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霜》正文 第四十九章
龙首之玉，又名龙珠，是相传集天地精华孕育而成，传说世间就两颗，分别在西海龙王敖闰和北海龙王敖顺的手中，凌霜初闻觉得挺稀罕，就想瞧一瞧此宝贝，奈何两位龙王一听传来的话，不是躲着不见客，就是直接逃了。
彼时，凌霜的脾气温和了不少，从两海来回折返险些跑断腿的侍婢南，一回圣炤宫就向她大吐苦水，越说越气，脸儿憋的通红，凌霜的指尖捏着一朵紫琉璃花转着，听后许久才浅浅一笑，回头对南道了句：想来是还记着那会儿本上神砸南海水晶宫的事，生了后怕，不过一颗龙珠，不看便不看了吧。
指尖一松，琉璃花似生了一双翅膀，从凌霜指尖晃悠悠的飞回枝头上，重新长好。
许是当时凌霜的笑容与言辞太过落寞，南难受连带着自责，总也觉得是自己没本事请回龙珠让主上看一眼，气不过的转个身就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扶烯。
后又过了十日，扶烯用一块明黄锦缎包着光彩夺目的龙珠给凌霜看，确是个好宝贝，触手生凉的珠面儿，莹润的光晕，玲珑又剔透，左右瞧了半盏茶的时间，凌霜淡淡说了句还回去的话，哪想扶烯一脸傲然，一手端着龙珠，一手拉着她的手就往内殿走去，边走还边道：这可是我换来的，一没偷，二没抢的，还甚？龙珠被摆在内殿床榻边上的屏风外，扶烯甚是满意的又补了一句：当夜里的照明，甚好。
一颗顶贵重的龙珠，换回来就为给凌霜作照明，整个天界都没这等奢侈之事。
万古宫里的一侍婢心有嫉妒，凡与其他同阶的侍婢凑在一块儿，少不得说凌霜就是一祸害，祸害完自家的长姐傲雪，祸害了大殿下陌玉，现在又去圣炤宫祸害起扶烯了，简直是祸害外加祸水。
凌霜听了南传回来的话也不恼怒，依旧淡淡的，淡淡的说了一句：那侍婢是在为万古宫的主子鸣不平，可惜了，此举反而是在给万古宫抹黑。南不懂，多嘴问了一句，她捏着琉璃花，笑说：那侍婢觉得本上神一出万古宫，这心就变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那侍婢越说越过分，有一次南实在听不下去，直接上前去与辩白两句，可她那一张笨嘴拙舌的怎能辩的过八面玲珑的侍婢，一急一气，直接上手厮打了起来，最后，南打输了，发髻也乱了，衣衫也破了角，脚也崴了，一脸委屈巴巴淌满了泪，泪珠从下巴滴落，一颗颗的落地就成了珠，走了一路，珠子也滚了一路。
凌霜在院中得见斗败的南，先是一愣，随即也猜出了七八分，南一见自家主子，那委屈劲儿也不掩藏着，边哭边一五一十的说了尽，凌霜的双手持捧状凑在南下巴处，没可惜那些出泪落成的珍珠，偷空寻思着是要串起制成璎珞，还是磨碎了敷面。都说鲛人其眼泣则能出珠，轻易不得见，偏南却是个极爱哭的。
夜半时分，凌霜诀出一只飞鸟去了万古宫，翌日，那个极爱背后嚼舌根的侍婢，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没了，南得知后高兴坏了，三天就织出一匹入水不濡的龙纱。
凌霜的醉意尽褪，双手一推内殿的门，哪还有床前屏风？哪还有照明用的龙珠？什么都没了，空空荡荡的连她曾睡过的床榻都没了。
文偃入门，看到干净的连根头发丝都寻不到的殿内，极轻极缓的说道：“殿里但凡是你用过的东西，全让陌玉当场毁了，至于那颗龙珠，传言是被在圣炤宫里伺候的侍婢偷走并下了凡界，四海龙王至今还派虾兵蟹将在凡世寻找，毕竟四海九州他们行事要比陌玉方便。”
凌霜的心比文偃说话的语气还要平上三分，好似陌玉当时若没这样做，那才会生出违背常理的惊悚。
她慢慢向里走着，走到墙角处蹲下，食指弯曲一砖一砖的轻叩，空朗朗的响声凌霜手诀破障术一划，一方障眼仙罩散尽，匕首嵌入石砖缝，一起，里面放了一张图。
又是方才那股子呛人异常，文偃照旧抬袖掩鼻连连后退，凌霜也照旧似没闻到一般的，神色未变，文偃甚觉古怪，暗暗记下其异香。
好长一段时间，异香渐渐淡逝，文偃走近俯身去看，凌霜先从暗格里取出头也不抬的递给他，展开一看，一张阵法图上有用朱色笔勾勒圈画的地方，定睛细看，饶是向来镇定从容的文偃，都忍不住倒吸口凉气，震惊盖过哑然，“嘶”了一声，才道：“此图……难道是……”
手伸在暗格里继续翻找着，凌霜的语气平静到了诡异的地步，“你猜的没错，此图便是千余年前扶烯率兵对战陌玉时，作的阵法图。”手一顿，她的头又低下去几分，“我偷的，本想把此图通风报信给陌玉，可我没有，我不想扶烯灰飞烟灭，但扶烯不信，他以为我真的把阵法图给了陌玉……扶烯一次也没过问，我便也置气从未解释清楚。”
凌霜的手再次动作，良久，没头没尾的淡淡补上一句，“我好似记起来了。”
一句话，似平底一声雷，震的文偃双手一抖，那张阵法图就像是风中落叶，轻飘飘无声无息的就落在地上。
凌霜的手一勾，从里面勾出一个巧精美绣鸳鸯的锦囊，打开口子，里面放着一缕用红线系好的青丝，带着三分敬畏七分不配的神情，也没敢将指尖伸进去摸一摸，她看了良久，才把袋口收紧揣进怀里。
最后拿出的是一件新衣，双腿蹲的时间过长而发麻，缓缓站起时还有些不利索，文偃弯腰去拾掉在地上的阵法图，不动声色的扶了她一把，凌霜拿起新衣在空中一抖，白之如霜，衣覆佛莲檀香，胜妙殊绝，普熏十里，其淡雅却久不尽散。
文偃上手去摸，颇具弹性，比天蚕吐冰丝而制成的华服还要凉三分，滑溜足可落水珠而不挂沾，整个天界再寻不出第二件来。
“此衣可是龙纱制成？”文偃近前一闻，“能得这般佛莲檀香，此衣定是送往西方梵境虔诚供奉了两三年才有吧？”
“足有百年，此衣最稀罕之处，乃全衣上下皆由舍利佛持笔沾菩提净水题写金刚经加持。”凌霜边叠边道：“是扶烯去西方梵境求了三百年，才求来的佛缘，太珍贵，我一直没舍得穿。”
叠好施幻化术一收，凌霜再无留恋的往出走去，边走边淡淡道：“往后，我也舍不得穿。”
一晚上的时间，文偃方正端雅的坐在院中石凳上，双眉紧蹙一派愁容的看着凌霜似不知疲倦一般的，未用半点仙法一点点的把残破败落的圣炤宫正殿里里外外的打扫了干净，就连院后面的犄角旮旯都用抹布擦的一尘不染，她是用抹布蹲下来一寸寸的擦，有时还会因手触到一两件熟悉的物器而呆怔怔的笑一笑，甚是怀念的样子，文偃看了许久才终于看出自己何故会这般忧愁，凌霜此时的模样颇像凡人口中常说的离魂症，如此一想，文偃心里的忧愁又多添了惶慌。
天边翻出了鱼肚白，拂晓之际，文偃再也坐不住了，疾走推开正殿门，看到她正竭尽全力的去修缮那二十四扇画龙屏风，文偃明眼一看便知此屏风是注定修复不好的，三龙之中，有一龙的龙首似被一把锋利的剑画圆剜去，空空失了一块，再如何修也不得完满。
劝慰的话登时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又咽不下，唯有放慢放轻的吐息声。
凌霜有了知觉，双眼从那屏风处挪了挪，挪到欲言又止的文偃脸上一瞬，接又挪回去，声音一派平和，“想来扶烯不仅恨陌玉，更恨毒了我，他已经死了……文偃你猜，扶烯会在何处化生？”
文偃抖了抖喉咙，干涩又艰难的沉重回道：“陌玉是容不得扶烯再度化生临世的。”
此言一出，文偃徒然生出一种往凌霜伤口上撒盐的心酸。
怔了怔，凌霜面色渐白，额上密出一层细汗，握拳抵唇咳了好长一会儿，才费力说道：“是呐……那么大的血仇，中间隔了那么多无辜枉死的性命，还指望谁能拖着自个儿的双腿生生跨过去，然后心平气和的与对方道一句两不相欠？两边皆是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跋扈主，自是无法相忍为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骤然又咳了几声，文偃从身上摸出玉瓶开启，倒出三颗丹药递给她，凌霜看了看那三颗褐红色的丹药，笑着摇了摇头，道：“心病怎可别药医？”
冰冷的手搭在他温暖的腕上，轻一推开，有不容置疑的肃穆。
那二十四扇屏风似承载了千余年前的精绝，虽残破却也不失贵气的屹立在正殿之中，凌霜看的有些痴然，指尖沿着笔笔墨线来回摩挲，良久，自语似的对文偃说道：“文偃，你说……像扶烯那样的主，若有一日他当真化生临世，他会如何？”
这话说的笃定，细听还能品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在文偃一点一点因万分惊恐而睁圆的双眼注视下，凌霜以极慢极慢的速度回过头，唇角勾起一抹看似温润，实则灰败的笑意，眼中的墨黑沉色似能与身后屏风上的墨宝相融。
凌霜温言软语，笑了一声，“你说，像扶烯那样跋扈的主……”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彼时，凌霜的脾气温和了不少，从两海来回折返险些跑断腿的侍婢南，一回圣炤宫就向她大吐苦水，越说越气，脸儿憋的通红，凌霜的指尖捏着一朵紫琉璃花转着，听后许久才浅浅一笑，回头对南道了句：想来是还记着那会儿本上神砸南海水晶宫的事，生了后怕，不过一颗龙珠，不看便不看了吧。
指尖一松，琉璃花似生了一双翅膀，从凌霜指尖晃悠悠的飞回枝头上，重新长好。
许是当时凌霜的笑容与言辞太过落寞，南难受连带着自责，总也觉得是自己没本事请回龙珠让主上看一眼，气不过的转个身就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扶烯。
后又过了十日，扶烯用一块明黄锦缎包着光彩夺目的龙珠给凌霜看，确是个好宝贝，触手生凉的珠面儿，莹润的光晕，玲珑又剔透，左右瞧了半盏茶的时间，凌霜淡淡说了句还回去的话，哪想扶烯一脸傲然，一手端着龙珠，一手拉着她的手就往内殿走去，边走还边道：这可是我换来的，一没偷，二没抢的，还甚？龙珠被摆在内殿床榻边上的屏风外，扶烯甚是满意的又补了一句：当夜里的照明，甚好。
一颗顶贵重的龙珠，换回来就为给凌霜作照明，整个天界都没这等奢侈之事。
万古宫里的一侍婢心有嫉妒，凡与其他同阶的侍婢凑在一块儿，少不得说凌霜就是一祸害，祸害完自家的长姐傲雪，祸害了大殿下陌玉，现在又去圣炤宫祸害起扶烯了，简直是祸害外加祸水。
凌霜听了南传回来的话也不恼怒，依旧淡淡的，淡淡的说了一句：那侍婢是在为万古宫的主子鸣不平，可惜了，此举反而是在给万古宫抹黑。南不懂，多嘴问了一句，她捏着琉璃花，笑说：那侍婢觉得本上神一出万古宫，这心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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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在院中得见斗败的南，先是一愣，随即也猜出了七八分，南一见自家主子，那委屈劲儿也不掩藏着，边哭边一五一十的说了尽，凌霜的双手持捧状凑在南下巴处，没可惜那些出泪落成的珍珠，偷空寻思着是要串起制成璎珞，还是磨碎了敷面。都说鲛人其眼泣则能出珠，轻易不得见，偏南却是个极爱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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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的醉意尽褪，双手一推内殿的门，哪还有床前屏风？哪还有照明用的龙珠？什么都没了，空空荡荡的连她曾睡过的床榻都没了。
文偃入门，看到干净的连根头发丝都寻不到的殿内，极轻极缓的说道：“殿里但凡是你用过的东西，全让陌玉当场毁了，至于那颗龙珠，传言是被在圣炤宫里伺候的侍婢偷走并下了凡界，四海龙王至今还派虾兵蟹将在凡世寻找，毕竟四海九州他们行事要比陌玉方便。”
凌霜的心比文偃说话的语气还要平上三分，好似陌玉当时若没这样做，那才会生出违背常理的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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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的手一勾，从里面勾出一个巧精美绣鸳鸯的锦囊，打开口子，里面放着一缕用红线系好的青丝，带着三分敬畏七分不配的神情，也没敢将指尖伸进去摸一摸，她看了良久，才把袋口收紧揣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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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有百年，此衣最稀罕之处，乃全衣上下皆由舍利佛持笔沾菩提净水题写金刚经加持。”凌霜边叠边道：“是扶烯去西方梵境求了三百年，才求来的佛缘，太珍贵，我一直没舍得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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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的时间，文偃方正端雅的坐在院中石凳上，双眉紧蹙一派愁容的看着凌霜似不知疲倦一般的，未用半点仙法一点点的把残破败落的圣炤宫正殿里里外外的打扫了干净，就连院后面的犄角旮旯都用抹布擦的一尘不染，她是用抹布蹲下来一寸寸的擦，有时还会因手触到一两件熟悉的物器而呆怔怔的笑一笑，甚是怀念的样子，文偃看了许久才终于看出自己何故会这般忧愁，凌霜此时的模样颇像凡人口中常说的离魂症，如此一想，文偃心里的忧愁又多添了惶慌。
天边翻出了鱼肚白，拂晓之际，文偃再也坐不住了，疾走推开正殿门，看到她正竭尽全力的去修缮那二十四扇画龙屏风，文偃明眼一看便知此屏风是注定修复不好的，三龙之中，有一龙的龙首似被一把锋利的剑画圆剜去，空空失了一块，再如何修也不得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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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有了知觉，双眼从那屏风处挪了挪，挪到欲言又止的文偃脸上一瞬，接又挪回去，声音一派平和，“想来扶烯不仅恨陌玉，更恨毒了我，他已经死了……文偃你猜，扶烯会在何处化生？”
文偃抖了抖喉咙，干涩又艰难的沉重回道：“陌玉是容不得扶烯再度化生临世的。”
此言一出，文偃徒然生出一种往凌霜伤口上撒盐的心酸。
怔了怔，凌霜面色渐白，额上密出一层细汗，握拳抵唇咳了好长一会儿，才费力说道：“是呐……那么大的血仇，中间隔了那么多无辜枉死的性命，还指望谁能拖着自个儿的双腿生生跨过去，然后心平气和的与对方道一句两不相欠？两边皆是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跋扈主，自是无法相忍为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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