。
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声音，以一贯的悲伤而怜悯的高姿态，鬼魅般的附耳，呵出刺骨的寒气：没有邓林，没有桃花，那块龙纹玉佩，也没了。
在陌玉殷切的注视下，凌霜淡淡一笑，不甚在意的回道：“就不去了。”见他神伤而一黯然，却又心软一句，“改日罢。”
反而又徒添了希冀，双目熠熠，如有春回大地的盎然，“改日是哪日？”
“改日……”垂目沉吟，却也道不明确。
“下月可好？”他一向惯会见缝插针，“下月有中秋，你我去凡世邓林，放灯赏桃花，可好？”
鹿似的眼睛看着凌霜，直看的她心中踌躇，现在的陌玉，可真是把脸皮当身外物，说扯下来扔就扔了。
为难的默了默，凌霜无奈点头，“……好。”
陌玉神色恍动，明明面上挂着极欢喜的笑，可那双眼眸深处水亮莹莹，就跟掐出了黄连汁滴入眼中似，又苦又涩，良久喟叹一声，“我情愿你别凡事都顺着我……”
凌霜没听真切，近身又问：“你说什么？”
陌玉的手抚上凌霜的面颊，指腹含了柔情，一寸寸的摩挲着，双眼看她足能看痴了，“没什么，你听错了。”
每当陌玉淡悠悠的说一句“听错了”的话，凌霜的心就慌慌的。
这心慌一慌就慌了一晌午，直到照拂陌玉用过午膳，凌霜顾念着他旧疾复发的身子，三催四请的念叨他去憩一番，全当养精蓄锐了，可陌玉一脸困乏，猫一样的眯起双眼，仰头晒了晒正正好的暖阳，明眼看着慵懒却一派端庄，仰面半躺在紫藤椅上，指尖轻抚过置于身上的焦琴，“霜儿，我不想回屋里，我就想在这儿晒着暖阳，眠一眠。”
语中有着丝丝强撑的清醒。
凌霜的手扣上陌玉腕上的脉门，一股神力游走在内，周身转了三转，松开手后凌霜一脸沉凝，陌玉偏头眯着眼去看她，眼角弯弯溢出缱绻的柔暖，玉石似的声音，“霜儿，我没事。”
凌霜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陌玉静静的看着她，就跟看不够似的，“霜儿，其实……我记得许多事情，时光过的越久，我便记得越清楚……”停了一会儿，咽了咽喉，极涩哑，极艰难的吐出一句，“我一次也没敢问过你……你恨我吗？”
凌霜被陌玉那灼灼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提起一口气，却难再持出装傻充愣或是平心静气的做派，不悲不喜的完美一摇头，说句“不恨”的话来，于是那口被提起的气，又被她静悄悄的舒出去。
陌玉了然，却也不愿点破，“我知你恨我，可我总是一拖再拖，不愿亲耳听你说出来，好似拖一阵便能自欺一阵……”一连串的咳嗽声断了一刻话语，“可我这一问出来便又后悔了，霜儿，你不该这般温柔待我，连个‘恨’字都不忍出口伤我，你这样……才真真叫我放心不下，霜儿，你该恨我的……”
一袭话说的颠倒反复，断断续续，似费了陌玉很多气力，以至最后连尾音都是恹恹，凌霜知他还想多说几句的，却实在不知该怎样去说而已。
有时候，死守着不去戳破那层横亘在中间的窗户纸，反倒是看什么都有着朦胧胧的美，再多情何以堪的往事，也就不觉得那么难以接受了。
活的太过清醒了，也是种变相的自我折磨。
凌霜怎么看怎么觉得今日的陌玉古怪的很，起身进殿寻出一件薄薄的绒毯为陌玉盖上，重新坐下来后，牵过他的手，自指尖开始一寸寸的揉捏上去，手法娴熟一瞧就是做惯了的，陌玉含笑，由着她忙乎，极难得的没出声阻止。
这也是陌玉曾落下的旧疾，且只有她凌霜一人知晓的旧疾。
陌玉数千年前领了一次先天妃姚牧云之命，奉命去剿杀九尾狐有苏氏一族，彼时先天帝因体内应龙祖帝的内丹不受控的冲撞，而不得不闭关百年，以作炼化，这才让一向野心勃勃又极阴险歹毒姚牧云一手遮了天。
说起有苏氏一族虽狡诈诡谲、最擅魅惑之术，说破天也不过是一上不得台面的妖兽部族，不足以让天界忌惮到需要灭其一族的地步，可先天妃姚牧云偏天生是个爱生事，且不知收敛的女人，非要让身为长子的陌玉接下指令，灭其一族不说，还要把有苏氏里的公主苏姬的项上人头提回来见她。
此言说的掷地金声，陌玉羽翼未丰，少不得要韬光养晦，避其锋芒的自保，打了几回太极似的周旋，最后还是在威逼之下无奈的领命，带着十方兵将，声势浩大的去剿灭有苏一族。
本以为是一场轻而易举就能鸣金收兵的剿杀战事，却一战就是三月有余，出了陌玉的意料。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凌霜终还是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温和出声阻止苍皞继续往下说，却私心的不愿对苍皓端出早前对文偃的那套霸道说辞，说的不仅温和婉转，且低眉顺目的厉害，连在旁因理亏而默不作声的陌玉都克制不住的，在心里直冒酸水。
“算了算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何必再费心思提及呢？说多了伤和气……”
凌霜边打圆场边侧身微微把陌玉半挡在身后，双眼看着苍皞皱眉轻摇了摇头，险些能把苍皞气吐一口血，哆哆嗦嗦抬起手来指着她，阴沉的看，使劲咬着后槽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看。
半晌，苍皞似泄了气般的甩下手，对凌霜一喝，“你就等着被陌玉啃的连骨头都不剩吧！”继而旋身抬脚走出两步后，又愤而转头阴冷冷的说道：“你可别忘了此番来我钟山的目的。”
言毕，苍皞没事儿一样的继续往前走，凌霜却真真切切看到了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攥着，走到榻了半边的门前，握掌就是一拳，颤颤巍巍勉强立着的半边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毁的彻底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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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声音，以一贯的悲伤而怜悯的高姿态，鬼魅般的附耳，呵出刺骨的寒气：没有邓林，没有桃花，那块龙纹玉佩，也没了。
在陌玉殷切的注视下，凌霜淡淡一笑，不甚在意的回道：“就不去了。”见他神伤而一黯然，却又心软一句，“改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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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没听真切，近身又问：“你说什么？”
陌玉的手抚上凌霜的面颊，指腹含了柔情，一寸寸的摩挲着，双眼看她足能看痴了，“没什么，你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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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心慌一慌就慌了一晌午，直到照拂陌玉用过午膳，凌霜顾念着他旧疾复发的身子，三催四请的念叨他去憩一番，全当养精蓄锐了，可陌玉一脸困乏，猫一样的眯起双眼，仰头晒了晒正正好的暖阳，明眼看着慵懒却一派端庄，仰面半躺在紫藤椅上，指尖轻抚过置于身上的焦琴，“霜儿，我不想回屋里，我就想在这儿晒着暖阳，眠一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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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陌玉静静的看着她，就跟看不够似的，“霜儿，其实……我记得许多事情，时光过的越久，我便记得越清楚……”停了一会儿，咽了咽喉，极涩哑，极艰难的吐出一句，“我一次也没敢问过你……你恨我吗？”
凌霜被陌玉那灼灼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提起一口气，却难再持出装傻充愣或是平心静气的做派，不悲不喜的完美一摇头，说句“不恨”的话来，于是那口被提起的气，又被她静悄悄的舒出去。
陌玉了然，却也不愿点破，“我知你恨我，可我总是一拖再拖，不愿亲耳听你说出来，好似拖一阵便能自欺一阵……”一连串的咳嗽声断了一刻话语，“可我这一问出来便又后悔了，霜儿，你不该这般温柔待我，连个‘恨’字都不忍出口伤我，你这样……才真真叫我放心不下，霜儿，你该恨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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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陌玉曾落下的旧疾，且只有她凌霜一人知晓的旧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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