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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旅》正文 第14章 运河

  几人在寺中用过午饭,便向方丈告辞。

  临行前,沈潋再次前去大殿前拜了两拜,随了一张百两银票的香火。席封平在她身后,竟也面不改色地跟了一张。

  沈潋深深地瞅了他一眼。

  这货深藏不漏啊。

  方丈躬身道谢。

  小沙弥将马车牵过来,席粲问道:“下一步我们该去何处?”

  席封平想也不想道:“自然是向东南去,取道前往浙江。”

  沈潋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淡定地说:“我们先去济宁,劳驾。”

  三人上车后,席封平才张口嘲讽道:“转途嵩山已经是绕远,想不到沈大人还有心思回老家游山玩水。倭寇都要将百姓都杀尽了,大人这份闲情逸致当真是难得。”

  岳护的胸怀非常宽广,至少不对着沈潋的时候的确是这样的。所以压根没有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只是沉着地想着,沈潋不是贪玩的人,如此定然是有她的道理。

  沈潋倒也真的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一板一眼非常有耐心地掰着手指跟席封平分析:“其一,将军记错了,鄙人老家是在济南,并非济宁。其二,求助少林实在是受益颇多,若是将军立下军令状,保证自己能带着五百将士利利索索地将倭寇收拾个干净,我绝不找这个麻烦。其三,到任自然是越早越好,将军着急,我也很焦灼啊,我们这几日一直同行,走得慢了,将军也不能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不是?其四,去济宁就是为了加速赶到啊。济宁有运河,乘船前往杭州可一日千里,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席封平在某种程度上是个相当实诚的孩子。他实诚就实诚在,明知会被沈潋怼回来,也仍然不抛弃不放弃地抓紧一切机会对沈潋进行人道主义的嘲讽。

  当然,他可怜也可怜在此处,毕竟沈大人可不是安心吃亏的性子呀。所以席将军便总是在短短几回合后哑口无言,面目扭曲。

  但席将军毕竟是经历过大阵仗的,自然不会因为一点小事乱了阵脚,于是更加认真地寻找沈潋的漏洞,而后继续嗤笑道:“运河是你家的?没有官府批文,凭什么让你借渡?”

  沈潋点点头,认真地考虑起这个问题,而后正色道:“你说得不错。虽然我们是朝廷的重臣,也算是有些身份,可运河责任重大,不可能让我们随意使用。”

  眼见她吃瘪,席封平几乎是立刻便神清气爽,毫不吝啬地递了好几个白眼,撩起帘子便打算让席粲改道。

  谁知沈潋整了整自己的发髻,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将军你说巧不巧,济宁的河道总管李旋恰好与我有些旧交,每年都给我包好几两的压岁钱呢。”

  当然,是背着沈之期给的。

  席封平一噎,旋即问道:“那又如何,难道他能公然地给你走后门吗?”

  当然能。

  运几船几十船的货物是有些困难,但捎带几个人有什么麻烦,随手一挥的事嘛。

  况且,沈潋与李旋两个人狼狈为奸剥削巨商的时候,谁知道他席封平考上功名没有呢。

  岳护突然就觉得,沈潋这辈子的运气,八成都交待在运河这里了。

  万恶的官二代!

  席封平不禁在心里暗骂,并且毫不掩饰地当着沈潋的面认真地磨牙,后者都感觉随时会有火星子溅到自己脸上。

  于是慌忙上来讨好道:“将军不也是靠令尊的职位才能当上游击将军的吗?如此你知我知的事情,何必去斤斤计较呢对不对?”

  席封平更加厌恶地横了她一眼,微微扬了头:“本将从未依靠过父亲。三年前剿灭台州山贼,我手刃七人,靠着他们七人的首级才得了官位。”

  沈潋突然变明白他一个世家子弟哪里来的那么重的戾气——还未加冠时便有如此权谋武功,这人简直是个天生的杀神嘛。她回头瞅了瞅自家的岳护,点点头,暗自想着,果然还是这样简单纯粹的小公子最可爱啦!

  于是只好干巴巴地朝席某人笑了笑,说道:“席将军少年得志,实在是我辈楷模。”

  个屁!老子就是穷死,一辈子都只做小官,也绝对不去做割人脖子的事!

  听到她如此没有营养的奉承,席封平却愈加得意起来,居高临下地说道:“自然,像沈大人这样只知道承父余荫的人,绝对不会有这般自力更生的胆识和能力。”

  岳护正要辩护,沈潋将他按住,不语,只是继续笑着点头。

  不知为何,席封平看着那笑容,却无端地觉得窝囊得厉害,心中有气却发不出来,便继续找沈潋的不痛快:“朝野皆知沈之期老大人清廉至极、简朴至极,可方才沈大人一掷百金,想来沈老大人也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与席封平相处的第四天,岳护头一次对他动了真气,沈潋压都压不住的真气。

  “席将军并未亲眼见过老大人,更不曾到老大人治下考察,凭什么便说老大人的清廉是‘虚有其名’?老大人德高望重,政绩清明,济南百姓安居乐业,人人交口称赞,爱重非常。便是圣上也多次下诏嘉奖。席将军局外之人,沈潋德行有缺,将军直说便是,何必非议老大人?”

  前几句有理有据,且符合他一贯的“沈吹”风格,类似的话岳护说过无数遍,若是都记录下来,简直能为沈之期造个功德簿,放到济南的圣贤词里大放光彩,将子孙后代的狗眼全部晃瞎。

  所以沈潋举止端庄、丝毫不慌地聆听着,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他对自己的鄙薄。

  席封平则第一次见到温文尔雅的岳护发火,还是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一时间便有些怔忡,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潋善解人意地安抚道:“这位,沈之期老大人的亲儿子。听不得沈老大人的一点坏话。当然沈老大人的德行也的确没有黑点。席将军日后还是注意一些。就像他说的,我德行有缺,将军直说……等等?哪个杀千刀的敢说我德行有缺?!我德行有缺吗!?”

  矛盾一下子被转移。

  岳护神情复杂。

  席封平则鄙夷道:“你若真是德才兼备之人,又哪里来的银子?”

  沈潋面不改色:“巨商送的。”

  席封平穷追不舍:“他们钱多的烧得慌?凭什么送给你?”

  沈潋改守为攻:“那将军又是如何?将军一介武官,清苦至极,银两想必不是从自身俸禄中取得。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况且令尊二品官职,执掌一省刑名,多少人争先恐后地巴结。即便不曾贪污,不受贿赂,取财的法子仍然多得是,将军为何不同我细细讲讲?”

  又扳一城。

  席封平干脆闭眼,不管不顾、不言不语,分明是一副气极的表情,看得沈潋直发笑。

  她牵起岳护的手,一根根地摆弄他的手指,搔得他奇痒难耐,抽手想躲。沈潋却铁了心要欺负他,甚至还用了指甲去轻轻抠挠他的掌心。

  岳护实在是难受,又不好太用力,无奈地问道:“你到底要如何?”

  沈潋抬起头朝他下巴咬了一口,赌气道:“我不许你再这样。爹爹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你维护爹爹也是应该的。可是次次都这般,冯兄与席将军都是好说话之人,这才不同你一般见识,倘若遇了旁人,硬要同你理论,你并非尖酸好斗之徒,到时反而受人挫磨。”

  席封平心下别扭:谁告诉你我好说话的?

  岳护则掉转过头,缄口不言。

  沈潋一把将他的脸掰过来,逼他直视自己,再次朝他额头印上一吻,轻柔道:“我知道你委屈,忍耐一下,就当是为了我好吗?爹爹总说‘操之于我,褒贬由人。’虚名如何,他是当真不在乎的。况且爹爹如今远在千里之外,旁人即便是非议,也绝不能伤到爹爹什么。只是如果你总是争一时意气,到时旁人同我计较,我是一省巡抚,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包庇,到时左右为难,你定然也是要心疼的。所以,为长远计,你多担待些,嗯?”

  尾音稍稍拔高一些,表情又是十分的惹人垂怜,偏偏还长了一张毫无攻击性的小脸,岳护心头软得一塌糊涂,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沈潋立刻打蛇随棍上,直接坐上了岳护的腿,轻轻地蹭着他的胸口,好像是一只成了精的猫,仍然摆脱不了向主人献媚的本性。

  席封平将将消下去的火气立刻又重现燎原之势。

  他几乎是憋着一口恶气在说话:“劳驾,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马车里又不是只有两位自己。还自诩朝廷重臣呢,半点不知廉耻!”

  沈潋权作未闻,只朝岳护笑道:“我们到了杭州,定要拜谒拜谒席老大人。毕竟与席将军还有一分同僚之谊在,劝劝老大人赶紧为将军寻个媳妇,也省得将军将男欢女爱视作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哎,只苦了新妇,将军这般的性格,嫂子怕是十分的不好过啊。”

  岳护滑稽地点头同意。

  要你管!

  席封平咬牙狠狠道:“家父只接见清白士子,二位还是莫要去污我父亲的眼睛了。本将婚姻大事,自然自己会考虑,不劳二位费心。”

  沈潋大为惊奇:“咦?既然老大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将军能在老大人手底下苟活这许多年,倒也真是颇善伪装。不如将军也教教我?沈某从小便心口如一,实在是受累不少啊。”

  呸!狐狸成了精的东西!谁不知道似的,你装什么装!

  事到如今,席封平愈发坚信,若是当真与沈潋共事,自己怕是能少活个一二十年。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