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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邃古狂歌》正文 第三十章 大漠曜炎

  屹、岚二人乘云鹫南飞,已经三日三夜,眼见身下延绵无际皆是黄沙,再找不到水可取用。二人伏在云鹫背上,将脸埋进羽毛之中,似乎还能吸到些湿润之气。日头越来越毒,将二人体内之水分一点点攫走。

  屹、岚嘴唇干裂,昏昏沉沉,云鹫也未好到哪儿去,偶尔啼鸣一声,声音也是嘶哑不堪。

  云鹫虽然神物,但体力耐力也臻极限。终于在一座沙丘之上,缓缓降落。

  屹、岚从云鹫背上翻滚下来,各自跌了满头满脸的沙土。屹勉力站起,向南而望,但见滚滚黄沙漫无际涯。热气蒸腾,将天际线也变得扭曲飘忽。屹一屁股坐下,对岚道:“岚,咱们不好了。”

  岚此时几乎魂离身外,哑声说道:“水……水……”

  屹爬到云鹫头部,见它嘴微微开合,眼皮低低垂着,若要再飞,已无可能。便抚摸着它滚烫的喙,将头靠在它面颊上。

  阳光直直照射,一片阴影也找不到。两人一鹫便这样曝于烈日之下,只待体内最后一丝水分也蒸发掉,便投向死亡怀抱。

  忽起了风,日头渐渐变得昏黄。屹只觉稍稍凉爽了些。他于沙漠环境一无所知,不知这是沙暴来临的前兆,也不知这沙暴的厉害比之山中雪崩也不遑多让。不多时,风渐渐强起来,屹朝那来风的方向望去,但见一堵弥天盖地的黄色沙墙滚滚卷来。到了这时,即便屹从未见过这等景象,也心知不妙。

  他爬到岚跟前,使劲摇晃他肩膀,岚兀自喃喃自语,眼睛也不睁一睁。屹无奈,只得将岚的手臂夹起,双腿蹬着松软的沙土,一点点朝云鹫挪动。天迅速暗下来,狂风夹着沙粒呼啸而至,击在脸颊上有如刀割。屹将云鹫一边翅膀抬起,把岚推到翅膀下面,自己也钻进去。

  风沙肆虐,如鬼哭狼嚎。屹见这力量便似要毁天灭地一般,恐惧万端。方知生而为人,在自然之力面前,竟然如此渺小。

  这沙暴足足刮了一个时辰,倘若再刮下去,云鹫及屹岚二人非被黄沙埋没不可。屹听外面风声渐息,便用力推开云鹫翅膀,见天仍昏黄,然风沙已过去。屹拨开沙土,挣扎着从翅下钻出,见云鹫迎风的一侧身体已然被黄沙掩埋,云鹫紧闭双眼,气息奄奄。屹自责道:我怎么这么没种,适才被吓破了胆,竟没想到给云鹫遮掩口鼻。

  他将岚从翅下拖出,试他鼻息,已甚是微弱,再摸额头滚烫。屹叹口气,心道:咱们今日已然无幸。复仇之事便交给岫吧。

  说完便躺在岚身边,只等就死。忽然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吆喝之声,风往耳畔一送,似乎又听到清脆的铃声。屹竖起耳朵,听着声音持续传来,并非幻觉,心中又惊又喜。

  他挣扎着站起,见远远走来一队高大的动物,是何动物他却从未见过。屹猛摇手臂,扯着嘶哑的喉咙呼喊,将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也使尽,终于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也不知过了多时,屹幽幽醒转,只觉浑身软绵无力,四肢百骸无不酸痛。勉力用手臂支起身子,发现身处一方简陋的土屋,屋内仅自己身下的一面土炕,一副桌凳。屹复又躺倒,脑中回思着近来种种。终于掘出一些记忆,惊道:屹呢?

  他挣扎着爬下炕,扶墙走到门口,这门只挂了一幅布帘,屹将布帘撩起向外走,恰与一人撞个满怀。

  这人甚是矮胖,人未到肚子先到,再看脸,又红又黑,便如玛瑙石一般。他抬头看着屹,眯起眼睛,说道:“你好了的吽?”

  屹听他口音甚是怪异,但意思也能听懂,便回道:“好了。请问此地是何处?”

  那人道:“这里,青沙镇的哞。我把你们带到这里的。”

  屹长揖到地,说道:“谢你活命之恩。请问,我那伙伴和云鹫现在何处?”

  屹与这人攀谈半晌,方了解了情况。原来此地便是曜炎氏的一个边陲小城,这人名呼炊,是城中一个往来贸易的商人,他的驼队送货途中,恰好遇见屹等,将其救下。岚因脱水之症颇为严重,城中上下皆束手无策,不久前听闻曜炎氏都城黑风城二酋长来此,二酋长颇通医道,便将岚送去医治。

  至于云鹫,呼炊说道:“那大鸟嘛,活过来了的,我们城主非常的喜欢,偷偷藏起来的,眼下二酋长来了,便要藏不住的哞。”

  屹听这人许多词语自己从未听过,不知何意,但也猜了十之七八。听云鹫无事,甚是欢喜,又想岚不知现下如何,甚是忧愁。

  因道:“我那伙伴现在何处,可否带我去见他?”

  呼炊道:“我带你去的哞,但是见不见得到,那是不一定的哞。”

  呼炊便引着屹朝城中心的土楼走去。屹走在街上,见此处建筑均为土造,甚是低矮,一座挨着一座,在道路两侧整齐排列,不禁啧啧称奇。街道上偶有行人,身着宽松的浅色布袍,头上缠着白布,肤色也如呼炊一般黑红。因屹生得高大,且肤色甚浅,行人均好奇地对他上下打量。

  岩圻氏于中州五族之中身材最为魁伟,是以屹虽然尚未长成,也比此处大多数人都要挺拔。

  不多时,二人来到城中一座略宽阔的土楼,土楼以墙围之。呼炊道:“二酋长便是在此处的,城主也是在此处的。”见门前站着两名士兵,便要其入内通报。一名士兵去了,不多时回转,说道:“跟我走的,二酋长要见你的哞。”

  屹别了呼炊,随士兵进入土楼。见楼内倒也宽阔,但比之砺岩城建筑则要差了许多。那士兵见他生得奇怪,便拿眼偷偷瞄他。转过一廊,进入一厅,便见两个略高大的男子正站在一方榻前,榻上躺着的正是岚。屹忙过去,见岚紧紧合着眼,脸色潮红,鼻翼微微翕动。屹忧心如焚,便看向那两名男子。其中一人脸上一左一右抹两条黑杠,对屹微笑点头,说道:“我听说你从岩圻而来。”

  屹听这人口音与自己相似,微微一愣,那人续道:“你这伙伴极是虚弱,我用了些药,想来并无大碍。”

  旁边那人插口道:“你的,还不快快谢谢二酋长的!”屹见这人脸盘宽阔,鼻孔上翻,眉毛倒竖,双眼圆睁,想来便是呼炊说的城主了。

  屹道:“谢二酋长相救之恩。”

  二酋长道:“我名煌沙,你直呼我名即可。”

  屹问道:“您怎知我是岩圻氏来的。”

  煌沙道:“你之形貌语言,还有你那云鹫。”

  屹又惊又喜:“你知道那是云鹫?”

  煌沙道:“我虽尚未见到,但这世上也只有云鹫能于岩圻将你载到此处。百年之前它便已来过,我岂能不知?”

  屹心道:原来我穷岩第三十任酋长云游天下之时,真的来过此处,难怪父亲叫云鹫载我来这里。想到父亲,心中便又难过起来。

  煌沙伸手握住他肩膀,道:“咱们便一同去看看这老友如何?”说着看了城主一眼,城主赶忙讪笑点头,连声道:“随我来,随我来。”

  原来云鹫被关在后院一笼中,用油布遮了,城主揭开油布,云鹫见屹,高兴地咕咕而鸣。屹见云鹫虽仍虚弱,但已远胜往昔,心中甚喜,终于对着城主鞠了一躬,道:“谢城主照料。”又道:“请城主将这笼子撤了,云鹫不会飞走。”城主连连称是。

  众人重回厅内。因决定屹等人先于此城将养时日,待身子均恢复了,便同去黑风城见大酋长。这煌沙也是极有见识的人物,虽身在曜炎,目光也略及中州各处。混沌之地迷雾渐浓,邪恶弥漫,曜炎氏已有所知觉。煌沙于黑风城中听闻屹等人消息,便即赶来,一见便断定是穷岩氏之人,能乘云鹫者身份自是不凡,很可能便是酋长之后。又见二子均尚年幼,身上有伤,屡现悲伤之色,细一琢磨,便知三山两脉或发生变故,且遭难者乃是穷岩一支。

  煌沙将诸事安排妥当,便即离去,只等日后派人来接屹等。屹一刻不离地守在岚身旁,次日,岚终于幽幽醒转,睁眼便见到屹满面欣喜地看着他。岚缓缓道:“屹,我感觉自己死了一回。”

  屹噗嗤一笑,道:“是死了,但没死透,又醒转了来。”二人相拥半晌,各自垂泪,心中感慨万千。

  屹将这几日所见所闻告诉屹,然后长叹一声,道:“山丘之神护佑咱们不死,将来定能得报大仇。”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