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香山传》正文 第99章 过秦岭,转襄城,江汉客船,乐
今天，长安天空布满阴霾。从昭国里驶出一队马车，装载着家什和各种生活用品，在古老的朱雀大街上缓慢地行驶着。
马车队出了城门，乐天吩咐慢走一点，今天只赶到下邽老家，把一部分家具和人员留在下邽，然后再轻装去南方的江州。
乐天不想骑马，让马夫二宝牵着，他自己斜躺在一辆马车的前排，闭目养神。大家知道乐天心情不好，也都保持沉默。只偶尔听到马车老板的吆喝声。由于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早上仍然还打不起精神。
昨天一个晚上，整整一个晚上，乐天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事情。乐天想起自己当年的政治抱负，“兼济天下”？我白乐天有心“兼济天下”，可是时世不让我那样做，看来我白乐天也只得“独善其身”了。
乐天想起了武元衡，想起了武元衡陈尸街头的惨状，乐天的心颤抖起来，太可怕了！对于武元衡来说，死得太冤枉了，也太不值了！
乐天想起了武元衡的生平。武元衡，字伯苍，缑氏人。则天皇帝曾侄孙。建中四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至监察御史，后改华原县令。德宗皇帝知其才，召授比部员外郎。岁内，三迁至右司郎中，寻擢御史中丞。顺宗立，罢为右庶子。宪宗即位，复前官，进户部侍郎。元和二年，拜门下侍郎平章事，寻出为剑南节度使。八年，征还秉政。
在他得到宪宗信任拜相之后，所有兵事都由武元衡主持，平定浙西节度李锜之乱，又力主征讨淮西吴元济叛乱。时强藩相互勾结，又重金贿赂朝廷大臣，互为呼应，武元衡承受着极重的压力，却从不为所动，一力主战，声色俱厉，决不对强藩退让半步。对于杜黄裳，藩镇想过贿赂，对于武元衡，就只有诋毁和攻击。在一切政治手段均告无效之后，强藩们最终选择了行刺。
乐天又想起了武元衡的为人。一次宴席上，西川从事（州府佐官）杨嗣喝得大醉，强逼武元衡用大酒杯喝酒。武元衡不喝，杨嗣就把酒浇在他身上，并声称我用酒来给你洗澡。武元衡一动不动，任他浇完了酒，才缓缓地站起来，淡淡一笑，换了一身衣服，又参加酒会。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在同僚们之间，元衡是很大度的。
然而，如果谁以为他的温文尔雅是怯懦胆小，他的彬彬有礼是软弱可欺，那他就大错特错了。这个清雅俊逸如鹤一般的男子，在任何场合下都不会失礼，但任何压力都不能让他低头。元和三相，以他的性格最为倔强刚烈，是朝廷里最为强硬的主战派。
乐天又想起了元衡在诗歌方面的成就。他的诗作以瑰奇艳丽著称，唐诗中色彩最浓烈的诗作就莫过于他的那首《赠道者》：“麻衣如雪一枝梅，笑掩微妆入梦来。若到越溪逢越女，红莲池里白莲开。”这首诗常常让我想起他那温和的微笑和悲情的结局，想起飞腾的火焰和淋漓的鲜血，昭示着生命的壮烈与不屈。他最终以自己的生命为献祭，实践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和追求。
“娘，今天我们又要回老家去吧？”坐在后排的女儿银銮子问。
“问你爹。”杨茵指着乐天说。
乐天把女儿抱到前排，对女儿说：“小銮子，这一次爹要带你们到很远的南方去，那里有一条很大的河流叫长江，往后我们家就住在那条大河边。”
“那条河也有渭河那么大吗？”
“哟！小銮子，爹告诉你，那条河名叫长江，有十个渭河加起来那么长，有一百个渭河加起来那么大，是我们大中华最大的一条河，到了那条大河边，小銮子可不要害怕呀！”
“有爹娘都在一起，我不怕！”银銮子忽然又问：“叔叔和伯伯他们也在那条大河边吗？”
女儿的一句话倒提醒了乐天，原来哥哥幼文所在的浮梁和弟弟行简所在的东川都在长江边或者离长江不远的地方。于是对女儿说：“小銮子说对了，伯伯和叔叔也都在长江边上做事。到了那里，伯伯离我们家就很近了，经常可以在一起玩。”
“叔叔伯伯离我们家也近吗？”
“不呢，到了南方，伯伯离我们倒是很近，但是叔叔离我们家同样有两千多里，不过不要紧，从叔叔那里乘船就很快，一两天就到了。小銮子还记得李太白的《朝发白帝城》吗？‘朝发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写的就是长江上的那一段水路呢。”
小銮子听得入了迷，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在下邽老家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早启程。行简的老大和老二听说叔叔要到南方去，也要跟着伯伯去江南玩，乐天答应了。敏中听说两位小哥们要去南方，也想一起去玩，乐天也答应了。乐天告诉三个侄子，这次去江州，那里离大伯所在的浮梁很近，到时候还可以经常跟大伯家里一起玩。侄子们听了很高兴。
马车从离韩城不远处向南，逐渐进入秦岭东端的南部山麓。这一天，乐天一家又来到了一个地方，这里有一个驿站，大家歇息，也吃点东西。忽然，乐天被一副景致吸引住，只见远处的山峦显得雄奇，隐隐约约地直伸向云端。乐天向驿站人员打听，有人告诉乐天，那是秦岭，是横亘在中原腹地的一座大山。乐天说他也知道秦岭，不过现在对方位看不清楚了。
乐天忽然又来了灵感，一首《初贬官过望秦岭》又打好了腹稿，诗曰：
“草草辞家忧后事，迟迟去国问前途。望秦岭上回头立，无限秋风吹白须。”
过了商山，又经商南，马车进入河南地界。其实，这两三天时间全都在沿着秦岭东部的山基向南走。正所谓“有话即长无话即短”，这一天终于到了襄城。
对于乐天来说，襄城是一个难忘的地方。想当年，乐天爹任职襄城，为了将乐天跟湘灵妹妹的恋情拆散，乐天爹举家搬迁到襄城。想不到仅仅过了两年，爹就突然暴病去世，从此，一家人回到苻离丁忧。
虽然襄城在乐天的心灵深处有难以抹去的阴影，但是襄城也有值得记忆的地方。这里有许许多多的历史文物，人文古迹，像那诸葛隆中，王粲故居，孟浩然故里等等等等，还有许许多多的大自然风景名胜。但是这一次来，乐天没有心思赏景。当乐天一家走在襄城的大街小巷，在乐天的心目中，到处是城池依旧，物是人非，大街上居然看不到一个熟人。当然，像孟家兄弟这些当年的老朋友，也不可能就那么碰巧地在大街上碰着。
乐天想找到当年自己在襄城的住所，可是它们早已不属于自己的了。有一两间房子虽然没有人住，但是房前屋后长满了蒿草，一片荒凉景象。乐天心中难过起来，于是胡乱找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
办好了住店手续，乐天一家终于安顿下来。刚才那一种初到襄城的失落感总还在乐天的脑海里萦绕，于是一首《再到襄阳访问旧居》的诗稿又摆在了乐天面前：
“昔到襄阳日，髯髯初有髭。今过襄阳日，髭鬓半成丝。旧游都是梦，乍到忽如归。东郭蓬蒿宅，荒凉今属谁。故知多零落，闾井亦迁移。独有秋江水，烟波似旧时。”
由于从襄城到郢州的大客船开得很早，乘客需要起得特别早。雄鸡刚刚叫过三遍，乐天一家便匆匆起来，他们需要过江去汉江的南岸换乘客船去郢州。乐天对这种半夜起来赶船还从没有经历过，但是既然已经决定下来了行程，也只得那么做了。乐天第一次对这种生活有了体验，一首《襄阳舟夜》又打好了腹稿：
“下马襄阳郭，移舟汉阴驿。秋风截江起，寒浪连天白。本是多愁人，复此风波夕。”
却说乐天一家人乘着后半夜的下弦月来到江边，有渡船将等在江边的人一同装载驶向对岸。当渡船靠近去郢州的大客船的时候，人们纷纷由渡船换乘大客船。
乐天一家人，除了乐天本人在少年时代越中避难到过江南，其余的人都没看见过南方的大江大河，如今他们乘船行驶在这宽阔的江面上，自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
大客船已经行驶在江面上，人们的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浓浓的雾气里，仿佛整个的宇宙除了雾水其他什么也没有。
人们在雾水包裹中窃窃私语，大客船显得无边无际，因为在船头看不到船尾，从船尾也同样看不到船头。船头的艄公需要不停地叫着号子以预防跟别的船相撞。
当江面上的雾气开始消散，太阳开始露出他胭脂色的圆脸，大客船上发出了欢欣的吆喝。很快，太阳的光辉开始统治江面，七色光斑在江面上闪跃，整个江面顿时活跃起来，各种各样的水鸟开始尽情地卖弄他们的美丽身姿。
一阵热烈的骚动之后，人们开始吃东西，包括各种各样被称为“早点”的食品。有用糯米制成的被南方人称作“糍粑”的食品，有适合北方人口味的窝窝头，有南方人和北方人都适合的包子馒头等面食。还有配合粮食食品的各种各样不同风味的小吃。一时间，整个的大客船变成了世界上品种最为齐全的餐厅。
从襄城到郢州的数百里水路处于汉水下游的江汉平原，地势平坦，所以行船不是太快。大客船行驶在宽阔的江面，真的给人一种“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的感觉，整个的白天总感觉到船永远还在原地一般。
人们开始产生疲劳感，一部分人已经有些恹恹欲睡。乐天打发时间的方式特别，他的脑海里随时随地都洋溢着诗意，这不，一首《舟行》又打好了腹稿：
“帆影日渐高，闲眠犹未起。起问鼓枻人，已行三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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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队出了城门，乐天吩咐慢走一点，今天只赶到下邽老家，把一部分家具和人员留在下邽，然后再轻装去南方的江州。
乐天不想骑马，让马夫二宝牵着，他自己斜躺在一辆马车的前排，闭目养神。大家知道乐天心情不好，也都保持沉默。只偶尔听到马车老板的吆喝声。由于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早上仍然还打不起精神。
昨天一个晚上，整整一个晚上，乐天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事情。乐天想起自己当年的政治抱负，“兼济天下”？我白乐天有心“兼济天下”，可是时世不让我那样做，看来我白乐天也只得“独善其身”了。
乐天想起了武元衡，想起了武元衡陈尸街头的惨状，乐天的心颤抖起来，太可怕了！对于武元衡来说，死得太冤枉了，也太不值了！
乐天想起了武元衡的生平。武元衡，字伯苍，缑氏人。则天皇帝曾侄孙。建中四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至监察御史，后改华原县令。德宗皇帝知其才，召授比部员外郎。岁内，三迁至右司郎中，寻擢御史中丞。顺宗立，罢为右庶子。宪宗即位，复前官，进户部侍郎。元和二年，拜门下侍郎平章事，寻出为剑南节度使。八年，征还秉政。
在他得到宪宗信任拜相之后，所有兵事都由武元衡主持，平定浙西节度李锜之乱，又力主征讨淮西吴元济叛乱。时强藩相互勾结，又重金贿赂朝廷大臣，互为呼应，武元衡承受着极重的压力，却从不为所动，一力主战，声色俱厉，决不对强藩退让半步。对于杜黄裳，藩镇想过贿赂，对于武元衡，就只有诋毁和攻击。在一切政治手段均告无效之后，强藩们最终选择了行刺。
乐天又想起了武元衡的为人。一次宴席上，西川从事（州府佐官）杨嗣喝得大醉，强逼武元衡用大酒杯喝酒。武元衡不喝，杨嗣就把酒浇在他身上，并声称我用酒来给你洗澡。武元衡一动不动，任他浇完了酒，才缓缓地站起来，淡淡一笑，换了一身衣服，又参加酒会。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在同僚们之间，元衡是很大度的。
然而，如果谁以为他的温文尔雅是怯懦胆小，他的彬彬有礼是软弱可欺，那他就大错特错了。这个清雅俊逸如鹤一般的男子，在任何场合下都不会失礼，但任何压力都不能让他低头。元和三相，以他的性格最为倔强刚烈，是朝廷里最为强硬的主战派。
乐天又想起了元衡在诗歌方面的成就。他的诗作以瑰奇艳丽著称，唐诗中色彩最浓烈的诗作就莫过于他的那首《赠道者》：“麻衣如雪一枝梅，笑掩微妆入梦来。若到越溪逢越女，红莲池里白莲开。”这首诗常常让我想起他那温和的微笑和悲情的结局，想起飞腾的火焰和淋漓的鲜血，昭示着生命的壮烈与不屈。他最终以自己的生命为献祭，实践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和追求。
“娘，今天我们又要回老家去吧？”坐在后排的女儿银銮子问。
“问你爹。”杨茵指着乐天说。
乐天把女儿抱到前排，对女儿说：“小銮子，这一次爹要带你们到很远的南方去，那里有一条很大的河流叫长江，往后我们家就住在那条大河边。”
“那条河也有渭河那么大吗？”
“哟！小銮子，爹告诉你，那条河名叫长江，有十个渭河加起来那么长，有一百个渭河加起来那么大，是我们大中华最大的一条河，到了那条大河边，小銮子可不要害怕呀！”
“有爹娘都在一起，我不怕！”银銮子忽然又问：“叔叔和伯伯他们也在那条大河边吗？”
女儿的一句话倒提醒了乐天，原来哥哥幼文所在的浮梁和弟弟行简所在的东川都在长江边或者离长江不远的地方。于是对女儿说：“小銮子说对了，伯伯和叔叔也都在长江边上做事。到了那里，伯伯离我们家就很近了，经常可以在一起玩。”
“叔叔伯伯离我们家也近吗？”
“不呢，到了南方，伯伯离我们倒是很近，但是叔叔离我们家同样有两千多里，不过不要紧，从叔叔那里乘船就很快，一两天就到了。小銮子还记得李太白的《朝发白帝城》吗？‘朝发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写的就是长江上的那一段水路呢。”
小銮子听得入了迷，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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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从离韩城不远处向南，逐渐进入秦岭东端的南部山麓。这一天，乐天一家又来到了一个地方，这里有一个驿站，大家歇息，也吃点东西。忽然，乐天被一副景致吸引住，只见远处的山峦显得雄奇，隐隐约约地直伸向云端。乐天向驿站人员打听，有人告诉乐天，那是秦岭，是横亘在中原腹地的一座大山。乐天说他也知道秦岭，不过现在对方位看不清楚了。
乐天忽然又来了灵感，一首《初贬官过望秦岭》又打好了腹稿，诗曰：
“草草辞家忧后事，迟迟去国问前途。望秦岭上回头立，无限秋风吹白须。”
过了商山，又经商南，马车进入河南地界。其实，这两三天时间全都在沿着秦岭东部的山基向南走。正所谓“有话即长无话即短”，这一天终于到了襄城。
对于乐天来说，襄城是一个难忘的地方。想当年，乐天爹任职襄城，为了将乐天跟湘灵妹妹的恋情拆散，乐天爹举家搬迁到襄城。想不到仅仅过了两年，爹就突然暴病去世，从此，一家人回到苻离丁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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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好了住店手续，乐天一家终于安顿下来。刚才那一种初到襄城的失落感总还在乐天的脑海里萦绕，于是一首《再到襄阳访问旧居》的诗稿又摆在了乐天面前：
“昔到襄阳日，髯髯初有髭。今过襄阳日，髭鬓半成丝。旧游都是梦，乍到忽如归。东郭蓬蒿宅，荒凉今属谁。故知多零落，闾井亦迁移。独有秋江水，烟波似旧时。”
由于从襄城到郢州的大客船开得很早，乘客需要起得特别早。雄鸡刚刚叫过三遍，乐天一家便匆匆起来，他们需要过江去汉江的南岸换乘客船去郢州。乐天对这种半夜起来赶船还从没有经历过，但是既然已经决定下来了行程，也只得那么做了。乐天第一次对这种生活有了体验，一首《襄阳舟夜》又打好了腹稿：
“下马襄阳郭，移舟汉阴驿。秋风截江起，寒浪连天白。本是多愁人，复此风波夕。”
却说乐天一家人乘着后半夜的下弦月来到江边，有渡船将等在江边的人一同装载驶向对岸。当渡船靠近去郢州的大客船的时候，人们纷纷由渡船换乘大客船。
乐天一家人，除了乐天本人在少年时代越中避难到过江南，其余的人都没看见过南方的大江大河，如今他们乘船行驶在这宽阔的江面上，自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
大客船已经行驶在江面上，人们的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浓浓的雾气里，仿佛整个的宇宙除了雾水其他什么也没有。
人们在雾水包裹中窃窃私语，大客船显得无边无际，因为在船头看不到船尾，从船尾也同样看不到船头。船头的艄公需要不停地叫着号子以预防跟别的船相撞。
当江面上的雾气开始消散，太阳开始露出他胭脂色的圆脸，大客船上发出了欢欣的吆喝。很快，太阳的光辉开始统治江面，七色光斑在江面上闪跃，整个江面顿时活跃起来，各种各样的水鸟开始尽情地卖弄他们的美丽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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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襄城到郢州的数百里水路处于汉水下游的江汉平原，地势平坦，所以行船不是太快。大客船行驶在宽阔的江面，真的给人一种“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的感觉，整个的白天总感觉到船永远还在原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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