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香山传》正文 第103章 冬雪日乐天编诗卷,睹旧物勾
这一天，乐天想起了弟弟行简。眼看弟弟到东川已经一年多了，虽然乐天给他写过好几封信，但是仅仅今年上半年收到他一封信。乐天知道，由于路远山高，书信传递困难，很多信可能根本就没收到。难哪！
但是乐天还是要写。人在郁郁寡欢的时候，写写信也是一种精神寄托。或许这封信能收到？人们总喜欢心存侥幸，但是有希望总比无望好，乐天终于又在案桌上铺开信栈，开头照例又是一首诗：
“《寄行简》：郁郁眉多敛，默默口寡言。岂是愿如此，举目谁与欢。去春尔西征，从事巴蜀间。今春我南谪，抱疾江海壖。相去六千里，地绝天邈然。十书九不达，何以开忧颜。渴人多梦饮，饥人多梦餐。春来梦何处？合眼到东川。”
关于那些述说乐天来江州的话，鄙人就省略不写了，因为那些内容看官也能够想得出来。
给弟弟的信写好了，乐天又想起远在巴蜀通州的元九兄弟。前些天收到元九兄弟的信，听说了元九兄弟在通州的情况，挂念之心油然而生，李太白关于“蜀道难”的描写，《三国群英传》中关于南蛮荒野的描述，一齐在乐天的脑海里浮现，于是，一首对通州过分夸张描述的诗又占去了满满的一张信栈：
“《得微之到官后书备知通州之事怅然有感》：来书子细说通州，州在山根峡岸头。四面千重火云合，中心一道瘴江流。虫蛇白昼拦官道，蚊蚋黄昏扑郡楼。何罪遣君居此地？天高无处问来由。匼匝巅山万仞余，人家应似甑中居。寅年篱下多逢虎，亥日沙头始卖鱼。衣斑梅雨长须熨，米涩畲田不解锄。努力安心过三考，已曾愁杀李尚书。（李实尚书先贬此州，身殁于彼处。）人稀地僻医巫少，夏旱秋霖瘴疟多。老去一身须爱惜，别来四体得如何？侏儒饱笑东方朔，薏苡谗忧马伏波。莫遣沉愁结成病，时时一唱濯缨歌。通州海内恓惶地，司马人间冗长官。伤鸟有弦惊不定，卧龙无水动应难。剑埋狱底谁深掘？松偃霜中尽冷看。举目争能不惆怅，高车大马满长安。”
乐天写罢，反复琢磨，只觉得意犹未尽，又加上一首：
“江州望通州，天涯与地末。有山万丈高，有江千里阔。间之以云雾，飞鸟不可越。谁知千古险，为我二人设。通州君初到，郁郁愁如结。江州我方去，迢迢行未歇。道路日乖隔，音信日断绝。因风欲寄语，地远声不彻。生当复相逢，死当从此别。”
写到最末一句，乐天的眼中已经有了泪花。
眼看到了冬月下旬，一场大雪又铺天盖地地卷来。这一场大雪，来得凶猛，开始是一连十多天冰冻，然后就是一连几天的鹅毛大雪。这次冰雪在江南是罕见的持久。从冬月下旬眼见得又到了腊月下旬，人们在冰天雪地里渴望天气转晴已经有三十多天了，目前还没有转晴的迹象。据江州的老人们说，今年这一次冰冻是半个多世纪以来时间最长、冰冻程度最严重的一次。老人们记得，还是在五六十年以前，那一年长江江面上已经完全被冰冻封住而不能行船，胆大的人们可以徒步走过长江。老人们还说，那一年长江中的鱼被冻死不少，沿江水鸟也大批被冻死。
现在老人们开始恐慌，他们害怕五六十年前的那一次冰冻重新出现。有经验的老人们说，严重的干旱和冰冻都是有一定的周期，而这个周期的时间多半在六十年左右，因为六十甲子就是一个大周期。看起来今年的冰冻就是六十年前那一次冰冻的周期回复。
于是人们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关注冰冻，没有谁去考虑过新年的事。
于是有了种种令人恐慌的传说，有天象预测者说今年的冰冻时间要超过两个月，属于百年一遇的冰冻。有的地方传出有军队里面因为缺粮缺衣服而发生骚乱，死了许多人。也有人传说因为缺燃料冻死了老人。总之，什么可怕的传说都有。
乐天属于那种富有“佛性”的人，面对严重的冰冻灾情，一首《放旅雁元和十年冬作》又草成了：
“九江十年冬大雪，江水生冰树枝折。百鸟无食东西飞，中有旅雁声最饥。雪中啄草冰上宿，翅冷腾空飞动迟。江童持网捕将去，手携入市生卖之。我本北人今谴谪，人鸟虽殊同是客。见此客鸟伤客人，赎汝放汝飞入云。雁雁汝飞向何处？第一莫飞西北去。淮西有贼讨未平，百万甲兵九屯聚。官军贼军相守老，食尽兵穷将及汝。健儿饥饿射汝吃，拔汝翅翎为箭羽。”
由于天气的原因，乐天天天把自己闷在家里，但是乐天有事做，他利用这一段时间把自己的诗歌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整理，编辑成了一十五卷，其中包括贞元元和之际在长安所作《秦中吟》十九首和《新乐府》五十九首，还有在老家下邽丁忧期间所写的反映农耕生活的那些东西，朋友们把它们叫着“效陶体”，乐天都分别编辑成卷。当然，《长恨歌》是乐天的最得意之作，还有他跟湘灵妹妹的那些爱情诗等等，总之是编成了一十五卷。
乐天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意思的工作，他想把自己的成果告诉一些最要好的朋友，像元九、李绅都是首先要告诉的，于是一首《编集拙诗成一十五卷，因题卷末，戏赠元九、李二十》就草成了：
“一篇长恨有风情，十首秦吟近正声。每被老元偷格律，苦教短李伏歌行。世间富贵应无分，身后文章合有名。莫怪气粗言语大，新排十五卷诗成。”
冰雪天气终于过去了，正所谓，一旦云开复见天，大地换新万民欢。一连几天的艳阳高照，大地雪融冰消，山川河流欢唱。跟所有的家庭一样，在乐天家的庭院里晒满了被子衣服鞋子等棉质物品。在杨夫人的督促下，仆人们翻箱倒柜，把所有陈年的旧物全都拿出来曝晒。
乐天来到庭院里，正若有所思地欣赏着这些陈年旧物。忽然，乐天被一双鞋子吸引住：“这不是湘灵妹妹送给我的那双鞋吗？正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二十多年了呀！乐天清楚地记得，那是二十四年前，也就是乐天二十一岁那年，乐天要跟随爹远离苻离去襄城。离别前，湘灵妹妹送给了乐天这双鞋。这双鞋，伴随乐天已经走过了二十四个春秋，但是乐天从没穿过这双鞋，舍不得穿呀！现在睹物思情，一股感情的波涛立刻在乐天的内心涌起。
无奈之余，乐天也只能用诗歌来寄托这种强烈的思念：
“中庭晒服玩，忽见故乡履。昔赠我者谁，东邻婵娟子。因思赠时语，特用结终始。永愿为履綦，双行复双止。自吾谪江郡，漂泊三千里，为感长情人，提携同到此。今朝一惆怅，反复看未已。人只履犹双，何曾得相似！可嗟复可惜，锦表绣为里。况经梅雨后，色黯花草死。”
诗写好了，桌面上的诗稿也被泪水沾湿了。
春天是浪漫的季节，人们纷纷脱掉穿得过于臃肿的冬装，带着轻快的心情走向山上河畔田野，做着各自的事情。乐天属于官场里面赋闲的一类人，每天带着一帮子侄们到处逛，按照子侄们的说法，叫着“春游”。实际上，也只有像乐天这样的家庭才有条件频繁地“春游”。整整一个三月里，乐天带着一帮子侄们，把个浔阳周围的好风景游了一个遍。乐天还时常在夜晚独自来到江州府东边的百花亭露宿赏月。这百花亭原为梁朝江州刺史郡陵王纶所建。梁元帝的《登光州百花亭怀荆楚》诗有句云：“落花洒行路，垂杨拂砌尘。”可见亭的周围是个鲜花似锦、绿柳垂金的好地方。
四月初的一天，河南名士元集虚等十七位文人雅士来到江州，他们的目的是到离浔阳不远的庐山观光旅游。他们打算邀请白居易一起上庐山，于是一行人径直来到江州府邸附近乐天的家里。这一下好，来了这么一大帮朋友，其中还有几位自称是白居易的老乡，原来他们是河南新郑人，说是白居易的老乡并不错。一行人说明来意，乐天自然是慷慨应允。乐天要摆酒宴，客人们说，现在还不行，待游玩了庐山，回来再上乐天家大宴三天。于是大家匆匆吃了一点东西就出发了。几个侄子听说去庐山，都跟着要去，乐天自然只能同意他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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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乐天还是要写。人在郁郁寡欢的时候，写写信也是一种精神寄托。或许这封信能收到？人们总喜欢心存侥幸，但是有希望总比无望好，乐天终于又在案桌上铺开信栈，开头照例又是一首诗：
“《寄行简》：郁郁眉多敛，默默口寡言。岂是愿如此，举目谁与欢。去春尔西征，从事巴蜀间。今春我南谪，抱疾江海壖。相去六千里，地绝天邈然。十书九不达，何以开忧颜。渴人多梦饮，饥人多梦餐。春来梦何处？合眼到东川。”
关于那些述说乐天来江州的话，鄙人就省略不写了，因为那些内容看官也能够想得出来。
给弟弟的信写好了，乐天又想起远在巴蜀通州的元九兄弟。前些天收到元九兄弟的信，听说了元九兄弟在通州的情况，挂念之心油然而生，李太白关于“蜀道难”的描写，《三国群英传》中关于南蛮荒野的描述，一齐在乐天的脑海里浮现，于是，一首对通州过分夸张描述的诗又占去了满满的一张信栈：
“《得微之到官后书备知通州之事怅然有感》：来书子细说通州，州在山根峡岸头。四面千重火云合，中心一道瘴江流。虫蛇白昼拦官道，蚊蚋黄昏扑郡楼。何罪遣君居此地？天高无处问来由。匼匝巅山万仞余，人家应似甑中居。寅年篱下多逢虎，亥日沙头始卖鱼。衣斑梅雨长须熨，米涩畲田不解锄。努力安心过三考，已曾愁杀李尚书。（李实尚书先贬此州，身殁于彼处。）人稀地僻医巫少，夏旱秋霖瘴疟多。老去一身须爱惜，别来四体得如何？侏儒饱笑东方朔，薏苡谗忧马伏波。莫遣沉愁结成病，时时一唱濯缨歌。通州海内恓惶地，司马人间冗长官。伤鸟有弦惊不定，卧龙无水动应难。剑埋狱底谁深掘？松偃霜中尽冷看。举目争能不惆怅，高车大马满长安。”
乐天写罢，反复琢磨，只觉得意犹未尽，又加上一首：
“江州望通州，天涯与地末。有山万丈高，有江千里阔。间之以云雾，飞鸟不可越。谁知千古险，为我二人设。通州君初到，郁郁愁如结。江州我方去，迢迢行未歇。道路日乖隔，音信日断绝。因风欲寄语，地远声不彻。生当复相逢，死当从此别。”
写到最末一句，乐天的眼中已经有了泪花。
眼看到了冬月下旬，一场大雪又铺天盖地地卷来。这一场大雪，来得凶猛，开始是一连十多天冰冻，然后就是一连几天的鹅毛大雪。这次冰雪在江南是罕见的持久。从冬月下旬眼见得又到了腊月下旬，人们在冰天雪地里渴望天气转晴已经有三十多天了，目前还没有转晴的迹象。据江州的老人们说，今年这一次冰冻是半个多世纪以来时间最长、冰冻程度最严重的一次。老人们记得，还是在五六十年以前，那一年长江江面上已经完全被冰冻封住而不能行船，胆大的人们可以徒步走过长江。老人们还说，那一年长江中的鱼被冻死不少，沿江水鸟也大批被冻死。
现在老人们开始恐慌，他们害怕五六十年前的那一次冰冻重新出现。有经验的老人们说，严重的干旱和冰冻都是有一定的周期，而这个周期的时间多半在六十年左右，因为六十甲子就是一个大周期。看起来今年的冰冻就是六十年前那一次冰冻的周期回复。
于是人们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关注冰冻，没有谁去考虑过新年的事。
于是有了种种令人恐慌的传说，有天象预测者说今年的冰冻时间要超过两个月，属于百年一遇的冰冻。有的地方传出有军队里面因为缺粮缺衣服而发生骚乱，死了许多人。也有人传说因为缺燃料冻死了老人。总之，什么可怕的传说都有。
乐天属于那种富有“佛性”的人，面对严重的冰冻灾情，一首《放旅雁元和十年冬作》又草成了：
“九江十年冬大雪，江水生冰树枝折。百鸟无食东西飞，中有旅雁声最饥。雪中啄草冰上宿，翅冷腾空飞动迟。江童持网捕将去，手携入市生卖之。我本北人今谴谪，人鸟虽殊同是客。见此客鸟伤客人，赎汝放汝飞入云。雁雁汝飞向何处？第一莫飞西北去。淮西有贼讨未平，百万甲兵九屯聚。官军贼军相守老，食尽兵穷将及汝。健儿饥饿射汝吃，拔汝翅翎为箭羽。”
由于天气的原因，乐天天天把自己闷在家里，但是乐天有事做，他利用这一段时间把自己的诗歌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整理，编辑成了一十五卷，其中包括贞元元和之际在长安所作《秦中吟》十九首和《新乐府》五十九首，还有在老家下邽丁忧期间所写的反映农耕生活的那些东西，朋友们把它们叫着“效陶体”，乐天都分别编辑成卷。当然，《长恨歌》是乐天的最得意之作，还有他跟湘灵妹妹的那些爱情诗等等，总之是编成了一十五卷。
乐天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意思的工作，他想把自己的成果告诉一些最要好的朋友，像元九、李绅都是首先要告诉的，于是一首《编集拙诗成一十五卷，因题卷末，戏赠元九、李二十》就草成了：
“一篇长恨有风情，十首秦吟近正声。每被老元偷格律，苦教短李伏歌行。世间富贵应无分，身后文章合有名。莫怪气粗言语大，新排十五卷诗成。”
冰雪天气终于过去了，正所谓，一旦云开复见天，大地换新万民欢。一连几天的艳阳高照，大地雪融冰消，山川河流欢唱。跟所有的家庭一样，在乐天家的庭院里晒满了被子衣服鞋子等棉质物品。在杨夫人的督促下，仆人们翻箱倒柜，把所有陈年的旧物全都拿出来曝晒。
乐天来到庭院里，正若有所思地欣赏着这些陈年旧物。忽然，乐天被一双鞋子吸引住：“这不是湘灵妹妹送给我的那双鞋吗？正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二十多年了呀！乐天清楚地记得，那是二十四年前，也就是乐天二十一岁那年，乐天要跟随爹远离苻离去襄城。离别前，湘灵妹妹送给了乐天这双鞋。这双鞋，伴随乐天已经走过了二十四个春秋，但是乐天从没穿过这双鞋，舍不得穿呀！现在睹物思情，一股感情的波涛立刻在乐天的内心涌起。
无奈之余，乐天也只能用诗歌来寄托这种强烈的思念：
“中庭晒服玩，忽见故乡履。昔赠我者谁，东邻婵娟子。因思赠时语，特用结终始。永愿为履綦，双行复双止。自吾谪江郡，漂泊三千里，为感长情人，提携同到此。今朝一惆怅，反复看未已。人只履犹双，何曾得相似！可嗟复可惜，锦表绣为里。况经梅雨后，色黯花草死。”
诗写好了，桌面上的诗稿也被泪水沾湿了。
春天是浪漫的季节，人们纷纷脱掉穿得过于臃肿的冬装，带着轻快的心情走向山上河畔田野，做着各自的事情。乐天属于官场里面赋闲的一类人，每天带着一帮子侄们到处逛，按照子侄们的说法，叫着“春游”。实际上，也只有像乐天这样的家庭才有条件频繁地“春游”。整整一个三月里，乐天带着一帮子侄们，把个浔阳周围的好风景游了一个遍。乐天还时常在夜晚独自来到江州府东边的百花亭露宿赏月。这百花亭原为梁朝江州刺史郡陵王纶所建。梁元帝的《登光州百花亭怀荆楚》诗有句云：“落花洒行路，垂杨拂砌尘。”可见亭的周围是个鲜花似锦、绿柳垂金的好地方。
四月初的一天，河南名士元集虚等十七位文人雅士来到江州，他们的目的是到离浔阳不远的庐山观光旅游。他们打算邀请白居易一起上庐山，于是一行人径直来到江州府邸附近乐天的家里。这一下好，来了这么一大帮朋友，其中还有几位自称是白居易的老乡，原来他们是河南新郑人，说是白居易的老乡并不错。一行人说明来意，乐天自然是慷慨应允。乐天要摆酒宴，客人们说，现在还不行，待游玩了庐山，回来再上乐天家大宴三天。于是大家匆匆吃了一点东西就出发了。几个侄子听说去庐山，都跟着要去，乐天自然只能同意他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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